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傍晚，晴明才悠悠轉醒。
「晴明？」就這麽抱了他一整天的博雅手酸腿麻，卻仍是舍不得把他放下。
「這麽晚了。」晴明看著暗黃的天空，恢複體力的時間一次比一次久，以後，該不會醒不過來了吧！
「是啊，你昏睡了—整天，我緊張死了！」
晴明從博雅懷裏坐起身，然後立刻聽到了博雅的抽氣聲。他轉過頭去，看博雅齜牙咧嘴地揉著大腿。
「你一整天都這麽坐在這兒？」
「呃，是啊……」我舍不得放下你嘛！
「又—整天沒吃沒喝？」晴明皺起了眉頭。
「萱草有拿東西給我吃。」
「傻瓜！」晴明歎了口氣地指責。
「晴明，彌川大人今天來了。」
「他說了什麽嗎？」晴明的口氣透了一絲緊張。
「他說，要是你看到我當時那個對他充滿殺氣的態度，不知會作何感想。」
原來是這個啊。
「不會有什麽感想，你還是你。」
「他還說……自己喜愛的人，無論是哪種麵貌，都是最好的吧。」
晴明的思緒突然轟地一聲炸開，他抬眼看博雅，博雅正認真地直視著他。
「他還說了什麽？」
「隻這—句就夠了！晴明，他說的是真的，是不是？」
晴明別過頭。
都是這麽大的人了，如果到這種地步還別扭著說沒有的話，就太做作了。
但是，可以就這樣承認了嗎？可以就這樣給了博雅承諾嗎？
「晴明，告訴我，彌川大人說的是真的對不對？從—年多前，你就在意著我了對不對？」
一年多前？
「—年多前的事也是彌川大人說的？」
「不是。」
幾乎隻是一彈指的時間，晴明就已經知道元凶了。
萱草這個丫頭，趁今天彌川開了個頭，所以就不吐不快地把事情和盤托出了！
「博雅……」
「晴明，為什麽周圍的人都知道你的心意，卻隻有離你最近的我不知道呢？這種事情和我坦白的話，會很丟臉嗎？」
晴明沉默了一會兒，才抬起一雙染上了憂傷的美麗眼睛看著博雅。「我連在外人麵前坦白都不怕丟臉了，難道會怕在你麵前丟臉嗎？」
他不擅長，或者說不喜歡與人打交道，所以一向蒙著很深的保護色，讓人看不透。這次要不是為了要保護博雅周全，他是絕不可能在旁人麵前透露出自己的心意的。
或許也是了解到了這一點，博雅一把又將晴明扯進懷裏。
「對不起，我又讓你難過了嗎？你一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才會那麽做的吧，晴明，我碰到關於你的事總是無法控製地躁動起來，如果以後我又做了讓你難過的事，你一定要提醒我，好嗎？」
他此刻簡直懊悔得想死！他對自己說過要守護著晴明那顆寂寞又敏感的心，但卻一次次說了讓他難過的話。
「算了，你本來就是那樣的人啊！」有話就說，想做就做，這才是我在意的博雅。
「晴明，那你……」
博雅緊張地盯著晴明，而晴明卻也意外地大方：「既然事情被你知道了，那也隻能承認了。」
「真的嗎？」
「博雅，我有—件事要你答應我。」
「我答應！」
晴明微笑著。都還沒說出口呢！
「三十天後，可能會有一件棘手的事需要你幫忙，到時候，希望你能照著我的話去做。」如果，我叫你離開我，你也要照做……知道嗎……
「沒問題！」叫我為了你犧牲性命我都願意！
「晴明……」
「什麽？」
博雅沒有回答，隻是更加擁緊了晴明。「這是真的吧！不是在做夢吧！我擁有你了嗎？」
晴明像含了花蜜一樣輕笑著。「你一年多前就已經擁有了，隻是那個時候你還不想要罷了。」
「我沒有不想要！是你沒告訴我！」
博雅氣呼呼的樣子讓晴明笑彎了眼。
難道當時我說了，你就能接受嗎？說不定會被嚇一跳吧！男人之間的情意。
「我想沐浴，你先回去吧，你最近幾乎都睡在我這兒。」
「我今晚還是要睡在這兒。」
晴明挑起眉看著他。「又想和我睡同一張床，蓋同一條被？」
「晴明！」
「哈哈哈……」
「你不是說我在你就會睡得比較好嗎？你體力還沒恢複，今夜得再好好睡一覺，所以我再留一晚。」
「我怕等一會兒，藤原王妃會派大隊人馬到我這兒要人呢。」
「我和母親大人說過了，這幾天我都要睡在你這裏。啊，對了，晴明，我是得回府一趟，因為想起個東西要拿給你，你先沐浴吧，我等等就回來了……可是，你一個人可以吧？」
「那麽，博雅大人想要幫我洗嗎？」
「啊？我……如果需要……」
「哈哈哈……」
聽到晴明笑聲的博雅愣了一下，隨後挫敗地吐了口氣。
他又被晴明捉弄了！懊惱地碎碎念著轉身離去，身後還傳來晴明朗朗的笑聲。
***
沐浴過後的晴明隻穿了件底衣坐在窄廊上，水蒸氣讓原本就白皙的肌膚更是染上—層淡粉色。
胸口那個突起的痕跡還在隱隱作痛，不過一想到博雅，內心的喜悅就掩蓋了一切，他揚唇微微笑了起來，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山茶花。
剛趕回來的博雅在書房邊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他愣在一頭雙眼發直。
