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梨幾乎懷疑自己幻聽了。


    但這時候已經顧不得別的,她拉著秦隱背過身,聲音壓到最輕:“談文謙旁邊那對夫婦朋友,難道就是你家的叔叔阿姨?”


    秦隱語氣平穩:“嗯。”


    談梨:“……”


    談梨運了口氣,壓下心底的驚濤駭浪,唏噓:“我以為今晚這餐晚飯會是部鬥智片,萬萬沒想到是部恐怖片。”


    秦隱被她語氣逗到,淡笑了聲。


    談梨捕捉到那一點聲音,歪過頭看他,壓著聲敬佩地說:“這種時候你還笑得出來,小哥哥,你這心理素質不做諜報工作打入敵方後部,那真是太可惜了。”


    秦隱平靜回:“這時候還有心情玩笑,你也不差。”


    “我不一樣。”談梨呲牙,沒心沒肺,“我剛剛突然想到,你家叔叔阿姨就是談文謙的朋友這件事,其實對你假扮我男朋友沒有什麽影響。但對你就不行了。”


    “?”秦隱垂眼望她。


    談梨拿手遮著嘴巴想開口,但她貼他極近,這20公分的垂直高度差實在難以逾越。


    談梨沒多想,就著手搭在秦隱臂彎間的姿勢,踮起腳攀在那人肩側低語:“你可是撒謊騙了叔叔阿姨,說你今晚在學校有正事要辦的。”


    談梨說完就落回腳,彎彎的眼角裏漾著笑,襯得一雙烏黑瞳子裏水光轉啊轉啊,俏皮又憋壞,滿是幸災樂禍的勁兒。


    秦隱落了眼,淡淡瞥她:“是因為誰?”


    談梨做無辜狀:“啊,我也沒想到會這麽巧不是?不過小哥哥你放心,我不是忘恩負義的那種人,之後有什麽需要,我一定幫你兜著。”


    “……”


    秦隱未答。


    借著身高優勢,他微撩起眼,視線眺過身側那顆乳白色的小腦袋,落到包廂裏側去。


    然後便接上他的母親蕭筱女士深淺難辨的目光。


    方才的包廂裏不止談梨懵了,那邊兩位老父親也懵得不輕。


    尤其是談文謙。


    前一秒他還在皺眉打量這個沒有正經職業卻敢惦記他女兒的小子,下一刻他就聽見秦隱那句讓他愣住的話。


    這片刻死寂過去。


    秦亦生吃驚地回頭,問妻子:“老婆,門口那個長得特別像我們寶貝兒子的帥哥,剛剛是不是叫我爸了?”


    “你說呢。”


    “可我們那個從來不撒謊的寶貝兒子現在應該在學校,怎麽可能出現在老談的包廂裏?還挽著――”秦亦生停了停,側了側身問談文謙,“老談,那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是你閨女嗎?”


    談文謙心情複雜:“是。”


    秦亦生於是轉回去,自己接自己的話頭:“還挽著人家老談的寶貝閨女。”


    蕭筱抽走目光:“那你就得問他自己了。”


    “……”


    包廂裏原本尷尬沉默的氣氛,在秦父的插科打諢下變得輕快了點。秦隱和談梨被長輩們叫著落座。


    有外婆和秦家父母在,談梨這次比上回安分多了,她老老實實地等服務生拉開椅子,和秦隱並肩坐下來。


    談梨的外婆一輩子都是家庭主婦,對商場上的事情、談家和秦家的交情這些不了解,也不關心。


    她隻在意自己今晚過來的原本目的。


    所以在把談梨身旁那個貌相極為出眾的年輕人打量過片刻後,老太太慈眉善目地問談梨:“梨子,他就是你爸提起的,你一直在交往的那個男朋友吧?”


    不等談梨抬頭,秦亦生和蕭筱夫妻兩人的目光先一步戳過來了。


    談梨沒吃什麽,但還是有種噎住的感覺。


    恰好此時服務生上來布菜。第一道是蟲草鮑魚盅,每客一把小巧的紫砂壺,再配一隻小巧的紫砂茶碗,拿木質的托盤盛了,送到每位客人麵前去。


    趁著服務生布菜到自己麵前,傾身時擋住了幾位長輩目光的工夫,談梨放在桌下的手飛快地攥住了秦隱的衣角,輕拽了拽。


    秦隱回眸。


    【怎麽辦。】


    談梨給他做了個無聲的口型。


    可惜服務生動作嫻熟,沒給談梨問第二句的機會就擱好茶壺茶盅,讓開身去。那邊四位長輩的目光再次加身。


    談梨在心底歎了口氣。


    她當然記得在計程車裏,秦隱是如何向他父母否認戀愛狀況、解釋她之前的惡作劇的。


    已經有“學校有事”的謊言被拆穿,如果秦家父母發現他們從不撒謊的兒子在戀愛狀況的問題上也說了謊……


    承認了他“死”。


    否認,她應該罪不至“死”。


    “梨子?”外婆不解這沉默,追問了聲。


    談梨心裏有了權衡,她抬頭,麵上笑容燦爛:“外婆,其實是我――”


    “小心,燙。”


    清冷聲音提醒了一句。談梨本能中止話聲,回眸看向身側――


    秦隱正微傾過身,拿木質托盤上隔熱的手絹托起她麵前的茶壺。修長的手指勾過溫潤的壺身,將油光透亮的茶湯倒進談梨麵前的茶盅裏。


    給談梨斟好一盅後,秦隱才淡定放回茶壺。


    潔白的絹巾擦過冷白修長的手指,同時秦隱抬眸,眼神清冷自若:“抱歉剛剛忘記跟您自我介紹了。我叫秦隱,今年20,是談梨正在交往的男朋友。”


    “――”


    談梨怔住。


    老太太點點頭:“比我們梨子大兩歲啊,不過,我先前聽梨子的爸爸說起,你目前是既不上學、也沒有固定的工作?”


