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年齡大概二十四五上下,看起來,應該是比他們都年級要大些。身上的白色西裝筆挺,外套領子的地方,顯眼地標著阿瑪尼的胸針,裏麵是黑白波點的襯衫,灰色的溫莎領結,手腕上的百達翡翠,十分搶眼。


    他手裏拿著拿著一杯香檳,然後打了響指,離他們最近的訓練有素的服務生,立刻端著托盤走了過來。


    他伸手一一取過幾杯,態度看上去,像是殷切的樣子,他將酒杯遞給他們:「我是夏明帆,也是承軒的堂哥,算起來,你應該也是我的堂弟了。」


    夏承軒冷冷的瞟了他一眼,那位堂哥似乎有些怕他,臉上故意掛出來的笑容僵了一下,又故作鎮定的拍了拍夏承軒的肩:「堂弟,這麽久不見麵,你對我還是這麽生疏啊。」


    「不是生疏……」夏承軒的眼刀森冷,視線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之後,那隻手就跟觸電似的,立刻放下了,「是我跟你,本來就不親近。」


    麵對這樣完全不留情麵的話,夏明帆臉上的笑容終於掛不住了。


    他心裏對夏承軒的憤怨已久,不過之前是敢怒不敢言,現在縱然是多年未見了,可他居然還會因為夏承軒的一個眼神,就感覺渾身冰冷,不敢忤逆這個比自己小上好幾歲的堂弟。


    眼看著現在氣氛有些尷尬了,陳妙妙正想要打圓場,就聽到身邊的丹尼爾說話了:「堂哥是吧,初次見麵,希望今後大家能夠相處愉快。」


    夏明帆一愣,沒想到這個新來的堂弟,還知道給他一個台階下,於是也連忙掛上笑容:「好好好,一定會相處愉快的。」


    兩人碰杯,飲盡了杯裏的還帶著氣泡的金黃色液體。


    放下杯子的嘶吼,夏明帆看著麵色沉靜的新堂弟,心裏有一個計劃已經悄悄地成型了。


    夏明帆沒有跟他們寒暄很久,就被新進來的年長男人麵色不悅的叫過去了。


    「明帆,你這是怎麽搞的!」年長的男人一副很鐵不成鋼的語氣:「就算是為了夏氏的生意,你也不能那麽做啊!」


    夏明帆乖乖的低著頭,承認自己的錯誤:「爸……我知道錯了,我那個時候……也是想著為了夏氏好啊,所以才會——」


    「為了夏氏好?!」年長男人整張臉都黑了:「為了夏氏好,你就去賄賂官員?你知道這事情要不是易博回來,你以為這件事可以就這麽被控製下來?你長得是豬腦子是不是!」


    「那……是我運氣不好嘛……大家都這麽做,不過是輪到我的時候,被發現了而已。」夏明帆並不覺得自己真像他爸說的那麽蠢,為自己極力爭辯著:「誰知道那段時間,那個官員早就被盯上呢?要是我早點去做那件事,不就成了嗎?」


    他爸被他這段話氣的不行,伸手就要照著他打過去了,還好被身邊年歲相仿的人拉住了:「哎呀,易樺,你就不要怪孩子啦,他的確也是想要幫夏氏,幫我們這堆老骨頭分擔一些,方法……是錯了,不過孩子嘛,怎麽會不犯錯呢?隻要他現在意識到自己的錯了,肯改就好,你啊,也別這麽動氣了,今天畢竟是大家難得一聚的日子。」


    「對啊對啊,易樺,你就不要責怪孩子了。」


    「就是,今天大家開開心心的聚一聚才是正經的嘛。」


    其他的人,也都開始幫著說話了。見這麽多人開口,夏易樺終於還是把高舉起來,要打過去手放下了,恨恨的嘆了一口氣,指了指自己臉上並沒有多少愧色的兒子:「要不是今天看在這麽多長輩給你求情的份上,我非得扒了你這小兔崽子的皮!」


    說完後,他又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他身邊的灰白了頭髮,但看上去依然精神的男人笑著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好了,你看大家都不怪這孩子,你也就算了,今後多教導著點明帆就是了。」


    「謝謝二伯,明帆一定會改的!」眼見這場被父親在眾目睽睽的家族聚會上被指責的事情過去了,夏明帆趕緊向最開始幫他說話的男人道謝著。


    男人擺了擺手,帶著些長輩的威儀,但說話的語氣,卻又是和藹的:「你啊,也老大不小了,別老是讓你爸爸操心,知道了嗎?」


    夏明帆點點頭:「知道了,二伯。」


    聽兒子現在這麽一口一個「二伯」,好像很聽話的樣子,夏易樺又忍不住瞪了兒子一眼。


    看見他的行為,剛剛勸說他的中年男人笑了笑:「走吧,易樺,我們也該過去見見我們夏家現在的掌舵人,勞苦功高的易博了。」


    說著,他就拉過夏易樺,往會場中心的夏易博那邊走去了。


    「切……現在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訓斥他那個兒子,早些時候做什麽去了?」


    「可不是,不就是因為前些時候,他兒子差點捅了大簍子,還要別人給他兒子收拾的。他估計也是怕大家對此心懷芥蒂,才故意在今天當著所有人麵,做做樣子吧。」


    「嘖,有什麽好裝的,平時他這個兒子就不務正業,要不是這麽多年來,什麽時候為夏氏出過力了?」


    「他這麽做,也就是怕之前鬧得那一出,讓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今後在夏氏一杯羹都分不到吧。」


