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九八年


    哈斯汀王國皇宮國宴廳


    今晚,剛剛曆經過一場奪嫡政變的哈斯汀王國將舉行一場盛大的加冕典禮。主角是年僅十七歲,哈斯汀王國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安琪莉雅.哈斯汀,即將在今晚正式登基為女王。


    自各國來參加加冕典禮的貴客絡繹不絕,哈斯汀本國商界有力人士、歐洲名流,甚至連歐洲最有名的皇室——英國的查爾斯與威廉王子也同時光臨,其餘各國也紛紛派遣首相、外交官、皇室成員等赴會。


    皇宮的建築主要是仿帝俄時代冬宮優雅精致的風格,如此的建築風格無不說明了王國與從前帝俄羅曼諾夫王朝深厚的關係。


    沒錯,在帝俄凱薩琳女皇時代,俄國公主還曾下嫁哈斯汀的國王。因為這層姻親的情分,兩國一向有友好的外交關係,即使今日帝俄已然在紅色十月革命被推翻,由共產黨創立的蘇聯也早已分崩離析,但鄰近獨立國協的哈斯汀王國仍與其主體——俄羅斯共和國保持友好。


    在外交上,從冷戰時期至今,王國一直是親俄遠美的。但前陣子的政變卻讓情勢稍稍轉變。


    在英國被叛亂分子綁架的安琪莉雅公主因為美國中情局的幫助,乘坐潛艇逃離英國,他們更護送公主回國。


    雖然最後證實cia護送的其實是公主的影武者,但這並不能改變皇室曾接受美方幫助的事實,也因此,哈斯汀王室決定與一向自稱是世界警察的美國建立邦交關係。


    所以今晚,美方亦派遣外交官員前來祝賀。


    這麽多重量級的人物齊聚一堂,對王國的警衛來說,今晚將是非常辛苦的一夜。尤其,美國與俄國同時都有外交要員蒞臨,正是國際恐怖分子興風作浪最佳的機會。因此,國家警察總署早在數天之前便請求隸屬於軍方的特勤總部派員來支援。


    這也就是她——影山飛鳥,官拜特校的特勤保安官今晚在此的原因。


    先前,她已經率領一組特勤人員上上下下仔細搜尋過皇宮每一角落,尤其是這預備舉行加冕典禮、共有三層樓高的國宴廳。


    紅外線探測器掃過每一個隱秘的死角,確認沒有任何可疑爆裂物存在。


    然後,便是蒞臨觀禮的貴賓了。如果恐怖分子未事處先在皇宮裏裝設爆裂物,還有一個可能性就是乘亂混入貴賓中將危險物品帶進來。


    要察覺後者的情形比前者更加困難,但他們已經盡量做萬全的防備。


    她站在三樓一個隱秘的房裏,透過四麵牆的監視屏幕緊盯著每一位光臨的貴客,眸光銳利。或許這些貴客們毫無所覺,但他們每一個在通過入口、將邀請卡遞給皇家侍衛時,事實上都已經讓他們用紅外線掃瞄過指紋並連結情報網悄悄確認了身份。


    賓客們魚貫而入,談笑風生。她靜靜看著,在一個身著黑色禮服的中年男子通過時,她忽然秀眉微蹙。


    這個男人,自稱是哈斯汀王國的電腦奇才伊凡.菲力朵夫,電腦亦確認了他的身份。


    但她仍禁不住懷疑。


    在哈斯汀建立了強大的電腦王國,甚至將觸角伸入獨立國協各國的伊凡.菲力朵夫,一向不輕易出席社交場合,總是隱在幕後,很少人能得見廬山真麵目。他應該不會出現在此種公開場合,而且年紀也應該比這個男人年輕幾歲才是。


    真是他嗎?或者這男人想利用沒人能認出伊凡.菲力朵夫這一點進行假冒的工作。


    “調出伊凡.菲力朵夫的資料。”她指示著手下。


    “是,長官。”


    十秒後。伊凡的臉孔麵對著她,她變換各種角度,仔細比對著對麵的人像以及屏幕上的男子。不論是五官、發色、身材,都十分酷似。


    “長官,他的指紋和菲力朵夫先生完全相符。”


    “我知道。”她喃喃地道。


    就是因為比對指紋,電腦方確認了他的身份。但她還是懷疑。


    她緊盯屏幕,男人挽著一名深紫色禮服的女人,像是分享了某個笑話,兩人相視而笑,一路自在閑適地踏入宴會廳。


    “那個女的又是誰?”


