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照原先預定行程來看,葉肆堯必須在二月中旬左右就回到美國,不過現在既然有留在台灣的長遠打算,那麽該溝通的地方還是要做好,他可不想一大早起來就接到總公司要求他立刻回到美國的調職令。


    「你真的不打算回來了?」


    「抱歉,」麵對好友兼上司的斐恩的怒氣,葉肆堯不禁苦笑道:「你就當我患的思鄉病已經惡化成無可救藥的絕症,永遠無法痊愈了吧。」


    要回去,短時間內是不可能了。


    他的好友斐恩是美國總公司的第三代繼承人,葉肆堯與他有過短短三個月高中同班同學的緣分,雖認識不久卻彼此欣賞,後來剛好他正為了乍然發現自己愛上了已婚大姊的事而煩惱痛苦不已,大學念了兩年便草草休學逃到歐美,因緣際會在異地遇到他,接受他的入夥邀請,跟他幾年合作無間下來,兩人默契好得不得了,所以對於此人看似沉穩卻易燃的火爆脾氣葉肆堯可說是了解甚深,也難為他隱忍了許久才終於忍不住打國際電話過來責備自己的任性。


    「哈!這個笑話並不好笑!」斐恩冷哼一聲。


    「就當我在說笑也沒關係,總之,我暫時是不會回去了。」


    「是誰絆住了你?」口氣有些悶。


    「哈,你吃醋啦?」


    「豬八戒,你去照照鏡子吧!」斐恩冷嗤一聲。


    「豬八戒談戀愛了。」葉肆堯言間意賅地表示。這種事沒什麽好隱瞞的,反正他早晚也會知道。


    「什麽?」斐恩驚訝得手中話筒差點掉落地上。


    誰是豬八戒?失神一會兒,突然想起自己剛剛才用這三個字罵過他。


    等等……豬八戒談戀愛了?也就是說,他在說他在談戀愛了?自己該不會聽錯了吧?這個處處留情卻從不放真心的男人會跟人談戀愛?以往他就算有交往的對象,也總是冷淡地說「交了一個床伴」而不會用「談戀愛」來形容,本以為他想留在台灣是為了跟勾搭上的新床伴再多玩幾個月的,沒想到,他竟會說他談、戀、愛了?


    「你沒聽錯。」似乎看穿了好友此刻滿腦子打轉的疑問,葉肆堯繼續老實招供道:「而且我現在跟那人正在熱戀中。」


    「……」話筒一端突然沒了聲響。


    「老兄,怎麽不說話了?你沒暈倒吧?」莫非他為自己高興得說不出話來?葉肆堯好笑地猜測。


    「我該說『恭喜』嗎?」過了好半晌,斐恩才勉強從喉嚨擠出聲音來。


    「多謝。」


    「沒想到你真的追求到那個跟你沒血緣關係的大姊……」


    葉肆堯一愣,尷尬地摸摸臉頰:「呃,我想你誤會了。」


    「我誤會?你不是曾發過誓,除非對象是她,否則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跟人談戀愛嗎?


    原來當年那名癡情少年的信誓旦旦,已然承受不住時間的無情流逝,悄悄褪了顏色?斐恩突然有些感歎。


    「就算我想,也不來及了……因為她已經死了,就在二年前。」


    聞言,斐恩原本低沉悅耳的嗓音陡地提高了八個音陪:「你說什麽?」


    「我也是最近才曉得。」然後,驟聞噩耗的自己,方寸大亂地跟她的寶貝兒子上了床,用足以融化思考的熾熱體溫來為彼此療傷止痛,他與官狁,這輩子是注定是要糾纏不清了。


    「你沒接到通知?」


    「沒有。」葉肆堯苦笑,「這都怪我,當年作得太絕,徹底跟葉家所有人斷了聯係,所以那時沒人通知上我。」


    「那……那你現在談戀愛的對象是?」斐恩突然有股不妙預感。


    「她的兒子。」現在才察覺到自己是隻禽授會不會太遲了?


    斐恩有一瞬間沒了呼吸。自己是不是又聽錯了什麽?


