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有超過十頭原腸動物,都被這剛猛的一拳擊殺,隻留下破爛的身軀。


    但是更多的原腸動物從幽暗中浮現,出於對蓮太郎的忌憚,它們一時間不敢靠近,隻是低聲咆哮。


    蓮太郎看到包圍圈出現破綻,再度卯足全力逃跑。


    敵人太多,很快蓮太郎就跑得渾身沾滿泥土,肩膀劇烈上下喘氣,脈搏淩亂不堪,胸口有股仿佛胃部內容物逆流的惡心感。


    腦中冷靜的部分敲響警鍾。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狼會憑著氣味追蹤獵物,除非自己把氣味消除,否則狼不可能停止追逐。


    至於擊殺它們全部,那更是無稽之談,他可沒有如木更那般一擊擊殺三十頭原腸動物的絕招,而後麵追兵的數量恐怕已經超過一百隻。


    況且,從實力上判斷,那些家夥也普遍達到了階段二的完全體,其中存在的階段三也不在少數。


    該怎麽做才好?


    他以手扶著繩文杉的粗大樹幹,轉頭看著另一邊的開闊視野。


    被追得窮途末路。絕望令蓮太郎頭昏眼花。


    道路突然中斷,變成懸崖絕壁。


    以燈光照明,發現遙遠的下方,大約五十公尺的崖底有河川流過。


    早上下的黑雨增加水量,河水發出轟隆聲響滾滾流逝。


    這樣的高度,跳下去可不保證性命無憂。


    背後傳來的咕嚕低吼聲嚇得蓮太郎轉頭,開啟義眼後,他的夜視能力也不弱,索性將疝氣燈丟了出去迷惑敵人,隻可惜狼群不為所動。


    在原地像個陀螺高速打轉的氚氣燈,使得四周環境在急遽的暗與亮之間來回變動,光芒切割出在幽暗中無數的狼隻身影,隨後又使它們隱沒在黑暗裏。


    蓮太郎驚訝地後退一步,心中愈發緊張。


    方才在幽暗縫隙驚鴻一瞥的紅眼光芒,不論怎麽數,光是能看到的都有將近五十隻,這樣算起來的話,包圍住自己的狼恐怕已經超過兩百頭。


    一個人打兩百隻階段二?


    開什麽玩笑!


    延珠在的話,還能試試邊跑邊打,但是現在就沒有這樣的可能。


    踩了踩地麵,懸崖脆弱的邊坡土石滑落,沿著陡峭的斜麵滾落發出聲響。


    蓮太郎用力咽下一口唾液。


    前麵是逼近的原腸動物,背後則是懸崖。


    他緊閉眼睛,吐出一口氣再緩緩睜開眼睛,無論怎麽看,都是跳崖畢竟保險一點。


    那麽在此之前,總得送它們一個小小禮物吧——自己一定是瘋了。


    張開血盆大口的地獄洞穴,發出讓人意氣消沉的激勵聲。


    “那麽——接著這個玩意兒吧,夥計們!”


    蓮太郎大吼了一句,隨後將一個鼓鼓囊囊的小包裹從背上拿下來,猛力砸了過去,正中前麵一隻狼的腦袋,它痛呼幾聲連連後退。


    包裹相當沉重,散落開來之後,滿地都是圓柱狀的黑色物體——錵金屬榴彈。


    背後傳來野獸的低鳴與逐漸逼近的腳步聲,蓮太郎滿懷惡意地瞥了眼地上即將爆炸的榴彈,下定決心用力縱身一躍。


    嘭——————————嗡————


    伴隨著巨大的爆炸,耳鳴令人頭昏腦脹,血色的火雲從山坡上衝出來,擦著蓮太郎的衣角劃過。


    強烈的失重感傳來,他頓時感受到不快的飄浮感,以及打在臉上的風,自己正以猛烈的速度躍入幽暗中。


    時間好像失去了意義,轉瞬之間,突然強烈撞擊全身的力道讓他差點失去意識。


    不過就像淋了一盆冷水,他的意識又被強製喚醒,水量暴增的河川有如雲霄飛車,帶動蓮太郎的身體前往下遊。


    混亂中張開眼睛,發現棕色的濁流使人的視野無法超過一公尺。


    恐懼感令人背脊發寒,蓮太郎拚死揮動雙手尋求可以抓住的東西,一直被湍急的水流帶著不知道衝了多遠,連呼吸都快被製住。


    突然瞥見一個黑色塊狀物體正在迫近眼前,等到察覺那是矗立在河底的銳利巨岩時,已經太遲了。


    砰!