    “伊萊莎夫人,菲力朵先生的妻子。”


    “她的指紋呢?”


    “也確認過了。”


    “嗯。”她微微頷首,繼續緊盯著兩人。


    在向侍者拿了兩杯法國香檳後,他敬了敬身邊的女伴,似乎說了一句祝福的話,兩人飲盡香檳後,他忽然低頭對女伴說了些什麽,接著一個人朝另一頭走去。


    然後便失去了他的影像。


    “怎麽可能?”她喃喃念著,一麵切換著按鍵,讓國宴廳裏數十架隱藏式攝影機影像同時在屏幕上顯現,梭巡男人的蹤影。沒有!他竟然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隻有一個可能,他走進了隱藏式攝影機的死角。


    “我去確認一下。”她偏頭對一個棕發男子吩咐,“溫拿上校,這裏暫時交給你。”


    “是,長官。”


    她點點頭,迅速下樓。左右張望,尋找著那個可疑男子,但卻不見他的蹤跡。


    可惡,他究竟躲哪裏去了?


    她嚐試冷靜下來分析他可能的去處。既然攝影機的死角前進。她抬頭評估著,忽然眯起眼——有了!


    有一個可能:從大廳中央穿過,轉至長廊左角,閃身越過落地窗,接著穿過花園裏薔薇花叢。


    果然,她在第二株花叢發現他蹲下身的背影。


    她掏出自動手槍,“別動。”


    男人身體一僵,緩緩地旋回身子。


    “雙手舉高,站起來。”她指示著。


    他依言起身,“有何貴幹?小姐。”


    “隻想弄清楚你在這裏做什麽?”


    “賞花。”


    “別想耍我。”她冷冷一句。


    男人放棄偽裝,“你怎麽認出我是假的?”


    “隻能怪你假扮錯人了。”


    他緊聚眉峰,“但我已經抑止換上他的指紋啊,你們不就是用紅外線確認指紋的嗎?”


    “伊凡.菲力朵夫不會參加這種聚會的。”她腔調依舊冷酷,“這是常識。”


    “你怎能確定?這畢竟不是一般的宴會,是女王加冕典禮。”


    她眉眼不動,“事實證明我的懷疑是正確的。”


    “小姐,你第六感不錯,也夠聰明。”他忽然微微一笑,“能請教你是哪個單位的嗎?”


    “你不必知道這些,隻要知道你今晚的計劃失敗就行了。”


    “你很聰明,真的很聰明!”他微笑加深,“隻可惜還不夠。”


    她驀然一驚,莫非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用槍抵著他,小心翼翼地回過頭。


    果然,方才與他分開的女伴此刻正拿著槍指著她——伊萊莎!她也是冒牌貨?


    影山飛鳥暗罵自己的粗心大意,但依然不動聲色,“別忘了,你還是在我手裏。”


    “但你也落在我同伴手裏。”


    她輕扯嘴角,“的確是我失算。”


    “我們不妨立個協定吧,你乖乖地離開那裏,就當一切沒發生過。“


    “很不錯的提議。隻可惜我一向就不是個那麽聽話的女人。”好靜靜吐出一句。


    “你!”他臉色一變,“不怕我同伴殺了你嗎?”


    “她不必怕!”另一個森冷的女音加入,“因為有我在。”


    男人將視線調向聲音的來源,發現另一個高挑的黑發女子正拿槍指著他的同伴。


    “別忘了!”影山飛鳥柔聲道,“我也是有同伴的。”


    “是嗎?”他眸光一閃,“不知你同伴是否有陪你一起犧牲的覺悟?”


    “什麽意思!”


    他迸出一陣刺耳的笑聲,忽然掀開禮服前襟,手指拈出一支試管。


    “那是什麽?”


    dz5?那個隻要一滴便足以殺死一城市人口的神經毒氣?


