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滿在看到晴明的時候,微微地皺了皺眉。


    「晴明大人……」有些欲言又止,道滿看了博雅一眼,但最後還是選擇直說:「晴明大人,你看起來很不好,是不好的氣……」


    「道滿大人,你說什麽?」博雅一臉緊張地問。


    「我是說……」


    「道滿大人的意思是,我受了傷,最近又忙碌,氣色自然是不好了。」


    博雅一臉狐疑的望向道滿,而道滿在晴明的注視下,微微應了聲。


    「博雅大人說保安親王失蹤了?」


    「是的。」


    「他不是在彌川的手上嗎?」


    「彌川大師似乎是惹惱了那些鬼怪。」


    「所以它們將保安親王劫走了?」


    「恐怕是這樣。」


    道滿支著下巴思考著。「保安親王能在那些鬼怪手上長達四十餘日,都還沒有傷及性命,表示它們並不想置他於死地嘛!」


    「可是保安親王畢竟還是個剛滿周歲的幼兒啊!」博雅皺著眉,開口。


    「所以,請道滿大人前往協助彌川大師,這件事本來應由我出麵,但我現在又落得這般情況,隻好請道滿大人代勞了。」


    「啊!我還真是不太想和彌川打交道呢!不過,看在我喝了晴明大人不少好酒的分上,我就走一趟吧。」


    「多謝。」


    「倒是晴明大人,你有需要讓我幫忙的地方嗎?」


    晴明的氣感比上次見麵時還要虛弱,加上現在又受了重傷,那股氣幾乎感覺不到了,想必這陣子回身咒的侵襲越來越嚴重了吧。


    雖然自己和晴明談不上什麽友好關係,不過他畢竟是比其他那些虛情假意,或是利欲薰心的殿上人好太多了,總不希望眼睜睜地看著他出事。


    「目前沒有,個過再過一陣子,可能會有。」


    如果我出了事,希望道滿大人能多少給博雅一些協助——晴明應該是要拜托這樣的事吧!道滿小歎了一口氣之後離去。


    年輕人之間的情愛還真讓人摸不透啊!


    ***


    「晴明,你今天有叫式神出來代替你嗎?」


    「嗯。」


    「那就好,那麽來吃點東西吧,我昨天請王府的廚子用蜂蜜做了唐提子。」


    「……博雅,我隻不過是受了點傷。」


    晴明看著博雅的體貼及逐漸顯露出的溫柔,不由得心頭一陣溫暖。


    他是個武士,受傷甚至危及性命的情況絕對不在少數,但也從沒聽他掛上嘴邊。而自已每次一有點毛病,卻會讓他慌了手腳,比自己受傷還緊張。


    自己……或許就是在這樣的溫暖之中淪陷的吧。


    博雅放下東西後,輕輕摟過晴明。「一點傷都不行!晴明,讓我疼你,讓我疼你吧!從很久以前開始,你就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啊!」


    晴明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粉嫩櫻花般,漾起淺笑。


    「呐,之前有討論過我們兩人之間誰先離開人世的問題吧。」


    「嗯。」


    「如果,到最後是我先走,那你……」


    「我會陪你一起!」


    「傻瓜!誰要你那麽做了!」晴明一向閑適微笑的臉難得地板了起來。


    「晴明,你要我在那個沒有你的世上獨活下去嗎?我怎麽做得到!」


    「做不到也得做。」


    你要是跟著我一起走了,那我這四十餘日來暗自承受的痛苦又算什麽?


    「晴明,好端端地為什麽突然談起這個問題?難道是你的身體……」


    「……沒什麽,突然想到罷了。」


    「晴明,就算到那個時候,我因為其他更重要的事而不能和你一起走,那我一定也會每天帶著酒和烤香魚到墳前陪你,和你說說話,喝杯灑,就像我們平常坐在窄廊上的那樣。」


    晴明不再回話。希望是自己多慮了,這個身體,應該還能撐得住吧?這段才開始不到一個月的感情,不會就這樣消逝了吧?


    「背上的傷口還痛嗎?」


    「有一點。」


    「那麽再擦點藥好嗎?」


    和前次一樣,博雅讓晴明趴在他的腿上,正撩上了他的單衣,一道冒失的聲音響起。


    「晴明大人,皇上下令說是……啊!博、博、博雅大人,您……您們……我……那個……實在很抱歉……不知道兩位大人正在……」


    正在……正在幹什麽?侍衛自己也不知道!


