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敗退呢?


    首先是在艾米莉婭早上的功課完成後,等待羅茲瓦爾回府,然後出席那場在食堂的會談。


    老實說,雖然昴沒什麽自信,自己能連講話的口氣腔調,這些細節方麵的東西也都做得跟上次一模一樣,但大致上對話的內容和流程應該是照著上次那樣進行的。


    對昴的稱讚,艾米莉婭的名字,國王選拔的大致內容以及和艾米莉婭的關係,還有在羅茲瓦爾府上昴身份的確定。


    拒絕了當閑人吃白飯的誘惑,昴依舊像上次一樣,選擇了作為實習傭人,成為府上的一員。雖然那之後依舊是跟有些老師模樣的拉姆一起,在初始的第一天,從宅邸的介紹開始,向著勤勞侍奉發展,但那之後就變得有些不對頭了。


    “為什麽跟上次一點兒都不一樣啊。那種徒勞的感覺,就像是認真地準備好了語文的小抄,但看到考卷才發現考的是數學……到底為什麽要再來一遍啊。”


    昴把頭探出浴池,把下顎抵在浴池的邊緣,悵然若失地抱怨著。


    昴的方針是在沿襲之前的流程,但出任老師的拉姆所分配工作的內容卻和之前有所不同。打雜的等級從1級提到了4級。


    “雖然依舊還是打雜……但內容的強度卻和以前有著跨等級的飛躍啊”


    簡單點兒說,就是任務的強度和工作量都上升了。


    “上次就已經筋疲力盡了,這次的強度……可惡,本還以為要是一樣的工作就能輕鬆一下的說。”


    由於預想和現實間殘酷的差距,昴發起牢騷來,但另一方麵,他也做出了“目前的情況很不理想”,這樣的判斷。


    昴為了能重複上次的經曆,付出了努力,而結果卻是這般樣子。如果第一天的內容就有這麽大的改變的話,那之後要想再調整到之前的軌道上去,就越發不可能了吧。


    無視了細小的差異,最後釀成大麻煩的可能性是很恐怖的。


    “特別是這次的情況,因為連回到過去的理由都不知道……”


    這次的模式是正常地去睡覺,但醒來卻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過去。這跟上次不同,循環的條件未必是死亡,單是為這個連結局都想象不出的現在,去考慮對應策略就已經很夠嗆了。


    “相差這麽多,之前的記憶還有多少是派得上用場的啊……?”


    他想起了最初在王都和艾米莉婭相遇的那天,那充滿濃厚色彩的一天。


    雖然細節部分的經曆,每次都有所不同,但就大體上發生的事件來說,還是彼此共通的。而且,他也不覺得有錯過什麽大事件。說到那些天在昴的印象裏,能說得上是事件的,除去第一天,也就隻有跟艾米莉婭的約定了。


    達成這一事件,然後改變之後的結果,這樣的話應該就能越過那道坎兒了吧。


    昴讓自己的身體完全浸在浴池裏,在缺氧的狀態下總結著。而後他把頭探出浴池,


    “哎呀,我來陪你吧?”


    一位全裸的貴族手掐著腰站在昴的麵前,此時的昴,對探出頭來換氣呼吸,真心是後悔極了。


    那人全裸地站在昴伸伸手便能碰到的地方低頭看著他,兩腿間的那柄聖劍在浴場暖風的吹拂下搖擺著。


    “不要,這裏我包下了”


    “這可是我府上的東西,是我的所有物吧?我想我應該有權利隨意支配。”


    “那你就別問啊。想泡澡就直接進來唄”。


    “哎呀,還真是嚴厲啊。但你還是沒明白。確實,雖然說這個浴場也是我的所有物……”


    羅茲瓦爾單膝跪下,伸出手托起不做抵抗的昴的下顎。


    “但作為傭人的你,不也可以說是我的所有物嗎?”


    “我咬!”


    “一點也不猶豫啊!”