    飛鳥一驚,幾乎停了呼吸。他怎能弄到這種致命武器?他——究竟是誰?


    “怎麽樣?你是要乖乖聽命讓我走,還是要我釋出毒氣,大家同歸於盡?”


    “你?你不可能,你不敢——”


    “試試看我敢不敢吧。”他打斷她,一對淺色眸子泛紅,閃映著異樣的光芒。


    他真的敢。飛鳥忽然領略到這一點,像這種滅絕人性的恐怖分子是沒有什麽事做不出來的,就算因此要犧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她咬住下唇,凝定不動。


    “怎麽樣?”他望著她,詭譎地微笑,一手作勢要拔起試管的栓塞。


    她沒有出聲阻止他,她的同伴也沒有。


    倒是伊萊莎說話了,她語聲顫抖:“喂,你們幾個!該不會是玩真的吧?那個東西真放出來會死人的!”


    “看樣子你的同伴並不願意你死。”黑發女郎忽然微笑了,同樣漆黑的眼眸綻著難以形容的銳光,“伊萊莎夫人,我看你勸勸他吧,讓大家一起葬身在此地沒多大意思。當然,如果你認為有這許多名流政要陪你一起下黃泉是難得的榮幸,我也沒話說。”她聳聳肩,“反正自古人生誰無死。”


    伊萊莎不明白她最後一句話,“那是、那是什麽意思?”


    “那是一句中國諺語!”她淡淡解釋著,“意思是反正人都會死,死得痛快也不錯。被神經毒氣毒死,雖說會臉色青紫,死相超級難看,倒也不失為轟轟烈烈的死法。”


    “不!我才不要死!更加不能死得那麽難看!”伊萊莎尖聲哀叫著,裹著昂貴禮服的身子下意識地前進,“傑洛士,我隻答應帶你進來,可沒說要葬身在此啊。”


    “別動!”那個男人——傑洛士喝止她。


    “可是——”她臉色大變,“你不是玩真的吧?”


    “現在情況有變,我是不得已的。”


    “不要!”伊萊莎的情緒忽然失控,激動地喊著,“我不要死!我才不要就這樣死在這裏!”她衝向他,欲搶過試管,給我,我不許你打開,它會害死所有人的包括我們!”


    在伊萊莎衝向傑洛士的那一瞬間,兩個女人立刻把握機會,一個自身後用手襲擊男人的頸項,另一個在他軟倒落地前,眼明手快地抄起試管。


    終於,男人與女人被兩人製服,雙雙被手銬圈住,寸步難移。


    影山飛鳥先以無線電命令手下前來支援,接著轉向同伴,“做得好!羽鶴。”


    “你好不錯,飛鳥。”名喚羽鶴的黑發女郎瀟灑地一甩烏黑秀發,回她一個既似嫵媚又像調皮的笑容。


    不遠處。


    一個隱在樹叢後的男人悄悄收起隨身配備的白朗寧手槍,嘴角微微挑起,噙著一抹淡淡笑意。看來是沒有他出場的機會了。


    沒想到,隻靠兩個女人竟然也能把受過專業訓練的恐怖分子搞定。


    那個叫飛鳥的女子身手極其利落,在與傑洛士格鬥的過程中絲毫不見女人的嬌氣,完全是職業級保安人員的架勢。而另一個女人,機敏聰慧的反應能力讓人佩服,在她用那種閑散的語氣激起伊萊莎內心恐懼時,宛若貓抓老鼠的從容神氣更幾乎讓他笑出聲來。


    莊羽鶴。這就是她的芳名吧?她就是他這次任務的搭檔?他的微笑加深。


    看來,上頭總算聽進他近來的抱怨,終於派給他一個稍微有趣的任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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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勤總部部長辦公室


    奧瑞茲部長凝視立正在他眼前兩名最得力的探員,目光除了一貫的銳利,還抹上一層燦燦笑意。他年近六十,頭發已全然花白,但從輝煌的業績以及就任特勤部長後大刀闊斧、不畏強權的改革風格仍為他記贏得了先鋒者的外號以及部裏每一個探員的敬意。他麵前的這兩位,自然也是對他無限敬服。


