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嵐今早剛出去,還沒到後山的溫泉,突然就叫了兩個隨從要回去。回到石屋時正好瞧見小柳縮成一團在那裏漱洗,他揮退了隨從,也不出聲,站在暗處一直看著。


    那兩個隨從跟了楚嵐多年,卻也摸不透他的性子,不過都暗自同情小柳,給這位小爺盯上不定要遭什麽事兒。


    楚嵐站在廚房門口,看見坐在小凳上的男孩兒驚嚇地看著自己,心裏一陣煩,冷冷道:「拿雙筷子!」


    啊?小柳張了張嘴,卻沒反應過來。


    「拿雙筷子,你是聾子麽?」楚嵐厲聲嗬斥。


    小柳忙將手裏盤子放到灶頭上,去碗櫃裏取筷子。


    楚嵐眉一皺,想到碗櫃裏的筷子是昨日別人用過的,又說:「別拿了。」


    小柳呆呆站在那裏,不知道這個少爺想幹什麽。卻見楚嵐走過來,取了他剛才吃飯用的竹筷,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嚇得他忙低下頭去。


    楚嵐看了會兒,從盤子裏夾了顆菜芯到嘴裏,世家子弟,吃相是沒得挑剔的,優雅得緊。吃完,也沒說什麽,把筷子擱下。


    小柳低著頭也沒看見他做什麽,背靠著灶台,心裏暗自哆嗦著,隻看到身前地上的人影越來越近,他緊張得氣都喘不過來。


    「抬頭!」頭上是楚嵐好聽的聲音。


    小柳的頭卻垂得更低。


    「以前做小倌的時候也這麽不聽話?」聲音轉得陰狠。


    小柳心裏一顫,抖嗦了一下,下巴已經被楚嵐捏住上抬,眼睛對上那雙春水一般的美目,可美目裏的凶狠卻讓他害怕得頭直往後仰去,但捏住下巴的兩個手指便如同鐵鉗一樣,他分毫不能動彈。


    隻見楚嵐俊美的臉慢慢靠近他,臉上邪邪地掛了笑:「我師兄怎麽會看上你?」


    說著話,他伸出另隻手隔著小柳的棉衣捏他的腰和屁股,一邊捏一邊嗤笑:「瘦得跟排骨一樣,師兄不嫌礙手嗎?」


    小柳羞窘驚惶,便用力掙紮起來,可還沒掙紮兩下,楚嵐卻鬆開手站了開去,涼涼地道:「至於嗎?你這付樣子隻能騙騙我師兄,你什麽仗勢沒試過,嗯?」


    小柳縮成一團,拚命咬住嘴唇,想奪門離開,楚嵐卻擋住去路:「現下齊嘉義要將你送到我家,你要好好聽我話,知道嗎?」


    小柳下意識搖頭,公子才不會,公子答應他將他留下。


    楚嵐看他搖頭,冷哼了聲,卻命令道:「先不說了,你坐下,把你做的東西吃掉。」


    小柳立在那裏好一會兒,才拿了灶上的盤子重新坐到凳子上,可這時哪還有心情吃飯,拿著筷子的手直發抖。


    楚嵐一直靜靜站著,看他顆粒不動,突然一陣火氣上來,一掌掃過將灶台旁邊放著的鍋碗瓢盆全掃在地上,沉喝了聲:「滾!」


    小柳惶急間還是將碗筷往凳上擱了,才衝出去。


    楚嵐的隨從在外麵聽到聲響偷偷探頭瞧,兩隻碗「啪啪」摔在他們頭上,嚇得又縮回頭去,心想,這位爺的火氣從哪兒來的啊?


