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裏一時民怨載道,這其中對高中老師們的怨念最重――


    “說好的上了大學就是幸福生活、就是天堂、想怎麽玩怎麽玩呢?為什麽我現在每周前五天還是一天8節課,午休時間都沒保障?”


    “果然高中老師說的天堂生活都是騙人的。”


    “這就是坑害無知少男少女!”


    “……”再怨念生活也得繼續,更何況f大裏多數是各地拔尖上來的學生――嘴上喊著不要,自習室圖書館一趟一趟,身體跑得比誰都勤快。


    相比之下,談梨就有點不習慣了。


    她在成績以外的方麵從來跟好學生不沾邊。而事實上,除了滿分的數學、物理和接近滿分的化學,她的語外成績和生物部分比起同校生都算是慘烈。


    所以談梨大學前的學習模式再簡單不過:理科靠天分,記憶靠腦子,其餘隨緣。而到了大一課程裏,高數和線代對她來說都算簡單,大學物理從課本看也不難,但別的……


    談梨咬著根碳素筆,順著課表一路比量下去。《大學生心理健康》?叉。


    《軍事理論》?叉。


    《中國近代史綱要》?叉。


    《思想道德修養與法律基礎》?再叉。


    …………筆尖滑到最後一行,談梨抬頭看看。


    噫,滿江紅啊。談梨有點後悔答應談文謙“不逃會不曠課”了。


    誰知道大學的課會比高中還多呢。談梨理所當然地忘記了,她之所以覺得高中課少,是因為那時候的課被她翹得不剩幾節罷了。“賠大了啊。”


    談梨憂愁放過那根被她咬著當糖泄憤的筆,往電競椅裏一倚,然後她慢吞吞又愜意地伸了個懶腰。椅子被她動作帶著,自己往旁邊轉了半圈。談梨一睜眼,不期然就對上對床的顧曉曉。談梨放下胳膊,瞄了一眼另外兩張不知道什麽時候空了的床:“她們不是約好上午出去玩,你怎麽沒一起?”


    顧曉曉:“我、我高數沒跟上進度,想趁著這個周末不安排校選課,再複習一下課本。”


    談梨點頭。


    “談梨,今天上午9點後有百團納新,你有什麽想參加的嗎?”


    “百團納新?…對哦。”談梨一怔,電競椅被她轉回去,聲音從高高大大的椅子後麵傳回來:“差點把這件事忘了。我已經答應參加一個社團了。”


    “已經定下了?什麽社團?”


    “電競社團。”


    “哎?”


    “電子競技,以遊戲為職業目標的一種行業。”


    “玩遊戲……我們學校竟然還有這種社團嗎?”


    “嗯。”談梨應聲的同時,手機當前界麵上那條消息發了出去。她翹起唇角,手機扣回桌麵:“好了。”


    顧曉曉茫然:“什麽好了?”


    “魚鉤,下好了。”


    “?”數百米外,f大混合寢,6層,656寢室。


    頂級職業配備的顯示屏右下角,隨著“嘀嘀”的聲音,跳動起一個戴棒球帽的女孩頭像。擦著濕漉漉的黑色碎發,秦隱裸著上身走出浴室。


    顆顆飽滿的水珠從發梢跌落,摔碎在薄而淩厲的肌肉紋理間,最後撫過腹肌線條,沒入係在腰下的浴巾裏。


    碎發間那雙被水霧打濕了睫毛的眼半垂著,和他側顏一樣冷淡無謂,沒什麽情緒。在室內光無法折入的地方,眸裏的黑不見焦點,透出一種冷冰冰的疏離感。聽見消息提示音,秦隱身影停都沒停,他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從寬大的顯示屏前走過去,餘光淡淡地一掃屏幕。


    兩分鍾後。


    半濕著翹起幾撮的黑色碎發,秦隱走回電腦桌前。他俯下身,在鍵盤上敲擊幾下,彈出對話框。【談梨】:小哥哥,今天上午9點百團納新開始了,一起去給電競少年們捧個場嗎?褐色的新毛巾搭下來,蓋住男人棱角分明的側顏。被一點淡濕修飾過的唇在陰翳裏錯覺似的淡淡一勾。


    鍵盤上修長的手指起伏律動。【y】:不去。“啊,直鉤不咬啊。”