    影山飛鳥,二十八歲就榮升特勤保安部門的主任,隻要是重大集會的保全,交給她負責準沒錯。尤其前幾天的加冕典禮,她出色的表現連女王亦印象深刻。


    她聰敏冷靜,遇事沉穩,絕不因個人情緒影響工作。現在要找像她這種智勇雙全,頭腦及得上優秀的科學家,身手又抵得過數個彪形大漢的女人簡直是不可能。影山飛鳥算是整個王國惟一的異數了;而另一位女子,亦是王國少見的奇女子。


    莊羽鶴,特勤組織情報部門的優秀情報官——不,正確來說,她並不真正隸屬於特勤總部,是組織外的秘密探員。她真正的身份是女王陛下的血親,但由於她極少公開露麵,在國內知名度不高,隻有幾位高官顯臣知道她真正為郡主的身份,當然,更加無人知曉她也為情報部門工作。但她卻是情報部不可缺少的一員大將。


    聰明慧黠,機敏的才智遠勝部裏許多庸碌之輩的她,雖然是編製外的人員,但其實有許多重要的情報分析都是來自於她。前陣子王國發生政變,她卓越的分析能力更協助保皇黨破角許多騎士黨的戰略詭計。


    更讓人不得不讚歎的是,這兩個女人除了智慧、才華,還有美貌。雖然稱不上世間罕有的絕色佳麗,但五官分明、又散發著智慧的容顏自有一股動人心魂的神采。


    奧瑞茲微微一笑,“早安。”


    “早安,長官。”兩個女人同時向他敬禮,精神飽滿,神采奕奕。


    “首先要謝謝加冕典禮那晚你們的表現,處理得很好。女王陛下特地要我向你們道謝。”


    兩個女人相視微笑,莊羽鶴代表兩人開口:“長官不必客氣,這是我們分內的工作。”


    “無論如何,你們確實表現出色,值得嘉獎。”


    “謝謝長官。”影山飛鳥道謝,停頓兩秒,“有件事想請教長官。”


    “說。”


    “為什麽那個男人有辦法弄到菲力朵夫的指紋?”她蹙眉,“五官可以整形,身材可以相仿,但指紋——”


    “答案很簡單。”奧瑞茲淡淡地說,“伊萊莎給他的。”


    “伊萊莎夫人?”她微微一驚,“長官是指那天晚上那個女人真是她?”


    “不錯。”


    “她背判自己的丈夫?”莊羽鶴同樣感到不可思議。


    “確實如此。”奧瑞茲長聲歎息,“因為她愛上了那個男人。女人,隻要扯到感情,往往會失去判斷力。”


    莊羽鶴咬住唇,無法反駁長官的看法,雖然她以自己的理智自豪,但她見過太多感情用事的女人。一沾上感情,尤其是男女之間的情愛,女人似乎成了世上最愚蠢的生物。


    她瞥了影山飛鳥一眼,後者同樣抿緊唇,顯然正在轉和她一樣的念頭。


    奧瑞茲注意到她們的異樣,“我想,你們兩位不會也那樣吧?”


    “我們不會。”兩人異口同聲。


    “那樣最好。”他聞言扯扯嘴角,似是欣慰又像諷刺,“特勤人員最忌感情用事,但我對你們自然有信心。不說別的了,陛下剛剛才吩咐要升你們兩個軍階。”奧瑞茲語氣似是感歎,“從特校升到一級特校——年紀輕輕的,你們倆可創了我國的紀錄了。”


    影山飛鳥對這樣的感歎隻是輕輕眨眼,莊羽鶴卻不吝惜露出一個更加粲然的微笑,“請長官代為向陛下轉達我們的謝意。”


    “那倒不必了。”他揚揚眉,“你們等會兒可以親自向陛下致謝。”


    “陛下要召見我們?”


