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釋刀那黑色的刀刃更早一步出現的,是風。


    那是罡氣激蕩所形成的風。


    縱然憑借陸離現在這個境界,已經可以通過體內罡氣去限製釋刀泄出罡氣的速度,但是陸離沒有辦法完全控製住釋刀。所以,那一絲盈(滿)自溢的罡氣還是泄露了出來。


    雖然聲勢已經算不上驚人,但是釋刀之上冒出的罡氣,還是驚動了那血矛。血矛在釋刀出現的那一刻,猛然往後一縮。那模樣,好像是遇到了一個極難應付的對手。那血矛重新化為血霧,竟然是逃了開去。


    看到這個景象,老巴圖也是吃了一驚。他所修煉的舍身蠱,其凶性是煙蠱的千百倍。平日裏自己這個主人飼養它,都需要付出自己的血肉為代價。而將舍身蠱從體內逼出,讓它對敵之時,更是凶殘,往往都是不見血,不回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舍身蠱竟然會主動後退。


    老巴圖不禁把目光落在了那把黑色的刀刃之上。黑色的刀刃,讓他聯想起了某樣東西。這樣東西和他所憧憬的王蠱息息相關。那就是黑鞘,唯一可以讓王蠱存在的地方。而黑鞘本身也極其堅硬。傳說之中,那黑鞘堅硬無比,無堅不摧。


    既然已經懷疑陸離擁有王蠱,那麽老巴圖有理由去懷疑,這把黑色的刀刃就是黑鞘。


    而陸離對此事一無所知,他可不知道什麽王蠱和黑鞘。他隻看到了血霧後退,他知道是釋刀在發揮著它的作用。既然血霧已經後退了,那麽就該是他進攻的時候了。


    陸離腳下一踏,身子拔地而起,他在空中一折,掠向老巴圖。這一式,用的是燕閃。他的身子就像乳燕穿林一樣,繞過了舍身蠱化作的血霧,直接來到了老巴圖麵前。


    在陸離的判斷中,用蠱之人的本事都在蠱蟲之上,所以近身戰鬥的實力,絕對不可能和修煉刀劍的江湖人相比。隻要讓自己近身,那麽哪怕對手是巫蠱師,也會變得很好應對。


    陸離人在半空,整個身體已經擺出一個極其舒展的姿勢。他雙手握刀,正是他用得最為嫻熟的刀式——縱橫。


    老巴圖舉起手杖,想要用最原始的方式去阻擋。陸離看到他橫舉抵擋的姿態,嘴角有些笑意。老巴圖似乎完全不會武功。如果他都能擋得住自己這灌注罡氣的一式縱橫,那麽自己也就不用再在江湖中混下去了。


    陸離舉刀劈下。


    一切都如同陸離所預料的那樣。釋刀輕易地劈開了那根看似是用木頭做成的手杖,然後繼續向下。手杖之下,是老巴圖。


    鮮血迸現,釋刀砍中了老巴圖的肩膀。陸離手下也沒有留情,釋刀順著老巴圖肩膀一路往下,直接在老巴圖身軀之上劃出一道大口子。


    老巴圖痛呼一聲,踉蹌後退,一屁股跌倒在地。


    陸離站定身形,舉刀對著老巴圖。


    擊敗這個巫蠱師,他心中沒有多少成就感。因為憑借釋刀趨避百蠱的能力,他簡直就是巫蠱師的克星。別人拿千奇百怪的蠱蟲沒有辦法,但是在陸離這裏,完全是反過來的。


    “你敗了。”陸離對老巴圖說道。不管他聽不聽得懂,陸離提刀越過他,向不遠處的阿難陀寺遺址走去。


    老巴圖跌坐在地,鮮血不斷從傷口湧出。隨著鮮血的流矢,仿佛他整個人都在坍縮。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陸離對於自己招式的威力還是很自信的,沒有修煉過武功的人,哪怕受了一刀能撐住不死,但是衝入經脈之內的罡氣,絕對可以把老巴圖的經脈毀壞得一幹二淨。


    縱然他是詭異莫測的巫蠱師,但是他還是人。是人,那麽經脈就是人體的根本。隻要破壞經脈,那麽就可以造成足夠的傷害。


    陸離可沒有弄錯自己的目的。雖然他信誓旦旦地和辰康說,自己會帶著長生之法回來。但是,陸離並不是雲滇人啊。他並不在乎雲滇誰做主。雲霜也好,雲渚也罷。不管是誰,陸離都可以接受。


    辰康出於對陸離的招攬,的確是很用心地對待陸離。陸離也承他的情。但是,僅僅是這樣禮賢下士的待遇,想讓陸離為其賣命,似乎還是太少了些。


    話本之中那些王霸之氣一震,天下英雄納頭便拜的故事,終究隻是故事。


    能夠讓那些想成大事者來主動招攬的人,肯定不是什麽簡單的人。或許容易被打動的人也有,但是像陸離這樣的人,不是一點恩惠,一點情誼就可以打動的。


    陸離所看重的,是辰康不惜發動開山營為自己開路這件事。陸離不知道開山營是真的為自己,還是本來就有命令。亦或者是兩者都有。但正是這件事情,讓陸離決定,不以出賣開山營的方式,去投靠雲渚。


