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士朗是個身子骨清瘦的人,現在更是因為生病而氣色不佳。即便如此,一聽說客人來訪,還是趕忙從床上坐起身。


    “是筱小的朋友?抱歉,老夫身體不好……”蕭士朗說著還咳了兩下。


    筱小忙過去幫他拍背。“阿爹,你別起來,燒才剛退,多睡一會兒。要不我給你盛碗剛熬好的粥?”


    “蕭先生不用忙,不必見外。我隻是聽說你身子欠安,今日路過順便來探視一下。”樊仰極似乎鎮定了不少,原先眉眼間的躁色盡褪。


    看來她這兩天是因為她爹的病而忙得不可開交,甚至連茶館那邊也沒去。那麽他可以稍稍原諒她剛剛的態度,畢竟她不是不想見他,是因為要照顧爹親而分身乏術。


    雖然筱小一直想轉移她爹的注意力,但是蕭士朗還是對樊仰極相當感興趣。


    “這位樊公子是在哪裏跟小女認識的?”蕭士朗好奇地問。


    “呃,阿爹,樊公子是在茶館聽我說書……”筱小趕緊插嘴,說著還轉頭警告地看了樊仰極一眼,不準他拆她台。她可不希望阿爹知道她為了糊口,而差點被捏死在平郡王府。


    “可是你不是都扮男裝?唉,若不是不得已,我真不希望你去拋頭露麵,實在太辛苦了。”蕭士朗歎了口氣。


    “一開始是不知道,但成為‘朋友’之後,他就知道我是……姑娘家。”她三兩句解釋帶過,盡量把謊話順著真實狀況說,隻是避重就輕,以免以後忘記自己的說詞而穿幫。“還有,阿爹,說書很有意思,樊公子就說過我很有說書的天分,對吧?”


    樊仰極接收到她傳過來那警告的眼神,嘴角不禁抿起一抹笑。“那倒是,她這張嘴能說善道,我常常覺得輸給了她呢!”


    “唉,我身體要是好一點就好了。”蕭士朗還是不舍得女兒出去辛苦工作。


    “蕭先生的身體是哪裏不適?”樊仰極探問。


    “一開始就像尋常風寒,咳嗽又發熱,後來吃藥一陣子就好多了,但那日又發起燒……”蕭土朗也就這樣跟他開始聊開。


    筱小竟然一時間插不進嘴。可是她總覺得趕緊把樊仰極弄走才比較安全,以免他說溜了嘴。如果阿爹知道她惹上什麽麻煩,可能不會再讓她去說書,甚至不想花這借來的銀子去看病。


    他們家雖然沒錢,但是她阿爹可是個讀書人出身,該有的骨氣還是有,對於是非看得比別人都重。


    “阿爹,樊公子可能有事不能久待,不如你先歇下——”筱小努力找個話縫插進去。


    “你這丫頭,怎麽隨便打斷人談話?沒看我跟樊公子在聊天嗎?去,準備一下。”蕭士朗轉身跟樊仰極說:“不介意的話就留在寒舍,吃過飯再走吧!難得有筱小的朋友來,不能好好招待,老夫真是過意不去。”


    蕭筱小的嘴巴不可思議地張了又閉,閉了又張,看來有點可笑。“可……可是今天隻有熬粥,樊公子吃不慣這種粗茶淡飯……”


    樊仰極倒是一點也不合作,拱手就朝蕭士朗說:“晚輩是來探病,還讓蕭先生招待,怎麽好意思?”


    “不用客氣,跟你說說話,我感覺精神許多。來,坐坐坐,我們再聊聊。”蕭士朗示意他在床前的椅子坐下。


    筱小見狀隻好跺跺腳,嘟著嘴出去,準備多炒兩樣菜待客,否則等等她阿爹可是會不高興的。真不懂阿爹為何喜歡他,對他真好,第一次見麵就留他吃飯。


    “哪有人這樣,說來就來,還留下來吃飯呢!”筱小邊走出去邊嘟囔,卻被守在前院的巴格全聽進耳裏。


    巴格看她的反應,嘴角忍不住笑了開來。“筱小姑娘,我來幫你吧!看是要劈柴還是挑水,吃重的工作都交給巴格。”


    “巴格大哥,那怎麽可以?你是客人哪!”筱小可不好意思差遣他。


    巴格喜歡這位小姑娘,是因為她雖然與王爺認識,卻不曾對他們這些下人頤指氣使,相反的還一直喊他“大哥”,讓他忍不住也想對她好。再說,隻要能讓王爺快樂的人,他巴格都願意對那人好。


    “這有什麽?筱小姑娘現在要煮飯嗎?巴格幫你挑水。”巴格挽起袖子。


    筱小猶豫了下之後,終究還是接受了他的幫助。“好吧,那我會努力煮好吃一點,等會兒你就多吃兩碗喔!”