    “不隻如此。”一個清脆如水晶互擊的嗓音響起,“我親自來這裏看你們。”


    聽聞到這個聲音,奧瑞茲立刻站起身來躬身為禮,態度尊敬。


    兩人亦嚇一跳,側轉身,震驚非常地看著女王陛下大駕光臨。


    她一身清麗高雅的穿著,頸上、耳際、手腕皆綴著皇族曆代相傳的珠寶,青春俏麗的容顏雖然透露了她二八妙齡的少女身份,但全身上下依舊綻放出一股難以形容的高貴氣質。


    安琪莉雅女王長大了。


    兩人的腦海同時掠過這個念頭,十七歲的她在經曆過一場政變之後,後氣蘊比從前內斂了不少,更成熟,更深沉。


    “陛下。”兩人同時微微躬身行禮。


    “早安。”安琪莉雅的態度隨和,蔚藍的眸子一轉,落定在莊羽鶴身上,“表姐,多日不見,你變得更美了。”


    “別說笑了,安琪莉雅!”在行禮過後,莊羽鶴自然而然地以親戚的態度和女王說話,“不想想你年紀多大了?隻會愈變愈老而已。”


    “表姐這樣叫年紀大,那地球上一半以上女人不都雞皮鶴發了?”安琪莉雅調皮地扇扇眼簾,她這句話是用中文說的。


    莊羽鶴一揚眉,“沒想到你中文還如此流利。自祖母死後,你應該有十年沒講了吧?”


    “這你可料錯了,表姐,”安琪莉雅甜甜地笑,璀璨的眸光若有深意,“我前陣子幾乎天天用中文跟人交談。”


    “前陣子?”


    “我是指我在國外逃難的那段日子。”她動作誇張地揮揮手,在比她大上十的表姐麵前,她瞬間由高貴的女王重新變回機靈的少女。


    對了。莊羽鶴忽然記起,據說她當時是委托一個中國男人帶她回國的,好像叫什麽亞洲騎士的。


    “這位就是你常常跟我提起,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影山小姐吧。”安琪莉雅忽然轉向影山飛鳥,讚賞的眸光將後者從頭掃視到腳。


    “很榮幸謁見陛下!”飛鳥右手握拳平舉胸前,“在下影山飛鳥。”


    “影山飛鳥,真是特別的名字。”安琪莉雅以日語道,“你父親是日本人?”


    飛鳥微微詫異,沒料到女王連日語都如此流利,“是的。”


    “怪不得這件任務奧瑞茲大力推薦你。”


    “什麽任務?”


    “你們還不曉得嗎?”


    一旁的奧瑞茲急忙開口:“臣下還沒向她們解釋。”


    “無所謂。”安琪莉雅揮揮手,“我來說也行。”


    她微仰頭,沉吟好一會兒,半晌,方將一對清澄明澈的藍眸重新定住她們。


    “飛鳥,我要你以特勤保安人員的身份保護即將啟程赴日訪問外交部長,你將率領一個小隊保護我國外交使節團的人身安全。”


    她眸光堅定,語氣淡然,飛鳥卻聽怔了,“要我到日本去?”


    “是的。”安琪莉雅微微一笑,“這不是很好嗎?工作之餘,正好可以好好欣賞你父親的故國。”她停頓一會兒,“孤想,你一定很想去日本看看吧。”


    “那我呢?陛下,”莊羽鶴插口,“我的任務是什麽?”


    “請你扮成外交官夫人,隨行赴日。”


    “那個所謂的外交官呢?”她櫻唇因震驚而微啟。


    “別擔心,我們自然為你物色好了。”安琪莉雅忽然微挑唇角,似乎不懷好意,“是一名絕頂聰明的華裔男子。”


    “華裔男子?”莊羽鶴像機械娃娃般重複女王的話語,怔忡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恢複流暢的說話能力,“陛下的意思是——要我和一個男人假扮夫妻,混入赴日外交人員當中?”


    “沒錯。”


    “但——為什麽?!這沒道理啊,為什麽我必須在日本使節團臥底,而且還得跟一個男人合作?”


    “別激動,聽我解釋,表姐。”安琪莉雅先給她一個安撫的微笑,方沉靜續道:“你們可知道,這次政變,美國曾暗中用核子潛艇運送特種部隊來幫助我國?”