    身體與尖銳的石頭狠狠撞擊,遠比想像更加強烈的衝擊讓他的背脊發出輾壓聲,大量的空氣被擠出肺部,化為水中的氣泡。


    突如其來的撞擊簡直像是巨錘擂中蓮太郎的心口,失去上下感覺,有如被風吹落的枯葉,在河底螺旋打轉。


    拳頭大小的石頭仿佛霰彈槍打在身上,他幾乎就要失去意識。


    但是如今假使放掉意識這個最後的救命索,他的直覺告訴他自己將不會再次清醒,絕對不能昏過去。


    他瘋狂地拚命揮動雙手,終於幸運地抓到一塊粗撞不平的岩石突起,剛好可當成扶手,於是瞬間判斷伸出左手逆向抵抗激流。


    他咬牙切齒地以渾身之力抓住岩石,一邊大叫一邊撐起身體。


    等到回過神來,蓮太郎已經仰躺在不平整的堤防上,胸膛激烈地上下起伏


    一麵吐出胃裏的河水,一麵忍受自胃中湧現的強烈惡寒,蓮太郎努力調整著內息,這才抬起頭望向四周。


    已經完全不知道的被河水衝到哪裏來了。


    這裏似乎是大戰前的船隻停泊所吧,小小的水泥棧與係船纜繩孤獨地被人棄置不管,旁邊還有深棕色的簡陋小木屋。


    眺望仿佛墨水的黑色激流,蓮太郎同時告訴自己危機尚未完全遠離。


    他擰幹製服的汙水,搗著疼痛不堪的身體搖搖晃晃起身,檢查裝備,頓時感覺整個人頭大如鬥。


    背上的背包已經被河水衝走,食物與水,以及打倒昴宿用的c4炸藥都一起付諸流水。


    賠本到姥姥家。


    蓮太郎找個開闊的場所,搜集柴薪搭了個火蠆。


    火柴受潮,加上手在抖的緣故浪費了幾根,到了第十根終於成功點燃溫暖的火焰,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生火。


    熊熊火舌愈發旺盛,這才打從心底放鬆地呼出一口氣。


    辛苦將黏在肌膚的潮濕衣服脫下,用力擰幹再重新披在身上。


    身上到處都是擦傷與瘀青,還有被那些該死的狼型生物撕扯出來的傷口,萬幸沒有被注入體液。


    不過他很擔心引發破傷風或其他細菌性的感染,可是一想到抗生素與攜帶注射器都在背包裏,也隻能露出苦悶的表情。


    藉著火溫暖身體,這才終於放鬆緊繃的心情。


    忽然,蓮太郎想到,在叢林裏鬆懈的人必然是最危險的——這個想法才剛剛冒出來,腹部就傳來劇痛。


    “吼……嚓!”


    蓮太郎猛力揮動拳頭砸在狼的頭顱上,巨大的衝擊力一瞬間就將其砸癟,然後捂著腹部緩緩後退,直到背靠加州紅木的樹幹。


    黑夜中亮起一雙雙猩紅的眼睛,無聲無息的狼群陸陸績績從樹木陰影中現身,它們似乎一點也不害怕燃燒的營火。


    見鬼了。


    不顧一切跳入河中洗去自己的氣味,這樣難道還無法成功躲避狼以嗅覺追蹤的特點嗎?


    就在此時,狼群讓出一條路,從更深處的幽暗出現一隻巨大的原腸動物。


    看起來簡直像一頭犀牛,擁有圓眼珠與犬科的銳利鼻梁,體型輪廓與其說是流線形,不如說是有點渾圓。


    白色體毛越接近背部顏色就越趨近紅棕色,就好像染滿了血液,撲鼻的血腥味讓人感到窒息,擁有好似鱷魚的尾巴,獠牙酷似劍齒虎


    超過四種不同特征,這已經超過了階段三的極限,而是一頭階段四的原腸動物。


    也是這群狼的領袖。


    下肢無法支撐體重,蓮太郎隻能背靠樹幹癱坐後退,樹幹隱約留下幾道斜向的血痕。


    重新檢視側腹的傷勢,用來按壓傷口的手與襯衫都變得一片通紅,這麽嚴重的傷需要立刻進行處理。


    蓮太郎咬牙切齒,仰天長歎。


    今天就是自己的末曰嗎?


