在英國埃塞克斯郡的韋斯特菲爾德,安斯特魯瑟夫婦正坐在他們的客廳裏吃早餐,一邊吃一邊安排一天的計劃。


    “喬治,”太太對她的丈夫說,“你最好開車去一次馬爾頓,看看能不能把我說起過的那些編織品給我買回來,我在義賣會上可以把它們擺出來賣。”


    “好的好的,瑪麗,”她的丈夫說,“你要我去我當然可以去,隻是我跟喬夫雷講過,今天上午跟他打一場高爾夫球。義賣會下星期四才開,對不對?”


    “這可是兩碼事。我本以為你會猜到,萬一我買不到馬爾頓那些編織品,我就得寫信到城裏商店去,它們一定會給我送來價錢或者質量都不合意的商品。不過既然跟喬夫雷先生約定了,你就不能失約,隻是我得說,這件事你早該讓我知道。”


    “不不不,也不能說是跟他約定了。你的意思我完全明白啦,我一定上馬爾頓去。那麽你自己今天幹些什麽呢?”


    “我嘛,屋裏收拾好了,要考慮布置我的新玫瑰園。對了,在你去馬爾頓之前,我希望你先讓科林斯去看看我安排好的地方。當然,這個地方你是知道的。”


    “唉呀,瑪麗,這個我可說不清楚。是在向著村子的那一頭嗎?”


    “真要命,我的好喬治,我以為我都給你說得很清楚了。不對,是向著教堂,就在灌木叢小路邊的那塊小空地。”


    “哦,對了,就是原先準是個花園涼亭的地方,有些舊椅子,有根木樁子。不過這種地方,你覺得陽光會充足嗎?”


    “我親愛的喬治,你必須承認,我也是有點常識的,別隻想著你那個涼亭什麽的,卻不相信我。隻要把一些黃楊樹挖掉,那兒陽光肯定很充足。我想你和我一樣,不想讓那塊地光禿禿的。我要科林斯做的隻是:在我出去一個鍾頭的時間裏,他把那些舊椅子和那根木樁子清理掉。我隻希望你快動身。吃過中飯我要去繼續畫那教堂;如果高興,你可以去打你的高爾夫球或者……”


    “好主意,這個主意好極了!一點不錯,你去畫完你的畫,我也很想打一場高爾夫球。”


    “現在就準備走吧,要不,上半天都要過去一半了。”


    安斯特魯瑟先生的瞼已經有點兒拉長,這時候又縮短了,他急急忙忙走出房間,很快就聽到他在走廊上發號施令。他的太太,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端莊夫人,看了一下早晨來的信,就著手去料理家務。


    安斯特魯瑟先生很快就在花房裏找到了科林斯,兩人一起向計劃中的玫瑰園地點走去。這塊空地很小很潮濕,一邊是小路,另一邊是些粗大的黃楊樹、月桂樹和別的什麽樹。地上連草也不生,黑黑的。空地當中留下些粗糙的木頭椅子和一根橡木樁子,正是由於這些東西,安斯特魯瑟先生認為這裏曾經有過一個花園涼亭。


    女主人有關這塊小空地的打算,科林斯顯然還一無所知,從安斯特魯瑟先生口裏聽說以後,他一點也不起勁。


    “當然,我很快就可以把那些椅子搬掉,”他說。“它們在這裏一點也不好看,而且已經破舊了。你看,”他說著掰下一大塊木頭,“都已經腐爛了。對,把它們搬掉,這樣做一點也不錯。”


    “那木樁子也得清除掉。”安斯特魯瑟對他說。


    科林斯走上一步,雙手握住木樁子用力搖,接著摸摸下巴。


    “那木幹在地上挺牢,”他說。“它在這地方豎了不知多少年了。我看把它拔出來,可不像搬掉那些椅子那麽快。”


    “可太太特別希望在一個鍾頭裏把極子也弄掉。”安斯特魯瑟先生皺著眉頭說。


    科林斯笑笑,慢慢地搖了搖頭。“真是對不起,先生,你不妨自己把它搖搖看。不行啊,先生,辦不到的事情誰也辦不到。我可以在吃下午茶點的時間之後把它拔出來,那可真得拚命地挖啊掘啊。你知道,恕我說話羅喀,先得把樁子周圍的上挖鬆,這件事我就得找個人一起幹好一陣。不過現在,”科林斯像是馬上實行他的計劃,“我這就去把手推車推來,將這些椅子搬走。你說一個鍾頭,現在連一個鍾頭的時間也不到了。隻是……”