    所以陸離才答應了今晚的戰鬥。


    好在還算順利,自己已經越過雙熊軍的營地大半。有開山營在身後牽製,料想雙熊軍也不會分出太多兵力前來追擊自己。如果申胡說的那些都是真的,那麽一旦真正進入阿難陀寺寺院的範圍,那麽就可以輕易藏身於曾經宏偉的寺院廟落之中。


    自己眼前就已經隻剩下了那條路,這一條直路。


    正當陸離準備離去之時,忽然停下了腳步。他毫不猶豫地拔刀轉身,對著虛空之處就是一刀。


    這一刀來得是那麽突兀。


    可是卻擋住了來自身後的一擊。


    陸離轉身之時,就已經盯住了一個人影。按理來說,那個人應該已經沒有了再戰之力。


    老巴圖,或者說另一個老巴圖。


    為什麽要說另一個?因為老巴圖的體型已經完全變了個樣。之前老巴圖雖然樣貌看上去很是蒼老,但是身體卻是肌肉堅實,頗為魁梧。再看現在,他已經不能稱之為老巴圖了。因為他的樣貌有所變化。他臉上的皺紋變少,連全白的頭發也變成了花白。變化更大的是他的身體,看上去縮水了一號,肌肉也消失殆盡,變得十分消瘦,仿佛一個瘦長鬼影。


    陸離舉刀警戒,觀察著他的變化。這景象,也太過匪夷所思了。他盯著老巴圖,上下打量著。在他的目光瞟到地麵之上時,他看到了更詭異的情況。


    之前老巴圖與陸離戰鬥之時,四周的士兵都退得很遠。但是現在,老巴圖腳下竟然多了一堆白骨。陸離不會去猜想這些白骨來自什麽東西,因為看到那些骨頭的模樣,陸離就知道自己該問的,應該是這些骨頭來自誰。


    雲渚士兵對老巴圖敬而遠之的態度,陸離隻猜測是怕被蠱蟲誤傷。看來陸離錯了,不是誤傷,而是白送性命。


    老巴圖站在原地,任由身上鮮血流淌,他對著陸離一揮手。


    陸離瞬間瞪大了眼睛。因為他的預感告訴他,自己的胸口會受到重擊。


    這怎麽可能?對方隻是揮了一下手而已啊。難道是類似拳勁之類的氣勁?若是氣息,自己早就應該察覺了才對啊。陸離心思電轉,雖然有很多疑問,但是他做出了最正確地選擇。


    他選擇信任自己的感知,他選擇閃避。


    陸離就往身旁一撲,直接一個翻滾,再在不遠處起身。回頭再看之時,陸離眼睜睜地看到原本包圍著自己的雲渚士兵之中,有一人被擊倒在地,然後撞倒了他身後的一大片人。


    但是讓人感到恐懼的是,那個士兵仿佛受到了非人的痛楚,他的嘴巴長大到了極限,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他雙目突出,卻隻能雙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息。


    然後陸離就聽到了一聲仿佛風箱漏氣的聲響,那個士兵在他眼前撲倒,屍體一點一點變薄,直到變成一具白骨。


    剩下的士兵見狀,立刻遠遠逃遁開去。饒是他們這些久經沙場的士兵,麵對這活人直接化為白骨的一幕,也是感到恐怖異常。


    陸離此時注意到,他的眼前似乎有什麽東西掠過了一下。然後老巴圖將伸出的手掌握成了拳頭。他仿佛是握住了某樣東西,然後一口塞進了嘴巴裏。


    老巴圖的喉頭蠕動了一下,然後他臉上露出了略帶一絲迷醉的神情,仿佛是一個老酒鬼喝到了天上仙界的瓊漿玉露。


    陸離從他的反應之中,摸索到了一些東西。他開始在腦中回想剛才的一切。老巴圖揮手,有什麽東西襲向自己。然後自己躲開,看樣子卻命中了那個倒黴的士兵。


    於是,這士兵就化成了白骨。


    然後,好像那個東西又把士兵的精力帶回給了老巴圖。老巴圖那享受的樣子絕對不會作偽,那麽也就是說,帶回來的東西對他是大有裨益。


    想到這裏,有兩個字從陸離腦海之中蹦了出來。


    “吸血?”


    陸離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來。能夠在瞬間將人變成白骨,稱為吸血似乎也還不太符合。


    如果這都隻能算是吸血,那麽讓那個傳說之中,隻是殺人飲血的飲血老祖情何以堪?他那飲血和老巴圖一比,頓時變成了上不了台麵的東西。


    如果陸離換一個更加確切的詞去稱呼的話,陸離覺得,用吞噬著兩個字更加適合。


    吞精噬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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