    “我知道。”莊羽鶴點點頭,“但飛鳥不曉得。她並未參與情報方麵的事務。”


    “是嗎?”安琪莉雅瞥了影山飛鳥一眼,微微頷首,“確實,這件事被軍方列為最高機密,影山特校應該不曉得。隻不過我以為你們兩個交情非凡,或許你會透露一點給她。”


    “陛下錯了。”影山飛鳥搖搖頭,“我和小鶴交情雖好,但一向公私分明。”


    “是嗎?”安琪莉雅唇角覺起一個漂亮的弧度,“說的是,我早該想到你們並非尋常女子。”她用十足讚賞的眼光分別瞧了兩人一眼,接著輕咳兩聲,言歸正傳,“這是美國中情局提出的要求,因為他們發現特種部隊有個叛徒夾帶重要的戰略情報潛到我國。”


    “cia?”莊羽鶴揚高語音,輕輕蹙眉,心裏一陣不祥預感。跟美國中情局扯上絕沒好事!


    “什麽樣的戰略情報?”影山飛鳥像感應到她心情,向女王問道。


    “你想他們會告訴我們嗎?”安琪莉雅語調絕對諷刺,“美國一向自豪自傲,沒聽柯林頓前陣子的演講嗎?wewillmakethenextcenturythenextamericancentury——完全是一副強權國家的口氣!小柯要背這種惡心透頂的演講稿,為何不幹脆多想想上法庭時如何自圓其說?勸他還是多管管自家事吧——”她喃喃諷嘲,好一會兒才恢複正常語氣,“總之,美國絕不可能將自己的弱點暴露他人眼前。”


    “但這跟我到日本臥底又有什麽關係?”莊羽鶴依舊不解。


    “美方懷疑情報己流到我國某個特定人士手中。根據他們情報來源,那個失蹤的特種人員前天曾出現在我國外交長官邸附近,估計有可能是為了傳遞情報給某人。”


    “外交部長——官邸?”兩人震驚不巳。老天,這會是多大的國際糾紛?美國間諜傳遞給王國的外交部長?女王陛下怎麽還能如此冷靜?


    “這麽說,美國是懷疑我們派間諜竊取情報?”


    “那倒不至於。”安琪莉雅微微一笑,“他們相信我國無此野心。他們雖然確定間諜是我國人,但相信我被蒙在鼓裏的。”


    這麽說來,他們隻是懷疑外交部長及其周遭的人有間諜嫌疑?”莊羽鶴沉吟,“既然不是我國政府要的情報,那名間諜一定是準備送給其他國家了。”


    “所以我需要你們查出誰是間諜。”


    “那麽,”影山飛鳥凝眉,“為什麽我們必須隨外交部長赴日?”


    “這表示部長身邊有為某國工作的情報員,可能是經常性的情報線路中的一個環節。”莊羽鶴回答她的疑問,“而這次傳送的是來自美國的重要戰略情報,那個國家很可能認為利用原有的線路傳遞有某種風險,比較安全的方法便是先讓這個情報流出我國,再經由其他管道傳回去。”她一麵解釋,一麵迅速在腦中玩味一切,“那名間諜若真是外交部長身邊的人,就一定會利用這次外交使節團赴日的期間;不是趁轉機過程中傳遞情報,就是利用在日本建立好的傳遞管道——算是一種障眼法吧,畢竟美國中情局不是那麽好應付。”


    “不能直接利用網絡傳輸嗎?”


    “網絡上的資料太容易被竊取了。現在世界各國的情報傳遞管道還是靠人工接力的情報線路傳遞,通常是把情報縮成膠卷。”


    “你的意思是——這份情報現在還在部長官邸的某人手中,還未傳遞出去?”


