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從來沒有想過,會這麽容易就進入了他所謀劃的大薑皇宮。他那年來到平安城,望著那金瓦紅牆,就想著怎樣進入皇宮,去殺掉那一個女人。


    在他的計劃中,要麽是自己武功大成,出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要麽就是假借他人引薦。科舉之路,隻能成為前朝大臣,卻很難進入後宮。有一種方式倒是鐵定能夠成功。


    那就是進宮成為內侍這條路。而且這樣還能讓陸離保持童子之身,對陸離的潛龍訣也有所裨益。可是,陸離是男人。除非是迫不得已,否則,沒有一個男人會想要成為閹人。


    所以陸離接近了平安城之中最大的布商徐明逸。不得不說,陸離從小的經曆,讓他很是早熟。所以他的打算在如今看來,也是深有遠慮。內務府采買司每年都會在布商之中挑選幾家,來成為皇商,專供皇家用布。


    成為皇商,免不了要和織造局打交道。每年也會被內務府招進宮內選料。這就是陸離期待的機會。但是,陸離還沒來得及實現,卻用另外一種方式進入了這座皇城。可謂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但是,陸離現在的情況也算不上好。因為押送他的,是司晝與司夜兩人。樊籠最為強大的兩個存在。陸離身上被一根根罡氣所纏繞,纏得嚴嚴實實。然後,他被司晝一手拎著。這就是司夜和司晝兩人的傑作。


    陸離還是第一次看到樊籠的兩位主事之人。兩個人都與陸離原本想像的樣子相距甚遠。司夜是一個大漢,卻有一口柔美的聲音。而司晝,完全是一個如沐春風的中年男子。


    兩人都沒有說話,隻是押著陸離行進在繁複的皇城之中。薑國皇城在李鈺滅卻三國之後,有過一次修繕和擴建。原本的皇宮擴大的一倍有餘。所以皇宮的布局更加複雜了。若不是生活在這裏的人,恐怕一進去就會迷路在皇城裏。


    不過司晝和司夜兩人看來都很熟悉。陸離有些好奇,皇帝李鈺為什麽會想要召見他。是因為千昇那個身份?一會就有答案了。


    時間不長,陸離被帶到了一座大殿之外。門口有兩位眉目雪白的大太監守候。看到司晝和司夜兩人,兩位大太監點頭示意,然後拉開了門。大殿之後,自然是金碧輝煌,奢靡高貴的皇家之風。


    大殿之中有屏風一盞,屏風上麵寫滿了名字,而一個人影投射在屏風之上。那個人影很是魁梧,就站在那裏。


    “陛下。”司晝和司夜兩人覲見。陸離被無情地扔在柔軟的地毯上。陸離昂起頭,有些艱難地看著從屏風之後轉出的人。那是大薑的主宰者,中興之帝李鈺。


    一身明黃帝袍,真絲鑄就。上秀花鳥魚蟲,日月星辰等十三種圖案。九五之尊,自有一股尊貴祥瑞之氣。李鈺生得高大魁梧,而且他不是盛世傳承之君,而是硬生生用三場滅國之役,打造了薑國獨尊天下的開創之君!


    所以陸離一下子就被李鈺的氣勢所震懾了。他見過不少江湖高手,特別是武榜前十,自有一股氣勢在身。但是比起眼前這位九五之尊,終究是差了幾分。


    “辛苦二位,這就是那千昇?”說著,李鈺走到陸離跟前。


    “是的。不過身份尚未確認。”司晝回答道。


    李鈺摸索著下巴,說道:“如果是真的,倒是得讓醇和來看看。”李鈺看似玩笑地說著,“或者朕還得去叫楊寀來看看,當初他是怎麽辦事的。朕要治他虛報軍功之罪。”


    這句話,讓司晝微微一愣。恰恰是輕描淡寫的語氣,才會讓他擔心。這位陛下創下不世之功,也是梟雄本色。雖然當了十幾年太平皇帝,可骨子裏,還是那個梟雄。


    現在那個從堇國女人已經成為了皇後,如果還有千氏留存下來的孩子在外,陛下是絕對不會忍的。


    “我不是。”陸離雖然無法自由行動,但是他能夠開口說話


    “嗯?”李鈺仿佛在驚訝為何陸離還會開口。“朕有讓你說話麽?”


    話音未落,陸離在一瞬間就感覺到了自己身體被束緊,脖子被勒得緊緊的,不讓陸離有開口的機會。司夜一手握緊,正是她對陸離略施懲戒。“也罷,來人,去請朕的皇後來。”李鈺如此說道。司夜微微一愣,這是要母子對質?