    「你剛剛說誰的兒子?」再確定一次。


    「我大姊的。」葉肆堯額頭抵著牆壁,低沉的嗓音掩不住深深歎息:「我現在的戀人,是我大姊遺留在這世上的寶貝獨生子。」


    「……」


    「怎麽不說話了?該不會是嚇傻了吧?」


    斐恩猛地回過神,斬釘截鐵道:「葉肆堯,總有一天,你一定會遭天譴的!」


    「呃,」葉肆堯神情尷尬地抓抓頭發,「老實說,我的確是有點害怕下地獄時會被大姊責罵。」


    「要我是你大姊,肯定立刻將你五馬分屍!」


    「你別嚇唬我啊。」葉肆堯微露苦笑。


    「那今後你打算怎麽辦?難道就一直待在台灣?」那沉重的工作壓力誰來幫自己分擔啊?


    思及往後的苦日子,斐恩真有股想奔去台灣將他抓回美國來的衝動。


    「不怎麽辦,他年紀還小,我想等他大學畢業之後再做決定。」


    聞言,斐恩狠狠倒抽一口涼氣。


    「還要四年?不行,我沒耐性等你太久!要不這樣吧,幹脆就叫他來美國念大學好了,不需考試,我有一條門路可以直接送他去念哈佛,對了,他感興趣的科係是什麽?」有錢就有門路,這幾乎是生存在這個功利社會該有的基本認知了。


    「呃……」突然問他這個,葉肆堯一時也回答不上來。


    他果然不知道!斐恩暗歎口氣,調侃道:「葉肆堯,好心奉勸你一句,平常你有空要多花點心思去關心你的小情人,要不然,我敢跟你打賭他總有一天會移情別戀!」


    「我呸!你別烏鴉嘴詛咒我!」雖然篤定會跟官狁一輩子了,但聽他這麽一說,葉肆堯仍不免有些心驚膽跳。


    「哼,你盡管鐵齒吧!」斐恩冷哼一聲後,正色道:「總之我再給你三個月時間搞定一切,你休想一個人在外地過得逍遙暢快!對了,有件事差點忘了說,我昨天寄了一張頭等艙機票給你,這個月十五日你收拾簡單行李回來美國一趟,我有點事要你出一份力!」


    「等等,這太突然了吧,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斐恩無視他的哀嚎,自顧自說下去道:「資料已經傳到你的電腦上去了,你盡早吸收消化好……不來的話,信不信我有手段可以凍結你在美國的一切資產,讓你瞬間變成一名窮哈哈的乞丐?」


    葉肆堯頓時全身無力:「喂喂,你我好歹兄弟一場,相煎何太急呀!」這隻吸血鬼果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壓榨自己的機會!


    「你弄錯了吧,我跟你……」斐恩冷酷一笑,「壓根兒不是兄弟!」他倆,隻是互扯後腿的損友關係而已!


    就算是麵對親兄弟你依舊冷酷得起來吧!葉肆堯心底剛這般嘲弄地想,對方便果斷掛斷了電話,令他連最後小小反抗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完了……


    臨時要我回美國,加上隻給我短短三個月的緩衝時間……這件事,要我怎麽跟小狁說啊?葉肆堯將額頭抵在冰涼的白色牆壁上,頭痛不已。


    ***


    夕陽西下,紅橘色的餘暉穿透落地窗灑落一地,將床鋪上相擁的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不分彼此地糾纏在一起。


    可以說,這幾個月的時間,兩人的指尖已將彼此的身軀線條摸得熟透了。


    有時候什麽都不做,隻是親昵地依偎在一起就可以渡過一整天。


    「真不想開學……」開學典禮過後,兩人見麵的時間就沒有寒假時的自由了,官狁不禁抱怨道。


    「再忍耐一下吧,反正過幾個月後就畢業了……對了,小狁,你在學校喜歡讀什麽科目?」憋了好幾天,葉肆堯終於慎重其事地開口詢問道。


    「嗯?」官狁秀眉一揚,不明白他怎會突然問起這個。


    葉肆堯迫不及待地追問:「文學、史學、數學還是化學?」


    「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官狁柔順地躺在他懷中,偏頭疑惑的模樣有股說不出來的可愛味道,葉肆堯心底一癢,忍不住低頭啜了他嫩唇一口。


