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要開始以為,他生來就在現在這個十尺高的階梯上了。他們已經雇了專人用壓花壁紙,把天花板上所有填補不平的坑坑洞洞都遮掩起來,現在他正專心一意的在做需要全心投入,似乎永無止盡的粉刷工作。


    樓上傳來的驚叫聲害他手上的刷子差點掉下來,而牆上的漆也留下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跡,“慕蘭?”他大叫。他並不慌張,從他們過去四個星期的夫妻生活得知,任何人都會以一個簡單的歎息來表現的事,慕蘭卻會報以尖聲大叫。


    當她又尖叫了一次後,他把刷子放在打開的油漆罐上,從工作梯上跳到鋪著帆布的地板,跑上樓去。他忐忑不安地跑到浴室門外,看到她瞪著大眼睛,滿臉驚恐的樣子。


    “怎麽了?”他問。


    她揮揮手裏的東西,“粉紅色的!”她尖叫著,又對他揮了揮:“粉紅色的!”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漸漸回複正常。雖然他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但是,他也不認為會有什麽粉紅色的東西能把人嚇成那樣。


    他走進浴室,伸手想擁她入懷:“什麽粉紅色?慕蘭,你在說什麽?”


    她不住地後退,直到她碰到了長長的棉布窗簾,“別碰我!”她帶著受傷的眼神,生氣地低語。


    他迷惑地垂下手,“慕蘭,怎麽了?”


    她微微傾身,把剛才手裏揮舞的東西遞給他,那是張長長的小片試紙。


    “這是我的驗孕結果。”她的聲音依然尖銳絕望,然後她轉身背對著他,愁眉苦臉地說著:“答案是肯定的!它是粉紅色的!”


    凱伊覺得他的心跳又加快了,興奮之情溢滿他全身上下。“真的?”他把她的身子扳回來,看著她生氣的臉龐。“已經有了?”


    “你說“已經”是什麽意思?”她猛地掙脫他的雙手,往複退了一步,“結婚的那天晚上,在我的化妝包連同我的避孕用子宮帽一起遺失時,是誰不肯花點時間到店裏去重買一付來的?你有什麽好驚訝的?”


    “慢著,”他以溫和的語氣耐心地說:“如果你願意回想那天的情形,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她發出一聲嘲諷的聲音,一麵從他手裏搶回那張試紙,然後猛然甩動,好象那樣就可以把上麵的粉紅色小點甩掉一樣。


    “我說我們應該做點預防措施,可是你開始吻我……”


    看到那張試紙上依然有著粉紅色的小點,她瞪大眼睛、生氣的抬頭看著他說:“你那時怎麽不說“我們好好談談”?”


    他雙手抱胸,“後來你做了什麽?”


    她回想著,然後她的肩膀垂了下來,因為她記起,經過長途飛行後,她是多麽渴望能夠接觸他的身體,那種急切的需要甚至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


    “我要你把衣服全部脫掉,”她的怒火一點一滴的消散了,她記起那種不顧一切的狂放感覺。把事倩歸咎於他,不僅無濟於事,也不公平,“我要你把你知道的一切做給我看。”


    凱伊在矮櫃邊上坐下來,把她拉入懷抱裏,她沒有反抗。


    “難道我沒有照你說的去做?”他把幾根散落的發絲撥到她耳後。


    她歎口氣,雙手圈著他的手臂說:“有,而且顯然做得非常好。”


    他緊緊抱了她一下,在她的臉頰上吻了吻,“慕蘭,這真是太好了!想想看,我們就快要有孩子了!”


    我知道。她嘟著嘴說:“孩子是很好,但是要來得是時候才行。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想這麽快有孩子。”她深情地看著他,知道他並不能明白她的想法,“我的事業對我很重要,凱伊,你和“號角報”對我都很重要。以後我再也不能為你做那些事情了,我們再也不能一起做我們想做的事情了!”


    “慕蘭,”他再度收緊一下他的摟抱,有點耐不住性子地說:“你隻不過是懷孕了,又不是快要死了。況且我們身邊有太多的女人可以證明,即使生了孩子,女人同樣可以擁有自己的生活。”


    她搖搖頭,雖已認命了,但並不快樂,“不一樣了,那樣的生活是屬於孩子的,我的生命再也不屬於我自己了。”


    “我會和你一起承擔這份責任。”他溫柔地撫摸她的肩膀,“我知道我們的生活會因此而改變,但是會變得更好。這些改變一定會朝好的方麵改變!”


    她帶著疑問的眼神抬頭看他,“包括我開始孕吐?要在我的柳橙汁裏加些酸的東西?我的肚子會愈來愈大,行動會愈來愈遲緩?”