    “隻是什麽,科林斯?”安斯特魯瑟先生緊接著問他。


    “我本不該多嘴,”科林斯說得比較急忙,“可是你不責怪的話,我認為換了我,我就不挑選這個地方來做玫瑰園了。你就瞧瞧那些黃楊樹和月桂樹吧,它們擋住了陽光……”


    “是啊,不過我們可以把它們砍掉一些。”


    “當然,把它們砍掉一些!不過安斯特魯瑟先生……”


    “對不起,科林斯,我現在得走了。我聽到汽車已經在大門口。太太會把她的意圖給你講清楚的。我先告訴她你馬上就把那些椅子搬走,下午把樁子挖掉。好了,再見。”


    科林斯一個人留下來,摸著下巴。安斯特魯瑟太太聽到答複有點不快,但是沒有堅持原來的指示。


    那天下午吃過點心,四點鍾左右,她讓她丈夫去打高爾夫球以後,和科林斯好好談了一次,把其他事務處理好,叫人把一張帆布折凳和一把大傘送到指定地點,她就來到那裏。她坐下來正要畫從灌木叢間看到的教堂,一個女仆匆匆忙忙沿小路跑來,告訴她說威爾金斯小姐來訪。


    安斯特魯瑟家這塊地產,是向威爾金斯家買下來的,威爾金斯小姐暫時留下未走,就住在附近,這一次她可能是也要走了,特地來告別的。


    “你把威爾金斯小姐請到這兒來好嗎?”她對女仆說。


    威爾金斯小姐很快就來到她待著的地方。威爾金斯小姐已經是一位成年女子。


    “你說得不錯,明天我就要離開這裏上埃舍斯去了。我要告訴我弟弟弗蘭克,說你們把這地方改變得有多麽好。自然,他會有點懷念原來的老房子,就像我自己一樣,但是整個花園現在真叫人賞心悅目。”


    “你能這樣說,我太高興了。不過你別以為我們的改變就到此為止。現在讓我來指給你看,我要在哪裏建一個玫瑰園。它就在這兒附近。”


    玫瑰園的計劃展現在威爾金斯小姐眼前,但是她顯然想到別的地方去了。


    “對,很可愛,”她最後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說。“我怕是不知不覺想到過去的日子去了。我很高興在你正要把這個地方改變之前能再一次看到它,弗蘭克和我對這地方有一個非常奇怪的故事。”


    “是嗎?”安斯特魯瑟太太微笑著說。“請務必把這個故事講給我聽聽。我相信這故事一定又有趣又好聽。”


    “故事倒不怎麽好聽,但是我一直覺得這件事十分古怪。”威爾金斯小姐於是講起來。


    “我們兩個小時候都不會單獨到這地方來,我也說不準,現在講到這件事情是不是還有些異樣感覺。這種事情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至少對我來說是如此,而不表達清楚,聽起來就十分荒謬可笑。我隻能告訴你它給我們引起的感覺——當我們單獨待在這裏時,它引起我們對這地方的恐怖感覺。


    “那是秋天裏一個很熱的日子,傍晚時候,弗蘭克在外麵花園裏不知上哪兒去了。我出來找他,要把他叫回去吃茶點。我順著小路走,突然看到了他。正像我料想的,他沒有躲藏在矮樹叢裏,而是坐在花園;口涼亭角落一張長椅子上——你要知道,這裏本來有一座木頭涼亭,——他睡著了,臉色非常可怕,我真以為他是生了病,甚至更糟糕,是死了。我馬上衝過去搖醒他,叫他,他尖叫一聲醒了過來。我跟你說啊,這可憐的孩子簡直嚇壞了。他拉著我急急忙忙地離開這地方回家,那天晚上他一夜睡不著,情況糟極了。我記得必須有人坐在床邊陪著他。


    “不久他好了些,但是好多日子我都沒法讓他說出來,他為什麽變成這個樣子。最後才算弄清楚,他當時真是睡著了,可做了一個木連貫的怪夢。夢中周圍的東西他看不到多少,但再真實不過地感覺到那些場麵。他想到最初他站在一個大房間裏,裏麵有好多人,有一個人麵對著他,這個人‘非常有權力’,詢問他一些問題,他隻覺得這些問題是非常重大的。他隻要一回答,有人——也許是麵對著他的人,也許是房間裏另一個人——就說出一番話來駁斥他。這些聲音聽上去非常遙遠,但是他記得其中一些零碎的話:‘十月十九日那天你在哪裏?’‘這是你的筆跡嗎?’等等。自然,現在我看出來了,他夢見的是審判。但是從來不讓我們孩子看報,而且奇怪的是,一個八歲孩子,怎麽會有法庭審判的逼真景象呢?他說他當時一直覺得心中極端不安、壓抑和絕望(自然,這不是他對我說時所用的原來字眼)。