「怎麽了？你今晚準備睡那兒嗎？」
「呃！」聽到晴明的聲音，博雅才不好意思地搔搔後頸然後走近晴明。
「呐，我是要拿這個給你，嚐嚐看。」博雅把手上精致小瓷瓶內的濃稠液體，倒了一點在酒杯裏。晴明拿過湊上唇邊小沾了一點。
「好甜，是糖漿？」
博雅搖搖頭。「這可不是普通那種常春藤熬製成的糖漿呢，再試試。」
晴明又再次輕啜了一小口，一股熟悉的甜膩香味撲上鼻間。「蜂蜜？」
博雅笑著點頭。「嗯，不過，可不是蜂蜜製的糖漿喔，是純蜂蜜！」
一般人隻吃用常春藤熬成的糖製成的甜品，富裕的人才吃得起用一點點蜂蜜製成的糖漿所做的甜品，而此刻自己喝的，竟然是純蜂蜜。
「博雅真是貴族啊！」
「晴明，你在諷刺我嗎？」
「沒有啊！」
「我是突然想到府裏有蜂蜜，又想到你剛受了傷，所以想給你吃點好東西。」
「哦……」晴明沾了蜂蜜的唇看上去更顯光澤飽滿，狹長優美的眼睛在夜晚看來更添加了股魅惑的味道。
「晴明……」博雅不自覺伸出手輕觸著晴明的唇，晴明也隻是笑著。
「晴明……我……」博雅此刻的身體像個火球，體內劇烈地奔騰著，找不到出口。
「想做什麽……就做啊！」
什麽？！博雅放在晴明唇上的手抖動著。
「晴……晴明……你說……你是說……」
「嗯，我是說了。」
「真的？那……那我……我……我們進屋吧。」
「不，就在這裏。」
「什麽？」博雅驚訝地看著晴明。這裏……這裏是窄廊啊！
「這個時候，萱草不會來的。」
「不，不是萱草的問題……」問題是……這裏是窄廊啊！
博雅單純正直的思緒糾結成一團。
晴明隻是微笑著。
「既然沒問題，那就這裏了吧，我喜歡這裏！」晴明仍在微笑。
博雅懊惱地低吟一聲，摟過晴明順勢撲倒在地板上。「你竟然這樣誘惑我，晴明。」
晴明還是不語，隻是輕輕地解開了自己和博雅的頭發。
博雅退去了衣褲，就在要扯下晴明身上的底衣時，被晴明突然按住了領口。
「晴明？」
晴明垂下眼，看不出表情，隻有薄唇似乎有些不安地輕咬著。
大概真的不習慣和他人有太親密的接觸吧。
博雅寵溺地靠上他耳邊：「晴明，我不會逼你做任何你不願意做的事。」
晴明還是垂著眼，唇卻往上拉開了優美的弧度。
輕輕地，細吻上了晴明白皙的頸子，他縮了一下輕輕笑著，卻沒有躲開。
像是對待易碎的寶物—樣地捧著晴明的臉。
「晴明……如果你後悔了……那我……」
晴明含著笑看進那雙單純的眸子裏。
「安倍晴明從不做後悔的事！」
於是一個轉身，博雅將晴明纖瘦的身軀壓在身下。
從光潔的額頭、秀麗的眉、挺直的鼻、優美的唇到圓潤的下巴，博雅都輕輕地吻著，直到兩人的身上都滲出了細汗。
晴明微張著唇輕喘，兩人無意間碰觸到的下體讓他敏感的身體輕顫著。
看著晴明生澀的動作，博雅開口問：「晴明，你，是第一次？」
看他的樣子別說男人，恐怕連和女人的經驗都沒有吧！
晴明睜開眼斜看著博雅：「……你不高興？」
「不！不！我高興，高興得像要飛上天了！」博雅的頭埋進晴明的頸間。「我也是呐，多多指數羅。」
難得開玩笑的博雅逗笑了晴明，他也湊上博雅耳邊：「動作要比話多才行啊！」
博雅呆了一下，會意後便讓情欲燒上了全身。撩起晴明底衣的下擺，博雅輕輕覆蓋上去。似乎是聽到了小小的抽氣聲，博雅停下動作看著晴明，他閉著眼緊緊皺著眉，下唇被咬得泛白。
「晴、晴明，是不是很痛？」
晴明蒼白著臉說不出話。
博雅一陣心疼，開始輕吻著晴明冒著細汗的臉頰。「晴明，我不會傷害你的，相信我。」
邊講著像是哄小孩的話邊吻著晴明，直到他鬆開了眉頭後才又開始律動，卻發現晴明或許是因為緊張的關係，修長的雙腿緊緊地抵著博雅的大腿……
身體還有些虛弱的晴明，幾乎是立刻就昏睡了過去，博雅本來想就這麽抱著他在窄廊上睡一會兒，但又怕他不舒服或是著涼，最後還是抱起晴明回到床上。
意外輕盈的身子讓博雅忍不住皺起眉頭，這哪裏像是大男人應有的重量？
低頭看到了地板上的點點血跡，又是一陣強烈的心疼湧上心頭，他不自覺擁緊了晴明。他的身體才剛恢複，自己竟然就這樣不受控製地做了這件事。
晴明他……一定累壞了吧。離天亮也不過剩幾個時辰而已，應該還能休息一下。
博雅在晴明身邊躺下來，但是平常幾乎一沾床就立刻進入深層睡眠的他，此刻卻異樣地清醒著，剛剛的一幕幕不斷在腦子裏盤旋，美好的不像真的！
晴明溫熱的身子，帶著壓抑的表情，難耐的喘息聲……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夢中才會發生的事，自己竟然在剛剛經曆過了一遍。
雀躍的心情卻不知該用什麽方式表達出來，他幾乎要覺得就算在此刻死去都不枉此生了，於是不自覺露出微笑。
但感動卻還是淩駕在喜悅之上，因為，晴明竟然是愛著他的，而且愛了那麽久！
他知道自己比較笨拙，對於看穿他人心思這樣的事是不可能做得出來，所以才讓晴明辛苦了一年多。
