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特和雷夫坐在豪華轎車後座,她偷偷以眼角餘光看著他,希望能看到某些反應。他們已經在莫氏莊園內奔馳了十分鍾。


    莫氏家族的忠仆,也是雷夫的心腹路易,在傑瑞茲外麵的機場迎接著他們。他高興地抓著雷夫的手,並且熱切地擁抱他,歡迎他回來。


    雷夫並不知道,自己過去是如此受眾人愛戴。路易和迪哥均感到苦惱,因為雷夫對他們的熱情反應隻是生冷的禮貌性響應,然後便和凱特一起跨入車內。


    在回莊園的路上,她頗為雷夫擔憂,因為他看來充滿著焦慮和倦容。她想要伸出手來安慰他,告訴他不必怕她,也不用怕他的家人。可是雷夫強烈的優越感,是不會接受別人的幫助的。他原本就不希望凱特和他一起來,凱特也感覺得出,她的建議都會被他拒絕,所以她也不準備有任何行動。


    依她之見,他不該在出院後馬上就搭機來這裏。凱特把心中的顧慮和班醫生討論過後,醫生向她保證,雷夫已適合出外做長途旅行。


    莫氏的私人飛機有一間臥艙,大部份的時間雷夫都待在裏麵,但她懷疑,即使有醫生開的鎮靜劑,雷夫在長途飛行時是否能睡得著。


    如果他不曾遭逢意外,不曾受傷,剛才她和雷夫將會一起睡在臥艙,分享著彼此之間的愛。結果她落得孤單單地一人坐在機艙裏,也沒有心情閱讀隨身攜帶的雜誌和報紙。


    迪哥沒有邀她到駕駛室來打發時間。不論如何,她也不敢接受他的邀請,因為她不敢冒著讓雷夫起疑的危險,臆測他們之間的關係超過尋常友誼。也許迪哥也有同感,盡量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她看到雷夫的表情,覺得他毫不在意自己所擁有的大片土地。凱特不能想象失去記憶是什麽樣子。她有時想,當雷夫鳥瞰著曾經對他來說是那麽熟悉的地形時,心裹在想些什麽?


    數以千計的茂盛葡萄藤爬滿了大地,遍布到遙遠的地平線,似乎永無止境。四月的晚風吹得整個園裏的葡萄葉如波浪般起伏。這曾是雷夫百看不厭的景象,而現在,他隻是茫然地注視著。


    車開到莊園大廈時,天候已近黃昏。這是她和雷夫婚後第一次單獨相處。現在她再也不能忍受他的冷嘲熱諷,再也不能!因為她仍然是這麽愛他。首先她注視著這聞名世界的葡萄園,然後到家庭教堂鍾塔的頂端鳥瞰全境。她看到遠處壯麗的莊園,其中有一些直可追溯到公元一千七百年。這棟房子和其中的多數財產都歸莫氏家族所有。


    有一次雷夫帶她來這裏,凱特深為鍛鐵鑄的陽台和瓦製的屋頂吸引。花穗和樹葉攀滿了欄杆和窗緣,使人覺得有如置身人間仙境。


    一座噴泉像樹狀般地噴灑開來。路易駕著車繞過它,然後停在大門的入口處。車還沒停穩,就有一位身材修長,相貌尊貴的老婦人,自大門後出來迎接他們。


    凱特發覺雷夫注視著這位老婦人。她年輕時必然是個美女,現在風華依舊。她穿著一身似皇家服飾般的藍色衣服,並配掛了一長串的珍珠。


    傑米和雷夫在容貌和膚色方麵,都和她有幾分相似。看過了掛在莊園的老莊主油畫像之後,凱特發覺,雷夫的身高和氣勢是得自他父親的遺傳。


    “那是你的母親,雷夫。”凱特輕聲說道。


    “我可能已失去記憶,但我的眼睛沒有瞎。”他低聲應道。一時間凱特想起雷夫在出事前愛開玩笑的本質和令人難忘的個性。


    雷夫的母親立刻跑到車旁幫他開門,凱特在心底為這位中年婦人感到難過。雖然迪哥曾向她解釋雷夫失去記憶的事,但凱特知道,直到此刻和她的兒子麵對麵了,她才真的相信。


    “雷夫,雷夫!”雷夫從後座出來時,莫夫人叫他。凱特可以感覺到,莫夫人擁抱她兒子時,那種做母親的喜悅。


    凱特注意到雷夫很不自然地迎合著母親。她了解,這個時候對他母親和他來說,都是再痛苦不過的了。


    凱特幫不上什麽忙,卻被這位中年婦人的真情,感動得眼角充滿了淚水。莫夫人對她兩個兒子的愛是無庸置疑的。雷夫和他母親以西班牙語交談,不過大部份時間都是她在說話,凱特隻能應上一兩句。


    為了鬆弛一下一路上積壓的緊張氣氛,凱特從車上跳下來幫路易拿行李。令她吃驚的是,雷夫從他母親那邊向她走來,不讓她搬行李。莫夫人則以冷眼看著他們。


    “這些留給路易,”他冷冷地說:“我母親準備帶你去你的房問。”


    凱特期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了,結果卻是這樣的安排,她無奈地閉上眼睛。雷夫雖準許她一同回西班牙,卻無意讓她和他親近。然而,盡管他或他母親可能都不歡迎她成為家中的一份於,凱特卻無意在事情明朗化之前和她丈夫分開。