    昴朝捏著自己下巴的讓人討厭的手指咬了上去,仰泳著逃開,跟羅茲瓦爾拉開距離。


    浴場大得沒譜,大小可與古時候那種不錯的澡堂相比肩。這種浪費空間的做法把貴族的那種趣味和嗜好完全暴露了出來,那種一人獨享所帶來的滿足感,還真是超乎想象的。


    所以,就像上次一樣,工作完成後的泡澡時間就是昴的休息時間了。


    “又是跟預想不一樣的發展啊……”


    ——在上一次的四天裏,和羅茲瓦爾一起泡澡的機會可是一次都沒有過的。


    在此之前,上回的循環中,羅茲瓦爾總是很忙,基本連麵都沒見上幾次。日常的生活起居也都是由雙胞胎她們來負責,所以除去第一天的接觸之外,昴很少在用餐時間之外的場合碰見他。


    “雖然這麽說,但其實現在所有事情都從我預想之外的方向攻過來……”


    “雖然不知道你在煩惱些什麽,但想來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啊”


    羅茲瓦爾一邊說著世道艱難,一邊進入浴池,來到昴身邊。他把背靠在浴池邊,深深地吐了口氣,就像是個去澡堂泡澡的普通男性,看來泡澡的爽快感不管在哪個世界都是共通的。


    “雖然到現在才發覺,果然到了浴場你的妝也卸了啊。”


    “嗯?啊,是啊。哎呀,說起來昴還是第一次看到我素顏的樣子呢。”


    “是啊。什麽嘛,很普通,看起來還挺帥氣的。用不著遮住嘛。”


    “化那樣的妝隻是興趣啦,其實也並不是打算要把自己的臉遮起來。就算嘴是裂的,鼻子是歪的,目光是絕望般凶惡的……誒呀。”


    “不要看著我說啊。否則我這個心靈脆弱的三白眼可是會死的哦。”(譯者注:三白眼是瞳仁很靠上或者很靠下,看上去三麵的眼白很多,故稱為“三白眼”。)


    昴天生就一副目光凶惡的樣子,這一點對給初見麵的人留下的印象可真是減分不少。本想對給自己這副嘴臉的父母抱怨幾句,但昴看到母親跟自己那如出一轍的眼神,就什麽也說不出口了。


    想起了雙親的昴擺著副複雜表情,羅茲瓦爾也隨即轉移了話題。


    “跟拉姆和蕾姆合得來嗎?她們兩個在這裏工作很久了,所以對於與後輩的接待交往方式應該還是知道的。”


    “和蕾姆還不太熟,但跟拉姆的關係已經很不錯了。倒不如說,拉姆給人的感覺有點兒太自來熟了。在變成前輩後輩這種關係以前,從我還是客人的時候,那孩子的態度就是這樣了。”


    “要是有什麽不足之處會有蕾姆來填補。因為是姐妹,所以就該互相幫助嘛。從這個角度來說,我覺得那兩個人還是相當不錯的”


    “我所聽到看到的,是蕾姆似乎一直都在補漏,拉姆簡直就是個妹妹的劣化版啊。”


    關於兩姐妹各種家務技能的優劣,她們兩個自己都說得很清楚。所有的技能,姐姐(拉姆)被妹妹(蕾姆)落下了不止一點半點。正常情況,應該是在自卑感折磨下備受煎熬的設定才對的。


    “明明這樣還會時不時說‘因為是姐姐,所以拉姆很了不起’,這簡直是讓人戰栗級別的神經大條啊。”


    “說起神經大條,我覺得你也完全~不差哦~。會讓人覺得是這樣嗎,居然可以這樣回答嗎。這種一股腦兒深入事件沒有絲毫顧慮的樣子。其實是挺不錯的。”


    “這種裝模作樣的口氣,完全聽不出來是在誇我啊。”


    因為不懂得察言觀色,昴對於踏入他人的領地從來都是毫不猶豫的。而這也是容易使他孤立於群體的孤傲性格。也可以說是總是要觸怒惹惱別人的壞毛病。


    聽到昴回答,羅茲瓦爾閉上了一隻眼睛,隻用左邊那隻黃色的眼睛仰頭望著天花。


    “我可沒在諷刺你。實際上,我覺得挺好的。那兩個孩子多少有些活在自己的節奏中了。如果她們身邊能有人去擾亂一下……肯定會有什麽改變的吧。”


    “是這樣嗎?”


    “是這樣吧。”


    在隻有兩個人的浴池中,他們把頭也泡在水裏,一邊悠然自得地放鬆著全身,一邊相互交換著感慨。而後猛然間,昴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挑了挑眉毛。


    “對了,羅親,我正好有點事情想打聽,能問問你嗎?”


    “嘛,如果我那廣博深邃的見識能答得上來的話,那就盡管問吧。”


    “這樣子繞著彎子誇自己見多識廣的人還是第一次見。先不說這個,話說這個浴池是憑什麽原理運作的呢?”