    “接著他又苦思一番,想出了另外一個場麵。他想到他這時已經離開屋子。這是一個下著小雪的陰暗早晨。他在一條街上,至少是在房屋之間。他感覺到那裏還有許多許多人,他被帶著走上幾級吱嘎吱嘎響的木頭梯級,站在一個木板平台上。他唯一能真正看到的,隻有離他不遠處燃燒著的一堆小火。一個原先抓住他胳臂的人放開了他,向火堆走去。他說這時候的恐怖遠遠超過整個夢的任何一部分,如果不是我就在這會兒工夫把他叫醒,他還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麽樣呢。


    “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做出這樣的夢來真是太古怪了,你說對嗎?好,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後來又有一次,弗蘭克和我在這裏。那一定是在快到年底的時候。我坐在涼亭裏。我看到太陽在下去了,就叫弗蘭克跑回家去看看菜點是不是準備好了,我則趕緊把正在讀著的那本書的一章看完。弗蘭克離開的時間比我設想的長,光線又消失得那麽快,我不得不彎下腰,把頭湊到書上去看清書上的字。忽然之間,我感覺到涼亭裏有人在我耳邊悄悄地說話。我聽得出來,或者說我以為我聽得出來的話隻有:“拔,拔,我拔,你拔。”


    “我嚇了一跳。那聲音——頂多隻是耳語聲——嘶啞憤怒,似乎來自很遠的地方——就像弗蘭克在夢中聽到的那樣。但是我雖然給嚇了一大跳,還是有足夠的勇氣朝四周看了一下,看這聲音是從什麽地方發出來的。接著我斷定——我知道我說的話聽上去報荒唐,但這仍舊是事實,——當我把耳朵靠近椅子一頭的那根舊木樁時,聲音聽上去最響。我太有把握了,甚至在木樁上做了個記號——我從針線籃裏拿出把剪刀,在上麵有多深刻多深。對了,我說不準那根木樁會不會就是那一根……不錯,它也許就是那一根,你瞧,上麵有刻印——不過也說不準。反正那一根跟你這裏的一根很相像。


    “我的父親聽說了我們姐弟兩個在涼亭受驚嚇的事,一天晚上,吃過晚飯以後親自到這裏來,叫人把這涼亭就給推倒了。我記得我父親把這件事講給一位在這一帶到處打零工的老人聽。那老人說:‘你不用為這個擔心,先生;隻要沒有人放他出來,他是被牢牢禁閉在那裏的。’我問這個‘他’是誰,卻得不到滿意的答複。也許等我大起來,我的父親或者母親會告訴我更多的情況吧,但是你知道,我們很小他們就去世了。


    “總而言之,這件事一直讓我覺得十分古怪,常常向村中老一點的人打聽,看他們是否知道什麽怪異傳聞,然而他們或者是一無所知,或者是知道了也不肯告訴我。天啊天啊,我說了半天我小時候的回憶,把你打擾了!不過說實在的,這涼亭把我們的思想深深吸引了很久。你可以想到,我們為此會想像出一些什麽來,對嗎?……唉呀,安斯特魯瑟太太,我現在非走不可了。我想今年冬天會在城裏見麵的,你說呢?……”


    那天傍晚,椅子都清除了,那根木樁也拔掉了。夏末的天氣變化莫測,晚飯時候,科林斯的妻子來討一點白蘭地酒,說她的丈夫忽然感受風寒,怕他第二天幹不成活了。


    第二天早晨安斯特魯瑟太太意見一大堆。她斷定夜裏一定有人闖進過花園。“還有,喬治,隻要科林斯一來,你必須告訴他想辦法把那些貓頭鷹也趕走。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那麽可怕的聲音。我可以肯定,有一隻準是飛到這裏來了,就蹲在我們窗子外麵什麽地方。萬一它飛到屋裏來,我一準要嚇死。聽聲音這隻貓頭鷹可大了。那聲音你沒有聽見嗎,喬治?沒有?你當然沒有聽見,你睡得跟平時一樣熟。但我還是得說,喬治,你晚上睡得那麽好,可你的臉色看上去怎麽這樣不行*


    “我親愛的,我隻覺得再像昨夜那樣睡一夜,我就要發瘋了。你真想像不出我昨天夜裏做了什麽夢。我醒過來簡直叫我張口結舌。要不是現在房間裏那麽亮,那麽陽光照耀,我想都不願去想到它們。”


    “喬治,你平時不是這樣的,太不正常了。我想你一定是吃了什麽東西……也不對,你昨天吃的和我吃的東西完全一樣……對了,除非是你在那肮髒的俱樂部裏還吃過什麽東西?”


