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自大學畢業後便開始工作,租的是一間麵積四十來平方公尺的一房一廳,住下之後一直未曾搬離過,與程舒揚同居的兩年有餘時間,也是在這不大不小的套房之中度過。


    因為讀高二那年發生的事件,令他與父母的關係變得十分糟糕,特別是方父,他一直無法理解自己的兒子怎麽會變成同性戀。


    直至方行認識程舒揚前的那兩年,方父因為癌細胞擴散嚴重而病情危篤,才算是勉強接受了兒子的性向,可惜不久之後便過世了。


    方行不是獨生子,他還有一個年長三歲的姐姐,早幾年已經結婚,並且生下一個男娃。健健今年剛好六歲,雖然很是頑皮卻也可愛極了,起碼在方行這個做舅舅的人眼裏,他的小外甥十分地招人疼愛。


    自從健健誕生,他就感覺這個小外甥像自己的半個兒子,這個可愛的小東西有著自己一半的血緣。


    他知道自己這輩子大概都不會結婚,也不會因為想要擁有屬於自己的小孩子而與女人結婚。雖然這是身為男同性戀者最為惡劣且普遍的做法,但是,他從來沒打算要仿效。


    最近方行的姐姐因為發現老公的婚外情而分居中,目前與方行的母親同住,也好讓兒子健健也能多個人照顧。


    可惜方母因為年紀大了,身體健康開始變差,不方便再照顧健健,方行也不想她再多勞累,所以當姐姐無法分身的時候,


    他就會帶健健到自己家中暫時照顧。


    還好這年紀的小孩子有一點自理能力,讓完全沒有經驗的方行也不至於太頭痛。晚上哄他上床睡覺,夜貓子的方行躺在小東西的身邊,感覺很是奇妙,多少體會到了做父親的滋味。


    他覺得健健簡直是發掘了自己的潛能——前所未有的耐性。


    多了個小孩子要照顧,日子倒也過得自得其樂,甚至連最令人心煩意亂的家夥,都可以拋諸腦後……


    自從那次之後,程舒揚三頭兩天地就會出現,方行倒不再像之前那樣態度決絕,那人要來就讓他來,像是無所謂。


    不過,已經無法回複到從前那樣的關係了。


    董潔說,難道就任關係繼續惡化下去?明明沒有第三者,這樣放手不會覺得可惜、不甘心嗎?花了那麽多的感情與時間,實在不懂為什麽說放手就可以放手。


    方行隻得苦笑。


    她不明白,與其這樣下去,倒不如跟程舒揚幹脆一些,好聚好散,這樣一來無論對他還是自己,都會好過些。


    旁觀者清吧!在董潔看來,如果方行真能按心裏所想的那樣做,那麽地瀟灑,自然沒什麽問題……


    但事實上,他根本就沒辦法完全做到啊!還是太在乎程舒揚了,所以現在仍是和他不幹不脆的樣子。


    ***


    方行帶著健健回家,程舒揚早已經躺在沙發上懶洋洋地看書。


    見到一同進來的健健,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又是這小鬼。”實在討厭小孩子,既吵嚷又髒,還隻會搞破壞地四處亂繃亂跳。


    方行彎下腰替健健脫了鞋子,又到廚房的冰箱裏拿了一罐冰凍的啤酒,喝了幾口,才慢騰騰地對程舒揚說:“他最近會經常待在我這邊。”


    讓健健進浴室,方行給他洗去一天下來身上濃濃的汗漬,然後就讓他上床睡覺。


    外出了一整天,小鬼很快就入睡了,輕輕地捏了一下他肉肉的小臉蛋,方行不由得笑了笑。


    真是神奇的小東西,出生時明明見他就那麽一個小小的身軀……


    程舒揚走了過來倚在門邊,“折騰人的小鬼終於睡了。”


    方行示意他說話小聲一些,別把健健給吵醒了。


    “你對他的態度能不能友善一些?”


    “別為難我,你不是不知道我一向對小孩子敬謝不敏……今晚怎麽辦?我是不介意在客廳。”反正他是不在乎被那小鬼瞧見他們的“成人運動”。


    瞥了他一眼,方行拉住他走出房間。


    “到浴室裏麵去……”


    以往在做愛的過程中,要是被程舒揚“上”的話,方行多少還是會表現出一些不甘,而現在不但完全地沒了排斥,甚至可以用千依百順來形容,無論被如何的要求,他都會盡量配合。


    程舒揚試過問他到底是怎麽了,他也隻是笑笑回答:“這不好嗎?你想玩什麽花招,我給你奉陪到底。”


    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不過程舒揚也說不上是為什麽。最近他們確實嚐試了不少的做愛方式,那都是在以前方行沒可能給予他的,也因此,他在性欲方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現在,不但可以隨心所欲地把方行雙手綁在床頭,再蒙住他的雙眼來做愛,甚至要他在自己身下大聲地呻吟,這也已經不是辦不到的事情了。