    過了半晌,楚嵐輕輕撣了撣身上灰塵,彎下腰從小凳上取了那盤半冷的炒青菜和飯,看了會兒,拿了那雙竹筷又取了一箸青菜,然後第二箸,第三箸,再吃了口飯。


    他嫌楚芸的丫頭做飯膩味,早飯沒吃,這會兒有點餓,竟將家常的飯菜吃得一乾二淨。


    吃完,從廚房的門望出去,看向小柳住的那間小石屋,又冷哼了一聲。


    ***


    齊嘉義此去溫泉,主要因為該處氣溫高,利於給秋若依療傷,但是就像楚嵐所說,若依的內傷大有蹊蹺,每當他運功到關鍵時刻,總感覺自己的真氣會不由自主地被吸進她體內。但當他問她受傷時的情形,她卻總是搖頭不語。他可以不問她為什麽回來,可以不問她魔教內情,但是這內傷不治愈對身體大有害處他不能不問!


    這一日下來運功多次,總是功敗垂成,加上秋若依鬱鬱寡歡,齊嘉義心裏實在不是滋味。日落返回,又發現廚房杯盤狼藉,想起隻有楚嵐和小柳在家,心裏一突,走向小柳的小石屋。


    小柳直到確認屋外是公子才敢開門,他一個人窩在屋內猶如驚弓之鳥,也不知道那個大少爺還會做什麽事情,又冷又餓下更顯瘦弱憔悴。


    齊嘉義看他憂惶的神色,輕歎了口氣,溫言道:「飯吃了嗎?楚家少爺隻是脾性不好,你別多管他。」


    小柳微微點頭,心裏覺到多日未有的溫暖。


    「這幾日,我要替若依療傷,你自己多照顧自己懂嗎?」


    小柳頭點得更急,他看向齊嘉義,囁嚅半天,輕輕確認:「公子,你會留下我的對嗎?」


    齊嘉義看他怯弱模樣,心下雖覺得不妥,還是點頭。不過看到笑意閃過男孩兒的眼睛,卻覺得自己做得很對。


    他離開小柳剛想去看看若依,就聽到背後楚嵐譏刺的聲音:「師兄,也難怪你要留下他,一個男孩兒怎麽著也不能生下娃娃,別人也不會生疑心,他又能幹,替你煮飯洗衣……」


    齊嘉義回頭喝止:「楚嵐!你知道我不是那種人!」他不是盛怒不會叫楚嵐名字。


    楚嵐慢慢走過齊嘉義,哂笑了句:「那就把他送走,我知道,師姐呢?」


    齊嘉義沒作聲,悲涼在心裏滑過,若依怎會在意這些事……但他還是立刻振了精神追上楚嵐:「師弟,我們商量下怎麽治愈她的傷勢……」


    接下一月時光,齊嘉義和楚嵐師兄弟倒是空前合作,替秋若依療傷。


    內功療傷,一有不慎就會釀成大禍,楚芸和幾個丫頭雖幫不上忙,卻也日夜守護,楚嵐的手下更是戒備森嚴,夜晚就搭帳篷在外守衛。


    小柳得了齊嘉義的首肯心裏踏實多了,其它人也顧不上作弄他,隻是,他格外害怕楚嵐。


    偶爾相遇,楚嵐盯著他的眼光除了凶狠外還有種說不出的邪氣,是小柳過往生涯中極熟悉的那種,但是他又覺得不可能,楚家少爺這樣的俊俏人物,怎麽會對他……說給誰聽都不信啊。


    ***


    眼看就過新年了,楚嵐兄妹本來都應返家,但因為秋若依的傷勢耽擱,隻能在這山上過年。不過楚嵐的手下這些時候山上山下的,早置辦了足夠年貨,更在石屋原有的基礎上多蓋了幾間,原來的小院落也擴充了兩倍。楚嵐生活講究,他的臥房早就布置一新,但仍多有不滿,反倒是楚芸這麽個世家小姐在山上過了小半年仍甘之如飴。


    大年夜,楚家兄妹和齊嘉義夫婦歡聚一堂,手下在其它幾間屋子裏也是鬧得不亦樂乎,小柳早些就吃了點東西,這時寂寞得緊就出了小屋到附近走走。


    他一直生活在船上,對山裏的景色總是看不膩,更何況前些天剛下了薄雪。


    山風凜冽,他緊了緊身上棉衣在棵大樹下坐下,地上冰涼,他冷得一顫卻不以為意,隻默默看向燈火通明的石屋。


    他們是一家人。


    以往花船上,過年很熱鬧,卻也沒他的份,就算沒人點他,也要在廚房裏做下手,深更半夜回去還得避開喝醉的龜公、打手。


    再早些,還在家裏,爹娘兄姐的影像早都模糊,隻記得餓,吃不飽,有沒有過年也忘了。


    和很多人一起過年,一定很好。


    公子對若依夫人很好很好,公子願意留下他,若依夫人會不會願意?