    “沒有沒有,我在那裏吃下午茶點,隻喝了杯茶,吃了片牛油麵包。我現在隻想把我昨天夜裏做的夢好好回想起來——我認為,人們就是從許多看到或者讀到的小事情把夢串連起來的。對了,瑪麗,是這樣的。…如果我不打擾你的話……”


    “我很樂意聽聽你做了什麽夢。我聽夠了會告訴你的。”


    “那很好。我必須對你說,這個夢不同於任何惡夢,因為我在夢裏實際上沒有看到任何人,任何對我說話或者接觸我的人,然而我又為夢中的真實情景感到無比害怕。最先,我是在一個牆上鑲著木板的老式房間裏坐著,不,走來走去。我記得那裏有個壁爐,裏麵有許多燒掉的紙張,我正在為一件什麽事情極感不安。房間裏還有一個人——我想是個仆人,因為我對他說:“備馬,盡快把馬備好!’然後我等著。過了一會兒,我聽見幾個人上樓,還有踢馬利碰著木樓梯的聲音,接著房門打開。我正在擔心著的事情發生了。”


    “但那是什麽事情?”


    “瞧,我也說不上來。這就是夢裏使人難受的那種驚嚇。你或者是醒過來,或者是一切變成一片黑。我當時正是這樣。緊接著我是在一個黑色牆壁的房間裏,我想是和原先那個房間一樣鑲著木板壁,房間裏有許多人,我顯然是……”


    “我想是站在那裏接受審判吧,喬治?”


    “天啊,一點不錯,我是站在那裏接受審判!你也夢見這個啦?多麽古怪!”


    “不不,我昨天夜裏別說做夢,連睡也沒睡著。說下去吧,喬治,待會兒我再告訴你。”


    “好,我就這樣站在那裏接受審判,生命攸關的審判。從我當時那種處境看,這是毫無疑問的。沒有人為我辯護,什麽地方有一個最可怕的人——在法官席。我一定說出了什麽話,隻是他不公正地批駁我,把我說的話全部歪曲,問些最可惡的問題。”


    “是些什麽問題。”


    “都問我在某個某個地方的日期時間,問我一些說是我寫過的信件,問我為什麽燒毀文件。我記得他聽了我的回答後哈哈大笑,這令我心都涼了,十分氣餒。這聽上去毫無意思,但我可以告訴你,瑪麗,當時我實在驚慌。我肯定曾經有過這樣一個人,他一定是個極其可怕的惡棍。他說的事情……”


    “謝謝你,這些事情我不想聽了。夢是怎麽結束的?”


    “噢,對我不利——是對他不利,他看到了這一點。我真希望,瑪麗,我能讓你感受到接下來的那種緊張感覺。我似乎是在等待中過了許多許多天,有時候寫東西,寫一些我知道是對我極其重要的東西,等候回音,但什麽回音也沒有……最後我出來了……”


    “唉呀!”


    “你為什麽說‘唉呀’?你知道我看到什麽了?”


    “是不是一個陰暗寒冷的日子,街上下著雪,在你附近燃燒著一堆火?”


    “天啊,的確是這樣!你也做了同樣的惡夢!當真沒做?好吧,這是最古怪的事情!毫無疑問,這是對高級叛國罪的行刑。我覺得我被放到一輛車上,我躺在稻草上被帶走,一路上顛得厲害。後來我得上幾個台級,有一個人抓住我的胳臂。我記得我看到了一點梯級,聽到許多人的聲音。我想我要是現在走到一個人群裏,聽到他們說話合起來的吵聲,我絕對絕對受不了。不過謝天謝地,我沒有介入那真正的事件。我隻覺得我的頭腦裏轟的一聲,夢就醒了。不過,瑪麗……”


    “我知道你要問什麽。我認為這是一種‘讀心術’的例子。昨天威爾金斯小姐來看我,給我講了她弟弟小時候做的一個夢,當時他們住在這裏。昨天夜裏我醒來,聽著可怕的貓頭鷹叫聲和灌木叢裏那些人的說笑聲,不知不覺想起了她弟弟做的夢。(對了,我希望你去看看闖進來的人弄壞什麽東西沒有,並且去報告警察。)話說回來,我猜想這個夢一定是從我的腦子裏進入正在睡著的你的腦子裏了。古怪,這是沒說的,但是我很抱歉,害你度過這麽一個可怕之夜。今天你最好盡量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現在沒事了,我想我現在不妨到狩獵小屋那裏去,看能不能向誰買到點野禽。你呢?”


