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並不聰明。”陸離說了一句,然後轉身對申胡說道,“倒是麻煩你了。”


    申胡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演了這麽久的戲,自己很多時候的確也很難堪。不過,他不能發什麽牢騷,畢竟他眼前的這個人,或者說這個克日,他的身份,自己是清清楚楚的。


    “嗬嗬,的確是麻煩申胡統領了。”克日笑著說道,然後對著陸離伸出了手掌。“再次認識一下,鄙人姓辰,辰康。”


    陸離猶豫了一下,伸出了手。“是雲滇的辰?”


    “是,我是不折不扣的王姓。”克日,或者說辰康,指著自己說道。


    “那麽,辰王爺找我有何貴幹呢?”陸離看著他說道。不過說完之後,自覺失言,改口道:“錯了,或許應該稱辰王子殿下。”


    申胡在一旁搖了搖頭,“應該是康王子殿下。”


    陸離笑道,“那麽你呢?申統領?”


    “準確地說,我隻是一個守衛,和什麽隊長之類沒有關係。”申胡擺了擺手。


    “這麽說來,康王子殿下找我是做什麽呢?我倒是很奇怪,為什麽殿下會在流騎之中呢?”陸離拋出了自己的疑問。他倒是難以想象,讓一個王子加入流騎,身先士卒,這不是置其安危於不顧麽?


    “我聽聞中原之地,王子王孫都是高貴的命。看來果然如此。”辰康背過身去,看著峰下那日鬆湖的鱗光。“可雲滇之地,完全不同。”


    “曾經的雲滇也好,現在的雲霜也罷,王位之爭,可不是隻看血緣就可以的。我聽說,中原之地,定下太子之後,可以說就是確定王位繼承者了。”辰康回過頭看著陸離。


    陸離點了點頭,但是他又補充道:“其實也不一定。太子的身份,是可以被剝奪和轉嫁的。隻要你實力足夠強大。”


    “的確。”辰康大以為然,“隻要那張位置還在,就沒有人願意放棄的。”


    “我們雲滇,完全不同。我們比中原更加直接。更沒有什麽太子之說。想要成為下一任王,就要拚政績,拚軍功,更要拚手段。”


    陸離得知了辰康的真實身份之後,反而是放下了戒心。“所以康王子殿下就來流騎了?之前我倒是還奇怪,怎地遇上一個斥候,就敢隨意往軍營帶。”


    陸離回想起昨天發生的事,又問道,“既然是康王子殿下,申統領又是殿下貼身護衛,那麽為何昨日在營帳之中,申統領還要遭到訓斥?”


    “開山營中得知我身份的,隻有林玥林知事一人。而我並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林知事也要配合我們演戲。”


    “哦?這是為何?既然殿下想要軍功,那麽應該由你來親自領導開山營才對。”


    “因為我排名第三。”辰康看著陸離的眼睛說道。


    陸離一怔,“那排名第一的是?”


    “曾經雲霜王的嫡子,源王子殿下。”辰康似乎很想在這個時候傾訴一下自己的憤懣之情。申胡很識趣地領著其他的幾位騎兵走出了一段距離,留下陸離和辰康兩人。


    陸離聽到源王子殿下的時候,先是毫不在意的點了點頭,“源王子既然是嫡子……等等!”陸離忽然怪叫一聲。


    辰康有些不解地看著他,發現陸離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十分詭異。他微不可查地向後退了一步,雖然他很想收這個中原人為己用,但是畢竟現在還不算知根知底,也不知其心性。所以才帶到此地,以言語探查。此刻衛兵看似遠離,實則時刻留意著,一旦辰康有危險,他們手中的弩箭就會刺穿陸離。


    辰康麾下很缺武功高強的門客,所以遇到陸離,簡直是久旱逢甘霖。他對自己能夠招攬陸離很有自信。之前林玥威之以力,再由自己出麵,動之以情,最後再誘之以利,惑之以名。他相信沒有一個人能夠抵擋這些手段。


    雖說辰康也知道一般的武林高手都會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毛病,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陸離此時的表情,真的是讓辰康心裏發毛。


    辰康不知道的是,陸離的心理此時完全是崩潰的。


    “那個源王子,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啊?”陸離說這句話的時候,字是一個一個從齒縫裏蹦出來的。


    “不知,聽宮裏老人講起,源王子天生奇異,從小不會說話,但是目力過人。而後被父王送出王宮,去中原尋藥,至今未歸。”辰康的話,徹底驗證了陸離的猜想。


    “我……”陸離頓時一口氣卡在了胸口,心中更是有一萬匹雲滇駑馬飛馳而過。


    王姓辰,源王子。


    雲霜王子辰源?