    隻是,這是異常的,實在太不像他所熟知的那個方行了……


    雖然摸不透年長男人為何忽然如此地放得開,不過有一點他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對方清楚地知道,如何能夠讓自己越發地亢奮……對於放浪形骸的方行,他沒有一點兒的排斥。


    在浴室裏麵盡情地幹了兩發之後,程舒揚顯示出難得的溫情舉止,用洗澡海棉給方行洗刷身體,而坐在浴缸裏麵的方行已經無意使喚自己的四肢了,也就隨他清洗。


    程舒揚依然玩味十足地專注於照顧男人的身體,頭也不抬似是無意地問他:“明天我休息,你有什麽地方想去?”


    方行輕笑,“我外出就必定也得帶著健健,沒關係?”先不去說那些神出鬼沒的狗仔隊。


    提到健健,程舒揚皺眉想了一想,說:“找個人帶他一天不就行了。”例如他的私人助理。


    “明天再說吧。”方行回了一句。


    因為房間隻有一間,裏麵的雙人床已經被健健霸占了一半,不想再開車回去的程舒揚,唯有去睡客廳的沙發。


    好不容易入睡了,一向易醒的他卻沒能睡上幾個小時,就被電視機發出的聲音給弄醒了,是早上醒來的健健,正看著他最愛的卡通呢。


    “小鬼,把電視機的聲音調小。”


    沒反應。


    “喂,叫你安靜一點!”


    第二句健健聽到了,轉過頭,嘴巴微張地看著他,然後開始哭了起來。


    不知如何是好,程舒揚有些不耐煩地輕罵了一句:“吵死人了,小心我把你扔出去!”


    因為聽到了健健的哭聲而醒來的方行,剛好從房間裏出來就聽到這句凶巴巴的話。他走過去抱起健健,輕拍他的背部安撫著,皺著眉說:“受不了你可以走,用不著對小孩子這樣大聲呼叫。”


    程舒揚凝視了男人一會兒,冷笑一聲,“方行,你有毛病是不是?你隻是他舅舅而已,可不是他老爹,犯不著這麽緊張。”


    說完,摔門離去。


    ***


    一天,董潔對方行說:“忘記的最好方法,就是再戀上另一個。”


    方行覺得,其實這話的原意是對的,隻是她錯用在他的身上了。跟程舒揚現在的狀況,根本是藕斷絲連,又何來“忘記”二字?


    與董潔從大學開始認識,那麽多年過去了,他們也形成了一種習慣,一個月當中無論再忙,總會有兩、三天抽空出來見麵。


    而董美人最喜歡的夜間消遣,便是與一些特別知心的朋友舉著紅酒杯,隨意的談天說地。


    今天晚上,她就跟方行分享了一瓶年分相當不錯的紅酒。


    大概是她今天的興致特別高,覺得還不夠盡興,所以就是不讓方行走,還嚷著要去酒吧街繼續喝酒喝個夠,說剛好她有幾位朋友每逢星期六必定去那邊,然後硬是拉著方行去了。


    在過去的途中,董潔忽然笑嗬嗬地對方行說:“對了,順便可以介紹他給你認識呢。”


    “誰?”方行問。


    董潔故意神秘地說:“到那就知道了。”


    當到目的地的時候,不用她指明,方行也大概猜到她口中所說要介紹他認識的人是誰了。三女一男,看董潔笑得那副模樣,必定就是唯一的一位男性。


    一個看來二十出頭,被喚作小傑的男人。


    他是董潔前公司裏較為要好的男同事,性格隨和,雖然說話不多倒也滿風趣的。看上去雖然年輕像大學生一樣,倒是有一把低沉的聲音。


    跟他麵對麵坐著的方行,看著看著越發覺得眼熟起來,不過一時之間卻沒有頭緒。


    對方感覺到他的打量目光,也不介意,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回視他,竟有幾分的意味深長。方行雖然有些不解,倒不太在意。


    最後董美人是能盡興的喝到爛醉,可方行就無奈地多了一項善後工作要做——將她“扛”回家去。


    最要命的是,這人醉後有一個大毛病,就是喜歡黏住人,隨時會跟你熱吻一番。就在散夥的時候,她忽然擁住了方行,在人前親吻起來。


    而方行已經頗有經驗了,第一反應閉緊嘴巴,沒讓醉得胡塗的她伸進舌頭,然後輕輕推開再扶好。


    那一群人還湊熱鬧似地起哄,哨聲不斷,方行不笑也不是,笑也不是。


    在旁人看來,說不定還以為他們是情侶呢!