    博雅皺著眉看向緊張且驚訝地結結巴巴的牢房侍衛,晴明則是輕輕笑了下,拉下單衣後坐起身,看到他似乎因為拉扯到傷口而微蹙了眉,博雅伸手將他摟靠在自己身上,就像是呼吸一樣地理所當然。


    「那男……皇上說了什麽?」


    「啊?喔,皇上說要請晴明大人即刻回宮。」


    「哦?這是怎麽了?」本來還以為至少得在這裏待上幾個月呢!


    「因為……因為皇上他突然牙疼!」


    ***


    在清涼殿問清楚了天皇的情況,接著便到陰陽寮做了占卜。


    「沒有任何異象,卦象顯示三天後會痊愈。」晴明淡淡地報告著。


    「是嗎?那就好,因為在半夜突然劇烈的牙痛,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景正建議我找你來看看。」


    又是藤原景正!


    晴明側頭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蹙了眉頭,博雅則是先開了口:「皇上,為了您的安全,請收回將晴明流放的命令吧!這樣皇上若有急事,晴明隨時都可效勞。」


    「博雅殿,你在教皇上如何做事嗎?安倍晴明的罪……」


    「景正,博雅說的不無道理,保安親王突然消失,表示那些鬼怪在騷動了吧,宮中的安危是需要晴明來維持的。」


    「可是……」


    「晴明,朕就收回成令,但最後若是保安親上出任何問題,朕還是要你負責。」


    「謝皇上!」


    博雅興奮地搶先開口,天皇愣了一下,他才又不好意思地開口解釋:「我……我是替晴明謝謝皇上……」


    雖然看到了藤原景正氣極的表情,兩人也毫不在意,相偕走出清涼殿。


    晴明臉上露出了像晴空一樣的笑意。「今天的博雅……」


    「又怎麽了?」該不會又做了什麽丟臉的事了吧?


    「很有男人味呢!」


    「呃?」博雅的思緒在腦中轉著,晴明除了常說他是個好人之外,鮮少稱讚他,尤其是像這一類的話。


    「博雅。」


    「啊?」


    「你臉紅了。」


    「什麽?」博雅下意識伸出雙手摸著臉頰。


    「哈哈哈。」


    又被捉弄了!唉。


    兩人才出了宮門準備踏上牛車,後頭就傳來了叫喚聲。「晴明,請稍等一下。」


    兩人轉過身,是陰陽頭大步走來,博雅站到一旁,晴明微微行了禮。


    「還好你尚未離去,否則還得上你家去通知,剛剛景正大人來說,皇上希望過幾日要舉行高山祭及四角川堺祭。」


    高山祭及四角四堺祭?晴明皺了皺眉。「目前並沒有舉行這兩種祭典的必要。」


    陰陽頭有些無奈。「我也這麽認為,但是景正大人卻說是皇上堅持……雖然我不覺得皇上會在祭事的問題上堅持,他一向都是聽陰陽寮的建議。」


    當然不是皇上的堅持,而是藤原景正的詭計!


    高山祭和四角四堺祭都是要去郊外,且耗費體力的祭典,是藤原景正已經無法再忍耐下去了吧!但是六十天期限未到,他若在祭典中垮下,博雅就會有危險,且保安親王也不知是否能平安歸來。


    「那麽這次的祭典,我可否回避?」陰陽寮內已有足夠的人可以舉行。


    「這……景正人人一臉嚴肅地交代說,務必要晴明你來當主祭……」陰陽頭也—臉茫然,這種祭典也不是非晴明不可的。


    「要不要請保憲大人來幫忙?晴明你臉色似乎不大好……」


    「不了,不礙事,那麽就這樣吧,時間就請大人占卜過後通知我。」


    陰陽頭如釋重負地轉身。


    「晴明,我怎麽覺得這—個多月來,宮中或是親王們的祭典變得很多,而且幾乎都要你出麵。」


    「上次和你說過景正大人在找我的麻煩了吧!」


    「那,怎麽辦?」


    「我……有個重要的把柄在他手上,所以還不能反抗。」


    「你的把柄不是在彌川大師手上嗎?」


    「我不是有說過嗎?彌川隻是被用來對付我的工具,真正的指使人就是藤原景正。」


    博雅低下頭嘟嚷著,「什麽把柄這麽重要,連命都不要了?」


    晴明沒有回答,隻是淺淺笑著。為了博雅你,我的確可以連命都不要!