    “……?”


    秦家父母那邊過來的目光,已經快要實質化了。


    秦隱垂眸:“上次是我沒能跟叔叔解釋清楚。我現在就讀f大,和…梨子是同班同學。之所以有那樣的說法,是因為我之前休學了幾年,這學期剛剛返校。”


    談文謙眉頭一跳:“你也是f大的學生?”


    “是。”


    “……”


    談文謙沒說什麽,目光轉到談梨身上。


    這幾句話間,秦家父母和談梨外婆或許沒明白,但憑他對自己這個女兒的了解,已經足夠他把真實情況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顯然什麽不上學打遊戲沒工作的說辭,都是談梨故意糊弄來惱他的。


    至於秦隱。


    談文謙眼神微微閃爍。


    秦家的背景家風他再了解不過,從秦家走出來的兒子,也難怪有那樣的從容氣度……


    “他們家的蟲草鮑魚盅是招牌菜品,每天要限20例。媽,您嚐嚐看,合不合您口味。”


    談文謙隨和轉開話題。


    之後再與秦亦生夫妻交談時,他也神態自然,沒為難過秦隱一句話――仿佛已經完全忘記這場飯局的原本目的了。


    就這樣,這場成員詭異的晚餐在詭異的和諧裏結束了。


    秦家父母和秦隱的全程交流約等為0,談文謙看出端倪,談梨作為罪魁禍首深知根由,但他們誰都沒提。


    直到飯局尾聲。


    談梨的外婆一把年紀,身子骨年輕時便差,早早就乏了,談文謙讓人提前送她離開。


    隨後蕭筱也起身:“談總,我們歸程遠些,時間也不早了,就不打擾你們父女了。”


    “好。”談文謙起身,“我們兩家原本就關係近些,現在晚輩又有這樣的緣分,以後說不定就該我去叨擾你們了。”


    蕭筱微笑:“理應這樣,談總別見外。”


    “當然不會。”


    那邊客套完,蕭筱轉過頭,眼裏笑色冷下幾分:“秦隱。你是跟我們一道回去,還是陪你女朋友?”


    “……”


    一聽要和談文謙獨處,談梨l了l毛。


    她本能抬頭看了秦隱一眼。


    隻是本能過後,想到今晚已經把人折騰得不像話,談梨又立刻把目光壓著收回去了。


    但小姑娘那難得發自內心的可憐巴巴的一眼,還是把秦隱原本到了嘴邊的話戳得一顫。


    他垂了垂眸:“我先送談梨回學校。”


    “好。”蕭筱應得利落,轉頭對秦亦生說,“打電話給廖姨,讓她把給他準備的生日蛋糕扔了吧。”


    “――生日?”


    談梨一驚,下意識重複了遍,仰臉看向秦隱。


    “你今天生日?你們今晚是給你過生日的家庭聚餐?那你怎麽還答應跟我――”


    “祝我生日快樂。”


    性冷淡突然開口,輕聲打斷她。


    談梨那個平常轉得比誰都快的小腦瓜現在已經宕機了,聽見這個祈使句,她下意識循著他的話。


    “祝你生日…快樂?”


    秦隱第一次見這個總也憋著壞勁兒的小壞蛋這麽乖,乖得有點傻了。


    一點禁不住的笑意在那張清雋得有點冷淡的麵龐上浮起。他也沒掩飾,隨心地勾起唇角,輕笑了聲。


    這聲好聽得過分的笑勾回談梨的意識,她剛要仰頭,腦袋上就被輕輕揉了一把。


    “謝謝。”


    長這麽大從來也不知道害羞為何物的梨哥,這一秒僵在那兒,突然覺得臉頰上有點發燙的熱。


    她想了想,一定是因為在三位各自年齡比她兩倍都多的長輩麵前被“摸頭殺”,所以才激發了她埋沒18年的羞恥心。


    對,就是這樣,不可能有別的原因。


    這一口無形狗糧,喂得三位爹媽一噎。


    蕭筱懷疑地輕眯了眯眼,開口:“既然已經是交往幾個月的男女朋友了,怎麽連生日都沒相互通過?”


    秦隱頓了頓,側過身。


    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的,他的身影把女孩半遮在身後。“她是第一次談戀愛,沒經驗。”


    談梨:“?”


    這是當眾侮辱她的大好聲譽。


    談梨還沒來得及反駁或者作出點別的什麽回應,就聽見身前看不到神情的那人低頭淡淡笑了聲。和以往哪一次都不同,這聲笑帶著股子性冷淡特有的騷氣。


    “以後,我會好好教她的。”


    談梨:“…………”


    談梨:“???”


    性冷淡,誰教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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