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的上班族都有一種悲哀,平常放假的日子少,年假也少,有時候加班還沒有加班費可領;所以要有一段長的假期到歐美,或是比較遠的地方幾乎是不可能的。一般人要是可以去一些鄰近的東南亞國家,休息個五天、一個星期就已經算是奢侈了。


    對joni的朋友圈來說也是這樣。很少有人有機會可以放大假,所以難得有人去了比較遙不可及的國家,大家就會一窩蜂的想聽聽不同的國家有什麽新鮮事,然後讓自己有望梅止渴的補償作用。


    「不要等了啦!趕快開始說。」阿瑞等不及的催促joni。


    「再等一下嘛!不然同樣的事情要講那麽多遍,很累耶!而且,我又不是隻有你們這些gay的朋友,能讓我少講一次就讓我少講一次嘛!」


    「不要說給他們聽啊!是他們自己要遲到的。」


    「還有誰要來啊?」小洲也等的不耐煩了,眉頭皺起來問主約人─正慳。


    「剩洪譽郡和邵偉啦!」正慳被牽連的覺得很無辜。


    「洪譽郡那個賤人每次都遲到,下次……」


    「來了啦!」正慳一看到洪譽郡到了門口,馬上插斷阿瑞的抱怨。


    正慳一說完,全部的人都往門口看,結果洪譽郡還把大家的眼神解讀成是在歡迎他的到來,除了慢慢走之外,還幻想自己是個超級巨星,每個定點都是pose。


    「快一點啦!賤人!」阿瑞見狀馬上就罵出口。


    「阿瑞你幹嘛啊?我又沒有遲到很久。」


    「你要不要打電話給邵偉!看看他現在到底到哪裏了?」阿瑞沒理洪譽郡,隻想趕快解決問題。


    正慳覺得有點衰的要拿出手機,卻被洪譽郡製止。


    「不用打了!」洪譽郡這時候才慢慢的坐下來,「……他剛剛有電話打給我,說他突然要去加班沒辦法來了;而且他還說,你的手機根本就沒有開機。」


    「嗄!」正慳把原本要放回去包包的手機拿出來看,「……這邊收不到訊號耶!」


    「好啦!趕快開始了。」


    「阿瑞!我還沒點耶!」


    「誰理你啊!是你自己要遲到的。」


    「好了啦!」joni適時地製止阿瑞和洪譽郡無謂的爭吵,「……你一邊看你要喝什麽,我一邊說好了。」


    ……


    其實這並不是joni第一次去巴黎、比利時和荷蘭,但大家還是想聽些跟以前不一樣的新鮮事,尤其是跟男人有關的事。


    可是,joni這時候根本就沒有心情說那些,他一心二用的隨便搪塞了一些阿藍的消息、一些美麗的風景,還有路上的一堆帥哥給大家聽,然後他的心裏卻是在想荷蘭的theo……


    記得三年前joni第一次去荷蘭,是為了讓自己忘掉他的軍中情人,那個讓joni肝腸寸斷的男人。


    當時,joni的那一段軍中情事並不被在場的姐妹當真,他們總是認為joni有不切實際的愛情憧憬,把異性戀的愛情生態灌注在同性戀上,不能接受做愛就像是吃飯一樣,餓了就要吃,根本不用管它好不好吃或是有沒有味道,隻要能飽就好。


    所以,當joni在講述一段跟大家不一樣的初戀時,大家直覺的就不相信會有這種事,不僅僅沒給他意見,還把他當作荒謬的笑話,讓他不知道怎麽好好去抓住那一段初戀。


    那年,joni的確對同誌圈還是很陌生,因為姐妹們的愛情觀讓他覺得害怕、不能接受,導致他隻靠自己的想象力在編織他想要的愛情;所以當joni的初戀走不下去的時候,他慌亂又無助、傷心也苦悶,最後還生了一場大病。


    在承受想放棄愛情的痛時,joni才慢慢注意到他在網絡上認識的筆友─theo。


    theo並不像姐妹們把joni的初戀當作笑話,反倒是常常給joni一些隻有連續劇裏才有的安慰,讓joni漸漸地重新站起來,重新相信愛情,然後還像連續劇的劇情一樣,跑去找theo撫平他愛的傷痛。


    第一次見到theo的時候,joni很意外一個外國人居然可以這麽的紳士,而且在乎、尊重他的感受,完全沒有要先把joni騙過去,然後加以殘害的意思,也沒有外國電影裏常演的那些情節,把性當作愛情的起跑點;因為theo對joni說……


    「如果我們發生關係的話,我希望那是因為你想要,而不是因為我提供你在荷蘭的一切開銷。」


    這是多麽令joni讚賞的一句話啊!