    ***


    陰陽寮很快地送來了通知,高山祭定在兩日後,四角四堺祭在第三日。


    「兩個祭典連著舉行嗎?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呢!」


    博雅有些驚訝,晴明則是沒有太大的意外。


    「晴明,連陰陽頭都看出你最近臉色不好了,兩個連在一起的祭典,你真的沒問題嗎?我很擔心你啊!」


    晴明靠著廊柱,白皙長指上的酒杯送到唇邊一口飲盡。


    「沒問題的,不過今天有件事需要你配合一下……博雅今天要留下來過夜嗎?」


    這次兩個祭典,很有可能讓我回不來了,那麽,就抱我最後一次吧!


    「嗯,可以啊……」咦,晴叨的眼神……怪怪的呢……


    傍晚的微風吹得晴明敞開的領口晃動著,白皙清麗的臉龐竟然沾染了—絲狐魅,讓博雅傻傻地望著。


    「晴明……你……怎麽這樣看著我?」


    「我在看你要什麽時候才會領悟到過夜的真正含意。」


    過夜的真正含意?不就是睡覺嗎?咦……


    「晴、晴明……你說的真正含意……難道是……那……那件……」


    「嗯,就是那件事!」晴明大方地回應,博雅則是瞬間燒紅了臉。


    「可是晴明,那樣,你身體受得了嗎?」


    「你不想要?」


    「我想要!」博雅立刻高聲說著,晴明笑彎了眼。


    「那就別考慮不重要的事了吧。」


    晴明言語上的挑逗讓單純的博雅根本招架不住,幾乎是立刻地就灼熱了身體,打橫抱起晴明躺上床榻,輕柔地覆蓋上晴明纖細的身軀。


    ***


    「後天就是高山祭,我今天有很多事要準備,另外還需獨處半日,你今天就先別過來了。」


    一聽到祭典,博雅臉上立刻盈滿了憂慮。


    「晴明,你背上的傷還沒好完全,最近身體又特別虛,要是在祭典中,你那個被彌川控製的受傷情況又剛好出現……我真的不敢想後果!」


    「那就別想了,回去吧,不過博雅,有件事要趁現在提醒你。」


    「什麽事?」


    「二十日前,你曾承諾我在三十日後會答應我的任何要求,你沒忘吧?」


    「當然沒忘!」


    「嗯,沒事了,你回去吧,高山祭和四角四堺祭,你也別出席吧。」


    「什麽?這是為什麽?」


    「……你在現場,會讓我分心的。」


    隨便編了個理由,他怎麽能告訴博雅,是因為不想讓他看到白己有可能會倒下的身子!


    送走了博雅,晴明立刻沐浴淨身,溫熱的水意外地讓身後的傷口產生刺痛,晴明皺了皺眉,隨後卻又拉出微笑。這是博雅給的傷口,光這麽想,就好像能讓心頭一直暖著。


    經過兩日的齋食及獨處,晴明在第三天上午來到北郊的船岡山。四處望了望,果然沒看到博雅,但是卻在一旁的岩石後看到了彌川,也算是意料中事,晴明並不意外。


    「那麽我們開始吧。」


    晴明寫念了都狀,接著退到一旁等著下一道程序。


    藤原景正此時開口:「晴明,今天的祭舞也是由你來跳。」


    什麽?晴明立刻沉下臉。「主祭和舞者是分別由兩人負責的!」


    「喔,的確是這樣,可是皇上很看重這次的祭典,所以指明了要你來跳,主祭和舞者同為一人,也並非絕不可行的。」


    的確不是不可以,但是,跳祭舞的人必需守色戒——也就是不可與人發生性關性至少二日。即使還未證實其真實性,但這是陰陽道的規矩,不可侵犯!