    「小舅!」除了在性愛中的接吻不算,平日葉肆堯對他做出一個親昵動作都會令他羞澀不已。官狁眼眸濕潤,雙頰紅通通的,顯得更加可愛了,雖然他不喜歡聽男人說他可愛。


    「你還沒回答我。」都親過這麽多次了還有什麽好害羞的?不是比這更過火的都做過了嗎?葉肆堯抱著他,有絲不能理解。


    「……我沒有特別喜歡的科目。」


    「沒有?」


    「嗯,」官狁對上他有絲詫異的目光:心底突然感到有絲煩躁,伸手按在他結實胸膛上,借力緩緩坐起身,試著將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對我而言,為了把成績考好,所以那些東西都是必讀的,自然也就沒有想過喜不喜歡的問題……我的煙呢?」他摸索著口袋,氣惱地發現他出門前買的香煙不見了。


    每當他感到煩躁的時候,就會下意識地找煙……葉肆堯看著他微蹙的眉頭,不禁歎口氣,從自己的口袋中抽出一根香煙,遞給他。


    「謝謝。」官狁開心地伸手接過,用打火機將香煙點燃。緩緩自口中呼出的嫋嫋煙霧,一刹那間模糊了他的細致臉龐。


    葉肆堯神情複雜地注視他一會兒,緩緩詢問道:「你學測不是考完了嗎?打算填哪所學校?」


    「我自己看標準答案算過了,二月初的學測幾乎考滿分,所以填哪所學校或哪個科係都無所謂,看最後落點在哪,我就去讀哪。」


    好煩!為什麽突然問這些自己連想都沒想過的事情!官狁望著窗外,回答他的時候,仍是一臉淡然,仿佛已經不打算思考自己的未來,一副聽天由命、隨波逐流的自我放逐模樣。


    「小狁,從小到大,你從沒想過要試著抓住什麽東西嗎?」是無欲無求?還是缺少了什麽情感?葉肆堯一雙銳眸緊緊盯著他,想從他臉上看出一些蛛絲馬跡:心底更猛然閃過一絲懊悔,這些個月,自己都在做些什麽啊?


    像官狁這般頭腦好的優秀孩子,卻突然像是溺了水似的哭紅著鼻子緊緊抓住自己不放,這件事,怎麽想都很奇怪吧!可是自己卻從沒好好思考過。跟官狁在一起,除了吃飯、擁抱、親吻、做愛之外,他從來都沒想過要好好去了解這孩子內心在想些什麽。


    他喜歡什麽、討厭什麽、煩惱什麽,自己完全不清楚!這樣,還能說是在跟他「談戀愛」嗎?


    雖然是真心真意地喜歡著眼前的少年,但是他卻在不知不覺間犯了跟以往同樣的愚蠢錯誤……葉肆堯突然感到既羞恥又悔恨,很想一頭撞死蠢笨的自己!


    所以,才相隔了短短四天不見,他便舉止失常,胡思亂想地以為自己已經厭煩他了……不是不信任,而是他根本就不覺得自己是真心在愛著他!