    在荷蘭的那段期間,theo每天早上就帶joni出門,然後玩到很晚才回家。


    他帶joni幾乎走遍了所有荷蘭的知名景點,像是到處都是傳統穿著的人和古老平房的小島、荷蘭最古老的三個大風車、滿是鬱金香的公園、不隻一個的跳蚤市場、起司買賣市場、梵穀博物館、安娜博物館和現代美術館等等,最後還因為去到沒地方去了,就開車帶joni去比利時玩。


    此外,theo也幾乎帶joni吃盡了所有最好吃的異國餐廳。因為荷蘭並沒有什麽地道的美食,說得出來的大致上隻有燉牛肉馬鈴薯和海鮮而已。


    所以theo帶joni嚐過一次之後,就開始去試傳統的意大利麵和披薩、西班牙烤乳豬、印度尼西亞菜、墨西哥菜、羔羊肉、袋鼠肉、還有希臘烤肉等等,絕不讓joni重複吃過的食物。


    一切豐盛的物質享受和所有多變的景點觀光,對joni來說都還隻是其次,因為theo有許多讓joni感動的小地方,使joni一點一點地遺忘他的初戀之痛;而最讓joni覺得貼心的地方是,他們在吃飯的時候。


    由於theo比joni高大一點,長得是中等魁梧身材,所以每次吃飯的速度都很快,但他總會在吃了三分之一的時候放下刀叉,和吃得很慢的joni說說那家餐廳的曆史和食物的小故事,等joni趕上他的進度之後才又拿起刀叉。


    而接下來也是一樣,theo總是適時的停下來,和joni聊聊當天四處觀光的心得,或是詢問joni還想去什麽地方。


    總而言之,theo會跟joni一起吃完最後一口食物就對了。


    十五天的相處,joni不能說他對theo沒有好感,隻是他的觀念無法突破自己設定好的遊戲規則,和theo從頭到尾都是相敬如賓,沒有做出超進度的事情來。


    直到最後一天,theo要送joni去機場的時候,theo如往常地幫joni開車門,讓joni上車後自己才上車。


    「等一下再開車!」


    「……喔!」theo和joni對看了一眼,然後轉動鑰匙熄火。


    「你可以先把眼睛閉起來嗎?」joni低著頭說。


    theo看著joni說:「……好。」


    joni看theo閉起了眼睛,起身輕吻了一下theo的唇,然後又坐回副駕駛座,害羞而且臉紅的說……


    「可以走了。」


    joni根本就不知道theo心裏會有什麽想法,隻是單純的想這麽做,不逾矩的這麽做。


    等theo把joni送到機場後,theo泛著一點淚光的對joni說……


    「我什麽時候可以再見到你?」


    原本joni以為theo應該不會想再看到他了,因為theo什麽也沒有得到,還得花一堆時間和金錢在他身上。


    但theo現在用那種讓人感動的神情說這句話,讓joni覺得他們之間應該有什麽東西存在,隻是不夠時間去發展而已。


    joni當下就給theo抱個滿懷,在theo耳邊重複的說……


    「我會再來的!我會再來的……」


    然後joni紅著眼眶和theo道別,獨自走進入關處,在交驗護照、機票的櫃台前瘋狂飆淚,把那查驗護照、機票的小姐嚇得眼睛一直盯著joni,隻剩手在動作。


    想到這裏,joni的眼眶不禁紅了;還好這時候大夥已經聊開了,話題不再局限在joni的歐洲之旅,而正慳也正在爆他最近跟一個男人在電梯裏做起來的趣事。


    joni默默地擦了眼角的淚,看著口沫橫飛的正慳又想得出神。


    提及joni這次會去荷蘭,也是因為theo在e-mail裏告訴joni,他生病了,而前一陣子沒寫e-mail給joni也是因為他去醫院開刀,住了一個多月才會這樣。


    當joni一收到那封e-mail時,他就馬上決定要去看theo了;因為三年前的theo讓joni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好印象,之後又隔空陪伴joni走過和初戀情人斷斷續續的複雜關係,讓joni感動怎麽會有這麽一個人,這麽不要求回報的在對他好。