想到這裏，又深深地自責起來，雖然他不知道，但是害得晴明受苦就是他不對！跟在晴明身邊這麽久了，自己竟然沒有變得靈巧一點……
「博雅大人現在的表情就像是百鬼夜行一樣呐。」
「哇啊！晴明，你，你什麽時候醒的？」醒了也不出聲！
「從你第一次傻笑的時候。」
「……」
「哈哈哈。」博雅無奈氣結的樣子逗笑了晴明。
「晴明，你剛說什麽百鬼夜行？」
「你臉上的表情，在幾乎是同一個時間內產生了不下十種，豈不是像百鬼夜行？」
「你一定要在談每件事的時候，都牽扯到咒或是鬼嗎？」
「這不是很有趣嗎？」
「一點也不有趣！我剛剛是突然想到了你的事。」
「哦？」
「也沒什麽，隻是有點自責，讓你辛苦了—年多，雖然那是因為我不知情，不過還是覺得很心疼。」
「……博雅真溫柔呢。」晴明美麗的眼在黑夜中更顯得晶亮。
「傷口還痛嗎？」
「哪裏的？」
哪裏的？
博雅愣了一下，會意後不自覺地燒紅了臉。「晴明！連這種時候你也要捉弄我！」
「哈哈哈。」
「我是真的擔心你。」
「我知道啦！彌川給的傷口，已經恢複了；你給的，還很痛。」
「啊？我給的？那那那……那怎麽辦？晴明，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會這樣，可是……那麽，我今天去典藥寮請他們開一點藥好嗎？」博雅又心疼又十好意思地結巴了起來。
「開藥？開什麽藥？」
「開……」博雅也答不上來，總不可能和他們說明這情況吧，他懊惱地歎了口氣，
「別想了，沒事的，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晴明輕輕動了下，連腰部都疲痛得厲害。
事情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連他也沒想到，以為所有的事都會發生在剩下的三十天結束後，到那時如果他沒事，就可以承諾了博雅，如果有個不測，就放手。
卻萬萬沒想到彌川無意中透露了這個秘密，加上萱草的一席話，這下子讓他根本沒有理由再說謊或是強辯。
那麽，就陷進去吧！如果無法避免，那麽就反過來盡情地燃燒吧，這樣至少不會有遺憾。
「晴明，我今天必須去宮中。」
「嗯，是該去了。」
「你還是在家休息吧，我替你到陰陽頭那裏說一聲。」
「喔，不用特別去說啊。」
博雅想了一下，無奈地笑開來。
是啊，根本不用說吧！晴明向來都是照自已心情來決定今日是否要進陰陽寮，除非有祭典或是要事，否則，他連待在不知名竹林中的時間，都此待在陰陽寮來得多！
「你一個人在家可以嗎？我是說……身體……」
晴明輕輕笑著，「不要太擔心我的事了，擔心一下你自己吧！」
「我？」
「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可是剝奪了你日後再喜歡女人的權利了。」
「晴明！我這輩子不會再喜歡別的女人，或是男人！」博雅朗聲地說著，像是在立誓一樣地嚴肅。
「博雅，你要記得我昨天的話，三十天後，無論我說什麽，都一定要照做。」
博雅應了一聲。
「快天亮了，你睡一會兒吧，我去門口。」
他沒有忘記晴明不太習慣和人太緊密的接觸，兩人雖然已經有了親密關係，但是短時間內可能還是無法適應吧。
就在博雅正要起身時，晴明慵懶地開口：「你又要去睡門口嗎？可是我有點冷呐。」
冷？就多蓋條被子吧……咦，可是晴明的口氣不太對。博雅轉過頭睜大了眼看晴明。
他是說……「晴，晴明，你剛剛的意思是……」
「我說，我有點冷。」晴明唇畔揚著淺淺的微笑，微微眯著的雙眼在黑夜裏顯得魅惑無比，下顎抬了起來，像個尊貴的王。
「那……那我……」博雅有點慌張地摟過了晴明，然後一起躺下。
懷中的晴明垂下了眼，露出了狐媚的竊喜笑容。
***
第二人—大早，的確是被累壞了的晴明睡得很深沉，博雅輕輕地放下他並拉上被子後，就進宮了。還不到正午，他又再次出現在晴明宅邸。
「晴明！」
晴明披著純白的直衣，坐在窄廊上喝苦酒。「這麽快就回來了？」
「唔，是我先回來了。」
「先回來？」
「我……我說我肚子疼……」
肚子疼？「哈哈哈，」
「然後……皇上準我回來休息……我在典藥寮耽誤了—會兒，就回來了。」
「啊哈哈哈哈……」晴明彎著眼朗聲笑著。竟然還被叫去典藥寮了呢！
「晴明，我是擔心你的身體，怕你一個人在家。」
「我會照顧晴明大人的。」端著烤好的香魚走過來的萱草，微笑說著。
「可是晴明要是昏倒了，萱草你抱得動他嗎？」
萱草愣了一下，隨後露出微笑。
「不用太擔心，我可以叫個男性的式神……」
「不行！」
「不行？」晴明挑著眉看博雅？
「不……也不是不行……就是……我來照顧你就夠了……」越解釋越奇怪，博雅沮喪地歎氣。
「博雅真是個好人啊！」
「唉……」
一旁的萱草輕笑著離去。
博雅大人要等到完全不會被晴明大人捉弄的那—天，可能還要很久呢！