    「但是景正大人並未事先告知我要跳祭舞。」


    「喔,反正你以前也跳過,舞步總該記得吧,還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嗎?」


    藤原景正的雙眼中浮出了一絲淫穢,讓晴明厭惡地皺眉,但此刻若是執意不跳,祭典可能無法繼續。


    背上和身後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時間拖得越久就對他的身體越不刊,且藤原景正還特意找來了一幹朝臣來觀看祭典,他無論如何也得撐下去。


    晴明走上前,穿上了繡著特殊圖樣的祭舞服,右手拿著扇,接著一邊念誦著咒語,—邊在祭壇前緩慢地舞動起來。


    和著晴明口中念出著醇厚咒聲,現場一片肅穆。


    跳到一半,晴明走到祭壇前取過了黑色的麵具戴上,拿了係著五色緒的塔鈐,然後用比剛剛快速的步子繼續跳著。不斷地在四個方向之間移動著,腳下有節奏地踏著有力的步子,晴明—個轉身,—個跳躍,甚至是一個搖鈴的動作,都讓大家看得目不轉睛。


    這就是平安京首席陰陽師的舞蹈嗎?陰陽寮的同僚們是見識過的,但其他朝臣是第一次開眼界,個個都張大了嘴驚訝不已。


    祭舞極耗費體力,加上身體狀況不佳,晴明跳到一半就已氣喘籲籲。


    藤原景正則不斷地轉過頭去暗示著彌川,於是等到祭舞跳完,晴明也就順勢倒地不起。


    周遭又是一陣騷動,和上次在皇宮中的屬星祭一樣,主祭晴明又在現場倒下。


    藤原景正—陣冷笑,交代陰陽頭繼續未完的祭事,根本不理會在地上顫抖的晴明。


    後來是陰陽頭看不過去,於是編了個「有傷病之人在場會使祭典招來穢氣」的理由,找了位陰陽寮的同僚送晴明同去。


    被幾個人抬上牛車的晴明意識漸漸不明,全身冒著冷汗。


    好不容易到了家,晴明讓人攙扶著走進大門,才剛踏上窄廊,就一口鮮血噴在廊柱上。


    「晴明,你還好吧?」同僚緊張地問著。


    「……沒事,請回吧……」


    晴明讓也沒有太多堅持的同僚離開,自己則趴在窄廊喘氣。


    「晴明大人!」萱草拿來了濕手巾替晴明擦著冷汗。


    「……去……把那個香袋拿給我……」


    萱草快步定進書房,拿了當初博雅送給晴明的紫色香袋塞進他手裏。


    隻剩下一點點餘香的香袋,還是被晴明當成珍寶一樣地收藏著。


    用汗濕的左手緊抓著香袋湊上鼻尖,紫陽花淡淡的香味沁入鼻中,晴明似乎是微笑了一下,然後又忍不住喉頭的一陣翻攪,將一口鮮血噴在了淡紫色的香袋上。


    「晴明大人!」從未看過晴明如此脆弱傷重的樣子,萱草又急又怕地哭喊了起來。


    「……萱草……別緊張……也千萬別去叫博雅……明天還有另一個祭典……我要睡一下……記得一過卯時就叫醒我……」


    晴明斷斷績續地交代完就立刻昏沉睡去,染了血的香袋還被緊緊握在胸前。


    睡夢中不斷地看到博雅被藤原景正及彌川加害,而自己卻在一旁無法動彈地看著。


    還未到卯時,就已一身冷汗地驚醒。


    「萱……師兄?」動了動仍疼痛著的身子,晴明剛開口想叫喚萱草,卻意外地看到坐在—旁的賀茂保憲。


    「師兄怎麽會在這裏?」該不會是他那個鬼靈精式神去找來的吧!


    「昨天在宮中聽他們講起高山祭的情況,我不放心過來看看,沒想到真的看到了這樣的你。」賀茂保憲蹙起兩道濃眉,有記憶以來,似乎不曾看過這個總是優雅閑適的師弟如此狼狽過。


    在他麵前,晴明倒是輕鬆自在的,掙紮著坐起身靠著廊柱,賀茂保憲在一旁攙扶著。


    「今日的祭典還要去嗎?」


    「主祭不到場,祭典無法進行。」


    「四角四堺祭過去曾有過特殊的例子,內裏四隅由主祭出麵,山城國境四堺山選出的副祭舉行,這次你就到內裏走一趟,外麵的交代陰陽頭……或是我出麵幫你完成。」


    晴明蒼白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景正大人的目的之前和您說過了,這個祭典是下手的大好機會,他不會放過我的……我想,我應該能撐到祭典結束。」