    等到theo說他已經康複,可以行動自如,也不用再密集回醫院複診的時候,joni就去歐洲了,然後把大部分的時間留給住在荷蘭鹿特丹的theo。


    在機場再次看到theo的時候,joni驚覺theo瘦了一大圈,臉色也很不好;但theo還是對joni笑得很燦爛,告訴joni他現在就像正常人一樣,一點病痛也沒有,要joni不用為他擔心。


    一開始,joni相信了theo所說的一切,放心的隨著theo四處遊玩,享受著theo不要求回報的付出。


    直到第七天下午,theo停好車,帶著joni要去一個很可愛的小港灣喝咖啡。那是joni要求要再去一次的地方。


    半途中,theo不斷用手去摸鼻子,然後吸幾下的動作讓joni覺得不對勁,但joni也沒多想,以為是theo的花粉症犯了;直到theo拿出手帕去弄了弄鼻子,弄完形跡很可疑的趕快放回口袋,joni才注意到是血不是鼻涕。


    「你怎麽了?」joni停下來抓著theo的手臂問。


    「沒事,我們快到了。」theo不敢正麵對著joni說,一直往前指的前進。


    「可是……」joni擋在theo前麵,然後當場看到theo流出兩行鼻血,「你在流鼻血耶!」


    joni趕緊伸手去接擦theo流出來的血,心裏很慌張,不知道現在該怎麽辦。隻見theo拿出已經沾了些血的手帕,第一個時間就是想擦去joni手心和手背上的血,讓joni忍不住放聲大哭。


    「你到底怎麽了?」


    「我沒事……」theo手慌腳亂的掏不出第二條手帕,就把手上那條沒沾到血的角角,拿來擦joni的眼淚,「你不要哭,我隻是有點發燒而已!」


    「你明明……就不舒服……為什麽不說?我們可以……回家休息啊!」joni看著theo慌亂的眼神,抽噎的無法把話說連續,眼淚也不停地滾出來。


    「我真的沒事。你看!我現在已經不流了。」


    joni半低著頭沒有說話,嘴巴哭得都合不起來,硬拉著theo走回停車的地方,要theo馬上帶他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theo覺得很愧疚的一直說自己不好,害joni沒辦法再去一次那個很可愛的小港灣;而joni沒有回應半句話,默默的看著右邊窗外,聽著讓人心酸的話,一直流著讓人心疼的淚。


    那天之後,joni不停的地逼問theo,才知道他得了直腸癌,所以就硬要theo安分地在家休息。


    在休息的那三天裏,theo一直責備自己壞了joni的假期,讓joni心酸的回應他沒那回事之外,還細心地伺候theo茶水。


    但joni隻要看到theo花大半的時間躺在沙發上,神情虛弱的樣子還故作堅強,就會覺得是自己讓生病的theoㄍ一ㄥ成這樣的,而心裏的罪惡感就不斷地要joni一定得做出補償。


    想著想著,joni的眼淚已經快要跑出眼眶,但他這時候卻和洪譽郡對上眼,所以joni就趕緊把嘴巴張得大大的,雙手遮住臉再借機擦掉眼淚,假裝是在打哈欠的想隱瞞過去。


    「你們看joni都聽到快睡著了。」洪譽郡沒發覺有異,瞎起哄的說。


    「好啦!」阿瑞看了一下手表,「……我們可以去吃飯了。」


    「我們去吃韓國烤肉好不好?」


    說到吃飯,正慳馬上就提議,然後大家也都沒有意見,開始收拾包包。


    「我不去了!我已經跟別人約吃飯了。」


    joni實在沒有辦法再跟大家耗下去,就隨便掰了個借口拒絕,因為他的心一直處在崩潰邊緣,稍微一刺激就無法收拾了。


    「什麽時候回來的?」


    「回來兩天了!」


    「啊……」joni看曉基一副沒精神的樣子,猶豫著要怎麽問:「美國的環境還好嗎?」


    「不錯啊!我學校已經申請好了。」


    「真的!」joni心安了一半,但還是有一半的不安,「那阿詹有……惹你生氣嗎?」


    「他是沒有惹我生氣,不過他還滿怕我不回去的。」


    「那你是在考慮什麽?怎麽會突然跑回來?」


    「我待在那邊也沒事。」


    「所以你隻是回來玩,開學前就會回去了嘛!」


    「應該吧!」


    「你……」joni覺得曉基的回答很不對勁,讓joni心裏出現了負麵的猜想,可是joni卻隻想扭轉乾坤,因為他不想看到有情人到頭來分隔兩地。


    「我是不知道這幾個月你有沒有發生什麽事,可能你們在生活上出現了的摩擦吧!


