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月是第一個提出異議的人,她很尷尬的拍了拍夏初臨的肩膀,小聲提醒:


    「二少爺,你求婚求錯對象了。」


    我回頭看了看鄧珩和宋安戈的表情,他們絲毫都沒有感到驚訝,顯然是早已知曉結果。


    倒是王瀟瀟急的咳嗽了兩聲,夏初臨起身抽了紙巾遞給她,並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然後他重新回到剛剛那個單膝下跪的地方,將那句話重複了一遍。


    王瀟瀟坐起身來,接了那束鮮花。


    而後他們兩人十指緊扣,王瀟瀟沙啞著聲音說:


    「江離,對不起,你還有全世界,而我隻有二少爺,我希望你能祝福我們。」


    祝福。


    我最好的閨蜜和愛了我十一年的男人在一起了,我應該祝福嗎?


    在那一瞬間,我根本無從分辨自己是應該祝福還是有些別的情緒或者語言,我隻是怔怔的跟隨著王瀟瀟的聲音說:


    「嗯,祝福你們。」


    王瀟瀟張開雙手:


    「如果你真心祝福我們,就給我一個擁抱吧。」


    我給了她一個擁抱。王瀟瀟噙著淚水捧著我的臉說:


    「相信我,這世上的人,如果隻剩下一個從未傷害過你的人,那個人一定會是我,我用我的性命向你保證。」


    我撫著她的後背,流著眼淚說:


    「都說再好的閨蜜,也有牙刷和男人是不能共享的。但我願意把一切都讓給你,我什麽都不會問,隻要你們幸福就足夠。」


    夏初臨將我們拉開,大聲宣布:


    「唐醫生過幾天要去紐約,我跟瀟瀟一起走,離離,等我們再回來的時候,希望你和宋安戈已經修成正果,好了,大家都散了吧,瀟瀟等會有個檢查,你們都在的話不太好。」


    劇情反轉,楊柳月一直陪在我身邊。


    我們什麽都沒說,姐妹之間。沒有聊心,也沒有撕扯。


    就連宋安戈和鄧珩,都隻是靜靜的陪伴著我,我不曾開口說半個字,他們便不曾多言半語。


    求婚成功的第二天,我去醫院探望王瀟瀟,才得知她已經出院,我去夏家找過夏初臨,他們家的別墅已經拍賣掉了,就連夏初芸也出了國。


    他走了。


    她也走了。


    他們一起走了。


    偌大的城市,我不知道自己應當何去何從,我沒有工作,沒有家,也拒絕被人陪伴,直到我路過小杯茶,在江邊唱歌的流浪歌手也換了人,依舊唱著撕心裂肺的情歌,我突然想去找宋安戈,讓他陪我喝兩杯酒,說說心裏話。


    我給他打電話,他說他在我跟夏初臨的租房裏。


    那是夏初芸的房子。


    夏家破產清算後,夏初芸賣了名下所有的房產來償還債務,隻剩下這一間小公寓,好些天沒回來了,公寓的門旁掛著一塊木牌子,上麵寫著兩個字:


    小窩。


    宋安戈說,這是夏初臨送給我的結婚禮物。


    在我還不知道夏初臨就是夏家二公子的時候,我曾經信誓旦旦的對夏初臨說,總有一天,我會在這座冰冷的城市裏打拚出一個溫馨的小窩,一個隻屬於我自己,沒有任何人能把我趕走的小窩。


    第一段婚姻的結束,我負債纍纍,就連自以為是保障的家都沒有了。


    我站在陽台上,七月的最後一天。星城是陰天,微風清涼的吹送著,乍一拂麵,還有些初秋的味道了。


    宋安戈端了一杯紅酒給我:


    「阿珩千叮嚀萬囑咐,你現在要養好身子,不能喝酒。」


    我接過杯子:


    「所以你沒聽他的話?」


    宋安戈跟我碰了碰杯:


    「酒是個好東西,我初見你的那一天。原本有很多的工作要處理,還有許多的交際要應酬,但我在出門的那一刻,就想喝杯酒,於是折返回來洗了個澡,然後遇見了你。」


    算一算時間,一年過去了。


    宋安戈轉身麵對著我:


    「江離。如果那天我出門了,後來的故事,會不會沒那麽多的悲傷。」


    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點點頭說:


    「你說得對,如果那天你沒在家,我的故事在那一天就會結束,後來所有的悲劇或許還是會發生。但我不再是參與者,而是一縷冤魂。」


    宋安戈清淺一笑,輕輕將我攬入懷中。


    這個擁抱伴隨著涼涼入懷的微風,很清爽。


    我沒有拒絕,任由自己的腦袋靠在宋安戈的肩膀上。


    良久,宋安戈在我耳邊輕聲問:


    「痛嗎?」


    我抬起頭來,仰視著他:


    「你指的是哪兒?」


    宋安戈朝我的心口伸了伸手:


    「這兒。」


    我戲謔一笑:「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宋安戈刮刮我的鼻翼:「笨女人。我什麽時候有聽假話的癖好了,不過你不用回答,我能感受得到。」


    盡管如此,我還是誠實的回答他:


    「痛,當然痛,隻是我不明白,為什麽事情會這樣?」


    宋安戈放下酒杯握住我的雙臂。凝視許久後長嘆一聲:


    「算了,我還是告訴你吧,我希望我們之間不管到任何時候都是坦誠的,我們一起經歷過貧窮,疾病,追逐,疼痛。甚至是死亡,江離,你跟我來吧。」


    宋安戈拉著我的手回了臥室,從抽屜裏拿出兩本厚厚的相冊來:


    「一本是精心製作已久的,一本是臨時加急趕出來的,江離,夏初臨走之前對我說,無論如何都要等我成功的把你娶回家之後,才把這兩本相冊連同這套小公寓當成結婚禮物送給你,但我覺得這樣對你對他對瀟瀟都不公平,我先去做飯,你慢慢看,如果需要我,就喊一聲。」


    我有些呆滯了,宋安戈莫名其妙送了兩本相冊給我,難道跟夏初臨突然向王瀟瀟求婚有關嗎?


    不知為何,我突然沒有勇氣打開這兩本相冊,於是我拉住了宋安戈的手,仰頭乞求:


    「你能陪著我嗎?我想,我可能需要一個堅實的臂膀。」


    宋安戈在我身旁坐下:


    「當然能,你邊看,我邊說吧,有些事我不知道鄧珩有沒有告訴你,關於瀟瀟的事情,那個流掉的孩子,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誰的,唐攸寧的報復來的很兇猛,所以那天對她做了那種事情的人,根本分不清是誰,她所受的傷,外表的,內心的,以及傷及靈魂的,唐醫生預言她起碼要三五年才能走出來。」


    我翻開了第一本相冊,第一張照片。是元旦晚會,作為主持人的夏初臨站在我的身邊,他渾身都像閃著光芒,而我卻像極了灰姑娘,即使如此,我依然覺得這張照片無比的美好。


    而相冊的第一頁,赫然寫著:


    給我最愛的姑娘。


    相冊裏,紀念著從我們第一次相見到他離開的心路歷程,包括這些年他從我的社交圈裏搜集到的關於我的照片,中間漫長的十年時間,我們沒有合照,但他會把我去過的地方,都單獨去一遍,然後把他的相片緊緊靠著我。


    我以為他在我的人生中有最美好的十年缺席時光,卻沒想到,他一直不曾走遠,以一種我從不知曉的方式陪伴著我。


    相冊看完,我淚流滿麵。


    宋安戈在一旁給我遞紙巾,始終沒有開口打擾我的思緒。


    我抽泣著問他:


    「既然他這麽愛我,又為何要用這樣的方式離開呢?其實那天他向我求婚的話,我會接受的,不管未來的日子是什麽樣的,我隻知道,我欠他一個未來。」


    宋安戈將我摟入懷中:


    「江離,你這麽聰明,難道不知道他選擇帶著滿身傷痕的瀟瀟遠渡重洋是什麽意思嗎?」


    我知道。


    我豈會不知道。


    但就是這樣的兩份深情厚愛,我真的不知道該用何種姿態來承受。


    另一本相冊,紀念著楊柳月王瀟瀟和我三個人之間一起走過的十年。


    我的淚水一再決堤,最後,宋安戈拿出了兩個盒子遞給我:


    「登機之前,瀟瀟對我說,如果你能幸福的接受命運的安排,不鑽牛角尖的話,這些東西都由我替你保存,如果我忍不住把結婚禮物提前送給了你。就讓我看完後打開這兩個盒子,先開這個大的,再開小的。」