    「那麽祭典結束以後呢?」賀茂保憲看著眼前似乎單薄得快要消逝的晴明,心中湧上無力的感覺。要是自己的官階比藤原景正大,就可出麵有效地壓製他,也可保住晴明。


    「晴明……我幫不上你什麽忙……」


    在你執意接下了回身咒之後,我就知道,我幫不上你的忙了……


    「謝謝師兄關心,沒事的。」


    今日的祭典,賀茂保憲堅持出席,也堅持不乘牛車,而和晴明各駕著一匹馬先到了內裏。


    先走過內裏幹、艮、巽、坤四隅舉行了初步的祭典,一行人再前往指定的四堺。


    首先到了逢竜,所有事物準備好後,藤原景正冷著一張臉對晴明開口:「晴明,你看來氣色不太好,等等還得去阪花、大枝和山崎,你可要保重身體啊。」


    晴明隻是淡淡地朝他看了一眼,沒有開口。


    於是祭典開始舉行,現場隻彌漫著晴明低沉的咒聲。


    才在第一個點祭完,晴明已經全身是汗,開始疲憊。但祭典中也不得有片刻的休息,就立刻趕往下一個點。到了最後一個祭祀地點山崎之後,已經接近傍晚,並且在那裏看到了彌川,也在晴明意料中的。


    在最後一個祭典舉行完,大家準備打道回府時,晴明再次倒下。


    賀茂保憲衝進騷動的人群中,一把抱起晴明,跨上馬背衝出去。


    「晴明?」賀茂保憲叫喚著,但晴明似乎已經沒有意識,隻癱軟在馬背上。


    黑馬迅速地在道路上奔馳著,這也是今早他堅持要騎馬來的原因。


    到了晴明宅邸時,天已經黑了,大門口停著牛車。


    是博雅來了吧!也好,此刻晴明應該想讓他陪在身邊。


    將晴明抱下了馬,賀茂保憲推開大門快步走進去,果然看到了在窄廊上踱步的博雅。


    「保憲殿?」看到賀茂保憲抱著晴明,博雅有些訝異,也不由自主浮現了奇異的感覺。但是看晴明似乎又受傷了,所以注意力還是回到了他身上。


    「晴明怎麽了?」


    「又受傷了!」


    賀茂保憲踏上窄廊,就在博雅忍不住伸手想要將他懷中的晴明接過來時,晴明虛弱的聲音傳出來,並且用一隻手扯上了賀茂保憲的衣襟。「……師兄……」


    聽到這聲叫喚的博雅當場愣住,然後收回了手。


    「我在這裏!」賀茂保憲回應若,沒有停下腳步地往屋內走。


    博雅則是停在窄廊上。


    晴明在失去意識的時候,想到的人竟然是賀茂保憲嗎?這是晴明堅持不讓他出席祭典的原因?原來,隻要賀茂保憲就足夠讓他依賴,他去了反而會造成晴明的分心啊!


    有些沮喪地想著,也不由自主地再次想到了晴明和賀茂保憲之間的關係。


    一個人站在窄廊上,竟產生了留下或離去的尷尬。


    躺上床的晴明仍是意識不清。


    「……師兄……」


    「我在!」


    「……請你……救博雅……」


    「你先顧著你自己吧!連過不過得去今夜都不知道!」


    晴明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白紙,—身純白菏衣已經濕透,頭發也亂了,教人幾乎不敢相信他就是那個嘴角永遠噙著微笑的陰陽師。


    晴明似乎定沒聽到賀茂保憲的話,就隻斷斷續續地,像是囈語般地要求著他要救博雅,然後交代著一些事情。


    窄廊上的博雅最後還是無法抵抗對晴明的掛念,於是走進屋內,看到賀茂保憲跪坐在床榻前。


    「晴明,我先替你換件衣服好嗎?你全身都濕了。」


    賀茂保憲讓萱草拿下幹淨的底衣。


    晴明下意識用手扯著衣襟,賀茂保憲拉下他的手。「晴明,我是師兄。」


    似乎是聽到了賀茂保憲的話,晴明果然沒有再反抗,讓他替自己換上了幹淨的衣服。


    站在門外的博雅,在賀茂保憲拉下晴明的外衣時轉過身。


    他承諾過晴明不會做他不喜歡的事,他不喜歡他看到他的身子,他就不看。


    可是,一顆心卻劇烈地震蕩起來。


    晴明他……在賀茂保憲麵前竟是那樣地毫無設防嗎?