    小柳愣愣地想著,眼前便有些模糊了,他把頭擱在膝蓋上,眼前突然躥過一隻耗子,躲在樹後,似乎很怕他,他輕輕說,小耗子,你怕什麽,我比你還不如……


    一顆淚掉在地上……


    「傷心啥?齊嘉義大過年扔下你一個?」清亮譏誚的聲音響起,卻是楚嵐,不知何時已然到了身邊。


    小柳忙不迭站起往後退去,貼在那棵大樹上。


    「喲,還哭了?」月光下,頎長的楚嵐格外俊美,隻目光閃爍,神態不可測,「大過年的,齊嘉義扔下你一個,嘖嘖……」


    小柳垂下頭不說話。


    楚嵐看他一臉淚痕,手伸了伸,又放下,隻說道:「現下還來得及,你好好聽話,到了楚家,還能有好日子過。」


    小柳抿了嘴,隻是搖頭,還忍不住看看四周,想跑。他其實知道碰到這種惡人應該乖乖的,越是驚惶越是壞事,可他見了楚嵐就隻剩害怕,心裏直哆嗦,隻能作出本能的反應。


    果然,楚嵐俊臉上漾了怒意,一手撐在樹上,將他困在樹邊,臉幾乎直湊到他的臉,陰狠卻輕柔:「我說齊嘉義到底看上你什麽,你就隻會裝可憐嗎?你不看看人家老婆都來了,你還有臉賴在這裏,倒真還連隻耗子都不如!」


    小柳帶了哭腔:「不是,我……」


    「你不是什麽,你就是!瞧瞧你自己,身上沒半兩肉,麵黃肌瘦活像餓鬼,還做過男娼,不知道多少人上過,還要扮可憐,鬼鬼祟祟去討好齊嘉義,也就齊嘉義這種木頭才上你當!你聽好了,趁早離開這兒,到了楚家還能討個好,聽到沒?嗯?」楚嵐伶牙俐齒尖酸刻薄,一股勁兒惡罵,還捏了小柳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


    小柳隻覺得刀在戳自己的心,為何這麽好看的人卻這麽惡毒,為何偏偏要來欺負自己?他拚命咬住唇,不說話。


    楚嵐又道:「你家齊公子說了,過了年就讓你跟我們走,你還不乖乖的,嗯?」


    「你胡說。」小柳小聲卻堅定。


    楚嵐直盯盯瞅著他,眼中厲芒一閃,倏然出指,鎖了他穴道,扔到樹後暗處,然後疾步離去。


    石屋裏,吃到一半離去的楚嵐重又歸席,一臉陰沉,拉了齊嘉義就往外走,秋若依和楚芸麵麵相覷。


    他也不回答齊嘉義的問話,直把他拉到院外一棵大樹前,才說道:「師兄,我和楚芸要趕回去,年後就動身。」


    「就這事屋裏不能說嗎?」齊嘉義失笑。


    大樹後,小柳雖然穴道被封,不能動彈,前麵兩人的對話卻聽得一清二楚。


    隻聽楚嵐說:「我要說的是那個小男娼,我和楚芸走了,他不能留下。」


    「師弟,是我寫信給楚伯母,但是我——」齊嘉義有些猶豫。


    「你什麽你,齊嘉義,你想對不起師姐嗎?」楚嵐狠狠盯住他,「你說實話,你到底為什麽要送走他?真像跟我娘親說的那樣,隻是怕不能顧全他嗎?」


    暗處的小柳心裏一抖,公子還會為什麽趕走自己呢?


