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一聲炸裂,磚石紛飛。那些本該附於地麵的死物,被氣勁一激,宛若秋葉一般飛舞。


    巨大的劍氣散去,有一道劍痕,寬一丈,深六尺,從及履殿之前,一路向前延展,直至江邊。


    一劍可裂土,一劍可開天。


    這便是離劍劍法第一式——開天一劍。


    沐三白站在及履殿門前,收劍入鞘,然後撣了撣袖子上沾染的塵土。看他那模樣,好像之前那冠絕天地的一劍,就像是撓了撓頭,拍了拍土那麽簡單。


    韓三娘皺著眉頭,魯楚學沉默不語。不止是他們,在場的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天下第一。


    這就是劍仙。


    這就是——沐三白!


    舉手投足之間,有毀天滅地之能,這便是武道絕頂!這便是超凡入聖!


    “今天,是我古河派對不住大家了。”沐三白站在及履殿門口,有一種俯視天下之感。然後,他躬身行禮,表達歉意。


    原本安排在廣場之上,前來觀禮的江湖人紛紛還禮。之前一點不安和抱怨煙消雲散。


    天下第一都在道歉了,你還想怎麽樣?


    這個時候,勞四傑越眾而出,朗聲道:“諸位,正是因為江湖之中,有著像陸離這樣的人存在,所以我們才需要團結起來。這個陸離,他自以為和樊籠交往過密,便可以無法無天。竟然在我古河派掌門婚禮和接掌大典之上,公然行凶,更是帶著惡蛟上門,傷我同道,實在是罪大惡極!”


    勞四傑所說的,基本都是剛才發生的事。眼見為實,在場這麽多眼睛都看到了。


    古河派一個好好的典禮,被壞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換作是你,你能忍?


    “一直以來,江湖本是自由的存在,而我們江湖之人,講得是四海為家,講得是快意恩仇。我們本沒有人可以節製,也由不得被人掌控!”勞四傑言語之中,把矛頭推向了樊籠。


    這段話,是他早就準備讓江軻說的。原本還找不到好的開頭,但是陸離的鬧事,給了他一個完美的銜接。從陸離,推到樊籠,從樊籠引出自己的目的。


    “我知道,樊籠竹篾遍布天下,所以,我也知道,今天在場諸位之中,也會有不少樊籠的人。”勞四傑頓了一頓,掃了一眼,“但是!我們並不是要造反!我們並不是要和聖上作對。”


    “相反,我們要去找出隱國之人,把這些人大卸八塊!”


    勞四傑繼續說道:“之前武宗寶藏一事,大家都去了吧?誰能告訴我,在那裏發生了什麽?”


    “他們把武宗寶藏毀了!”


    “他們還試圖殺死我們!”


    “他們還想要毀滅江湖!”


    勞四傑唾沫飛濺,激動不已。他伸出一隻手臂,在空中狠狠揮舞著。不得不說,勞四傑這個人武功不算太高,但是除了這一點之外,真的很適合做管理者。


    簡單而又富有激情的言語,很快就影響到了他人的情緒。


    廣場之上,先是一片嘈雜,之後便曼延開來,變成一片激烈的呼喊。


    “這就是江湖的憤懣,這就是江湖的不滿!”勞四傑清了清嗓子,繼續喊道,“所以,我們今天,需要聯合起來,一起尋求我們的自由!”


    “自由!自由!自由!”在場的古河派弟子率先呼喊起來,像是最初的烽火,點燃了整個廣場之上的激情。


    所有人都呼喊起來,陷入了狂熱之中。“自由!自由!自由!”


    勞四傑看著這個場麵,滿意地笑了。這個陸離,來的卻是也是時候。有他這麽一攪和,原本那些散亂的江湖人,頓時聯合了起來。


    一旁的韓三娘這是臉色陰沉,魯楚學置身事外,不置可否。事實上,及履殿之中的人,都沒有那麽激動。他們都很冷靜。


    能夠做到一派掌門,一家之主的人,都不會是傻瓜。哪怕是沐三白這樣平時醉心劍道,不管俗事之人,也有之前行禮道歉之舉。他們很明顯地嗅出了高喊自由後麵所蘊藏的信息。


    樊籠要限製江湖的自由,而江湖本就是自由的。


    樊籠這個根基在江湖,卻反過來要節製江湖的組織,本就是一個畸形產物。


    樊籠與江湖的矛盾,從來都沒有徹底解決過。隻不過一直一直在醞釀,直到現在,爆發出來。


    “諸位,現在你們明白,我之前邀請諸位之時,為什麽會說是人心所向了吧?”勞四傑笑了笑,顯得很是得意。


    “那兩條蛟怎麽辦?”一旁的衡連天說道。黑白雙蛟倒在沐三白一劍斬出的裂痕之中,一動不動。


    沐三白冷哼一聲,“這兩隻蠢貨,原本就是我在武宗寶藏看上,想用來看守山門的。沒想到被這個陸離利用了。現在,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看來,沐三白還是堅持要這兩隻異獸。因為這樣的蛟龍,這世間可能就此一對。如此神異,自然是極好的。