    他把一根手指壓在她的唇上,警告她不準再說下去。但是她在他的眼神深處看到一抹愉快的神色。“如果你繼續說下去,”他警告說:“我就用水淋你,讓你清醒一下。”


    “我必須用“不求人”(編按:長柄抓癢器)來按計算機鍵盤,因為我的肚子會讓我夠不到它。”


    “慕蘭,這可是你自找的。”


    “每天早上和晚上你都得幫我穿、脫鞋子,因為我無法彎腰。”


    “聽我說--”“我們得要求肉販搬來和我們同住,因為我胃口會好得似乎永遠也填不滿似的--”“夠了!”他讓她坐在矮櫃上,拉掉她無鞋帶的網球鞋,兩手一抄,把她連人帶衣服的抱進那老式的四腳浴缸裏。原本就光著腳的他,跟著也爬進去,然後打開水龍頭。


    他先把她放在蓮蓬頭底下淋了一會兒水,再把她拉出來,“我警告過你不要再說了。”


    她圈著他的脖子,微笑著說:“我為什麽要停?反正我知道你會和我一起淋水。”她歎了口氣,靠著他說:“你確定我們可以應付得來?其它該做的事也都不會受到影響?”


    他抹開黏貼在她臉上的濕頭發,“確定!”


    “我不像你那麽有把握。”


    “那麽就相信我。”他開始替她把衣服脫掉,“快樂一點!我會全力協助你的,你既可以保有你的事業,又可以一邊享受做母親的樂趣。


    她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倡他總是那麽容易就令人信服。水繼續打在他們兩人的身上,她迎向他,微啟的唇已準備好接受他的吻,她願意相信他是對的。


    ※        ※         ※


    慕蘭盤腿坐在市長接待室的地板上,左右兩邊,一位是〈沼澤戰士〉的領袖皮大衛,一位是戴著時髦圓框眼鏡、身穿三件式西裝的年輕人,他普自我介紹是位開業律師。圍成一圈席地而坐的人群中,還有位抱著小孩的年輕婦人、一對關心住在他們後院裏的蒼鷺將何去何從的老夫婦、一位牧師、擁有一座農場的年輕女人,以及經營兩個公營電台的男士。


    “這樣做並不妥當,不是嗎?”慕蘭問皮大衛:“我是說,兩個星期內你就可以排上市議會的議程了。這個時候靜坐抗議適合嗎?難道你隻是單純的反對市政府?”


    皮大衛聳聳肩,好象這件事跟他沒關係似的。他個高體瘦,輪廓分明的相貌猶如聖經中的人物,毛茸茸的棕發幹掙得沒有一絲雜質,六零年代激進派特有的胡須也整理得十分整齊。她猜他的年齡大約將近四十。


    “我想是市政府在反對我們。”他答道:“每次見麵時,市長說的都是新蓋的旅館將會為梅裏魏勒市帶來多少財政收入,吸引多少觀光人潮。他是我們選出來的,他應該為我們服務,為住在這裏的人服務,然而他卻不在乎興建中的工程會殺死水中生物,我們也會因此而無法生存。”他溫和地笑了笑,“到觀光旺季時,我想人潮會多得連你打電話到大飯店訂位都辦不到。”


    “如果議會不理會你們的抗議,你們接下來會采取什麽行動?”


    她努力把問題帶出來,並盡量在他回答時,表現得很專注地記筆記,這全都是她身為一名記者該有的直覺反應,但事實上她正極力壓抑住一股想吐的衝動。


    她從口袋裏拿出一片蘇打餅幹,放進嘴裏咬了一小口,希望借著那上麵的鹽分,能趕走那份惡心想吐的感覺。


    結果並不奏效,於是她站起來拍些照片,希望舒活一下筋骨能有些幫助。她拍了一張柯瑞塔的小娃兒咯咯笑的模樣,柯瑞塔說她丈夫是海岸巡邏隊的隊員,目前正在進行為期兩個月的巡航。慕蘭還拍了〈沼澤戰士〉身上以網版印刷印上蒼鷺的t恤,以及市長秘書讀著一名〈沼澤戰士〉交給她的一張宣傳單的模樣,宣傳單內容談的是:一個有益健康的沼澤地對我們的重要。她還拍下了市長喝完早晨的咖啡回來後,看到有人靜坐抗議,臉上所出現的驚異表情。此外,她還拍了皮大衛和市長雖文明、但實際卻針鋒相對的特寫照。


    接下來她就再也忍不住了,她向大家告退後就匆忙跑向洗手間,不巧卻發現那裏因清掃內部而暫時關閉,不得已,她隻好改去隔壁圖書室的洗手間,而且差點就吐在半路上。


    ※        ※         ※


    稍後她蒼白著臉走進凱伊的辦公室,而他正在講電話。她關上辦公室的門,把膠卷放在他桌上,然後躺在那張他從基瓦民斯俱樂部讚助的一個跳蚤市場裏買來的長椅上。她拍拍角落裏的一個小枕頭,把臉朝下埋了進去。


    過了一會兒,她感覺他在旁邊坐了下來,用他那隻大又溫暖的手掌撫摸她的頭發。“慕蘭,你還好嗎?”