    他記起公子中秋夜發現他時的驚愕和厭憎。


    可自己早就保證以後絕對不會了,求過他了……公子也答應過了啊!


    他心立刻揪起來……


    齊嘉義沉默不語,他送走小柳,因為楚伯母為人慈善,定能好好照顧他,但更多是因為他一直記得中秋夜身下男孩兒滿臉羞意、欲迎還拒的模樣……他不能誤人誤己鑄成大錯,他不能留下他……


    楚嵐看他一直沉吟,神色古怪曖昧,心裏一陣亂跳,怒火猛地燃了起來,聲調卻陰陰的:「師兄,我當日沒說錯吧,這種小倌見了你定是死命纏上,你是不是真和他有了苟且……」


    「沒有,那日我是酒醉——」齊嘉義再說不下去,臉上卻有些紅。


    楚嵐看這情形,心裏更是發堵,薄唇緊抿,眸色漸漸變深,狠狠瞪向樹後暗處,暗罵,臭小倌,果然和齊嘉義不清不楚!


    然後從齒縫裏發出恨聲:「怪不得你不放他走了!我這就去跟師姐說,你喜歡這小倌,要留下他——」說著,轉身就要走。


    齊嘉義大急道:「你停下,誰說我喜歡他,我、我從未對他有過這個意思,隻憐他孤苦——」


    「那你要不要他走?」楚嵐停下問道。


    齊嘉義長歎一聲,似乎又想起小柳怯弱求懇的眼神,半天不說話。


    他們都不知道小柳悄然屏了呼吸……


    「師兄,年後便要剿滅昊天教,你要想清楚。」楚嵐猛加劑藥。


    齊嘉義聞言果然神色一凜,一咬牙,終於說道:「小柳過去後,要讓楚伯母多操心了。」


    那話說出來,楚嵐立刻爽朗而笑:「行了行了,算你胸中存大義,你先走,我過去跟下人交代下行程。」


    而小柳睜大眼睛,瞬時間心裏冰涼一片。他透過樹丫看看沒一顆星星的夜空——


    唯一對他好的公子,也不要他了。


    可是,自己的命都是他救的,自己這種人連隻螞蟻都不如,憑什麽再去為難他。


    隻覺得嘴裏其苦無比,心裏突然便空空的,渾身發虛,便是被楚嵐解開穴道,也呆呆坐在地上不動。


    楚嵐瞪著地上一臉呆滯的他,心裏又是得意又是生氣。


    得意他再沒路可走,必是要跟他回楚家了。


    生氣是——這個瘦巴巴一點也不好看的臭小倌,竟然和齊嘉義……


    他猛地將他從地上提起,掐著脖子問:「喂,死小娼,說,怎麽勾引齊嘉義的?」


    小柳怔怔看他一眼,就轉向別處,楚嵐更是大怒,聲音卻變得陰狠:「你以為我沒什麽法子對付你嗎?」說完,另隻手猛地掀開小柳的棉袍,去扒他的褲子。


    小柳驚愕,呆呆看著俊美無匹的少年,一時都沒反應過來,直到褲帶被鬆開,才確認近一年沒有過的夢魘重現,他拚命掙動,可是,結果卻跟從前的每一次都一樣——褲子沒兩下就給扒掉了。


    冬夜外邊是極冷的,寒風吹在肌膚上,腿上疙瘩立刻綻開來,他卻再顧不得,更用力掙紮起來。


    楚嵐冷哼一聲,不費力就將他翻過去緊趴在大樹上,嗤笑道:「就你這身板兒,做男娼也是最下等的吧?」


    他嘴裏說著,卻忍不住用膝蓋分開他的兩腿,手在他臀瓣上惡意捏掐起來,其實很早以前就想看看這小孩到底有什麽特別的……這時隻覺得入手滑膩彈挺,下腹竟生出股熱氣來……


    可說出來的話卻仍是:「哼,隻有齊嘉義那種木頭才會看得上!」


    小柳被抵在樹上動彈不得,臉貼在冰冷粗糙的樹皮上,被楚嵐的手肆意捏摸著,好似又回到從前,下意識便顫著聲喊:「不要——」


    楚嵐湊到他耳邊問:「不要,不要什麽?」掐著小柳臀瓣的長指卻未見停,滑到了兩股之間。


    「別——」小柳咬住唇,心裏已然意識到今次是逃不了的,眼淚卻也流不出來,隻是心裏問老天,恩人公子已經不要我了,你為什麽還要這樣對我?為什麽?