    明明彼此的身軀靠得如此之近,心靈卻仿佛中間有一條銀河般將兩人隔得極為遙遠,讓乍然察覺的葉肆堯一下子全身無力,懊惱得很想痛打自己一頓。


    「小舅,你怎麽了?為什麽一直問一些奇怪問題?」官狁一臉困惑地看向他。


    「你先回答我。」葉肆堯伸手揉揉太陽穴,乍然領悟自己又犯了愚蠢錯誤的衝擊太大,深切自責之下,所以口氣便不怎麽好。


    「小舅,你頭很痛嗎?」官狁連忙將手上的香煙熄掉,湊到他身前關心地探問。


    嗅聞著他身上的頹廢煙味,一想到官狁心底一定藏了不少的苦楚所以才不得不仰賴煙味麻痹自己,葉肆堯更是一陣強烈的自我厭惡。


    「別管我!你回答就是了!」


    「小舅……」官狁受傷似的身子瑟縮了下,臉龐閃過一抹蒼白。


    糟了!葉肆堯慌忙湊上前去,張臂將他納入懷中,連聲道歉:「對不起,我頭突然有點痛,不是故意要對你這麽大聲的。」


    「嗯,沒關係的……」感受到他總是散發熱力的溫暖體溫,官狁將頭顱靠在他頸項邊,安心地將身體的重量全部交給他。


    「小狁,你老實回答我,你從以前到現在,難道都沒試著抓住過什麽想要的東西嗎?」絲毫不放棄地,葉肆堯又重複問了一遍。


    官狁微微一笑:「有啊。」


    「是什麽?」葉肆堯連忙詢問。


    笑容加深。


    「你不是在我身邊了嗎?」


    明明應該是很高興聽到的答案,葉肆堯卻驀地心一酸。


    「那除了我之外呢?」


    「……沒有了。」其實應該是有的吧,可是無論官狁怎麽拚命思考,卻仍是想不出來這世上還有什麽東西是自己想要的。


    「為什麽?」


    問自己為什麽?真是個奇怪的問題呀!官狁伸長手臂環住葉肆堯結實而修長的背脊,眼神空茫地嗤笑一聲。


    「就算我想,就真的能抓住嗎?」


    所以,隨遇而安就好了。


    這輩子,他已不想奢求什麽,因為期望越大就越容易失望……他曾經多麽渴望父親朝自己一個回眸、一個擁抱,甚至一抹笑容也好,在孩提時期就睜大眼睛苦苦盼望著,卻千等萬盼等到他的心都寒了。


    是的,不能奢望,他小聲告誡自己,因為他已經不想再嚐一次如身處地獄般絕望的冰冷滋味。


    「……」


    小狁,你怎會讓自己陷入這般孤獨、這般寂寞的境地?縱使已經擁抱過懷中的少年無數次了,葉肆堯卻還是滿懷心酸地第一次窺見了少年藏匿在深淵的心。就不知,自己終於察覺到這一點的時機,會否已經太遲了?


    「沒關係的,我隻要有小舅在我身邊就好了。」官狁沒察覺到擁抱住自己的男人是用著何種心思在詢問自己,身子仍舊維持依偎在他懷中的姿態,在他耳邊真心地道。


    「小狁……」


    「小舅是這世上唯一願意陪在我身邊的人。」所以,當他擁抱自己表示願意陪在自己身邊的那個時候,他開心得心髒幾乎都要融化了。或許是葉肆堯言語有些奇怪,也或許是氣氛太親昵了,官狁說了很多平常時候不會說的心底話。


    「……」以前就曉得這孩子很寂寞,可是葉肆堯卻完全沒察覺到他已經嚴重孤獨到這世上隻剩下唯有自己的地步了。


    葉肆堯突然很想、很想狠狠抽口煙。


    想開口安慰,卻不知該講些什麽,隻能更用力地緊緊擁抱住他,讓他感受到自己拚命想傳達給他的溫暖。


    「……所以,我隻要有你就夠了。」官狁夢囈似的呢喃著。


    小狁,你心中的絕望竟有這樣深了嗎?葉肆堯暗歎口氣,試探地詢問:「小狁,如果……如果有哪一天我突然消失不見了你會怎麽辦?」


    官狁霍地抬起頭,看著他有絲憂愁的臉龐,不禁露出不安神情詢問道:「為什麽會突然說這個?為什麽要提到消失?』胸口頓時一陣悶痛,難怪小舅今天的臉色有些怪怪的,是因為他已經在考慮要不要離開


    自己的事了嗎?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了,但官狁仍萬萬沒料到會這麽快。「沒為什麽,隻是隨口問問而已,你別想太多。」輕易看穿他的不安,葉肆堯連忙補救地解釋。


    為什麽不正麵回答我?血色一點一滴地從官狁的白皙臉龐褪去,然而心底僅存的一點自尊卻令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挽留的話:「我會過的很好,就算小舅突然消失不見了,我仍舊會過的很好。」他輕聲道。


    「真無情的回答呀。」已經不知該苦笑、還是該痛揍自己一頓才好了。


    葉肆堯清楚察覺出小狁說的是反話──


    若失去自己,他會死。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並無意將小狁調教成隻有依靠自己才能存活下去的軟弱生物呀……


    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葉肆堯不斷自問著,最後終於受不了沉重異常的思緒,爬下床,走到落地窗邊為自己點了一根煙。


    他有辦法背負起小狁的人生嗎?不,或者該問,他有那個能力及資格嗎?葉肆堯頭一遭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小狁,我下星期一要出公差,」頓了頓,他緩緩吐了口白色煙霧,又繼續道:「回來的時間不一定,也許一個禮拜、也許三四天,我不在的這段期間你要按時吃飯,好好照顧自己。」