    到了這個時候,陸離也不想再顧及什麽。或許等到見到那個女人,他才會有所顧及吧。


    司夜司晝二人靜侍一旁,等待著貴為皇後的女人駕臨。


    約摸是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門外傳來一聲通報。“皇後駕到。”至此,李鈺才放下手中朱筆。


    門口進來一人,穿著華美服飾,頭戴金翠滿簪。一雙鳳眼彎彎,一對黛眉婉婉。年歲在她臉上尋不到痕跡,風華依舊常駐其身。陸離就死死盯著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曾經無數次出現在陸離夢中。這個女人,正是陸離想要殺死的女人。


    堇國皇後,大薑皇後。集兩朝帝皇寵愛於一生,曾經的千孫氏,如今的李孫氏。


    “官家喚我前來,何事?”皇後見了禮,語氣竟然還透露著那麽一點冷冷的不耐煩。你敢想像,李鈺這麽一位權傾天下,鐵血立本的九五至尊,竟然有人會對他不耐煩?


    可李鈺的臉上,沒有絲毫變化的神色,也沒有覺得絲毫不妥之處。


    因為,他就吃這一套。放著千嬌百媚,百依百順的後宮佳麗不管,卻唯獨寵愛這個始終有一股淡淡冰霜在的前朝廢後。


    “曌兒,且看看認得此人否?”李鈺笑吟吟地一指。


    皇後瞥了陸離一眼,搖了搖頭,說道:“這滿身傷痕的鄙夷之人,是何人?”


    李鈺麵色不改,說道:“皇城司和樊籠司一同來報,他名為千昇,是曾經堇國太子。”


    “吾兒早已死於壯武大將軍之手,官家莫再提起臣妾傷心事了。”李鈺盯著皇後,可皇後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雖然皇後平日裏的語氣神態透露出那麽一絲不耐煩來。但是成為夫妻多年,李鈺也是確認了皇後對自己心意不變,所以才將皇後那神態當作意趣。否則,換了另外哪個妃子敢對皇帝甩臉色,早就被他打入冷宮了。


    所以他也是了解皇後,若真是皇後所出,那麽皇後絕不會如此平靜。


    難道那消息是空穴來風?


    “曌兒,當年我曾聽你說起,千氏一族曾有一門武功心法傳承,隻有千氏一族之外,他人無法獲得。”李鈺給司晝使了個眼色。他開個頭,但是接下去,就要這個掌控江湖的樊籠司司晝來解釋了。


    司晝上前一步,說道:“皇後娘娘,千氏一族,有潛龍訣功法一部。以真氣煉真氣,以真氣煉真氣。真氣互養的一門武學。”


    “臣妾不懂什麽武功,但是千氏一族的確有強身健體之法。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也並不是隻有千氏一族才會。當年千樺,曾經賞賜給千騎將軍陸斐。”皇後說道陸斐的時候,情緒忽然波動了一下。


    李鈺皺了皺眉,如果是這樣,那麽能夠從側麵驗證這個千昇身份的依據根本就站不住腳。他抬眼,看了一眼司晝。司晝心神一動。“陛下,若真要確定,可有一法。”司晝沒有說出來的是,可以滴血驗親。但是滴血驗親是要取血的,而且一旦要做,就是代表著李鈺對皇後的不信任。


    “不必了。朕相信皇後。”李鈺一猜就猜得到,不過,他給司晝那個眼神,隻是借司晝之口說出來,給自己一個台階下罷了。


    皇後忽然走到陸離跟前,司夜很合適宜地解開了對陸離的束縛。隻是讓陸離能夠開口說話而已。“你姓什麽。”


    “姓陸,你應該記得吧。”


    “你果然是陸斐的兒子。”皇後釋然道。


    “差點帶人逃出尚陵城的陸斐啊。”李鈺想起了那個人,正是因為他差點帶著堇國皇室逃離,最後被楊寀攔下。所以才記了楊寀一功。故李鈺心中也對他有印象。


    “罷了,千氏一族欠你們陸家的。官家,此人不是臣妾那苦命的孩子,放了他吧。”皇後開口說道。


    李鈺反而愣了愣,因為皇後在為陸離求情。“好吧,不過這人差點殺死了黃厲的獨子,放他離去,恐有不妥。這樣吧,你們二人先帶他去刑部天牢關著吧。”


    “是。”於是司晝和司夜帶著陸離離開。


    離去的路上,陸離還是被司晝扛在肩膀上。陸離心中無言,見到曾經的仇人,陸離忽然有些茫然。他是陸斐收養的義子。原本陸斐有機會活下來,但是卻死在了尚陵城。為的,就是掩護千堇皇族離開。


    但是,陸離所怨恨的並不是這個。陸斐作為堇國千騎將軍,以身殉國,無可厚非,這也是陸斐自己的選擇。


    他仇恨的來源,是那個死在楊寀手中的那個失去頭顱的小孩。


    那個陸斐親生的,陸離所寵愛的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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