    “不好。”她的聲音透過枕頭模模糊糊的傳了出來。


    “想吐?”


    “快死了!”


    他笑起來,然後拍拍她的臀部,扶她起來,把她抱在懷裏,“快死的女人中,有你這麽豐滿的嗎?要不要喝點果汁?”


    “要,謝謝。”


    他走到辦公室角落的一個小冰箱前,拿出一瓶蘋果汁,又拿了兩個紙杯,再把果汁倒進杯子裏。


    “靜坐抗議的事,情形如何?”他在她旁邊輕鬆地坐了下來,並遞給她一杯果汁。


    “很平靜。”她喝口冰涼的果汁,“因為市長不在,我訪問了皮大衛,而且拍了一卷很不錯的照片,他非常具有群眾魅力。市長回來後不久,我就因不舒服而非走不可了。”


    “我馬上就把你照的底片衝出來。”他以大拇指摩搓著她粉紅色的臉頰,“它將會是本周末出版的新聞中,一則重要的報導。你何不回家小睡一下呢?”


    她喝了果汁後覺得舒服多了,她搖搖頭,深呼吸了一口氣說:“我必須報導昨天學校董事會開會的情形,還要打幾通電話。況且,我還沒有做有關人口動態的統計。”


    “都交給我。稿子你回家寫,晚上等我吃過飯回來後,我再把它輸進計算機。”


    她俯身親吻他的臉頰,然後把空紙杯捏扁,“謝了,我知道你是體諒我才這麽做的。”


    大部份的大報社都把當地人口動態統計資料的搜集和打字工作,交給新進記者去做,而在小報社裏,這份工作就由大家輪流做,“這個星期輪到我做,我可以做得來的。”她深吸口氣,覺得真的好多了,然後她再度親吻他,這次既熱情又肯定,“今天早上我還不是做了采訪,又拍了照片?”她拍拍尚未隆起的小腹,“也許這終究不會對我造成什麽影響。”


    他攬著她,詭異的挑挑眉說:“如果你感覺那麽好的話,想不想一起回去吃午餐?”隨同他的眼神一起送來的這個“午餐”的字眼,毫無疑問的包含了各式各樣的內容。


    她已經迫不及待的要享用它……和他了。


    ※        ※         ※


    慕蘭很不滿意地檢視鏡中的自己。再過不久就可以看出她懷孕的樣子了,陰霾的情緒暫時為一時興起的興奮所掩蓋,懷孕六個月時看來會是什麽模樣,她拿起杯邊椅子上的一個小靠枕,把它塞進毛衣底下。


    她再次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一邊看,一邊轉動身子,完全為她自己這副小腹突出的模樣給迷住了。她心想,記得從圖書館借來的一本書上詳細寫著,懷孕六個月時,胎兒已有幾磅重了,而且已有指紋,眼睛也可張開了。


    她的興奮慢慢地向外延伸。七個月時,胎兒已可分娩。隻比半年多一點點的時間,她和凱伊的生命就要從此改觀,惶恐和興奮在她心裏交戰。


    “哇啊!”凱伊剛從浴室出來,一麵用毛巾把手擦幹,一麵帶著微笑,驚訐地說:“是懷了雙胞胎,還是吃得太多了?”


    慕蘭把枕頭拿出來,在他前去打開收音機時,朝他丟了過去。


    他機警地躲開了,“嘖嘖,”他說:“要注意胎教啊!”他坐在床緣穿鞋。


    新聞快報前的音樂輕快地響了起來。


    播音員的聲音傳出:“我是班唐恩,今晨稍早在金市長被送往哥倫比亞紀念醫院所做的現場報導。”


    正拿著梳子梳發的慕蘭,聽到後趕緊坐到他旁邊,看著他把收音機的音量轉大些。


    “金市長,你覺得怎麽樣了?”這是廣播記者在現場的聲音。


    金市長飽滿而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了出來,微微有些失真,“很好,唐恩。”


    “金市長,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靜坐抗議的群眾何時開始使用暴力的?”


    慕蘭頓時臉色蒼白的跳了起來,凱伊則麵色凝重的凝神傾聽。


    “有趣的是,”金市長怪異的聲音顯然是因為鼻子被打斷了,“竟然有團體可以闖入某個人的辦公室,發泄他們歇斯底裏、不正確的滔滔雄辯,然後在那個人對他們的指控有所辯解時,勃然大怒。”


    “〈沼澤戰士〉方麵說這是個意外,你是不小心才被嬰兒的奶瓶迎麵打到的。”


    “那是他們的片麵之詞。”市長口氣中的憤怒,顯示他根本不相信。


    “聽說你把〈沼澤戰士〉比做披頭散發的法西斯主義者,可有此事?”