「博雅，你可以回王府拿太刀過來嗎？」
「太刀？可以啊，但是，為什麽？」
「因為答應了人家今天要去一趟，所以需要借用你的太刀。」
「唔……晴明，我聽不太懂……」
「你先回去拿吧，等等在去的路上我再告訴你。」
於是博雅趕回王府拿了太刀，兩人再—起乘著牛車出發。
「晴明，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啊，是因為前幾天有人來找我，說是今天有要事要出門，而且不得不經過室町小路，所以請我去幫個忙。」
「經過室町小路怎麽了嗎？」
「果然是離宮城太遠了，所以那裏發生的事博雅你不知道吧？聽說那裏最近接二連三地死了很多人，就在九條化陶坊那兒。」
「啊，那裏已經快要出平安京的境界了呢！不過這種事不是應該找檢非違史嗎？」
「但是大家傳言著說，這是因為有鬼怪的關係。」
「所以你今天是去抓鬼的？」
晴明微笑著。「那些事情他們有找其他的和尚和法師去處理了，我今天是去送那仙人出門，讓他不要在經過室町小路時碰到鬼怪。」
「晴明，我越聽越複雜了。」
「那就別問了吧，等等就知道了。」晴明拿起扇子掮著風，—身純白的狩衣像是沒有重量似地穿在他身上，看起來涼爽得不像盛夏。
牛車走在行路上顛顛簸簸，晴明不時微蹙著眉頭，看起來坐得不太安穩。
「晴明，你……是不是還很痛？」雖然覺得不好意思，但是看晴明似乎在忍耐著疼痛的樣子，博雅還是抑止不住關心地問出口。
「嗯，是還很痛。」
「啊！那……」一聽到晴明的回答，單純又正直的男人又在瞬間心疼了起來，苦著臉開始想著解決方法。
「如果能有個柔軟的坐墊什麽的，就太好了。」晴明的語氣帶了笑意。
柔軟的坐墊啊……這時候要到哪兒去弄個柔軟的坐墊……咦，不對，晴明的語氣有點怪！
博雅抬頭，晴明一雙狹長美麗的眼正盯著他。「晴明，你說，柔軟的坐墊……」
「嗯，我是說了。」
「那、那你，是那個意思？」
「對，我就是那個意思。」你還不算太笨嘛！
博雅小吐了口氣，並攏了雙腿，「那麽，請上座吧！」
晴明仍是微笑看著博雅：「你看起來不太願意。」
「不，我非常願意，請晴明殿務必要坐在我的腿上。」
博雅無奈的語氣讓晴明在心底笑不可抑，他習慣性地微微拾起了下顎。「那，你過來！」
博雅怔了一下，隨後才帶著寵溺的微笑起身——晴明啊，你連動一下都懶嗎？
不過沒關係的，我會包容你所有的任性，答應你所有的要求，即使你想要天上的月亮，我源博雅也會拚了命弄給你！
博雅在晴明身旁坐下，晴明起身然後坐上了博雅並攏的雙腿。
「這樣好一點了嗎？」
「嗯。」
「對不起。」博雅輕輕環著晴明，歉疚地開口。
「不用一直講對不起啊！從昨晚到今天不知講了幾次了呢。」
「晴明，我啊，一定像保安親王一樣，前輩子欠了債，欠了你安倍晴明的債。」
「哦？」
「所以這輩子才會這樣護著你，心甘情願為你付出甚至犧牲性命，舍不得看你受一丁點的苦。」
「這樣啊。」晴明垂下眼，揚著唇帶出了淺淺的微笑。
博雅，那麽，我前世或許也是欠了你的債吧！才教我今生這冷漠淡然的個性卻愛上了你，還那樣地義無反顧。
現在想想連白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從跟著師父開始修習陰陽道之後，這樣淡漠的個性就浮現出來。原以為會一個人讓式神圍繞著終此一生呢。
「呐，晴明，」博雅打斷了晴明的思緒。
「怎麽，腿酸了？」
「不是，你就算一輩子這麽坐著，我都願意。」博雅輕輕靠近晴明的耳朵旁說著，讓他白皙的耳根染上淡紅。
「又在講著狂妄的話了！」
「哈哈！晴明，我是想問，你和保憲殿的事。」
「他是我師父的兒子，我的師兄。」
博雅歎了口氣：「我知道！我是想問，你們……之間的感情。」
晴明彎著眼，這個男人在吃醋嗎？「感情很好啊！」
「什麽？那、那是哪—種感情……啊嗯？」
「哈哈哈。」
「晴明！」
晴明側過頭望著博雅。「你不相信我？」
「啊！不……我相信你……我，我隻是問問……」
「是嗎？你的表情就像是……我和保憲師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
「晴明！」博雅挫敗地低喊著：「別嘲笑我了，我是很正經地問你。」
晴明輕笑著又轉回頭，繼續靠在博雅胸口。
「師兄是很照顧我，我當時年紀小，他給了我很多幫助，尤其是學問方麵。」
學問啊！博雅忍不住鬆了—口氣地笑開來。
「你在笑嗎？」
「啊，不，沒什麽，那麽，隻有這個嗎？」
「你希望還有別的？」
「不，不希望……晴明，你別笑我像個女人—樣愛吃醋愛亂想，因為我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任何和你有關的事，我都控製下了。」
「哦——」
兩人沒有再講話，晴明就隻輕輕地倚在博雅寬厚的胸口，仿佛可以聽見他一聲聲均勻的心跳聲。