    「但是不管什麽樣的摩擦,你一定要先想到他的心!如果他並沒有惡意,隻是習慣的不同,那你們一定要以協調為優先,千萬不要隨便意氣用事。畢竟,要遇到一個符合你條件這麽多的人並不容易。」


    「其實……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也不敢說我跟他完全沒有摩擦,隻是……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講。」曉基輕輕地搖搖頭,拿起煙來抽。


    「他有對你越來越冷淡嗎?」


    「他好像對我越來越好,很多事情他都會讓我……也不能說是讓我……」


    「會遷就你!」


    「對啦!他是滿遷就我的。隻是……」曉基又一次沒講下去。


    「我覺得你想太多了!如果你不希望他這麽一麵倒的遷就你,你可以跟他溝通啊!我想,你應該也很希望他能了解你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而不是覺得你不喜歡就換一個你喜歡的。」


    「這的確是個問題!他真的都是這樣,一看我的表情不對就馬上換,換到我滿意為止。不過這個我已經跟他溝通過了,他現在已經算滿了解我了。」


    「那你到底是在猶豫什麽?」


    「我……我現在常常都會有一種感覺,就是……」曉基實在不知道怎麽說他的感覺。


    「怕待在美國太無聊嗎?」


    「無聊是一定的!我要說的那種感覺是……自己有的時候好像會懷疑……是不是真的就是阿詹了……你懂嗎?」


    「我知道了,原來你隻是有婚前恐懼症嘛!」


    「什麽意思?」


    「其實每個人到了一個新的環境,然後開始一種新生活的時候,都會有適應上的問題。如果說你現在隻是單純去念書,沒有阿詹的因素,你一定也會開始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有那個必要到美國念書。所以說,你隻需要往回頭想,你就會知道該怎麽適應了。」


    「你這樣繞我聽不懂。」


    「好!阿詹在各方麵的條件上,是不是最接近你標準的人?」


    「……」曉基想了一下,「算是!」


    「那你到美國去念書,是不是隻賺不賠。」


    「就沒有損失啊!你上次跟我講過了。」


    「那就對了啊!對你而言阿詹隻是一個很好的對象,並沒有人要逼你隻能跟他在一起啊!如果哪一天你發現有更好的,你還是有權利做選擇啊!」


    「所以咧?」


    「所以你現在的懷疑根本就是多餘的!阿詹他會不會真的就是你生命中的那一個人,要等你去試了才會知道,你沒有必要這樣困擾自己。」


    「可是……我如果可以現在就知道阿詹不是我要的,我就沒有必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


    「所以我才要你把讀書當作是你去美國的主要目的,阿詹隻是你額外的bonus而已;你幹嘛讓那個bonus來影響你的主要目的。」


    「我懂了!對了,我跟你說,我昨天去『加州』運動有看到易小戀。」曉基就是這樣,問題一得到解答就可以馬上換話題,就像在畫句號一樣,不會有任何殘存的情緒。


    「嗄!你是說你在『加州』遇到易誌翔?」


    「對啊!」


    「真不曉得他又在想什麽了?那我看洪誂學應該也回來了……」


    「也許吧!」


    「唉!想不到你們都回來了,我卻要走了。」


    「你要去哪裏?」


    「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講過一個荷蘭男人……」


    joni隻能約略的把theo的事講給曉基聽,因為他不想讓自己顯得很悲情。


    「那你去了荷蘭,你的經濟來源怎麽辦?」


    「我今天已經跟我老板談了,他可以接受我以後用接案子的方式替公司工作。」


    「是喔!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出發?」


    「我還沒確定啦!我晚上要先打一通電話給theo,告訴他我的決定。」


    「他還不知道你有這個打算?」


    「對啊!所以我就不陪你吃飯了,因為我想先回家打電話,看看theo覺得怎麽樣。不過,邵偉今天晚上跟我約喝一杯,你要來嗎?」


    「你跟他約幾點?」


    「十一點半。」


    「怎麽約那麽晚?」


    「沒辦法,他要上班啊!」


    「我就不去了,我怕我這樣熬夜下去,我的時差根本就調不回來。」


    「好啦!反正你們還有時間見麵。啊你是申請了哪一家學校?」


    ……


    joni回家之後,把自己想說的話寫了一張草稿,然後才打電話。


    「theo!你還好嗎?」


    「hey! joni,我的小護士!我很好,我剛剛還除了後院的草。」


    「會覺得累嗎?」


    「不會!你不要一直把我當作病人,醫生說我現在很健康。」


    「那就好……theo!」


    「yes!」


    「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發生什麽事了嗎?你聽起來怪怪的。」


    「沒……」joni調整一下自己的語氣:「沒有發生什麽事,我隻是想問你,我可以去你家住一陣子嗎?」


    「可以!當然可以!」


    「你幹嘛這麽高興!你不怕我住太久嗎?」


    「當然是越久越好!你知道我一直都希望你可以住在這裏的。」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可以發誓。」