    「別什麽,嗤,你以為我會要你?」楚嵐在他兩股間探指撥弄,更伸到前麵掐兩隻小丸,小丸入手小而軟,他摩玩得甚是得趣,但後麵卻一時伸不進去,往四周瞧了瞧,沒什麽趁手的,便取了頭上的玉質發簪,探向那處器官:「便來試試這個——」


    發簪尖細,用力下直刺而入。


    幼嫩的器官怎能受得了,激痛下,小柳本能地掙動,指甲死命掐進樹皮,不知是冷是痛還是絕望,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楚嵐感覺壓在樹上的瘦弱身軀劇烈抽搐,卻半天沒有發出聲響,心裏一突,驀地停下來,將男孩兒翻轉過來——


    蒼白的臉孔上,無神的眼中,絕望,過目難忘。


    他手不由一鬆,人跌在地上。


    將沾了血的發簪收入懷裏,楚嵐一時也說不出話。


    小柳兩條幼細白腿裸在寒夜裏,大腿內側隱約有著些血跡,月色下竟說不出的淒豔。


    隔了半晌,他才發狠威嚇:「你再去求齊嘉義看看,我便將你賣到最下等的妓寨去,看誰還來救你!」恨聲說完,便飛步離去,再不敢看地上的人一眼。


    在地上躺了許久,小柳以為自己死了,兩腿凍得發僵發麻,屁股也痛得厲害,可是能感覺到冷、感覺到痛,應該還活著吧?


    就好像做了場夢,但卻是真的。


    呆怔怔地,他慢慢拾起撕破的褲子勉強穿好,忍著後處的刺痛,一步一挨,回到自己小屋,短短距離竟花了小半時辰。其它屋裏還是很熱鬧,也沒人注意到他。


    窩在床上,裹上被子,很久才有了些暖意,鄰屋的喧鬧已漸漸平息,他猛地站起來,失了神一般,走到屋裏的木櫃子前麵,開始收拾少得可憐的衣物。


    他要走!離開這兒!他不能去楚家,會被那個人再賣到妓寨去!隻要想到楚嵐,他兩腿直打顫。


    衣物很少,而且他到山上後抽了些個子,有些已經穿不下了,但他還是全部收到包裹裏。這時,他看到放在箱子最底下的紫色袍子,輕輕摸著,嘴角微微綻了個笑,是公子送給他的呢,他最寶貴的一件衣服,明天就是大年初一,要穿的。珍而重之地將紫袍迭好放到包裹的最上麵。再環視住了快一年的小屋,將齊嘉義贈給他的一本三字經、兩支筆和用剩下的紙墨也收好,便再沒什麽可帶走的了。