「晴明？」就這麽抱了他一整天的博雅手酸腿麻，卻仍是舍不得把他放下。
「這麽晚了。」晴明看著暗黃的天空，恢複體力的時間一次比一次久，以後，該不會醒不過來了吧！
「是啊，你昏睡了—整天，我緊張死了！」
晴明從博雅懷裏坐起身，然後立刻聽到了博雅的抽氣聲。他轉過頭去，看博雅齜牙咧嘴地揉著大腿。
「你一整天都這麽坐在這兒？」
「呃，是啊……」我舍不得放下你嘛！
「又—整天沒吃沒喝？」晴明皺起了眉頭。
「萱草有拿東西給我吃。」
「傻瓜！」晴明歎了口氣地指責。
「晴明，彌川大人今天來了。」
「他說了什麽嗎？」晴明的口氣透了一絲緊張。
「他說，要是你看到我當時那個對他充滿殺氣的態度，不知會作何感想。」
原來是這個啊。
「不會有什麽感想，你還是你。」
「他還說……自己喜愛的人，無論是哪種麵貌，都是最好的吧。」
晴明的思緒突然轟地一聲炸開，他抬眼看博雅，博雅正認真地直視著他。
「他還說了什麽？」
「隻這—句就夠了！晴明，他說的是真的，是不是？」
晴明別過頭。
都是這麽大的人了，如果到這種地步還別扭著說沒有的話，就太做作了。
但是，可以就這樣承認了嗎？可以就這樣給了博雅承諾嗎？
「晴明，告訴我，彌川大人說的是真的對不對？從—年多前，你就在意著我了對不對？」
一年多前？
「—年多前的事也是彌川大人說的？」
「不是。」
幾乎隻是一彈指的時間，晴明就已經知道元凶了。
萱草這個丫頭，趁今天彌川開了個頭，所以就不吐不快地把事情和盤托出了！
「博雅……」
「晴明，為什麽周圍的人都知道你的心意，卻隻有離你最近的我不知道呢？這種事情和我坦白的話，會很丟臉嗎？」
晴明沉默了一會兒，才抬起一雙染上了憂傷的美麗眼睛看著博雅。「我連在外人麵前坦白都不怕丟臉了，難道會怕在你麵前丟臉嗎？」
他不擅長，或者說不喜歡與人打交道，所以一向蒙著很深的保護色，讓人看不透。這次要不是為了要保護博雅周全，他是絕不可能在旁人麵前透露出自己的心意的。
或許也是了解到了這一點，博雅一把又將晴明扯進懷裏。
「對不起，我又讓你難過了嗎？你一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才會那麽做的吧，晴明，我碰到關於你的事總是無法控製地躁動起來，如果以後我又做了讓你難過的事，你一定要提醒我，好嗎？」
他此刻簡直懊悔得想死！他對自己說過要守護著晴明那顆寂寞又敏感的心，但卻一次次說了讓他難過的話。
「算了，你本來就是那樣的人啊！」有話就說，想做就做，這才是我在意的博雅。
「晴明，那你……」
博雅緊張地盯著晴明，而晴明卻也意外地大方：「既然事情被你知道了，那也隻能承認了。」
「真的嗎？」
「博雅，我有—件事要你答應我。」
「我答應！」
晴明微笑著。都還沒說出口呢！
「三十天後，可能會有一件棘手的事需要你幫忙，到時候，希望你能照著我的話去做。」如果，我叫你離開我，你也要照做……知道嗎……
「沒問題！」叫我為了你犧牲性命我都願意！
「晴明……」
「什麽？」
博雅沒有回答，隻是更加擁緊了晴明。「這是真的吧！不是在做夢吧！我擁有你了嗎？」
晴明像含了花蜜一樣輕笑著。「你一年多前就已經擁有了，隻是那個時候你還不想要罷了。」
「我沒有不想要！是你沒告訴我！」
博雅氣呼呼的樣子讓晴明笑彎了眼。
難道當時我說了，你就能接受嗎？說不定會被嚇一跳吧！男人之間的情意。
「我想沐浴，你先回去吧，你最近幾乎都睡在我這兒。」
「我今晚還是要睡在這兒。」
晴明挑起眉看著他。「又想和我睡同一張床，蓋同一條被？」
「晴明！」
「哈哈哈……」
「你不是說我在你就會睡得比較好嗎？你體力還沒恢複，今夜得再好好睡一覺，所以我再留一晚。」
「我怕等一會兒，藤原王妃會派大隊人馬到我這兒要人呢。」
「我和母親大人說過了，這幾天我都要睡在你這裏。啊，對了，晴明，我是得回府一趟，因為想起個東西要拿給你，你先沐浴吧，我等等就回來了……可是，你一個人可以吧？」
「那麽，博雅大人想要幫我洗嗎？」
「啊？我……如果需要……」
「哈哈哈……」
聽到晴明笑聲的博雅愣了一下，隨後挫敗地吐了口氣。
他又被晴明捉弄了！懊惱地碎碎念著轉身離去，身後還傳來晴明朗朗的笑聲。
***
沐浴過後的晴明隻穿了件底衣坐在窄廊上，水蒸氣讓原本就白皙的肌膚更是染上—層淡粉色。
胸口那個突起的痕跡還在隱隱作痛，不過一想到博雅，內心的喜悅就掩蓋了一切，他揚唇微微笑了起來，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山茶花。
剛趕回來的博雅在書房邊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他愣在一頭雙眼發直。
「怎麽了？你今晚準備睡那兒嗎？」