    “沒這回事!”


    “你當時還對抱著孩子的柯女士說,她應該把孩子帶回家好好照顧,而不應該讓孩子麵對這種激進的場麵?”


    現場沉默了一下。“並非完全如此。”


    “這麽說,你並不確定這一拳是故意的,還是隻是孩子不經意地重重一揮。市長先生,是誰打中你的?”


    “我不確定,事情發生得太快了。他們像一群憤怒的暴民,將我團團圍住,然後……”他戲劇性地停了一下,“我就發現我躺在急診室裏了。我要感謝哥倫比亞紀念醫院裏勇敢的醫生護土們,因為他們……”他的聲音聽來乏味,凱伊隨手把收音機關掉。


    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慕蘭冷靜地走到鏡子前,繼續把頭發梳好,表麵上看似平靜,其實暗潮洶湧。


    凱伊走到她後麵,“回家前你已經看到了你那部份的版麵了。”他小聲說:“你拍得很不錯。”


    “是啊!不錯。”她一麵說,一麵把她閃閃發亮的黑發往後攏,並用絲帶綁住。


    凱伊看出這是個危險的訊號,她總是在生氣時,把頭發紮成馬尾,對她來說,這彷佛是個整裝上戰場的動作。


    “你可以到市政府去,拍一張市長鼻子上貼著膠布的照片。不會有人知道,事情發生時,你並不在場。”


    她突然對他發作:“但是我知道!”她憤怒但冷靜的說:“市長在抗議靜坐的民眾前被人打了一拳,這條線是我跑的,而我卻漏掉了。”她臉色漲紅,聲音高漲:“我漏掉了!”


    “慕蘭,這不是你的錯!”


    “那不重要!”她大聲叫道,一股腦兒的全盤托出,“我漏掉了!什麽樣的記者必須早早的急著跑她要跑的新聞,但是卻漏掉了其中最重要的部份?那就是我,史慕蘭!必須找地方孕吐的史慕蘭!”


    “親愛的!”他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臂膀,“你又不是漏掉了水門事件這類的大新聞。你的生命正麵臨了一個重大的轉變,你總不能期望完全不會受到它的影響。”


    她瞪著他,“我不在乎被影響,我隻是不要它完全走樣!”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沒耐性。他雖然非常愛她,但他也非常想要這個孩子。千不該,萬不該,他第一次覺得他不該既是她的老板,又是她的丈夫。


    “慕蘭,你愈來愈像你父母了。”他說。


    一抹痛苦的神色閃過她憤怒的眸子,但是他仍然必須告訴她他心裏的感受。


    “好象你正在追逐的是某種可以讓你在平麵媒體或主要聯播網報導新聞的重要合約,否則就要有人倒黴了。但這不隻是在黃金時段報導三十秒鍾的新聞而已,慕蘭,這是真實的人生。我們正在孕育一個小生命,你不能期望一切都沒有改變。”


    “孕育生命的人是我!”她大聲咆哮:“必須在會開到一半時,一隻手掩著嘴跑出來的人是我!事情隻能做一半的人不是你!”


    他無計可施,隻好發出一聲呻吟,“拜托,你做得很好,你的新聞圖片拍得和以前一樣好,而我相信你的稿子也會寫得和以前一樣好。”


    “我的工作一向做得十分出色。”她熱切地詛:“我一向全程參與,深入了解。但是隻因為我的晨起孕吐……”她努力壓抑激動的情緒,“我錯過了報導的焦點,和一條重要的頭條新聞。”


    凱伊諒解地點點頭,這不單純是個無理的情緒反應,她是個充滿活力的好記者,然而今天早上,懷孕卻使得她的腳步落後了。


    “為了孩子著想,”他溫和地說:“我可以接受一則稍有瑕疵的報導。雖然我們都齊心想出一份好報紙,但是新聞總不如生活來得重要。”


    他說得不錯,她衷心明白。但是從小到大,她父母就一直教導她努力工作的重要,以及為了拚命達到顛峰,必須把其它一切都擺在第二位的道理。她早已認定那些事的重要性在她之上,也早已設定他們必須成為社會上重要的人。


    她看著凱伊,彷佛他們使用的並非同一種語言。


    “慕蘭,”他滿懷愛心地問:“你要這個孩子吧?”


    “我當然要!”她暴躁地說,然後轉向床,用力把皮包丟下來,“但是,我希望是你在懷孕!”說罷她立刻掩著嘴,向浴室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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