    他們兩人明明都已經發生了那樣親密的關係了,但晴明始終不肯在他麵前脫去衣服,可是卻願意讓賀茂保憲這麽做……那他們之間……


    「博雅大人。」


    賀茂保憲叫喚著,博雅轉過身,床榻上的晴明已經經睡去,慘白的臉讓他揪緊了心。


    「保憲殿剛剛替晴明換衣服了嗎?」


    看博雅一臉醋意,賀茂保憲下意識地脫口:「換了,我們都是男人啊,換個衣服的話……」看到博雅有些難看的臉色,賀茂保憲噤了聲。


    「是嗎?我也是男人啊,可是晴明從來沒有讓我看過他的身子。」


    「博雅大人,那是因為晴明他……」


    「保憲大人!」一旁的萱草緊張地製止了險些要說出真相的賀茂保憲。


    於是賀茂停了下來,博雅接著開了口:「我知道,是因為晴明他比較信賴保憲殿的關係吧!」


    「博雅大人,你誤會晴明了。」


    「保憲殿今晚會在這裏照顧晴明吧?」


    「嗯,是啊。」


    這個時候隻有他有能力為晴明做點什麽。「那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


    「博雅大人,您不留下來嗎?晴明如果清醒了……」


    「晴明如果清醒了,應該會想看到你在身旁吧!」


    博雅這句話……讓賀茂保憲蹙著眉。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博雅已經步下窄廊。


    賀茂保憲歎了口氣又走回到屋內。這個節骨眼上,博雅那裏可別又出問題才好啊!


    ***


    到了第二天清晨,晴明沒有清醒過來,賀茂保憲卜了卦,緊皺著眉看著顯示為凶的卦象。


    但這也是意料中事。連續被回身咒侵襲了近兩個月,期間又不斷地施咒施法及忙著其它事,就算是陰陽師,也要倒下了。而且最後兩次的回身咒都在祭典時發生,很容易就使人喪命了。


    「保憲大人?」


    萱草在一旁擔心地問著,賀茂保憲歎了口氣。


    「晴明這次很危險,看看上午時他會不會醒過來吧。」


    萱草急得紅了眼,賀茂保憲坐在窄廊上低頭喝著酒。


    過了正午,晴明還是沒有清醒,雖然還有呼吸,但是已經微弱得幾乎消失。


    「萱草,你去請博雅大人來一趟。」


    萱草紅著眼出門,沒想到才一打開大門,就看到站在門口的博雅。


    「博雅大人?您怎麽站在這裏?」


    「我……我想來看看晴明……」


    看博雅額頭上的汗和牛車旁隨從無奈的臉色,想必博雅一早就站在這裏等了吧。


    萱草歎氣地看著眼前固執得近乎笨拙的男人,「請快進來吧!晴明大人他……他好像快不行了……」


    聽到萱草哽咽的聲音,博雅立刻衝進大門。


    一進到屋內就看到了凝著一張臉的賀茂保憲。


    「保憲殿,晴明他怎麽樣?」


    「不好!」


    「不好?不好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晴明他撐不了多久了。」


    一股氣血湧上心頭,博雅上前扯著賀茂保憲的領子。


    「你在這兒一整夜都沒想到好法子嗎?晴明他那麽信賴你,甚至……甚至願意讓你看了他的身子那般地信賴著你,但你卻什麽辦法都想不出來,然後眼睜睜看著他死嗎?」


    賀茂保憲沉默了一會兒,再抬頭時忽略了一旁萱草暗示的眼神,然後直直望進博雅眼中。


    「博雅大人,晴明千叮嚀萬交代,就是不能讓你知道真相,不過現在看來,他情況已經不好了,而且你又誤會了我們之間的關係,所以我還是把真相告訴你吧。」


    「保憲大人!」萱單在一旁出聲。


    「不要緊的,也該是時候了,晴明所做的犧牲,最應該要了解的就是博雅大人了!」


    賀茂保憲低頭看了蒼白的晴明一眼,然後當著博雅的麵拉開了晴明的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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