    那麽這十六年的人生究竟算什麽?就是為了今天在幽暗的森林深處被原腳動物捕食,才活在世上十六年嗎?


    腦中流過無可替代的回憶,蓮太郎突然露出惡狠狠的笑容。


    “想要殺我,起碼也留下陪葬吧!”


    右臂義肢的內置彈匣突然換上了大口徑子彈,蓮太郎眼中閃過死誌。


    狼群也察覺到了從眼前這個男人身上傳來的巨大壓迫力,但就在它們作出最後的決定之前,所有狼都豎起雙耳,一起改變身體的方向,擺出前傾的姿勢。


    它們齊聲低吼,緊盯蓮太郎前方隔著營火的幽暗空間。


    什麽?


    蓮太郎朦朧的思緒隨著它們的視線望去,這時領頭的巨狼率先踏步,舒適上百頭原腸動物浩浩蕩蕩湧入前方的幽暗森林。


    接著是激烈的戰鬥聲響,不時還被嗚鳴的悲痛慘叫蓋過。


    戰鬥隻持續了不到十秒,頓時所有聲音都消失了,現場充滿足以引發耳鳴的寂靜。


    柴薪發出啪嘰啪嘰的爆裂聲,蓮太郎似乎隱約聽見貓頭鷹在叫。


    ——到底發生什麽事……


    忽然,一團巨大的黑影從裏麵被丟了出來,帶著腥臭的風砸在數人合抱粗的巨樹上。


    狼的脖子被異常的力量折斷,嘴裏吐出鮮紅的舌頭,腹部還被筆直切開。


    與樹幹激烈撞擊的部位噴出鮮血,這家夥很明顯已經死了。


    看到狼腹部的斬擊痕跡,記憶裏有個印象在提醒蓮太郎。


    這個好似惡夢的刀法,以前是在哪裏……


    啊!他立刻叫了一聲。


    這跟三天之前,自己與延珠一起在民警前線基地看到的光景一致。


    在勸說民警加入的途中,發現有人被殺,盡管他猜測那是民警之間的糾紛導致,卻無法一下子找出犯人,當時羽飛白還借此機會故意去揪布施翠用來掩飾貓耳的帽子。


    那兩名死者彎曲倒下的身上,留下與這個一模一樣的刀傷。


    換言之,此刻黑暗中的家夥,正是當天的凶手。


    幽暗的深處又有三隻狼被扔過來,在半空中落地之前就已經死了。


    蓮太郎舉手用手槍對準幽暗深處,過不了多久,狼群首領的原腸動物便搖搖晃晃現身。


    有如劍齒虎的兩根牙齒都折斷了,全身傷痕累累。脖子有道很深的傷口,鮮血汩汩流出,染紅潔白的毛皮。


    原腸動物就像在訴求什麽,以悲傷的眼神左右搖頭,接著隻聽見“唰”地一聲,它的脖子斷裂,腦袋掉在地上。


    野獸的身體失去主人之後漫無目的地走了幾步,最後終於發出轟然巨響倒地,就此一動也不動。


    階段四……


    蓮太郎瞳孔一縮。


    階段四的原腸動物,就這樣被斬殺。


    盡管眼前這個家夥距離畢宿五那種完全體的階段四不知差到哪裏去了,但是畢竟也是階段四,哪怕是我堂長正那樣的強者,想要一對一斬殺它,也絕對不容易。


    “——爸爸,我記得那家夥是和延珠在一起的人。”


    “哎呀哎呀,想不到在這種地方碰到。好久不見了,吾友——裏見·蓮太郎。”


    嘶嘶聲響起,一雙戴著白手套的手出現在黝黑的幽暗之中,緊緊抓住一旁的樹幹,接著是頭頂大禮帽的白色滑稽麵具,麵具反射營火的橘紅光芒。


    深紅的燕尾服,槍套裏插著兩把手槍,槍上還安裝有錵金屬的短匕。


    一旁是雙手握著小太刀,身穿黑色蕾絲連衣裙的少女。


    蓮太郎嘴角一抽,冷笑中帶著一絲苦澀,長時間戰鬥帶來的疲乏不斷衝擊著他的身體,眼皮越來越重:


    “原來……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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