「呃！」聽到晴明的聲音，博雅才不好意思地搔搔後頸然後走近晴明。
「呐，我是要拿這個給你，嚐嚐看。」博雅把手上精致小瓷瓶內的濃稠液體，倒了一點在酒杯裏。晴明拿過湊上唇邊小沾了一點。
「好甜，是糖漿？」
博雅搖搖頭。「這可不是普通那種常春藤熬製成的糖漿呢，再試試。」
晴明又再次輕啜了一小口，一股熟悉的甜膩香味撲上鼻間。「蜂蜜？」
博雅笑著點頭。「嗯，不過，可不是蜂蜜製的糖漿喔，是純蜂蜜！」
一般人隻吃用常春藤熬成的糖製成的甜品，富裕的人才吃得起用一點點蜂蜜製成的糖漿所做的甜品，而此刻自己喝的，竟然是純蜂蜜。
「博雅真是貴族啊！」
「晴明，你在諷刺我嗎？」
「沒有啊！」
「我是突然想到府裏有蜂蜜，又想到你剛受了傷，所以想給你吃點好東西。」
「哦……」晴明沾了蜂蜜的唇看上去更顯光澤飽滿，狹長優美的眼睛在夜晚看來更添加了股魅惑的味道。
「晴明……」博雅不自覺伸出手輕觸著晴明的唇，晴明也隻是笑著。
「晴明……我……」博雅此刻的身體像個火球，體內劇烈地奔騰著，找不到出口。
「想做什麽……就做啊！」
什麽？！博雅放在晴明唇上的手抖動著。
「晴……晴明……你說……你是說……」
「嗯，我是說了。」
「真的？那……那我……我……我們進屋吧。」
「不，就在這裏。」
「什麽？」博雅驚訝地看著晴明。這裏……這裏是窄廊啊！
「這個時候，萱草不會來的。」
「不，不是萱草的問題……」問題是……這裏是窄廊啊！
博雅單純正直的思緒糾結成一團。
晴明隻是微笑著。
「既然沒問題，那就這裏了吧，我喜歡這裏！」晴明仍在微笑。
博雅懊惱地低吟一聲，摟過晴明順勢撲倒在地板上。「你竟然這樣誘惑我，晴明。」
晴明還是不語，隻是輕輕地解開了自己和博雅的頭發。
博雅退去了衣褲，就在要扯下晴明身上的底衣時，被晴明突然按住了領口。
「晴明？」
晴明垂下眼，看不出表情，隻有薄唇似乎有些不安地輕咬著。
大概真的不習慣和他人有太親密的接觸吧。
博雅寵溺地靠上他耳邊：「晴明，我不會逼你做任何你不願意做的事。」
晴明還是垂著眼，唇卻往上拉開了優美的弧度。
輕輕地，細吻上了晴明白皙的頸子，他縮了一下輕輕笑著，卻沒有躲開。
像是對待易碎的寶物—樣地捧著晴明的臉。
「晴明……如果你後悔了……那我……」
晴明含著笑看進那雙單純的眸子裏。
「安倍晴明從不做後悔的事！」
於是一個轉身，博雅將晴明纖瘦的身軀壓在身下。
從光潔的額頭、秀麗的眉、挺直的鼻、優美的唇到圓潤的下巴，博雅都輕輕地吻著，直到兩人的身上都滲出了細汗。
晴明微張著唇輕喘，兩人無意間碰觸到的下體讓他敏感的身體輕顫著。
看著晴明生澀的動作，博雅開口問：「晴明，你，是第一次？」
看他的樣子別說男人，恐怕連和女人的經驗都沒有吧！
晴明睜開眼斜看著博雅：「……你不高興？」
「不！不！我高興，高興得像要飛上天了！」博雅的頭埋進晴明的頸間。「我也是呐，多多指數羅。」
難得開玩笑的博雅逗笑了晴明，他也湊上博雅耳邊：「動作要比話多才行啊！」
博雅呆了一下，會意後便讓情欲燒上了全身。撩起晴明底衣的下擺，博雅輕輕覆蓋上去。似乎是聽到了小小的抽氣聲，博雅停下動作看著晴明，他閉著眼緊緊皺著眉，下唇被咬得泛白。
「晴、晴明，是不是很痛？」
晴明蒼白著臉說不出話。
博雅一陣心疼，開始輕吻著晴明冒著細汗的臉頰。「晴明，我不會傷害你的，相信我。」
邊講著像是哄小孩的話邊吻著晴明，直到他鬆開了眉頭後才又開始律動，卻發現晴明或許是因為緊張的關係，修長的雙腿緊緊地抵著博雅的大腿……
身體還有些虛弱的晴明，幾乎是立刻就昏睡了過去，博雅本來想就這麽抱著他在窄廊上睡一會兒，但又怕他不舒服或是著涼，最後還是抱起晴明回到床上。
意外輕盈的身子讓博雅忍不住皺起眉頭，這哪裏像是大男人應有的重量？
低頭看到了地板上的點點血跡，又是一陣強烈的心疼湧上心頭，他不自覺擁緊了晴明。他的身體才剛恢複，自己竟然就這樣不受控製地做了這件事。
晴明他……一定累壞了吧。離天亮也不過剩幾個時辰而已，應該還能休息一下。
博雅在晴明身邊躺下來，但是平常幾乎一沾床就立刻進入深層睡眠的他，此刻卻異樣地清醒著，剛剛的一幕幕不斷在腦子裏盤旋，美好的不像真的！
晴明溫熱的身子，帶著壓抑的表情，難耐的喘息聲……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夢中才會發生的事，自己竟然在剛剛經曆過了一遍。
雀躍的心情卻不知該用什麽方式表達出來，他幾乎要覺得就算在此刻死去都不枉此生了，於是不自覺露出微笑。
但感動卻還是淩駕在喜悅之上，因為，晴明竟然是愛著他的，而且愛了那麽久！
他知道自己比較笨拙，對於看穿他人心思這樣的事是不可能做得出來，所以才讓晴明辛苦了一年多。
想到這裏，又深深地自責起來，雖然他不知道，但是害得晴明受苦就是他不對！跟在晴明身邊這麽久了，自己竟然沒有變得靈巧一點……
