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衣教沿著山壁而築,教內小徑彎彎曲曲九彎十八拐,小春一路由無憂帶路,沒過幾個崗哨,便見教中弟子急忙往前頭趕去。


    其中幾名女弟子看到他們兩個,焦急地說:“少主怎麽在這裏,快帶少主回夫人身邊,八大派攻上緲日峰,教內已經不安全了。”


    小春看見是女的,裝小孩自然要裝得像,立即朝對方伸出手,奶聲奶氣地說:“姐姐,抱——”


    無憂聽得那名女弟子之言,點頭過後,扯著小春猛往前走,讓小春那聲“抱——”拖得老遠,遺憾連對方的衣角也沒抱到。


    女弟子在後頭哽咽喊道:“大敵當前,弟子們拚死護教也會保得少主安全,少主自己保重!”跟著含淚奔去。


    “……”小春邊被無憂拖著走,邊凝視那些離去的黑色背影。


    他怎麽會不知道若要在這血腥江湖上立足,不殺人,唯有被殺。可如果能夠選擇,又有誰會希望自己雙手沾滿血腥?


    武林正道殺人、烏衣教也殺人,正與邪教都沒分別,誰沒苦衷,誰沒仇人……


    可是,殺人就不對!小春握拳。


    無憂將小春帶到後山禁地的入口,似乎還是將他當成蘭蘭般看待,摸了摸小春的頭,才轉身離開。


    “等等。”小春拉住無憂衣袖,從懷裏掏出幾瓶藥交給無憂說:“你也聽見那些姐姐說了,現下很危險,這些藥給你防身。知道怎麽用嗎?挑一點點粉末灑出去便成,還有這個是解藥,要先吃,才不會連自己也中招。懂嗎?”


    無憂點點頭,收下瓶子後低頭看了小春一眼,注視著小春下頷,而後伸出手指用力朝那地方摳啊摳。


    “別再摳我麵具了小祖宗,上回都讓你撕過一回了,這回還摳!”小春連忙躲開,朝無憂擺了擺手,竄入禁地中。


    無憂忽爾一笑,仿著小春動作也朝他擺了擺手,隨後收好藥瓶尋原路回去。


    小春本來不明白烏衣教這禁地是做來幹嘛的,禁地這二字聽來便神神秘秘,直至他越往底下走,眼前越是遍地閃光讓他睜不開眼,他才知道此處為何叫做禁地。


    一整個就是座大金礦啊——


    “嗚喔!”還有權當火把照明的巨大夜明珠,奶奶的,閃到眼了,真是刺目!


    “烏衣教這麽有錢,難怪會被圍山。”小春痛苦地揉了揉眼,繼續往下走去。


    這由巨岩辟成的石階一階一階往下,內又分岔多條小徑通往不同密室,小春來來回回走了幾趟搞得頭暈目眩地,最後抽劍四處做記號,一間一間地尋,才在被累死的前一刻找到了那個人。


    “誰?”


    同樣的黑衣薄紗,同樣的妖嬈容貌,卻敗在沒那抹“負盡天下又如何”的邪佞眼神,讓一身氣勢頓時遜色不少。


    小春不動聲色地站在密室門口,待得沃靈仙回過頭來,驚訝地看著他。


    “蘭蘭……你怎麽會……”沃靈仙一時懵了。


    敵愣住了不動,我便趕緊動,搶先機。小春使出殺手鐧短短的小胖腿向前走了幾步,無辜又可憐地伸出雙手,軟軟哼道:“爹爹,抱——”


    沃靈仙遲疑地朝小春靠近過來,而後當他低下身子要抱起小春時,小春反手金針入穴,封住了靈仙幾大經脈。


    “蘭蘭?!”沃靈仙大驚,卻為時已晚無力反抗,僵在當場動彈不得。


    “你爺爺我叫趙小春,不叫蘭蘭。”小春嗓音幽幽響起,可無論他在如何壓低聲音故做可怖,還是擺脫不了奶聲奶氣的童稚音調。


    “趙小春!?”沃靈仙一愣,最後看小春的模樣,說道:“你竟能縮成這副模樣?”