    咚咚,昴敲了敲浴槽的底部,把自己一直以來抱有的疑問說了出來。


    昴他們泡著的這個浴池是由石料砌成的,就觸感而言,感覺像是大理石。浴池在宅邸地下的一角,果然是男女混用的。話雖如此,但是實在是太奢侈了,每換一個人進去洗,就重新注水進去,這樣哪怕是跟在艾米莉婭後麵進去,也一點實感也沒有。


    “我也不會特意去喝洗澡水了。喝之前就覺察到了。”


    “你的冒險精神還真是每次都能嚇人一跳啊。這就是青春嗎……唉,不過我還年輕的時候,也有過你這樣的想法吧。”


    羅茲瓦爾像是覺得很是耀眼似的看向昴那魯莽的青春,然後點了點頭。


    “其實答案很簡單啦。因為浴池下麵鋪滿了火屬性的魔礦石,洗澡的時候就用魔力催動它們,把洗澡水加熱。廚房那裏應該也有使用的。”


    “原來鍋也是這樣的原理啊,我還納悶沒有煤氣是怎麽做到的呢?”


    跟在動作麻利的蕾姆後麵,昴的作用就是給蔬菜去個皮還切到手。可是既然連“用魔法催動”這樣理所應當的話他都不是很明白,那成為大廚看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吧。


    “那麽魔法的話,不是魔法使豈不是什麽都幹不了嗎?”


    “沒這麽回事哦。所有的生命都具備門的,甚至連植物也不例外。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現在這樣使用魔礦石的社會也是無法構成的吧”


    對於新詞匯的出現,昴不解地歪了歪腦袋。看到昴的這個樣子,羅茲瓦爾豎起一根手指,清了清嗓子說道。


    “好吧,這裏就給你上一課吧。給蒙昧無知的你好好講講什麽是魔法使吧。”


    “那我就盡量無視那些想去吐槽反駁你的心情,老老實實地聽你講好了。”


    羅茲瓦爾端坐在浴池中,提出要給昴講解,聽罷昴便轉過身麵對著他。隻不過兩個人“坦誠相見”的狀態並沒有發生什麽變化。


    “那我就從初級開始講,關於‘門’,昴君你應該是知道一點的吧?”


    “不,就算你說得那麽理所當然,可對不知道的人來說就是一片空白。”


    “音調怎麽一下子下降了。那就是說不知道門的事情了……簡單點說就是,誒,那個,真的?這樣的感覺。這麽用對了嗎?”


    羅茲瓦爾確認著“真的”的用法。來自昴之前那個世界的措辭,時常被一點點地輸入進這個世界,特別是“真的”,由於其使用頻率太高,早就被其他人所熟悉了。


    昴給羅茲瓦爾的這句話做出了個滿分的評價,而後兩人擊掌慶祝了下,便又開始了講解。


    “那,那,那個門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有那個和沒那個會有什麽不一樣呢?”


    “簡單點說的話,它就是一扇魔法可以從中穿過,連接自己身體內部和外部的門。通過門獲取魔力,通過門放出魔力,是一條完整的生命線呢。”


    “這樣啊,那就像用來釋放mp的開關咯……”


    昴理解了羅茲瓦爾那簡潔的說明。


    這個至今為止聽到過無數次的詞的意思,大體上跟自己想的也差不多。


    “既然門是誰都有的,那我也有咯?”


    “嘛,應該是有的吧。如果你覺得自己是人的話。你是人嗎?”


    “我這樣正經的男人,被放進這個異世界裏才真是少見吧。我可是真?路人,真?群眾。”


    沒有戰鬥力,也沒有打開局麵的智慧。學習能力離達到平均值還稍稍差了一點,體力雖然要略微好些,但耐力上又不行。學會的技能隻有縫紉和鋪床,一直走的都是路人線。


    但是,來到了異世界,入手了或許能讓他感到第二高興的情報,這豈止是讓他高興啊,魔法這一充滿誘惑的單詞使他心跳加速,滿眼的希望使他的眼睛閃著光芒。


    “雖然最讓我高興的還是和艾米莉婭遇見的事情,但這個也相當振奮人心啊!終於來到這一天了嗎,我也能成為夢幻的魔法使……不對,這就是我所期望的機會啊!”


    “單單是魔法的事情就讓你這麽高興的話,能成為魔法使還真是幸運啊。話雖如此,但就算是有門,還要看資質的高低,這才是關鍵。雖然不是我自誇,但還是很自豪地說,像我般的天賜英才可以算是鳳毛麟角吧?”


    在羅茲瓦爾的開場白中,昴聽到了g悄悄豎起來的聲響。


    其實有一個事實是自信滿滿的羅茲瓦爾並不知道的,那就是目前光著身子在浴池裏飄著的昴,其實是從異世界被召喚而來的——“被召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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