    老實說,阿爹病了之後,家裏的粗活都是她自己來,光是挑水進廚房,她就得多跑幾趟,畢竟她人小力氣弱,隻好這樣了。


    她到菜園裏多摘了幾樣菜,再準備一些醃好的菜幹煮湯。反正都是粗茶淡飯,是樊仰極自己要留下來吃飯的,吃不慣她可不管。


    “筱小姑娘,你別惱王爺,這兩天你沒來,他其實很擔心的。”巴格把水缸的水挑滿,找了個空檔說話。


    “擔心我?可他剛剛踏進來的表情很不高興耶!”筱小微微嘟起嘴。


    雖然樊仰極是個位極尊貴的王爺,但因為第一次碰麵就是那種生死交關的情況,她早豁出去,以至於對他說話的態度直率了點。其實細細一想,他今天對她並沒有很過分,隻是她總覺得有點傷心難過。


    其實她不該有這種反應的,不是嗎?


    可是她為什麽不喜歡他用那態度待她?為什麽覺得這樣不舒服?就算他那日親匿地吻了她,可不代表她就能與他平起平坐的交往。想到那個吻,她的臉禁不住又發熱了。這幾天因為忙著照顧阿爹,都沒多想,偶爾想起也隻是發發愣,紅紅臉,隨即又被眼前的事情支開。


    但眼前手裏拿著鍋鏟,為何鍋裏浮現的盡是他專注凝視的眼眸?


    “筱小姑娘,王爺雖然嘴裏沒說,但肯定是看重姑娘這位朋友的。今天爺派我去茶館探查,一聽說你沒去茶館之後,就直接上門來找了。為了找到這兒,還耗了點功夫呢!巴格跟著王爺這麽久,很少見王爺這樣,所以王爺脾氣要是有不好的地方,你就多體諒他一點。”巴格小聲地說。


    “他……平常沒什麽朋友嗎?”難怪她總覺得他眼底偶爾會浮現一種令人心酸的寂寞。總覺得在他的心中似乎掩藏著不欲提起的往事,仿彿過去的傷口都還存在,隻是他不想喊疼,不想張揚,假裝沒事地過下去。


    “王爺……外人看他總覺得冷淡,所以知交並不多。加上宮裏環境複雜,想要有真心的朋友,實在是奢求。”巴格無聲地歎息。


    “是啊,那環境確實不是我們尋常百姓可以想像的。”筱小深吸了口氣。“好吧,王爺有沒有什麽愛吃的?”


    巴格想了想,困惑地搖了搖頭。“王爺不重吃,也不是太挑食。”


    “連吃的也沒覺樂趣,生活對他是不是挺沒意思的?”筱小吐了口氣。“好吧,我就露一手,讓你們吃吃粗茶淡飯的好滋味。”


    看她又開朗地笑了,巴格嘴角也掛著淡淡笑痕。王爺就是需要這樣一個女子,一個開朗一點,達觀一點的女子,偶爾可以讓他大笑,讓他氣得大吼,活得更有人樣的女子。


    這天,這對主仆在蕭家吃了頓便飯,意外的是樊仰極的胃口挺好,足足吃了兩大碗飯。就連生病多時的蕭士朗似乎都有元氣多了,還堅持下床跟大夥兒一起吃飯,頓時間一向冷清的小屋子熱鬧了不少。


    隻是樊仰極到底都跟她阿爹聊了些什麽,她怎麽問他都不說,氣得她想推他一把。


    吃過飯後,樊仰極帶著巴格走了,還交代她等阿爹身子好了,就上王府報到。可是樊仰極才走沒多久,巴格竟然去而複返,還領了個大夫來。


    “蕭先生,這位司馬大夫是我們家公子跟您提到的那位。讓他幫您瞧瞧吧!”巴格直接跟蕭士朗說。


    “那就麻煩司馬大夫了,請這位壯士務必跟樊公子表達老夫的感激之意。”蕭士朗難得沒有拒絕。


    筱小訝異地看著這一切發生,一直到大夫都走了,巴格也把藥抓回來了,她都還不懂樊仰極怎麽說服她阿爹接受幫助的。這位司馬大夫開的藥跟之前大夫開的都不一樣,不過單看他隻幫阿爹針了幾處穴位,阿爹的精神就好上許多,她忍不住高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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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姓司馬的大夫果然高明,才兩日,她阿爹的病就好了大半。