「博雅大人現在的表情就像是百鬼夜行一樣呐。」
「哇啊！晴明，你，你什麽時候醒的？」醒了也不出聲！
「從你第一次傻笑的時候。」
「……」
「哈哈哈。」博雅無奈氣結的樣子逗笑了晴明。
「晴明，你剛說什麽百鬼夜行？」
「你臉上的表情，在幾乎是同一個時間內產生了不下十種，豈不是像百鬼夜行？」
「你一定要在談每件事的時候，都牽扯到咒或是鬼嗎？」
「這不是很有趣嗎？」
「一點也不有趣！我剛剛是突然想到了你的事。」
「哦？」
「也沒什麽，隻是有點自責，讓你辛苦了—年多，雖然那是因為我不知情，不過還是覺得很心疼。」
「……博雅真溫柔呢。」晴明美麗的眼在黑夜中更顯得晶亮。
「傷口還痛嗎？」
「哪裏的？」
哪裏的？
博雅愣了一下，會意後不自覺地燒紅了臉。「晴明！連這種時候你也要捉弄我！」
「哈哈哈。」
「我是真的擔心你。」
「我知道啦！彌川給的傷口，已經恢複了；你給的，還很痛。」
「啊？我給的？那那那……那怎麽辦？晴明，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會這樣，可是……那麽，我今天去典藥寮請他們開一點藥好嗎？」博雅又心疼又十好意思地結巴了起來。
「開藥？開什麽藥？」
「開……」博雅也答不上來，總不可能和他們說明這情況吧，他懊惱地歎了口氣，
「別想了，沒事的，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晴明輕輕動了下，連腰部都疲痛得厲害。
事情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連他也沒想到，以為所有的事都會發生在剩下的三十天結束後，到那時如果他沒事，就可以承諾了博雅，如果有個不測，就放手。
卻萬萬沒想到彌川無意中透露了這個秘密，加上萱草的一席話，這下子讓他根本沒有理由再說謊或是強辯。
那麽，就陷進去吧！如果無法避免，那麽就反過來盡情地燃燒吧，這樣至少不會有遺憾。
「晴明，我今天必須去宮中。」
「嗯，是該去了。」
「你還是在家休息吧，我替你到陰陽頭那裏說一聲。」
「喔，不用特別去說啊。」
博雅想了一下，無奈地笑開來。
是啊，根本不用說吧！晴明向來都是照自已心情來決定今日是否要進陰陽寮，除非有祭典或是要事，否則，他連待在不知名竹林中的時間，都此待在陰陽寮來得多！
「你一個人在家可以嗎？我是說……身體……」
晴明輕輕笑著，「不要太擔心我的事了，擔心一下你自己吧！」
「我？」
「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可是剝奪了你日後再喜歡女人的權利了。」
「晴明！我這輩子不會再喜歡別的女人，或是男人！」博雅朗聲地說著，像是在立誓一樣地嚴肅。
「博雅，你要記得我昨天的話，三十天後，無論我說什麽，都一定要照做。」
博雅應了一聲。
「快天亮了，你睡一會兒吧，我去門口。」
他沒有忘記晴明不太習慣和人太緊密的接觸，兩人雖然已經有了親密關係，但是短時間內可能還是無法適應吧。
就在博雅正要起身時，晴明慵懶地開口：「你又要去睡門口嗎？可是我有點冷呐。」
冷？就多蓋條被子吧……咦，可是晴明的口氣不太對。博雅轉過頭睜大了眼看晴明。
他是說……「晴，晴明，你剛剛的意思是……」
「我說，我有點冷。」晴明唇畔揚著淺淺的微笑，微微眯著的雙眼在黑夜裏顯得魅惑無比，下顎抬了起來，像個尊貴的王。
「那……那我……」博雅有點慌張地摟過了晴明，然後一起躺下。
懷中的晴明垂下了眼，露出了狐媚的竊喜笑容。
***
第二人—大早，的確是被累壞了的晴明睡得很深沉，博雅輕輕地放下他並拉上被子後，就進宮了。還不到正午，他又再次出現在晴明宅邸。
「晴明！」
晴明披著純白的直衣，坐在窄廊上喝苦酒。「這麽快就回來了？」
「唔，是我先回來了。」
「先回來？」
「我……我說我肚子疼……」
肚子疼？「哈哈哈，」
「然後……皇上準我回來休息……我在典藥寮耽誤了—會兒，就回來了。」
「啊哈哈哈哈……」晴明彎著眼朗聲笑著。竟然還被叫去典藥寮了呢！
「晴明，我是擔心你的身體，怕你一個人在家。」
「我會照顧晴明大人的。」端著烤好的香魚走過來的萱草，微笑說著。
「可是晴明要是昏倒了，萱草你抱得動他嗎？」
萱草愣了一下，隨後露出微笑。
「不用太擔心，我可以叫個男性的式神……」
「不行！」
「不行？」晴明挑著眉看博雅？
「不……也不是不行……就是……我來照顧你就夠了……」越解釋越奇怪，博雅沮喪地歎氣。
「博雅真是個好人啊！」
「唉……」
一旁的萱草輕笑著離去。
博雅大人要等到完全不會被晴明大人捉弄的那—天，可能還要很久呢！
「博雅，你可以回王府拿太刀過來嗎？」
「太刀？可以啊，但是，為什麽？」
「因為答應了人家今天要去一趟，所以需要借用你的太刀。」