    “我上午夠忙的,下午要是沒什麽事打擾,我要去畫我的畫。”


    “我真希望你能把它畫完。”


    灌木叢裏什麽也沒有弄壞。安斯特魯瑟先生不無興趣地去看看準備做玫瑰園的那塊地。那根拔了出來的木樁還倒在那裏,曾經豎著這根木樁的洞還沒有填沒。叫人去看過科林斯了,他的毛病已經好得多,但還不能出來幹活。科林斯通過他妻子的口表示,他清理掉那些東西,但願沒做錯什麽事情。科林斯太太還加上兩句,說這兒村裏多嘴多舌的人多的是,老的最糟糕,他們自以為在這一帶比任何人資格更老。這些人的胡說八道使科林斯十分難受。


    吃了中飯,短短睡了一會兒,安斯特魯瑟太太精神好了,便在通過灌木叢到教堂墓地邊門的小路上,舒舒服服地坐在她的折凳上畫畫。樹木和房屋都是她喜歡的主題,在這裏她好好地研究了這二者。


    她畫得很努力,畫正在逐漸變成真正賞心悅目的作品,然而這時候,西邊長滿樹木的山頭已經把太陽擋住。她還想堅持畫完,但是光線變得很快,顯而易見,最後幾筆隻能留到第二天再加上去了。於是她站起來要轉身回家,但還是逗留了一下欣賞西邊那綠瑩瑩的天空。接著她在黑色的黃楊樹間通過,就在小路通到草地的地方,她再一次停下來觀賞幽靜的黃昏景色,同時心想,在地平線那裏看到的,一定是魯李一座教堂的尖塔。正在這時候,一隻小鳥(也許是一隻小鳥)在她左邊的黃楊樹叢裏弄出沙沙響聲,她轉過身去,不由得嚇了一跳,因為她頭一眼看到的,像是一個假麵具從樹枝間窺視。於是她走上前去要看個仔細。


    可那不是個假麵具。那是一張臉——一張粉紅色的光滑大臉。她記得從它的前額流下來的汗珠;她記得下巴刮得幹幹淨淨,兩眼緊閉;她還記得——而且準確得使她的思想忍受不了,——那張嘴張開,上唇下麵露出一顆牙齒。正在她看著的時候,那張臉消失到樹叢的黑暗中去了。


    她好容易回到家,門一關上,人已經倒下來。


    安斯特魯瑟夫婦到布萊頓休養去了。在那裏一個多星期後,他們收到埃塞克斯考古協會的一封信,請問他們是否保存有什麽曆史圖片,他們想把它們收進這協會讚助即將出版的《埃塞克斯圖片集火協會秘書在信上說:“我們特別急於想知道,你們是不是有我現在附上的一張木刻畫照片的原圖。它刻的是某某爵士,查理二世(一六三0——一六八五),英國國王,在位期是一六六0——一六八五年。在位時英國高等法院的王座庭庭長。你們一定知道,由於使韋斯特菲爾德蒙受恥辱,他不得不退隱,傳說他在悔恨中死在那裏。你們可能有興趣知道,最近在登記冊中(不是在韋斯特菲爾德的登記冊而是在魯辛的登記冊)發現了一項記錄,由於這位爵士死後引起堂區那麽多麻煩,韋斯特菲爾德的教區長就把魯辛所有的堂區長請來,讓他們埋葬他,他們照辦了。這項記錄最後說:‘標樁在毗鄰韋斯特菲爾德教堂基地的地裏、”也許你們能讓我們知道,在你們的堂區。對這件古老事件如今是否仍有什麽傳聞。”


    附來的照片給了安斯特魯瑟太太一個重大的打擊。為此,她隻好出國安度過這個冬天了。


    安斯特魯瑟夫生為了作必要的安排,回到韋斯特菲爾德,他並非偶然地把他的故事講給教區長聽。教區長是一位老紳士,他聽完以後不怎麽驚訝。


    “其實我自己已經把這肯定發生過的事拚湊了許多資料,有些是聽老人們說的,有些是從你那塊地看到的。自然,這樣的事會有人談論。但近來談得不多了,我想會逐漸消失的。在登記冊裏,除了那埋葬地的記錄外,什麽也沒有。我這裏倒有本東西。都是些格言。我看到有一行是後人加上去的,還刻有十七世紀一位教區長名字的頭字母a.c,也就是奧古斯丁、克隆普頓。這就是他加上的句子,你看看吧——quietanonmovere,“不要‘脈動安患者”——不過我的意思恐怕很難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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