    「我好高興喔!」


    「那你什麽時候出發?」


    「我還不確定,等我把公司目前的一個案子結束掉……大概一兩個星期吧!不過我明天會先去訂機票。」


    「我已經等不及要看到你了!等時間一確定,你要馬上告訴我喔!」


    「我知道。你那邊應該已經十二點多了,你中午打算吃什麽?」


    ……


    邵偉因為被拖了些時間,所以氣衝衝的下了班,直接坐出租車到東區的「小公館」跟joni碰麵。


    「joni,抱歉我那天沒辦法去。」邵偉還沒坐下就先道歉,而且也把心裏的怒火壓著。


    「沒關係啦!你要喝什麽?」


    「麻煩給我corona!謝謝!」邵偉對著幫他帶位的服務生說完才坐下,「……怎麽樣,去歐洲有沒有豔遇?」


    「還不是老樣子。」


    「又沒有!怎麽可能?你不是去了三個國家嗎?」


    「我又不像你!如果我有的話,我早就告訴你了。倒是你,今天接你電話的時候,怎麽你聽起來好像很不爽!是哪個妹子沒有辦法滿足你嗎?」


    「我跟你講,我最近在飯店遇到一件事……」服務生端了酒過來,「謝謝!」邵偉的魂突然跟那個服務生走了似的。


    「還盯!你還嫌吃不夠嗎?」


    「你不覺得他很可愛嗎?」邵偉說完又轉頭盯。


    「夠了你,到底是什麽事?」


    邵偉看到那服務生消失在他的視線裏才回到正題,「……我之前不是有跟你說過我們那個櫃台─蔡馥妃嗎?」


    「就你會跟她聊天那個很醜的醜女!」


    「對!可是我跟她聊天全都是因為我覺得她很可憐,而且每個人都排斥她,我才會同情她的。」


    「怎麽,你們飯店的醜女愛上你了?」


    「她……」邵偉心裏突然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但他馬上就讓它重新渾沌起來。


    「不是啦!你聽我說,她前一陣子因為一張開錯的發票,被我們兩個副理和經理罵的很慘,然後我們李副理就來罵給我聽,說那個蔡馥妃犯了錯還死不承認,結果我把那張發票拿出來看,才知道是我開錯的。