    大的裏麵藏著兩封信,一封是王瀟瀟寫給我的,一封是夏初臨寫給我的。


    王瀟瀟的信封裏,藏著一個秘密。


    她說,衛藍死之前找到過她。


    當時的衛藍,不允許我跟別的女孩走得太近,唯獨對王瀟瀟這個孤兒,多了幾分寬容。


    她還說,衛藍彌留之際最放不下的人,就是我,所以衛藍拜託她,要和我做最好的朋友守護著我。


    信的末尾。沾了淚水。


    王瀟瀟應該是哭著寫完的,她說這漫長的一生,最不願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與我分離,更何況是帶著一個最愛我的男人同她一起離開。


    我知道,她不想拖累我。


    夏初臨亦是如此。


    他的心結,或許終其一生都沒法擺脫。


    他不想耽誤我的人生。也不願再耗費我的時間去治癒他的心疾,所以他選擇成全我的幸福。


    跟王瀟瀟的信擺在一起的那封信裏,夏初臨說他是後來發現自己愛上了王瀟瀟,所以請求我的原諒,讓我忘了他跟宋安戈好好過日子。


    小盒子裏放著另外一封信,是王瀟瀟代筆的,她說。這世上能從頭愛我到尾的男人,也許隻有夏初臨一個。


    但我們之間有太多的沉重和哀痛,所以夏初臨請求她幫忙,兩個人一起離開。


    這份愛,何其沉甸。


    他走了,還幫我把我的負疚也帶走了。


    王瀟瀟還說了另外一個不算秘密的秘密,那就是衛藍喜歡夏初臨。所以才會感覺到夏夫人的話語是一種對她而言最致命的打擊。


    唐攸寧死後,我瞞著所有人把她的骨灰裝了一些在許願瓶中,我去見過高渤,那麽高大的男人,在唐攸寧死後,一夜之間就白了頭。


    也許他一開始愛的是衛藍,但後來愛的是誰。他不說,誰又能知曉呢?


    紛紛擾擾,卻最終塵埃落定。


    八月一號,我和陳沉的離婚案時隔一年再次開庭。


    旁聽席上座無虛席。


    拍案聲又起,易成則的聲音穿透了整個法庭: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於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幹問題的解釋(二)》第二十四條:債權人就婚姻關係存續期間夫妻一方以個人名義所負債務主張權利的,應當按夫妻共同債務處理。」


    易成則剛說完,坐在旁聽席的那些二十四條的受害者已然沸騰。大家的憤懣之聲還未平息,易成則很平靜的補充道: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於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幹問題的解釋(二)》在第二十四條的基礎上增加的兩款,分別作為該條第二款和第三款:


    夫妻一方與第三人串通,虛構債務,第三人主張權利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


    夫妻一方在從事賭博、吸毒等違法犯罪活動中所負債務,第三人主張權利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


    唐攸寧涉嫌的案子全都告一段落後,我就已經知道補充條款會給我一個合理的說法。


    但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等待易成則接下來的話:


    「此案經調查,被告違法了第二十四條補充條例第二款,其婚姻存續期間所欠債務屬於虛構債務。」


    也就是說,我勝訴了。


    這樁離婚債權糾紛案,歷時整整一年終於以我回歸自由之身而告終。


    那一刻,全場歡呼。


    我看到第一個落下眼淚的人,竟然是高高在上的易成則。


    這一年的時間,三百多個日日夜夜,沒有人能體會到我所經歷的絕望路程,那種從雲端跌入穀底,又在穀底披荊斬棘後被拯救的滋味,難以言喻。


    走出法院的那一瞬,我感覺自己像個含冤入獄最終刑滿釋放的犯人,呼吸到了第一口自由的空氣,好似全身的病痛都在這剎那間被淨化。


    我的雙眼閉上,聆聽路口來來往往的車輛和行人,再睜開的時候,這個曾經醜陋無比的世界,如今美好到用所有的文字都無法描述。


    宋安戈站在我的身邊,輕聲問:


    「走嗎?」


    我很茫然的抬頭看他:


    「去哪兒?」


    宋安戈握住我的手,鑲進他的十指,指著左邊的路口對我說:


    「民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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