    今天早上,她到茶館去道歉,但是茶館老板把她臭罵了一頓,還說不準她再去茶館說書。她早料到這結果,所以連換上老人家的袍子、黏上胡子都省了,直接冒充“蕭老師傅”的孫女。


    沒了茶館的工作,她還是決定上王府一趟,起碼她欠樊仰極一個道謝。老實說,他不僅借了銀子給她,還親自找大夫幫她阿爹看病,可說是她的恩人。如果不是他伸出援手,她現在可能已經分身乏術了。


    才踏進王府,下人就領著她去見王爺。遠遠地就看到他坐在後院的涼亭中喝茶,那熟悉的身影教她駐足凝望。


    他依然穿著淡色長袍,那抹身影怎麽看都有點寂寥的味道,或許是他本身氣質使然,總使旁人覺得不好親近。其實他心腸不錯,大家都不懂!


    “王爺!”她清脆的聲音如玉器撞擊,極為清亮悅耳。


    手裏拿著書卷的樊仰極轉身,一看到她,眼底竄過一抹欣喜,但很快地斂住。“你爹身子好點沒?”


    雖然這樣問,但樊仰極其實很清楚蕭士朗身子已經好轉,因為司馬大夫總會回報對方的情況給他。司馬大夫是他認識多年的長輩,醫術十分了得。


    “好多了,今天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謝謝王爺的幫助,阿爹千交代萬交代要我好好謝謝‘樊公子’。”筱小撇撇嘴說。


    樊仰極笑了出聲。“樊公子有什麽不對?瞧你那一臉不以為然。”


    “我差點被你嚇死了,還說呢!要來也不通知,我真怕你說溜嘴,讓我阿爹知道你是個王爺,還是我的大債主。”筱小忍不住埋怨。


    樊仰極顯然不當回事,隻是笑了笑。“我不是配合得很好嗎?你不要我說的,我半句也沒說,以後你可得做牛做馬報答我呀!”


    “做牛做馬?”她眯起眼。“你缺匹馬拉車嗎?還是你也下田耕種?那我可以當你的牛幫你犁田。”


    他還缺人差遣嗎?說是做牛做馬實在是太誇張了。


    “小心,搞不好衝著你這句話,我就去種田了。”他一臉嚴肅地警告她,但是眼底的笑意還是泄漏了他的真正情緒。這丫頭不懂,隻要她在他身邊,他就快活許多,比她做牛做馬都要有用。


    筱小撇撇嘴,把手裏的包袱放到桌上。“這給你的,伴手禮。”


    “什麽東西?”他好奇地傾過身子。


    她將包袱打開,拿出一罐淺陶罐,用手捏了一顆李子遞給他。“喏!”


    他反射性地張嘴咬住,頓時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充斥著嘴裏,他給酸出了一陣淚,臉還皺了皺,模樣甚是有趣。


    “酸嗎?瞧你那表情。”筱小也捏了一顆塞進嘴裏。“嗯,不會啊,酸度很剛好。這李子醃這樣超好吃的呢!那天拿了那麽多回去,都沒時間做,好在放著也沒壞。昨天我就把李子醃好了,我阿爹吃了好多。原來你怕酸哪?”


    “哪……哪有?”他故作鎮定,把眼底那濕意眨掉。“是你給的那顆太酸了。”他不信邪地又朝她努努嘴,要她再給一顆。


    “又要我幫你拿?”她噘起嘴又捏了一顆給他。


    他忍耐地咬了咬,好在這次沒再酸到他想哭,而微酸的滋味也十分開胃。“這個就還可以。”


    “還可以?拜托,我醃的李子可是聲名遠播的呢!隔壁的李大嬸想要跟我買,我都不賣她呢!虧巴格大哥還說你不挑嘴,其實他真是誤會大了,明明就挑嘴!”她還批評起他來。


    “你跟巴格偷講我壞話?”他眯起眼問。


    “壞話?你不了解巴格大哥嗎?就算世上所有人都說你是壞人,他還是覺得王爺最好。”她咬著李子說。


    “喔,那麽你呢?你覺得我好是不好?”他的目光專注地凝望著她,害她頓時不自在起來。


    筱小趕緊正襟危坐,但臉上那微微發紅的痕跡,卻泄漏了她小女人的心思。她竟在這種時候想起他親吻她的事情。“王爺借了銀兩給筱小,還請大夫幫阿爹看病,筱小怎麽會覺得王爺不好?”