    「那我當然就馬上跟李副理承認是我的錯啊!結果李副理還是繼續找一堆理由在罵蔡馥妃給我聽,害我覺得很對不起那個醜女……」


    「她怎麽會那麽顧人怨啊?」


    「醜吧!而且她都喜歡穿那種紗質的洋裝,很淡顏色的那種花喔!然後下麵配血紅色converse帆布鞋。」


    「這麽恐怖!」


    「我曾經很婉轉的跟她說可以搭個別的,可是她跟我說那是很流行的混搭。」


    「人長得醜還堅持穿那樣……我突然替她覺得好悲哀。」


    「我還跟她說過換個發型會比較適合她,因為她都留那種……」


    邵偉講不出那個發型,隻好比手畫腳的讓joni猜。


    「李亞萍那種羽毛剪!」


    「對!結果她也說那個很流行。」


    「她到底有沒有sense啊?你不是跟我說過她是米粉頭嗎!米粉頭可以剪那種發型嗎?」


    「而且她還沒離子燙耶!」


    「這我剛剛就猜到了!不過,她搞不好已經燙了,隻是那頭米粉太頑強。」


    「誰知道!」邵偉說完喝了口啤酒。


    「結果咧?」


    「我剛剛講到哪?喔!對!後來,我下班前就去跟她道歉嘛,結果她居然擺臉色給我看,還不跟我講半句話。那我也沒辦法啊!我就回家了。


    「結果我才一到家,我們另外一個櫃台就打電話給我,跟我說我走了之後,蔡馥妃就開始大哭。」


    「嗄!為什麽?」


    「我怎麽知道!我問我同事,他說那個醜女說我打她。」


    「嗄!」


    「結果我也還來不及反駁,我們張經理就插撥進來了。」


    「他怎麽說?」


    「他也說我打那個醜女啊!還說男人不應該打女人什麽的。」


    「那你都沒有反駁?」


    「我一句話都沒有說啊!因為我們經理都已經認定了,我說也沒用;而且他還說平常最討厭蔡馥妃的李副理,那天還抱著她給她『惜惜』咧!」


    「那你隔天去上班沒教訓那個醜女嗎?」


    「隔天她媽就去堵我了!」


    「嗄!她不是快三十了嗎!還需要把媽媽叫來喔!」


    「才好笑咧!我隔天去上班的時候不知道那個歐巴桑是她媽,還問她要住宿還是休息。結果她沒講話,我才掃到我們經理坐在lobby往我那邊看,而且表情很奇怪;然後那個歐巴桑就突然罵我為什麽打蔡馥妃。」


    「然後咧?」


    「我就很客氣的跟她說:『不好意思,請問伯母是……』結果我還沒講完,她就很凶的說她不是蔡馥妃的媽媽。」


    「這是在演什麽鬧劇啊?」joni聽到笑了。


    「她就說她不是她媽嘛!然後我就問她:『那伯母是……』結果她還是很凶,直接又嗆明的說她是她媽,她也不怕我知道,然後問我憑什麽打她女兒。」


    「那你怎麽回?」


    「我就反問她,我為什麽要打她女兒。結果那個醜女就說:『你還敢說你沒有打我,你明明就用手肘括我,還很用力的踹我一腳。』」


    「這麽會掰!你不會真的給她『括』下去,再踹她一腳。」


    「我也很想好不好!我那時候吸了好大一口氣才跟她媽說,如果我這樣打她,她應該早就躺在醫院了。」


    「對啊!」joni回應的憤憤不平。


    「結果那個醜女居然還大罵,說我是不是想把她打到醫院去。我那時候真的差一點就忍不住要揍下去了……」


    「要是我早就巴下去了。」


    「可是我又吸了一口氣,對那醜女說那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而是我有沒有!然後才跟她媽說:『如果我像她說的那樣打她,伯母應該趕快帶她去醫院驗傷才對;而且我們經理就坐在那邊,您應該去跟他借錄像帶來當證據。至於我呢!我是隨時歡迎你們來告啦!』


    我才這樣一說完,她媽就馬上轉向她女兒罵:『你還要不要做?你幹脆不要做了,現在就跟我回家。』


    那時候她女兒都沒講話,我就很賤的殺她媽說:『伯母!如果您沒有其它事的話,我可能沒時間陪你們在這演,我要去忙了。』然後她媽不敢看我,也不敢再凶的叫我去忙我的。「殺的好!這樣已經算很便宜她了。」


    「我才不會這樣饒過她咧!我現在每天都在進行我的報複計劃。」


    「怎麽報複?」


    「你應該知道那種醜女最怕人家說她醜吧!我根本隻需要動嘴巴就可以讓她死了。」


    「我懂我懂!那的確是最厲害的一招。可是你們經理和其它人後來都沒說什麽嗎?」


    「他們都欠我一個道歉啊!因為我根本就沒有打她。不過,我都是裝好人的叫他們別再提了。」


    「他們也真奇怪!為什麽不會去看錄像帶啊?」


    「我也不知道!可能那個醜女演得太像了吧!」這時邵偉心裏突然有一句話:你會演,我比你更會演!


    「她是什麽星座?」


    「魔羯座。」


    「原來喔!這種人最奇怪了,而且搞不好她還真的愛上你了。」


    「怎……怎麽說?」


    ……


    結束和邵偉的碰麵,joni回到家已經四點多了。當joni準備去洗澡的時候,電話突然響了,他放下手上的換洗衣褲,接起電話。


    「喂!」


    「hello, joni!很抱歉這麽晚打電話給你。」


    「不會!我才剛回到家。怎麽了?」


    「我……咳……咳……我怕你去訂機票,所以才這麽晚打給你。」


    「你還好吧!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我一直都沒有跟你說,我去年認識一個馬來西亞的空少,他叫leong!」