「唔……晴明，我聽不太懂……」
「你先回去拿吧，等等在去的路上我再告訴你。」
於是博雅趕回王府拿了太刀，兩人再—起乘著牛車出發。
「晴明，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啊，是因為前幾天有人來找我，說是今天有要事要出門，而且不得不經過室町小路，所以請我去幫個忙。」
「經過室町小路怎麽了嗎？」
「果然是離宮城太遠了，所以那裏發生的事博雅你不知道吧？聽說那裏最近接二連三地死了很多人，就在九條化陶坊那兒。」
「啊，那裏已經快要出平安京的境界了呢！不過這種事不是應該找檢非違史嗎？」
「但是大家傳言著說，這是因為有鬼怪的關係。」
「所以你今天是去抓鬼的？」
晴明微笑著。「那些事情他們有找其他的和尚和法師去處理了，我今天是去送那仙人出門，讓他不要在經過室町小路時碰到鬼怪。」
「晴明，我越聽越複雜了。」
「那就別問了吧，等等就知道了。」晴明拿起扇子掮著風，—身純白的狩衣像是沒有重量似地穿在他身上，看起來涼爽得不像盛夏。
牛車走在行路上顛顛簸簸，晴明不時微蹙著眉頭，看起來坐得不太安穩。
「晴明，你……是不是還很痛？」雖然覺得不好意思，但是看晴明似乎在忍耐著疼痛的樣子，博雅還是抑止不住關心地問出口。
「嗯，是還很痛。」
「啊！那……」一聽到晴明的回答，單純又正直的男人又在瞬間心疼了起來，苦著臉開始想著解決方法。
「如果能有個柔軟的坐墊什麽的，就太好了。」晴明的語氣帶了笑意。
柔軟的坐墊啊……這時候要到哪兒去弄個柔軟的坐墊……咦，不對，晴明的語氣有點怪！
博雅抬頭，晴明一雙狹長美麗的眼正盯著他。「晴明，你說，柔軟的坐墊……」
「嗯，我是說了。」
「那、那你，是那個意思？」
「對，我就是那個意思。」你還不算太笨嘛！
博雅小吐了口氣，並攏了雙腿，「那麽，請上座吧！」
晴明仍是微笑看著博雅：「你看起來不太願意。」
「不，我非常願意，請晴明殿務必要坐在我的腿上。」
博雅無奈的語氣讓晴明在心底笑不可抑，他習慣性地微微拾起了下顎。「那，你過來！」
博雅怔了一下，隨後才帶著寵溺的微笑起身——晴明啊，你連動一下都懶嗎？
不過沒關係的，我會包容你所有的任性，答應你所有的要求，即使你想要天上的月亮，我源博雅也會拚了命弄給你！
博雅在晴明身旁坐下，晴明起身然後坐上了博雅並攏的雙腿。
「這樣好一點了嗎？」
「嗯。」
「對不起。」博雅輕輕環著晴明，歉疚地開口。
「不用一直講對不起啊！從昨晚到今天不知講了幾次了呢。」
「晴明，我啊，一定像保安親王一樣，前輩子欠了債，欠了你安倍晴明的債。」
「哦？」
「所以這輩子才會這樣護著你，心甘情願為你付出甚至犧牲性命，舍不得看你受一丁點的苦。」
「這樣啊。」晴明垂下眼，揚著唇帶出了淺淺的微笑。
博雅，那麽，我前世或許也是欠了你的債吧！才教我今生這冷漠淡然的個性卻愛上了你，還那樣地義無反顧。
現在想想連白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從跟著師父開始修習陰陽道之後，這樣淡漠的個性就浮現出來。原以為會一個人讓式神圍繞著終此一生呢。
「呐，晴明，」博雅打斷了晴明的思緒。
「怎麽，腿酸了？」
「不是，你就算一輩子這麽坐著，我都願意。」博雅輕輕靠近晴明的耳朵旁說著，讓他白皙的耳根染上淡紅。
「又在講著狂妄的話了！」
「哈哈！晴明，我是想問，你和保憲殿的事。」
「他是我師父的兒子，我的師兄。」
博雅歎了口氣：「我知道！我是想問，你們……之間的感情。」
晴明彎著眼，這個男人在吃醋嗎？「感情很好啊！」
「什麽？那、那是哪—種感情……啊嗯？」
「哈哈哈。」
「晴明！」
晴明側過頭望著博雅。「你不相信我？」
「啊！不……我相信你……我，我隻是問問……」
「是嗎？你的表情就像是……我和保憲師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
「晴明！」博雅挫敗地低喊著：「別嘲笑我了，我是很正經地問你。」
晴明輕笑著又轉回頭，繼續靠在博雅胸口。
「師兄是很照顧我，我當時年紀小，他給了我很多幫助，尤其是學問方麵。」
學問啊！博雅忍不住鬆了—口氣地笑開來。
「你在笑嗎？」
「啊，不，沒什麽，那麽，隻有這個嗎？」
「你希望還有別的？」
「不，不希望……晴明，你別笑我像個女人—樣愛吃醋愛亂想，因為我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任何和你有關的事，我都控製下了。」
「哦——」
兩人沒有再講話，晴明就隻輕輕地倚在博雅寬厚的胸口，仿佛可以聽見他一聲聲均勻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