    莫夫人和路易對英文懂得不多,凱特低聲說:“為什麽不去我們的房間?我是你妻子,不是家中的客人,你睡哪裏我就睡哪裏。”


    雖然他對她的緊迫盯人感到驚訝,仍然不露聲色。雷夫凝視了她一會兒後,用英語對他的母親說:“請帶我們去我的房間好嗎?我想凱特已經累了,需要在晚飯前休息一下。”


    凱特已經準備好隨時應戰;她沒想到他會聽她的。不知道他心裏想些什麽,她相倍他母親也是一頭霧水。但是,這位中年婦人並沒有和她兒子爭辯,也許她像凱特一樣,從雷夫眼角下尚未愈合的傷口,知道他非常疲憊,需要休息。


    “跟我來吧。”他母親以帶有腔調的英語說。


    雷夫抓著凱特的手臂住屋裏走,她盡量保持鎮定。不幸的是,她的身體卻不聽使喚,一路上顫抖不停。雷夫很清楚她跟他在一起當會有這樣的感覺。


    而此刻她隻能假設他身體不適,走路不穩,需要有人扶一把,僅此而已,別無他意。


    莊園仍和她印象中一模一樣,是西班牙建築的典型代表,裏麵有華麗的家具,磚鋪的步道,藝術品、圖畫和各種植物。隻是此刻,她隻關心雷夫的健康,沒有心情去欣賞這些美麗景致,他母親帶他們到了莊園右側的樓梯入口處,這裏是雷夫以前不曾帶她來的地方。


    從前當她問那裏是什麽地方時,他答道:“我的房間。你想看看嗎?”當時她覺得困窘急了,便不敢再說話,也不敢再問什麽。


    凱特扶著他,對他母親說:“謝謝你帶我來。”然後舔舔嘴,“我……我覺得不太舒服,莫夫人,”她說的話也不全是假的,“介意我躺一會兒嗎?”


    莫夫人用西班牙語和她兒子說話時,先想了想凱特所說的話。雷夫很和善地回答她的問題,隻是他們兩人用西班牙語交談的速度很快,她聽不懂。很明顯的,雷夫和他母親話不投機,然而他母親無意和他爭辯。


    “我會叫康蘇拉為你準備菜飯,現在該向你道晚安了。”她吻了她兒子的麵頰後,轉過來用冰冷且不太友善的眼光打量一下凱特,便關上房門出去了。


    凱特把雷夫扶上床。他躺在床上,用手掌蒙著眼睛。


    “你覺得不舒服嗎?”她輕喚,並用手去摸摸他的額頭。雖有點發熱,但還不至於到要看醫生的地步。


    雷夫推開她的手。“我隻是覺得虛弱。醫生說,這種情形會再持續幾天。”


    “感謝老天,你終於回到自己的家了。我來幫你換衣服、蓋棉被。”


    “不!”他用冷峻的眼神製止她這麽做。“這不是你該做的事。康蘇拉送晚飯來的時候,我會叫他帶你去我母親為你準備的房間。”


    “可是外麵——”


    “我知道你會很無助,我不想在身體不舒服的情況下討論睡覺問題。”


    “我不會離開這個房間,”凱特說:“你是我丈夫,況且我愛你。”她的聲音又開始顫抖起來,“我們一起發過誓。你在醫院的時候說,我們結婚了,不論將來是好是壞,都要檬匾槐滄印U饈俏頤竊謖饈郎瞎餐追求的,也是你為什麽會到愛達荷找我的原因。”


    他扭曲著臉,不以為然地做個鬼臉。“如果你希望住在我房裏,那就請便,但你必須在我睡的床以外,自己找地方睡覺。”


    她站起來指著書房。“你書房有一張長沙發。我睡那裏,這樣晚上也可幫你應門。如果你需要什麽——”


    “如果我還需要護士,班醫生是不會讓我離開醫院的。”凱特覺得滿腹委屈,停了一會兒,她也不敢再說什麽;然後便聽到敲門聲,該是吃晚飯的時候了。


    凱特看著雷夫直挺挺地躺著,這一天下來的勞頓使他很快就進入夢鄉。


    在康蘇拉走之前,凱特很快地幫他開門,謝過他送來的晚飯後,要求他再為他們搬一張床來。如果康蘇拉覺得奇怪,她就編個理由自圓其說。幾分鍾後他帶著床單和毯子來了。


    凱特很快地就在沙發上為自己鋪了張床,同時幫雷夫蓋上毯子。她把餐盤放在床尾的小桌上。看他睡得那麽熟,她猜想他可能會一覺到天亮。


    雖然她覺得很疲累,卻不想離開他身邊。她挨在他身邊,吃了一口哈密瓜,又吃了她自己的那份晚餐。


    這是意外發生以後第一次能夠盡情地看著他。她看看他的臉、他的頭發、粗黑的睫毛,以及他睡覺時緊閉著的嘴唇。


    當她看著所深愛的男人,心中不覺一陣慘痛。她還能感受他熱情的親吻嗎?她還能聽到他對她的輕聲細語嗎?他們能成為名副其實的夫妻嗎?


    凱特想著想著不禁掉下淚來,淚珠竟然湧到餐盤上。她覺得胃口全無,便把餐盤推到另外一邊,然後準備就寢。最後她終於睡著了,淚水流滿了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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