    joni沒聽到theo繼續,就問:「……然後呢?」


    「他剛剛答應要跟我結婚了,而且下個星期就會來。」


    「……」joni突然不知道要跟theo說什麽,一把莫名的妒火開始燃燒起來,最後他還是勉強用朋友該講的話來回應:「那要恭喜你囉!你終於找到你的人生伴侶了。」


    「那你……可能……」


    「我知道,我就不去了,會不方便嘛!」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真的很對不起你。」


    「這是哪兒的話!我很替你高興耶!記得寄結婚照給我喔!」


    「等我跟他穩定下來之後,你還是可以來我家的。」


    「最好還是不要吧!你知道leong一定會吃醋的。幹脆你來台灣玩吧!我還是單身,不會有人吃我的醋。」


    「好……」theo停了一下,「那你早點睡吧!」


    「你也是!bye!」


    「……」theo又停了一下,「bye!」


    joni掛掉電話的那一刻,大吼了一聲長長的「幹─」然後心裏出現許多os……


    媽的,臭男人!我還以為你跟別人不一樣咧!結果還不是偷偷的在跟別人交往!都已經談到婚嫁了,還敢說什麽期待跟我住在一起!


    不要臉的賤人!早點死掉算了!害我還想為他做點事咧!可惡!那個什麽leong,他會比我好嗎……


    joni不停地罵了足足有三十分鍾,而內容是越來越歇斯底裏。


    兩個星期過去,joni的生活慢慢的正常起來,而唯一不正常的是,他不再看也不回theo的e-mail。


    這天剛好適逢周末,joni和一些姐妹約好要去下午茶,順便還要幫易誌翔慶生;就在他打扮好要出門的時候,theo打電話來了。


    「是你啊!theo!新婚愉快嗎?」


    「joni!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生氣?我怎麽會生你的氣呢!」


    「因為你聽起來不太一樣,而且你都沒有回我e-mail。」


    「你有寄e-mail給我嗎?我最近太忙了,忙到都沒有時間上網。怎麽樣,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嗎?」


    「joni!我真的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氣……咳……咳……」


    theo咳得像哮喘病人一樣,讓joni擔心起來,「……你還好吧!」


    「聽到你往常的聲音我就好多了。」


    「有去看醫生嗎?」


    「我很好,我沒事的。」


    「你一定要把身體照顧好,別忘了你還答應我要來台灣的。」


    「哈……沒問題,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


    joni突然想到時差,「……你怎麽這麽早起床了?你那邊應該才六點多吧!」


    「我睡不著就起來了!你呢?最近好不好?」


    「還不是一樣,沒人要我啊!」joni說得很有心,就是想挖苦theo。


    「……」theo苦笑了一下,「joni,你是這麽好的一個人,你一定要好好享受你的生活,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愛你的人。」


    「我想很難吧!」joni故意很沮喪的說。


    theo沉默了一下,「台北的天氣怎麽樣?」


    「很熱。」


    「出太陽嗎?」


    「太陽好大喔!你可以想象現在才春天而已卻熱得像夏天嗎?」


    「好棒喔!我好想在大太陽底下享受陽光喔!像我這邊,最近都一直在下雨,而且好冷。」


    「你那邊天氣這麽不好喔!可是台灣這裏還是太熱了。」


    「這樣才好啊!」


    「這樣才不好咧!」


    「哈……聽你這樣跟我鬧脾氣,我覺得你好像就在我旁邊一樣。」


    「那你要趕快來台灣啊!」


    「哈……你記得我們上次去吃羔羊肉的那家餐廳嗎?」


    「我知道!就在你家附近嘛!」


    「我昨天突然很想吃羔羊肉,然後就跑去吃,結果那個老板還問我你怎麽沒去。」


    「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我們去吃的時候又沒看到老板。」


    「可是他有看到你啊!」


    「那……那leong沒有吃醋嗎?」


    「他……沒有去。」


    「為什麽?」


    「因為他……不喜歡吃羔羊肉。」


    「那你還敢一個人去吃!你不怕他不高興嗎?」


    「……唉!今天又是下雨天。」


    joni覺得theo一直在閃leong的話題,心想也不必再打探下去,反正一切都已經成定局了,知道多一點也沒啥意義,所以就順著theo的話繼續說……


    「那你現在來台灣好了。」


    「哈……我等一下就去買機票。」


    「你說的喔!我明天就去機場接你。」


    「哈……開玩笑的啦……joni!」


    「怎麽樣!」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的無線電話快沒電了,可能沒辦法繼續講太久。」


    「我知道了!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


    theo不知道還要講什麽,電話就斷了。joni輕輕地放下電話,心裏覺得暖暖的,感覺上好像沒之前那麽氣theo了。不過,joni還是不想看theo寄的e-mail,因為這樣才能平衡他剩下來的不悅。