    小春看了看自己,隨後說道:“硬縮的。回春功本來就是我神仙穀的武功,配合神仙穀的內傳心法,再努力多練幾次能縮成這樣並不奇怪。”


    其實這門功夫最陰的地方在於,發功後縮得越小,身體便會被擠得越疼痛,要能受得了那劇烈的痛楚,再配合本門心法,三四歲的模樣絕對不是問題。不過普通人哪受得了這種疼,所以最常看見的便是靈仙之前佯裝的十四五歲模樣了。


    小春仰頭大笑。趙小春特製“一點都不痛”祛痛丹,就是這麽好用,吃一粒,包管你怎麽擠怎麽壓都不會痛。


    他跟著撕下麵具讓臉透透氣,施起散功口訣讓身體慢慢地伸展開來。


    頓時密室內隻聽見骨頭聲霹哩啪啦作響,裂骨重生、筋脈再續,肌肉皮膚一寸寸被活生生扯開來再度展延,小小的身軀慢慢挺起,重新又成了個風流倜儻相貌堂堂的少年潘安模樣。


    隻是原先的衣服成了碎布,重點遮不住,破破爛爛。


    小春看了看光溜溜的兩條腿和腿間掛著的那一小塊黑布,尷尬地搔了搔頭。


    他跟著對沃靈仙一笑,慢條斯理地脫下這人那身有夠妖孽的輕薄黑紗,一件件穿到自己身上。


    “喝,師兄這件衣服這麽薄,沒想到穿起來還挺保暖的。”料子好,做工也好,小春想改天回了神仙穀,便給師父跟師兄們一人帶一件回去,冬暖夏涼啊!


    “趙小春,你別隻顧著笑,封我穴道又脫我衣服究竟所謂為何?”沃靈仙臉色又青又黑,被封住筋脈無法動彈後又被置之不理,他氣得不輕。


    小春從誌得意滿中清醒過來,看著沃靈仙嗯嗯啊啊了一陣子,才想起自己來到此處的目的。


    “也不知走什麽好運,竟然如此順利無驚無險便擒得你。”小春嘴角上斜,穿了這身衣服,自然也得擺出一個邪佞的微笑。於是他歪站著,邪著嘴咭咭笑了兩聲,用力撕下靈仙臉上那張臉皮。


    他玩心一起,將蘭罄的臉皮覆上,用蘭罄的臉深情凝視沃靈仙,道:“有人告訴我同命蠱其實拔得掉,隻要我將你帶回去,他就會幫我拔除我家那口子身上的子蠱,讓我們開開心心逍遙過日子,不用理會什麽子蠱會吸食功力最後變成人幹的事。”


    哪料沃靈仙原本也稱得上幹淨俊秀的臉瞬間扭曲、瞠目欲狂,他發了瘋似地喊:“不可能,不可能!他怎麽可能會救東方雲傾,明明恨透東方雲傾也恨透了你,為什麽會許下這樣的承諾。不可能的!”


    “世上沒啥不可能的事。”小春說道。


    “別用那張和教主相同的臉對我說話!”靈仙吼著。


    “偏要!”小春故意如此,不小小出一下氣,憋著傷身。


    外頭漫天聲響越來越大,想必是八大派已經攻上緲日峰了。小春嘖了聲,該怎麽帶這家夥下去還是一個問題,不知師兄收不收死人的,否則要是混亂中沃靈仙不慎給死了,他也不知得找誰哭去。


    把僵著的沃靈仙弄倒,隨手拿了石床上的草席包一包捆了妥當,小春握著麻繩的一端拖著他緩緩往階梯走去。


    小春邊拖邊回頭,深情款款地注視沃靈仙:“愛與恨本就是一體兩麵的東西,我師兄他那樣的人,越愛,得不到,便越恨。”


    “不可能的……”沃靈仙聲音漸漸小了,但打擊仿佛很大,整個人都呆滯了。他別過臉,不看那張自己慕戀已久的臉,恍恍惚惚地,連身體被小春這麽拖,磕在石階梯上,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沃靈仙喃喃道:“教主那麽恨東方雲傾、又說過喜歡我,怎麽可能會用我的命去救他……”


    小春一僵步伐一滯差點往前裁去,但隨即又立好身形繼續爬梯。


    沃靈仙說著:“為什麽這麽多人對你好,東方雲傾肯為你死,教主也肯為你取我性命?”


    小春幹澀說道:“奶奶的這有啥好誇耀,你腦子壞了!”