    窩在電競椅裏的談梨挑了挑眉,下唇一翹,把額前垂下來的那綹乳白色長發吹開。


    單手在桌麵敲了敲,談梨還是沒忍住拿起旁邊的壓片糖盒子,倒出一粒後拿舌尖卷回唇內,談梨輕眯起眼。


    她抱著小腿想了想,下巴墊到膝蓋上,雙手捧著手機快速地戳屏幕。【談梨】:別呀,你看他們那天可憐巴巴的,都是一群有夢有理想的好少年。


    【y】:讓他們去做夢,夢醒就好了。談梨舔著糖片的笑驀地一停。


    【讓她去玩‘夢魘’,夢裏什麽都有。】那幾秒的失神裏,手機再次伴著“叮咚”一聲震動了下。


    談梨回神,定睛。【y】:花瓶不去。談梨不禁笑出聲,抱著腿往後一跌,她倒進電競椅裏――


    “這性冷淡怎麽這麽記仇。”顧曉曉極少見談梨這樣笑起來,和平日裏的恣肆不同,好像這樣的笑是全然歡欣的,純粹,幹淨,不摻一絲雜質。


    她回想談梨的話,好奇問:“性冷淡是誰?”


    “秦隱。”


    “哎?”


    “就是我們班那個帥帥的酷guy,往屆生。”


    “我知道他,”顧曉曉回神,連忙解釋,“他是新校草嘛,全校都知道他。”


    “校草,秦隱嗎?”談梨在椅子裏輕巧地翻了下身,趴到椅背上,長發散亂又柔順地鋪了她一身,沒梳理,有點亂,又透出種活潑自然的靈動。


    談梨嘴巴裏糖片停了好幾秒,隨後她歪了歪頭,長發從肩頭傾瀉下來,眼角彎彎地掛著笑:“他那長相,也難怪。”


    “談梨你……好像和他關係很好?”


    “嗯?”


    “就是,那個秦隱好像很不好接近的樣子,我有見過別的女生和他說話,他看起來都挺冷淡挺敷衍的。”談梨指尖跳躍。


    最後一條消息發出去,她起身,手機和壓片糖金屬盒被她收進黑色貼身薄款運動外衣的口袋。


    一邊拉上拉鏈,談梨一邊不在意地說:“所以才叫他性冷淡麽。”“但他好像,對你不一樣。”


    “……?”貼著三角形logo的白色小帆布鞋已經踏上另一塊瓷磚,腳尖又收回來。談梨舔著糖片回眸。


    “他對我不一樣嗎?”顧曉曉被談梨看得有點緊張:“好像挺明顯吧?大家都這樣說。從第一次年級會,他對你就不太一樣的。”


    “唔。”女孩的身影在原地停了幾秒不到,這個問題和思索狀態就被她拋去九霄雲外。談梨手插回腰間的口袋。


    她沒正經地朝顧曉曉笑:“那難道不是因為,我不一樣?”顧曉曉一怔。


    等她回過神,女孩已經垂晃著那頭囂張卻漂亮的長發,懶洋洋地溜達出去了。


    細白的右胳膊被舉過頭頂,她背身朝顧曉曉擺了擺手,胡鬧又親昵的:“下午見了,小仙女,好好學習吧。”“……”過去好幾秒,顧曉曉才趴下頭。


    雖然她都覺得談梨的話說得有點拉仇恨,但好像,事實如此。談梨,她和她見過的任何人,都不一樣。?電競社團在f大有多“邊緣化”,除了區域分配上就能字麵意義體現以外,從談梨問路時大家迷茫的表情裏也可見一斑了。經過西天取經一般難度的問路,談梨8:55出門,20分鍾後,終於艱難與電競社團的攤位會和。


    還有更讓她驚訝的。談梨從意外裏回神。她走去攤位旁的樹蔭下,背著手停在那人身後,然後談梨向前一探身:“早上好啊小哥哥。”


    談梨故意的,笑裏都憋著壞勁兒,大約是想嚇秦隱一下。可惜某性冷淡不負盛名,眸子一垂,眼底黢黑淡定:“嗯。”


    談梨:“不是花瓶不去麽,怎麽來得比我都快?”


    “被你迷弟拖出來的。”


    “?”談梨正迷惑自己什麽時候冒出個迷弟來了,就突然聽見一個結結巴巴的聲音響在斜前方:“梨梨梨梨哥好!”


    談梨直回身,轉了轉臉:“你是?”