    「嗯,我知道了。」好突然……官狁眼神一黯。


    葉肆堯回過頭來,見他整個人像隻小動物般蜷縮在床上,不禁愛憐地微微一笑。


    「放心,我很快就會回來……我以人格保證。」


    官狁微眯起眼,窗麵的反光令他看不太清楚男人的臉孔,然而,他卻能清楚地感受到從男人低沉語調散發出的堅決味道。


    安心地,他緩緩點了點頭。


    「……嗯。」


    我會等你,就算你失約了,我也會一直等你。


    ***


    「官同學!吃飽了沒啊?」


    午休時間,小繪經過教室一樓的中庭,見官狁獨自一人坐在花圃旁邊不知在發什麽呆,不由得露出調皮笑容,快步走過去,往他肩膀重重一拍。


    官狁吃了一驚,偏過頭見是她,既好氣又奸笑地微點一下頭,算是回應。學校裏頭,也隻有這位奇怪的同班女同學不會被自己的冷漠神情嚇到,而跟自己打招呼了。


    「你不回教室嗎?快到午睡時間了耶。」雖然問出口,但小繪早有心理準備他不會回答自己,官狁沉默寡言的性格早就眾所皆知。


    「那個……」官狁看看她,突然站起身,露出一臉不知該如何啟齒的表情。


    小繪一愣,「有事嗎?」


    「嗯,我有件事想請教你一下……」官狁深吸口氣,才有勇氣繼續說下去:「若是你有認識的人要出遠門了,想送個可以保平安的東西,要去哪裏買才好?」他想了一個早上還是摸不著頭緒,隻好問人了。


    原來如此!小繪深深看著他,突然捉狹一笑:「你有認識的人要出遠門嗎?」


    「嗯。」官狁麵露靦腆地點點頭,害羞臉紅的模樣不禁讓小繪看傻了眼。


    實在很忌妒讓他露出這種表情的人耶……小繪聳聳肩道:「很簡單啊,其實現在街上一些飾品店都有在販賣一些保平安的東西,要不這樣,今天晚上我正好不用補習,下課的時候我陪你去挑選?」


    「可以嗎?」官狁作夢都沒想到會得到這麽親切的回應,不由得露出開心的表情。


    「當然可以呀。」根本是求之不得呢!小繪心想。同班同學們公認最不好相處的官狁,在私底下,可是一大票學妹們掏心傾慕的對象呢!


    「不過,咳,你要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小繪緊張地瞅著他。


    「嗯?」


    「那個你說要出遠門的人……是不是你喜歡的人?」雖然早就曉得答案了,但是她還是想親耳聽到讓自己徹底死心的話。


    「呃……」女人的心思果然超乎尋常地敏銳呀!沒想到她一問就切入核心,官狁登時呆住了。


    見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小繪也有點後悔自己問得太過直接,無所謂地擺擺手道:


    「算了,不回答也沒關係啦!」


    「嗯,是我喜歡的人,」話一出口,反而覺得沒有什麽好難以啟齒的了,官狁淺淺一笑,坦言道:「我好喜歡他。」


    可惡!幹麽笑得這麽甜蜜呀!小繪一想到待會兒自己要幫情敵挑禮物心底就有點不是滋味,可奇妙地,她又有絲慶幸,若是能讓官狁露出這般坦率笑容的人一直沒有出現的話,也許他早就變成一個情感方麵有著嚴重缺陷的可憐人了吧!思及此,小繪不禁真心誠意地道:


    「要加油喔!」


    聞言,官狁臉上頓時露出一抹筆墨難以形容的神情,或許靦腆、感謝、開心……兼而有之「嗯……謝謝。」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向人誠心道謝。


    ***


    見小狁從浴室出來,身上僅穿著一件自己的舊襯衫當睡衣,葉肆堯不禁挑眉詢問道:


    「今晚你不回去嗎?」


    「嗯,早上我想送你出門。」官狁爬上床,膩在他身邊,點點頭。


    剛洗完澡的他,肌膚白裏透紅,微濕頭發還散發著盈亮光澤,就像個香氣四溢的尊貴公子。


    離別在即,無論如何,他今晚都舍不得回去。


    葉肆堯心底了然地一笑,伸手輕捏一下他鼻尖,捉狹道:「你這樣,真像我葉某人的新婚太大……」


    官狁登時雙頰泛紅,拍開他的手,「快去洗澡啦!」


    「遵命,老婆大人。」


    「誰是你老婆啊!」


    嗖!一塊枕頭凶器朝他飛去。


    官狁豎耳傾聽,確定浴室傳來水聲後,連忙跳下床,打開放置門邊的書包,拿出他今天下午特地跟同學逛街去買的繪著可愛圖案的平安符出來。


    雖然特地去挑選了這樣東西送他,卻不好意思當麵拿出來。反正隻是個幼稚又廉價的東西,小舅收到了也不會感到開心吧……心底雖然這麽覺得,但官狁仍忍不住偷偷幻想當小舅在隨身行李裏頭無意中發現這樣東西時,嘴角微微上揚的感動模樣……


    想著想著,官狁差點又開始傻笑了。


    買都買了,若是不送出去就沒意義了……加油!官狁在心底幫自己打氣,手掌緊握著平安符,走到葉肆堯已經收拾好的推車式行李前。


    拉開拉鏈一看,裏頭隻塞了一些衣服及一條毛巾而已。若是隨便將小小的平安符丟下去,也許一下子就被衣服胡亂蓋住而不見了吧……官狁有些煩惱地想,接著又拉開了前袋。


    奇怪,這是什麽東西啊?官狁眼尖地瞥到前袋裏頭放著一枚白色信封,不禁好奇地拿起來察看。


    裏頭應該裝了重要的東西吧,若是把平安符放進這裏,他應該會看到……咦,地址上頭寫著「from u.s.a」?誰會從美國寄來這封信?鬼使神差的,一向注重個人隱私的官狁,居然忍不住打開信封袋,看看裏頭裝了什麽東西──


    咚!一聲,平安符掉入信封袋裏頭的聲音,讓臉色一片慘白的官狁回過神來,他連忙將看到的東西塞回信封裏頭,將之放回原位,然後飛快拉上行李的拉鏈及扣帶。


    當他回到床上、鑽入被窩時,葉肆堯正好洗完澡,從浴室走出來。


    「咦?小狁,你已經睡著啦?」


    葉肆堯一臉索然,將身體及頭發用大毛巾擦幹,切掉大燈,也跟著鑽入被窩裏頭。


    他習慣性地伸手攬住官狁的肩頭時,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


    「小狁,你怎麽在發抖?很冷嗎?」


    背對著他的官狁點點頭,「嗯,我覺得有點冷……小舅,你抱著我睡好不好?」


    不隻身體冷,連他的心,也覺得好冷。


    「當然好啊。」葉肆堯微微一笑,順著他的話將他削瘦身子拉入懷中。


    小狁難得的撒嬌舉動,令男人覺得他可愛得不得了。


    「再抱緊一點……」官狁在他懷中嗓音破碎地呢喃。


    「怎麽啦?不會是突然舍不得我啦?嗯?」葉肆堯奸笑地輕捏一下他的臉頰,昏暗的視線令他忽略了官狁眼眶中的濕潤光芒。


    官狁撇過臉去,怕他看出太多,抑著嗓子道:「我怕你一出門就不回來了。」


    「傻瓜,我不是說了這趟行程隻是出公差嗎?我不會出去很久的。」


    「小舅,你要去哪裏出公差?」官狁眼神複雜地望著他。


    「高雄。」葉肆堯毫不考慮地將早就想好的答案說出來。


    「……是嗎?」你說謊!若有勇氣,官狁真想對他這般怒吼。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麽可以邊說謊、邊對自己笑得這般溫柔。


    若自己沒發現信封袋裏頭的飛機票,小舅是不是打算隱瞞他一輩子?


    「睡吧,我明天還要早起呢。」渾然沒察覺到有什麽地方下妥的葉肆堯,打了一聲濃濃嗬欠後,伸手拍拍官狁的背,很快沉入夢鄉之中,隻剩下官狁一個人神思憂鬱地凝望著他。


    小狁,如果……如果有哪一天我突然消失不見了你會怎麽辦?


    當男人這麽詢問自己時,他說了違心之論。


    「我會等你,就算你永遠不回來了,我也會一直等下去……」官狁在熟睡了的男人耳畔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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