    難怪蘭罄要他把這人帶回去,原來拔蠱竟是要用養蠱人的命去換。或許自己該和蘭罄商量商量,看看有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替代。


    “我一個也沒……一個也沒……”沃靈仙的聲音惆悵而哽咽,孤獨了許久,不過隻想要一樣東西而已。但如何盼也得不到,他想要,想得發瘋。


    “無仙不就對你挺好?”小春說。還是繼續拖。


    “我想要教主多看我幾眼,我隻想要他。”靈仙說道。


    “……”小春頓了頓,才道:“其實被你家教主喜歡上不會是件好事,瞧我家雲傾就明白了,三天兩頭下毒,毒不死拿劍砍,我卷進他們中間更是生生跳了兩次崖……不對、一次是你害我的,與師兄無關。你要喜歡的話,幹啥不去喜歡那些簡單一些的人咧,你長得又不差……雖然腦袋有點怪怪的……不過也都過得去。”


    沃靈仙幽幽地說:“你不懂,我第一眼看見他便喜歡上他了。可他第一次來到烏衣教拿出烏木令號令教眾,卻是將我爹驅下教主寶座,打碎了我的夢。他讓我清楚明白原來我爹隻是代掌教主之位而非真的烏衣教教主,我也隻是代教主之子而非真正的烏衣教少主……為什麽、為什麽一夕之間我會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剩……”


    小春頓了頓,說道:“所以後來雲傾找著你,你便立刻答應當他的內應。”


    “因為他說,他可以讓我登上教主之位,也可以將蘭罄給我……”靈仙臉上出現如夢似幻的表情:“我唯一想擁有的……”


    “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蘭罄居然對那女人說他要離開烏衣教,他們兩個怎麽可以說得那麽開心,什麽竹葉青、什麽把酒言歡,這一切我盼得如此痛苦,為什麽他竟然可以毫不留戀就輕易舍棄!”沃靈仙又大吼大叫了起來。


    小春加快腳步叩得底下那人頭暈腦花,讓對方靜了點,才道:“我說,想退隱江湖是好事啊,你若真喜歡他、真心為他想,那便該由著他。”


    “但是他要我佯裝奸細為他引出其他叛徒,卻也懷疑我,在我身上下了百裏尋香……他根本不該懷疑我!”


    “那你的確是叛徒啊……”小春說。


    “我,殺了你,奪回子蠱,回到他身邊……他便沒了退隱江湖的理由……”


    “又與我何幹了?”小春翻白眼。


    “因為他想傳位給你!”靈仙大吼。


    “啥?”小春聽完一愣,隨後放聲大笑:“我趙小春可以當神醫,但絕不是當教主的料。你該不會是在他走火入魔說胡話的時候聽見的吧!更何況我明明聽料峭嫂子說師兄他要讓蘭蘭當教主,想蘭蘭年紀那麽小……頂多……就再找個代教主先替他管理教務……等他長大……”


    小春越說便越覺得不對勁……搞不好……蘭罄還真想讓他當啥代教主……


    想想,背脊涼了涼……更搞不好,讓蘭蘭當教主之事是以為他死之時所做的決定,等知道他沒死還好好活著,便又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


    畢竟烏衣教是蘭罄一生心血,他不會隨便就扔給任何一個人。要我,也是找自己信得過的……


    “烏衣教本就是當初蘭家先祖為保神仙穀免於朝廷覬覦所創,神仙穀的烏木令能號令烏衣教所有教眾,你娘趙凝仙又是前教主的義女,他退位後,你便是唯一的繼承人,我不殺你我殺誰!”


    “你腦子進水了!”小春搖搖頭說:“我娘叫趙凝春,不叫趙凝仙。”


    他們神仙穀八個師兄弟都有烏木令是沒錯,可這烏木令有此功用,他還是最近才知道。


    “你娘叫趙凝仙,烏衣八仙之一的琴仙趙凝仙!”沃靈仙又吼。


    小春加快步伐出了禁地,嘴裏嚷著:“沒聽見。”跟著又扔了根針封了沃靈仙的啞穴。


    管沃靈仙說什麽,他全當放屁。他娘是京城湮波樓名妓,不僅武功善琴技,當年被皇帝賜令腰斬砍死了,其他的他都沒興趣知道。


    從出了神仙穀後,一連串驚嚇早就讓他都鈍了。


    石頭大師兄是魔教教主,為了一統江湖而血洗武林;第一次喜歡上的人是人稱毒皇子沒心沒肺的端王東方雲傾;以為早已升天的親爹竟然還活著,前些日子成了皇帝;七師兄是威望如日中天的武林副盟主,現下還帶領一堆人殺上緲日峰來打自家大師兄……


    現在就算有人說他趙小春是大羅神仙托世,下凡來救苦救難、普渡眾生的,他都不會驚訝了……


    奶奶的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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