    他們問了蛟,卻沒問蛟上的人。


    因為他們覺得,陸離已經必死。


    沐三白下死手,沒人會不死。


    可是,陸離向來不是一個你覺得是怎麽樣,他就是怎麽樣的人。


    一隻滿是血跡的手掌,傲然鑽出了地麵。這隻手掌上麵因為布滿了鮮血而變得滑膩膩的,可這並不妨礙它抓住地麵,用力將身體拉上來。


    陸離一點一點努力,踩著黑白雙蛟的身體,往上爬去。


    黑白雙蛟沒有死,但是他們的狀況好不到哪裏去。黑蛟在前,首當其衝,所以傷勢尤為嚴重。它從脖子到肩膀的鱗片幾乎全部碎裂鮮血淋漓。陸離身上的血,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來自黑蛟。


    而白蛟受到的是劍氣的餘波。雖然已經減弱,但是還是如同一柄大錘一樣,集中了它的頭顱,讓它徹底昏死過去。


    至於沐三白這一劍的目標陸離,他的狀況還要再淒慘一些。握住釋刀的右手無力垂下,他已經抬不起手。左腿傳來的痛感說明骨骼已經裂開,外麵包裹的肌肉開始腫脹起來。陸離的臉上也全部都是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小黑的。


    可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陸離艱難地抬起左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


    真正直麵沐三白的劍,讓他明白他之前的挑釁到底有多麽可笑。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其實沐三白那一劍,在他出手的瞬間,陸離那神奇的感知就已經提醒他,危險危險危險!


    陸離他在第一時間就想要躲閃。事實上他也是這麽做的。


    可是,他根本沒有躲開!


    因為在陸離感覺到危險的那一刻,那一劍就已經落下。


    這劍,快到陸離反應不過來!


    而這一劍的威力,簡直讓陸離喘不過氣來。


    陸離仿佛再次回到了絕仞峰底,回到那武宗寶藏所在的地方。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巨大的石質平台,從頭頂向自己砸落。


    那是一種窒息一般的壓迫力。


    不,沐三白的劍比那種壓迫力更加讓人無奈。


    他的劍招,他的劍氣,他的劍勢,陸離在其劍下所擁有的,隻是充滿壓抑的絕望而已。


    那是一種心喪若死,無能為力的感覺。


    但是,陸離沒有死。


    陸離確信沐三白沒有留手,但是他沒有死。陸離所擁有的預感,還是幫助他在那一瞬做出了最好的防守姿態。再加上罡氣不要錢一般的流出,守護自身。


    那一劍及身,黑蛟還幫他擋住了大部分的劍氣,白蛟也撲身阻擋。


    所以陸離沒有死,可這兩隻龐然大物卻倒下了。


    陸離蹲下身,撫摸著黑蛟的鱗片。他很心疼,也很憤怒。


    從開始到現在,他就一直很憤怒。


    憤怒會讓人失去理智,所以他變得和尋常不太一樣。他用力握了握左手,又握了握釋刀,雙手還能用。他蹲下又站起,左腿的傷有所影響,但是他還能忍受。


    這些,總結到一起,就是說,他還能戰!


    陸離身影一花,從裂痕之中撲出,直襲站在裂痕之旁的人。那人本來正麵對著著及履殿,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被陸離一刀捅在胸腹之間。那人慘叫一聲,想要轉過身來,可哪裏還站得起來?


    他隻覺得胸腹之間有了一個漩渦,仿佛要吸幹自己一般,然後便永遠地失去了意識。


    一股股真氣從釋刀進入陸離經脈,陸離丹田深淵之中,比原本壯大了數倍的潛龍正在掀起滔天漩渦。陸離正在用饕餮勁掠奪真氣,為了阻擋剛才沐三白拿一劍,他幾乎激發了九成罡氣。現在正是需要補充的時候。


    死在陸離刀下的倒黴鬼,臨死之前的那一聲慘叫,引起了別人注意。


    “他竟然還沒死!”


    “他渾身是血,肯定是受傷了!”


    “那你快上啊!”


    “上啊,你先上啊!”


    周圍的人立刻反應過來,紛紛持著兵器靠攏。這個人在沐三白全力一劍之下,竟然沒有死!陸離這個名字,在今天過後,一定會傳遍天下。但是這個人擺明了已經和古河派結下血仇,如果現在殺了他,那麽足夠以此與古河派結下一份善緣。


    這可是日後江湖正道的魁首。


    想要獲得他們的友誼,就隻要殺死這個滿身是血,看上去搖搖欲墜的陸離。


    這筆買賣很多人都想做。所以,他們躊躇片刻之後……


    一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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