    九天後,joni下班回家收到theo寄來的一張卡片,但信封上卻看不到theo的筆跡,隻有一張計算機打的小紙貼在上麵,而小紙上麵有joni的中文名字和住址的英文拚音。


    joni放下包包,坐在床上打開信封,裏頭是一張幾乎沒有顏色和圖案的卡片,卡片裏隻有印刷字體,寫著:theo出生於一九六四年一月八日,病逝於二00二年四月十三日……


    joni看著門上月曆的四月十三日,那天是易誌翔的生日,也是theo打電話來的那天;跟著joni就想到那天和theo對話的內容,一字一句的出現在他腦海,然後全變成眼淚一顆一顆的掉出來,好久好久……


    呆看月曆半個多小時之後,joni把三年多以來theo寄給他的十九張卡片全都拿出來,翻看到其中一張的時候,joni眼淚流得更猛了,因為那是theo寄給joni的一張慰問卡片,慰問joni因為他的軍中情人而去住院的卡片。


    接著,joni又找出theo寄的一些信件和joni去荷蘭玩的照片,他胸口突然悶起來,放下了所有的東西,打電話給阿瑞……


    在「the source」裏,joni拿出theo的吊慰卡給阿瑞看,然後跟阿瑞敘述所有有關theo的事情。


    當joni講到自己三個多星期前,氣theo居然要跟leong結婚的時候,當時在joni心中那些惡毒的話和詛咒,讓現在的他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嚎啕大哭,而阿瑞也跟著留下感動的眼淚,把「the


    source」的客人嚇得離他們好遠。


    阿瑞一邊安慰joni,一邊又讀了一次那張吊慰卡。


    「原來他是魔羯座喔!」


    「什麽!」joni激動的從阿瑞手上拿卡片過來看,確定看到上麵寫著theo出生於一九六四年一月八日之後,他回想起很多不對勁的地方,「……阿瑞,你覺得theo說他要跟那個leong結婚會不會是假的?」


    「有哪裏不對勁嗎?」


    「我也說不上來,因為他是魔羯座吧!」


    「我不知道,我對星座也沒研究。」


    「你有聽邵偉說過他們飯店那個蔡……蔡馥妃的故事嗎?」


    「沒有。」


    「我說給你聽……」


    因為joni需要知道阿瑞是不是跟他有一樣的看法,所以他很仔細地轉述蔡馥妃的故事給阿瑞聽,希望阿瑞可以好好的判斷。


    「這樣的確有可能!不然theo怎麽會才在高興你要過去了,幾個小時後卻又說他要結婚叫你不要去……結婚這個理由的確是很奇怪!而且,你每次提到leong,他就開始閃……我不知道!如果他是想隱瞞他的病情的話……」


    阿瑞還沒講完,joni就又一次嚎啕大哭,心裏很後悔自己怎麽沒發現那些疑點;而阿瑞則是邊陪joni掉眼淚,邊羨慕joni可以有這麽難忘的男人。


    放聲哭出來後,joni的心裏已經沒那麽緊繃,胸口也不悶了,相對的腦袋也沒那麽混亂了。


    當joni回到家的時候,他突然想到theo之前有提到e-mail。joni開了計算機後就立刻連上線,看到有兩封theo寄來的新郵件。


    第一封隻是一般的問候信,所以joni趕快開第二封e-mail,在還沒看內容前,上麵的日期寫著四月十三日,讓joni一陣鼻酸的開始閱讀……


    hi jonnie,


    yes,is is a pity that our phone connection was disinterrupted……


    my batteries were emptie and in a way my batterycharger did not function too. thats why i could not get into contact with youagain.


    this morning here everything looks likegray and it is even raining so that not so many poeple are are in the streets and enjoyingthemselves.


    next week should be much beter.


    do enjoy yourself and make sure to the social life in taiwan is as good as everyone is telling me. bye,see you.


    theo joni


    才剛得到休息的眼睛又開始流淚了,因為他知道theo的英文並沒有這麽爛,所以就猜想theo在寫這封信時的情況,還有theo寫完之後,是怎麽撐完他人生的最後那段時間。


    雖然這封信並沒有寫到什麽特別的東西,而且寫得很亂,但對joni來說,它代表theo對他的體貼和用心,即使隻是再解釋一遍電話為什麽會斷掉,再一次要joni好好過生活,就足以讓joni一看再看,一哭再哭。


    想不到theo這樣子與世長辭,給joni留下一個沒有答案的問號,和一個沒有結果的遺憾,更讓joni用他無窮無盡的想象力和推理在責備自己、怪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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