    小傑主動過來扶住董潔,對方行說:“我送你們一程吧。”


    讓快要陷入沉睡狀態的董潔躺到車身的後座上,然後方行坐到駕駛位的旁座。“讓你看笑話了,她醉起來就出亂子。”


    小傑笑笑,“你們的關係可真好,很容易招人誤會呢。”說的同時,小傑若有所思地瞧著他。


    方行回避他的目光,說道:“這種誤會從大學時代便有了,早已習慣。”


    以往,隻要董小姐遇到糾纏不清的追求者,就喜歡拿他當擋箭牌,說他這個冒牌男友“還算有模有樣,能帶出去見人”。


    “這可真是淵緣了。”


    “說是‘孽緣’也可。”方行聳聳肩。


    “方行……你不認得我?”話題一轉,小傑忽然問他。


    方行一時愣住,沒想到他會挑明來說,看來自己想裝胡塗也不行了……本來他隻是覺得對方有些眼熟,後來就想起來了。


    他回答:“真巧啊,你跟董潔原來曾經是同事。”


    “或許,這是因為我們有緣。”


    方行輕笑並沒有說話。


    “因為看你的態度……實在不確定,才會忍不住問你。”小傑有些靦腆地繼續說:“我們最初的‘認識’可能有些糟糕,如果你不介意,希望以後能繼續見麵。”


    “既然你是董潔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隻是避免以後尷尬,有些事情還是忘了比較好。”


    聞言,小傑顯得有些失望,不過他還是點頭地說道:“我懂你意思。”


    在董潔所居住的公寓前麵將車子停下,方行打開後座車門扶起了董潔,向小傑辭別。


    隔天,董潔打電話給方行,問他覺得小傑如何。


    明顯是有意將他們送作堆,可惜方行覺得跟他的可能性,基本等於零。


    他不打算告訴董潔,其實在昨天之前他們已經認識,隻不過地點是在gay吧。雖然當時不知道對方的真實姓名,傾談也不算多,但是他們在那時確實已經上過床了,也就是俗稱的:一夜情。


    而那一天晚上,正是程舒揚首部出演電影上映的最後一天。


    董潔不明白,無論小傑如何地好,對方行而言,最起碼在時間上已經不對。


    單是一個程舒揚已經讓他夠受的了……現在就算是遇上絕種好男人,無心也無力了。


    ***


    再次見到小傑,是在他生日的那一天。


    當天下午,方行在家裏接到了小傑的電話,第一句便被問到:“認得我是誰嗎?猜猜。”


    “你是小傑……”這男人的嗓音十分悅耳,略為低沉而且溫和,要認出來並不困難。


    “晚上有空嗎,方便的話便出來聚聚?”


    “今天不是星期五吧?”


    小傑在電話的另一邊笑語:“是小弟我的生日,從今天開始又老了一年哪。賞個麵?”


    麵對如此客氣的邀請,如果找借口拒絕的話,就顯得太過不近人情了,方行便答應。


    這晚小傑包了一間廂房,裏麵足以容納十幾人,氣氛明顯比那天熱鬧。音樂夾帶著喧嘩聲,有人忘情地唱著歌,跳舞的跳舞,啤酒空罐扔了一地。


    派對在午夜一點時結束,雖然對大部分人而言是不夠盡興的,但是明天還得去上班,實在沒辦法徹夜狂歡,所以當時間差不多了,自然各自歸家。


    董潔說,原本以為他不會來。


    為什麽不來?


    他對小傑沒有一點兒的討厭,甚至可以說是滿喜歡的,作為朋友他令人相當愉快。隻要大家都搞清楚狀況,自然就不會尷尬。


    “方行,你沒有開車過來嗎?”董潔問道。


    方行聳了聳肩,有點無奈地說:“老車子,動不動就有毛病要修理。”


    “那你跟我們一起走吧?小傑現在送我回去。”董潔與方行的家離得不算遠,隻相距三條馬路。


    這時小傑已經把車開到他們麵前,也說:“沒關係,順路嘛。”


    方行點頭,上了車。


    將董潔送到目的地,待她下了車離開後,小傑對他說:“聽說你已經有交往好幾年的對象,何時介紹認識一下?”


    他指的人自然是程舒揚。


    那人自上次一別,沒過上幾天就飛往香港以及泰國,演出一部偏向文藝的電影,這還是在他去飛機場的途中打電話告訴自己的。方行並不確定他到底何時回來,也早已習慣他經常地四處奔走。


    他隻得笑了笑,回答:“他工作十分的忙,出外差不多有一個月了。”


    小傑是一個知情識趣的人,沒有再問下去。


    臨走之前,方行有些抱歉地說:“今天來不及買禮物,一定補給你。”


    “那倒不用,隻要送我一個吻也就夠了。”小傑嘻笑。


    方行也跟著笑了起來,“這倒是易辦。”


    然後說了句“happy birthday”,便俯身與他雙唇緊貼,來了一個貨真價實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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