    男生漲紅著臉:“我叫葛靜,上個月底在、在混合寢6層,你問路去656寢室,那時候就是我、我給你指的。”


    談梨恍然,隨即眼角一彎:“原來是學長你。”


    葛靜興奮道:“那天我還以為我認錯了,沒想到真的從新生裏把你找出來了!我是你粉絲,關注你直播很久了!”


    “謝謝,謝謝喜歡。”


    談梨沒有感情地營業。葛靜又滔滔不絕地表達了一番喜愛之情後,終於在談梨逐漸遊走的意識徹底飛去外太空前,抓回了重點:“我聽社長說,你是想請這位秦隱同學一起加入我們社團,是嗎?”談梨眨了眨眼,回眸看向身旁始終沒再說過話的秦隱:“我是想,但還是要看當事人意願的。”


    “當事人沒有意願。”秦隱冷淡。


    “當事人你再想想唄?”談梨忍住笑。


    秦隱:“……”秦隱眸子微動,垂眼看她:“為什麽一定要我也加入?”


    談梨:“你要聽實話嗎?”


    秦隱:“嗯。”


    談梨:“怕麻煩。”


    秦隱:“?”談梨舉起兩隻白淨細長的手,認真地掰著指頭給秦隱數。


    “你看,帶你上分是第一件事,進社團打遊戲是第二件事,做主播工作是第三件事。如果把你也拉進社團打遊戲上分,那我不就能同時完成這三件事了?”談梨數完手指,放下胳膊,笑得還挺驕傲:“這叫一石三雕。”


    “鳥。”


    “啊?”


    “一石三鳥。”性冷淡平靜重複後,映著談梨身影的黑眸裏終於浸上一點淡淡笑意,“以你的語文成績,是怎麽考上f大的?”


    談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考的全會,蒙的全對。眼睛一閉就進來了,唉。”


    “……”這邊兩人“和諧”得讓葛靜完全插不進話,他哀怨地在旁邊看了會兒,終於決定不當這個隻有自己一個人感受得到存在的電燈泡。


    這種電燈泡活得太沒價值,太自取其辱了。“梨哥,你們先聊,秦隱同學的報名表我放這兒了。他拿回去再給我填好就行。”


    “那我的?”


    “你不用,你是我們特招進來的!免試!”


    “……”帶著一種“組織看好你”的懇切目光,葛靜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地走了。談梨揉著笑得微僵的臉蛋,回眸:“我們剛剛說到哪兒了?”


    秦隱沒說話。談梨倒也習慣這性冷淡的一貫風格,並不覺得有什麽。


    隻是沒等她開口,秦隱主動開口了:“你那天說生計所迫,付不起違約金所以一直在xt平台做主播?”


    談梨意外於這個話題:“啊,對啊,怎麽了?”


    “違約金很多?”


    “嗯,至少不是我一個貧困吃土少女負擔得起的――所以隻能給萬惡的資本家繼續當牛做馬了。”談梨應得有點心虛。


    xt平台簽約主播的違約金具體有多少她其實根本沒了解過,沒能解約也和這筆錢的數目沒關係――


    即便拋開談文謙不提,她成年後從外婆家和母親那裏直接繼承的財產,也足夠她填幾個違約金的窟窿了。心虛的最佳反應是反問製人。


    談梨最擅長這個,眨眨眼就朝秦隱笑得沒心沒肺:“不過小哥哥,你為什麽突然問我這個?”秦隱沒做聲。


    事實上他現在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從這沉默裏,談梨嗅出一點不尋常的味道。她故意往前探身,從側麵歪著頭打量秦隱神色,輕著聲笑問:


    “難道,你這算擔心我?”秦隱冷淡瞥她。


    頭頂葉片修剪拓落的光影下,眸子漆黑,深如星河。這一眼後,談梨更意外了。


    舌尖卷著糖片轉過半圈,她回過神,驚訝又玩笑:


    “不是吧小哥哥,你想給我賠違約金嗎?…這麽有錢的嗎小哥哥?缺暖床的嗎小哥哥?我什麽都會的小哥哥。”――輕薄又恣意。


    像個玩弄人好意的、沒心肝的、徹頭徹尾的小混蛋。換了旁人大概要被她惱得生怒。


    秦隱卻深望她。“好。”


    就一個字。談梨怔住了。


    那一點笑意凝住,想要躲起來的倉皇於是全暴露在陽光下。小壞蛋第一次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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