    “當今天子姓李,難道天下李姓之人都是皇室?”陸離回想起當日在平安城,辰源說這話時臉上的信誓旦旦。


    騙鬼呢!


    陸離當時還真信了辰源。現在和辰康的話一比較,不會說話是假,天生稚音是真。還有那目力過人,辰源這個善射之人,若是沒有目力上的天賦,還真做不到憑借弩箭和針對射。


    再加上辰源對雲滇之地的異常了解,有了這些佐證,陸離不難做出判斷。


    陸離現在心情真的是無比複雜。辰源這個家夥竟然放著好好的雲霜嫡王子不當,呆在中原做一個樊籠小宗師。更關鍵的是,他竟然還騙自己。


    得虧自己還當他是朋友,沒想到他也和柴如歌一樣。


    用公子嫣的話來說,“柴如歌的話你也信?”


    陸離覺得,現在得加一句,“辰源的話有時候也不能信。”大概辰源和柴如歌混在一起的緣故,沾染上了柴如歌的毛病。陸離搖頭歎息,頓覺無言以對。


    片刻之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眼前還有一個三王子康王子殿下。


    “不好意思,殿下,剛才我走神了。”陸離笑著賠笑道。


    辰康見他恢複正常,說道:“無妨。”不過他嘴上雖然這麽說,但是心裏卻有些疑惑。為什麽隻是聽到自己提起源王子,這人就有些怪異舉動?難道這人是源王子的人不成?


    想到這裏,辰康臉色一變。


    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源王子離開雲霜已經太久太久,早就被大多數人所遺忘。雖然現在父王病重,有人也在打源王子的心思,但是他一個久離王宮之人,哪裏比得上自己和自己那位二哥。哪怕他回來,也不足為懼。


    這麽一想,他倒是釋然了。


    辰康和陸離兩人都收拾了一下心情,然後繼續之前的談話。


    “之前說到我排行第三,在我之上,還有一個二哥,名為辰羽。因為父王病重,他現在暫攝朝政,統禦全局。政事上,有丞相相幫,行軍之上,有國戚龗國公統帥三軍。”說完之後,辰康又看著陸離。他想要觀察下陸離的反應。


    陸離心念電轉,對於辰康所說,如果都是真的,那麽辰康在此就可以理解了。


    辰康口中那個二哥辰羽,即把持了朝政,又有軍中支持。恐怕隻等雲霜王歸天,他就會順理成章地繼位成為新一任雲霜王。


    陸離瞥了一眼辰康。看起來,辰康在此,也不是全部都是他所說的,為了謀劃軍功。隱身流騎之內,恐怕也有一些暫避的意思在裏麵。


    畢竟一個王子已經自身上了戰場,時刻暴露在危險之中。但是危險的地方,也是安全的地方。戰場遠離王宮,不會讓辰康死的不明不白。林玥似乎與辰康相近,那麽林玥來到這裏坐鎮開山營,名為指揮,實則是為了保護辰康。


    以一營精銳保護一個王子,怎麽說也都是說得過去的。


    陸離想著,若是自己換成了辰康,恐怕自己也會這麽選擇。


    宮中此時是新老政權交替的關鍵時刻,哪怕平日裏再相親相愛的兄弟,這個時候都會防備一手。


    王位之下,可沒有什麽兄友弟恭,謙遜禮讓。有的隻是手足相殘,血雨腥風。


    選擇這個時機置身事外,跳出局中,不得不說是一手高招。


    陸離再回想辰康之前所說的目的,對於阿難陀寺的謀劃,他也提到了長生。仔細一想,看來眼前這位康王子,在逆境之中,似乎也沒有完全放棄誘人的權力啊。


    如果此時,他能以開山營的兵力突襲,攻入阿難陀寺,取得長生的秘密。哪怕不是真正長生之秘,隻要能夠找到方法讓雲霜王再續命一兩年,就足夠讓他在雲霜王心中謀下一個舉足輕重的地位。


    一個等著自己死,想著上位的兒子,一個為自己想法設法續命,保全自己的兒子。


    隻要是一個父親,誰勝誰劣,心裏就很清楚了。


    陸離的思緒又發散了出去。


    有這麽一層關係在,同時,取來長生之法,也就是意味著攻入雲渚著重看守的阿難陀寺腹地,這也從側麵印證了辰康的軍事才能。哪怕不是他親自指揮,那麽任人之明,也算是一大才能。


    這筆生意,怎麽算都不會虧。


    想到這裏,陸離已經明白為什麽自己遇到克日,也就是辰康之後,辰康會將自己帶回來了。


    自己想去阿難陀寺,自己想尋找長生之法,自己武功夠高,自己想和雲霜軍合作。以上四點,正中辰康下懷。


    陸離抬起頭,看著辰康,“之前我說,想來一場交易。看起來,我是找對了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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