    “應該是。”她微微一笑,“我相信cia一定早就派人監控外交部長官邸,包括所有對外聯絡管道。”


    “不錯。”安琪莉雅點頭,“所以他們肯定情報還在某人手上,隻可惜不能確定是哪一個。他們不能光明正大地搜屋,隻有派人臥底探查。”


    “也就是說,我和小鶴一暗一明。”影山飛鳥語調淡定,“小鶴扮成外交人員混入,我則光明正大以保安身份隨行。”


    莊羽鶴隨之緊緊皺眉,“所以,那個男人就是——”


    “cia的情報人員。”安琪莉雅肯定她的疑問。


    “而我必須與他扮成——”


    安琪莉雅迅速接口:“一對剛剛度完蜜月的甜蜜夫妻。”


    莊羽鶴驀然揚起眼瞪她,“為什麽我覺得陛下的語氣似乎幸災樂禍的意味?你覺得有趣嗎?”這會兒她略帶不滿的口氣可完全不像對一國女王說話的態度。


    “自然有趣囉,表姐。”安琪莉雅對她的怒意漫不在乎,“從小到大就不停聽聞你眾多的緋聞,對象是各階層、種族皆有,獨獨沒有華裔男子。這次可好了,為你介紹有華裔血統的男人,想必可激出更加不同凡響的火花。”


    “安琪莉雅!”莊羽鶴低呼一聲,緊緊顰眉。


    但她隻是聳聳肩,將一張信封交給莊羽鶴,“這是首都機場直飛雅典的機票,還有遊輪樺櫻號頭等套房的船票。”


    “做什麽?”


    “祝你蜜月愉快。”


    “什麽?”


    “明天,你將和未來駐日外交官一起乘坐豪華遊輪從雅典回到我國,度過蜜月最後兩天。”安琪莉雅微笑粲然,“你們閃電結婚,蜜月歸來,你的夫婿立刻隨團出國,你自然嫁夫隨夫。”


    安琪莉雅似乎沒注意莊羽鶴目瞪口呆的神情,或者她注意到了,隻是調皮地不予理會。她眨眨眼,“表姐,務必趁這僅有的兩天好好熟悉對方,否則很容易泄露身份哦。”


    “為什麽是我?”


    “我剛剛說過了啊,因為你的中國血統,表姐。”安琪莉雅淡淡解釋,“對方既然是華裔,自然容易喜歡身世接近的女人,這樣你們的戀情才更有說服力。而且,你家世又好,身為哈斯汀王國的郡主,跟你結婚的人即使是個小人物,部長也不敢小覷。如此一來許多事便有了解釋!”她微微一笑,“他也可以因此打入上流社會,相信部長一行人都會搶著親近他。這樣不是更方便你們收集情報嗎?”


    安琪莉雅洋洋灑灑,一篇言之有物的大道理講下來,聽來竟是這個任務指派得有理,而且還非她不可,再找不到比她更完美的人選。不愧是哈斯汀王國的女王陛下,雖然隻有十七歲,詭辯的口才一流。她隻能瞪著安琪莉雅,莫可奈何。


    倒是飛鳥以同情的目光溜了她一眼後轉向女王,“還有一個問題。”


    “請說。”


    “陛下如何確定美國說的是實話?他們真的是因為戰略情報落入我方人士手中,才要我們安排這些嗎?或者,另有其他目的?”


    安琪莉雅眸光一閃,“什麽意思?”


    “比如說,這情報其實屬於別國的或根本沒這回事,隻想借此收集有關我國的情報。”


    飛鳥說完她的疑惑後,安琪莉雅靜靜地看了她好幾秒,接著轉向莊羽鶴,“表姐,你這朋友果然不是簡單人物,雖然不搞情報,頭腦可清晰得很。”


    “她一向傑出。”莊羽鶴微笑應道。


    飛鳥交錯看著兩人,恍然大悟,“原來你們早想到這個可能。所以你除了要和那個cia聯手追查真相,其實也在一邊防範著他,因為也許他才是真正想奪取情報的人?”


    “你說對了,飛鳥。”莊羽鶴點點頭。


    飛鳥搖搖頭,語氣同情:“引狼入室,又要狼不咬人。”


    “這會兒你總算懂了我真正的苦處了。”莊羽鶴朝飛鳥眨眨眼,一雙手搖著她手臂,撒嬌般地扁扁嘴,狀若極端委屈。


    而飛鳥,安慰似的拍拍她肩頭,唇邊卻不禁逸出一串清涼笑聲,有如掬起山澗溪流,令人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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