    在山上,平時采買都由齊嘉義付錢,兩個人過生活,齊嘉義未想過付工錢,小柳更沒想過要,這時小小的包裹裏竟是一個銅錢也沒有。


    小柳看時間尚早,便把身上的破褲子縫了縫,等到外麵再沒半點聲響,才拿了小包裹,輕手輕腳走出小屋。


    他後麵受了刺傷,走起路來生疼,但還好他對這些算是習以為常,忍忍便過去了。


    深夜,除了突然刮起的大風聲,特別安靜,踏出院門,走出十多丈,小柳突然停下來,回頭看向齊嘉義住的那間石屋。


    他轉過身,慢慢跪下,規規矩矩叩了三個頭。


    雖然公子不想留他,可是公子還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世上對他最好的人。


    他本想伺候公子一輩子,可現在若依夫人也回來了,公子哪還需要他呢。


    叩完頭,他站起,輕輕說:「公子,我走了。」說完,沿著山路頭也不回地走入黑夜。


    ***


    年三十晚上,齊嘉義夫婦和楚家兄妹是守完夜才睡的。酒席撤了,四個人和幾個丫頭一起吟詩喝酒對對子,玩得很是高興。


    楚嵐並不很擅長這些詩文,但他性子壞,就算輸了,旁人也不敢讓他喝酒。


    可今次倒也怪了,隻見他自己倒酒,喝了一杯再一杯。


    「哥,你是怎麽啦?吃個酒席出去好幾次,還神神秘秘地拉了齊大哥說私話,這下又喝起酒了——」也就楚芸還敢叨咕幾句,但還是被楚嵐打斷。


    「少廢話。」


    齊嘉義和秋若依無奈笑笑,他們早習慣楚嵐乖張的脾性,也隨他去。


    倒是小橙拉開門往外看看,說道:「起風了,看情形,晚上還得下雪。」


    「瑞雪兆豐年,好事兒!」齊嘉義笑道。


    不想,楚大少卻將手中酒盞往桌上一撂,轉身便出去了。


    屋裏的人莫名其妙。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了,雖然回到席上,心裏卻總掛著外麵。


    眼前一會兒是那個麵黃肌瘦的小倌絕望的眼神,一會兒又是他白嫩嫩的臀瓣,幼細的白腿,還有手上,似乎還留著滑膩彈挺的觸感。他悄悄探到懷裏,碰碰那根沾了血的發簪,心說,自己都沒探進去,倒便宜了你一根小發簪。


    他心神不寧,外麵大冷天的,那臭小倌會不會給凍死?還要下雪,別給埋在雪裏成了冰屍。


    他施展輕功,兩三縱就到了大樹後麵,那裏卻沒了小孩兒的人影。他立刻又到了他住的小屋門口,屋子雖然沒亮燈,但他運功聽了會兒,裏麵還有一細微的呼吸聲,一聽就是沒練過武功的人,心裏竟然一定,又灑灑然回了酒席。


    待他們都去安睡的時候,小柳已然收拾包裹離開了石屋,他心目中的家。


    夜裏果然又下了雪,而且不是前些日的薄雪,是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


    小柳走在山路上,頭上身上全染了白。大年夜沒有月光,加上大雪漫飛,天更加黑沉,不一刻地上就已積了一層,本來便不好走的路更是崎嶇險滑。


    而且,冷。他身上著的棉衣並不很厚,時間久了身上的雪慢慢化成冰水滲進棉衣,整個人跟掉在冰窟窿一樣。再加上他身上還帶了傷,這時節舉步維艱,走了一個時辰才走出幾裏,便是天明也下不了山。


    突然,腳下一滑,便摔了個跟頭,身旁就是陡峭斜坡,他小心翼翼爬起來,卻發現包裹滾了下去,幸好被掛在樹枝上沒掉下山,夠了半天才撿回來,卻趴在雪地上喘了半天。


    再站起繼續趕路,雪卻下得更大,眼前全是灰白的雪垛,砸在臉上,路都看不清楚。


    小柳已然凍僵,全身脫力,隻能抱了包裹慢慢靠在山壁。


    他眼睛睜得大大,卻什麽都看不清,就跟他的前程一樣。


    天下雖大,卻無一處容身。


    他本想下山,先找個什麽活做做。


    可是,他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他不認得多少字,身體瘦弱幹不了重活,還沾了許多風塵味,明眼人一眼就能辨識,更何況大過年的,誰會要人幹活?身上又沒半文銅錢。


    可是他若不走,那個惡人會將他賣到妓寨去,他也不想為難恩人公子。


    但如今,撐了口氣離開,前程又在哪裏?


    他能去哪裏?


    便是此刻,怕就要凍死在荒山上。


    寒意更甚,凍得昏沉沉的他,恍恍然想到後山有溫泉,下雪了,那裏不知還暖和麽。他撐著最後的力氣往後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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