    「也難為他這麽賣力的在人前訓斥他兒子,哼。」


    周圍人的竊竊私語,雖然聲音很小,但是因為離得很近,所以還是一字不差的落進了陳妙妙的耳朵裏。


    這些話的內容,讓她有些不舒服。


    她來之前,因為夏家人口眾多,而且夏氏又家大業大,所以她覺得要撐起這麽一個大集團,需要大家一起努力,也就以為夏家的這些遠遠近近的親戚之間,起碼應該是很融洽和睦的,可是經過剛剛那一幕,她就無法這樣繼續以為下去了。


    「夏氏是個大家族,這麽多年了,一直都是這樣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夏承軒已經俯身到她耳邊:「習慣了就好。」


    他的語氣風輕雲淡,可是陳妙妙無法想像,他是怎麽「習慣」在這樣一個家族裏長大的。


    在她的記憶裏,即使姑母從小並不是怎麽喜歡她,並且對她爸爸也是多有埋怨。但起碼在他們因為爸爸和媽媽的婚姻冷戰了一段時間之後,還是主動地打破了隔閡。


    小的時候,她不明白姑母為什麽明明很多時候,對爸爸很好,但是又時常數落爸爸。


    直到後來,她才知道,其實姑母並不是因為對爸爸有諸多看不過眼的地方,而是因為姑母太在乎她這個弟弟了,所以什麽事都想要插手,都想要他按照自己鋪好的路去走,才會導致姐弟倆的關係,時不時顯得那麽不好。


    但實際上,姑母對這個弟弟,是很愛護的。


    想到在父母的葬禮上,姑母哭得撕心裂肺的,一邊自責著自己之前對弟弟不夠好,一邊埋怨著弟弟怎麽捨得讓她這個做姐姐的送他最後一程,那種徹骨的悲戚,都是真的。


    而現在這個夏家的家族聚會上,各個衣香鬢影,看起來都和善融洽,實際上,卻會在背後說這些難聽的話。


    她真不知道這樣的關係,除了血親上的近親,還剩下什麽。


    「夏承軒……」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心裏有些不忍的感覺:「你從小,就是這樣的環境裏,長大的嗎?」


    莫子峰他們跟她說過,夏伯母夏伯母當年忙於自己的事,也很少陪伴夏承軒,而夏承軒的周圍,又是一群這樣的親戚,也難怪他後來會成長為那樣糟糕的個性了。


    身邊沒什麽真心實意的人,親人之間有利就阿諛奉承,勢利眼,換做任何孩子,在這樣的生活環境下長大,也很容易就會變得冷漠起來吧?


    看到她眼裏的關心和不忍,夏承軒明白她在想什麽,心下有一絲暖流滑過。


    「我說了,這種事情,習慣了就好。」他摟住她的腰,原本還算正經的表情,忽然有些邪魅起來,他貼近她的耳朵,低聲地說:「不然,你趕緊給我生個孩子好了,可以讓我媽天天過來幫忙照顧,起碼也可以起到促進家庭成員關係的作用吧。」


    「滾!」沒想到明明還應該是溫情的時候,這麽快就被轉到生孩子的事上去了,她氣呼呼的伸手進夏承軒的西裝下擺,作勢就要擰一把,卻被他抓住了手。


    「看來,你已經迫不及待的對我毛手毛腳了,不過現在還要暫時忍一下……」他抓著她的手,摩挲著她的掌心,語氣曖昧極了:「等回去,要做什麽都可以。」


    「夏承軒,你個混蛋!」她被他的話羞得耳根子都紅了,努力往回抽著手。


    誰毛手毛腳了!現在毛手毛腳的人,應該是他吧!


    還什麽……回去……做什麽的……誰要跟他怎麽怎麽樣啊,這個大色狼!


    一天到晚都這麽沒羞沒臊的,真是……要不是現在人多,她真想踹了他就跑。


    自從交往之後,他似乎就逗他上癮了似的,隔三差五就非要把她逗得麵紅耳赤不可,真是……氣死她了。


    但她所不知道的是,其實每次在夏承軒逗她的時候,腦子裏的東西,可不止是「逗」這麽淺顯的事情。


    不過鑑於她太容易害羞,又很容易惱羞成怒,到時候對夏承軒來說,反而是得不償失,所以現在隻能抑製著自己,循序漸進,先讓她熟悉彼此間的親昵舉動,再慢慢來了。


    全場燈光暗了下來,一束聚光燈打在位於會場中央的台子上。


    會場的音響裏傳了出來夏伯父的聲音,在經過簡短的寒暄之後,他很快進入了今天辦這次家族聚會的正題:「今天呢,主要是介紹一個和我關係匪淺的年輕人給大家。」


    「丹尼爾,我夏易博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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