    但他為什麽要吻她呢?隻是一時衝動?還是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對女人有感覺?


    “可我怎麽覺得你常在碎碎念著什麽,其實都是在偷罵我?”他挑眉。


    因為被說得太準了,她頓時露出心虛的表情,但再來否認已經來不及了。“我……哪有?你讓我來王府,我就來,筱小是很聽話的。”


    “喔?”他懷疑地看她一眼。“那麽……過來。”


    她眨了眨眼,兩人就隔著一張石桌對麵而坐,他要她過去幹嘛?


    “你瞧,哪裏聽話了?”他攤攤手。


    筱小遲疑地起身,然後龜龜縮縮地蹭到他身旁。“王爺,什麽事?要小的幫你做什麽?還是要再摘李子呢?沒問題,我很會爬樹的。”


    看她有點緊張,話還碎碎地說個不停,他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麽?”她懊惱地瞪他。


    “你犯不著緊張,光天化日之下,我能吃了你不成?”他的聲音還帶著笑意。


    “就算不是光天化日,你也吃不了我。”她不知道哪來的好膽,立刻就頂了嘴。


    他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伸手握住她的手。


    “王……王……王爺!”她頻抽氣。


    “怎樣?”他不痛不癢地回答。


    “我……那個……放手!”她忐忑難安,一顆心就快跳出來了。慘了,那天他親她時就這種感覺,她不該胡思亂想的。


    誰想到這人似乎一點都不幫忙,反而將她拉到大腿上,然後淡淡地說:“剛剛你不是說就算不是光天化日,我也吃不了你。不如咱們就這樣坐到天黑,看看會不會發生什麽。”


    “那怎麽可以?!”她立刻伸手去推他。但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猛地往後跌去,好在他眼明手快,一把扯住她。


    但這一扯,兩人的手腳全給纏在一塊兒了。


    “啊,放開我,快點!”她懊惱地瞪著他貼得很近的臉。


    他的手環抱著她的腰,而她的則勾住了他的脖子,姿勢顯得十分親密。他低下頭瞧她那紅通通的臉,細細看她那粉嫩的肌膚,輕歎了口氣。“你以後還是別做老頭妝扮了。”


    “為什麽?”她困惑地問。


    他一臉嚴肅地說:“因為我忽然發現你穿女裝很好看,還有……這個很重要。你不覺得一個大男人親吻一個老頭子,看起來很傷風害俗嗎?”


    “親吻老頭子?”她腦子還轉不過來,他就朝她俯了下來,幹脆示範給她看。


    他又親了她嘴了!筱小瞪大眼睛。


    雖然她空出一隻手捶他,但是因為姿勢的關係,她差點又要往後跌,趕忙兩手都攀住他。


    他笑著接受了她的“投懷送抱”,那吻更是帶著幾分得意。


    她懊惱地瞪他,但他那薄唇傳導出來的熱力逐漸吞蝕了她的抗拒跟扭捏。她覺得渾身發熱,腿兒發軟,好在她是坐在他腿上,否則可能已經溜到地上去了。


    他微微打住這吻,唇離得她極近。“筱小?”


    她感覺他的氣息吐在她臉上,麻麻癢癢的。她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嗯?”


    “筱小!”他再喚。


    “嗯?”她微微退開,目光卻剛好落在他柔軟的嘴唇上。他的嘴紅紅的,看起來很好摸的模樣,她忍不住伸出一隻手指,在他嘴唇上撫過。


    然後他的眸色變了,眼底的侵略意味更濃。他垂眸,咬住她的指尖,然後順勢啄吻著她的嘴角。


    那些吻細碎地灑落,在她細致的下巴到耳垂間烙下濕濕的痕跡。最終他的嘴含住了她耳下的那一小片柔軟,他唇舌的動作擾得她心亂如麻。


    “王爺!”她閉上眼,不知道她這神情有多麽動人。


    他的情欲翻騰,真想將她橫抱起來,找個地方徹底地占有她。


    但是他不行,有些事他得想清楚。他不願隨便要了她,他得想清楚……


    於是,他隻好斂住奔騰的情欲,微微喘息地鬆開自己貪婪的嘴。


    糾纏的親吻方休,她眨動著水亮的眸子望著他。“你親我嘴,是想知道你能不能喜歡女子,對嗎?”


    “什麽?”他身上的情欲尚未褪盡,她的話卻讓他怒意又起。


    “不是嗎?還是你真的比較喜歡男人?”她一臉認真地問。


    樊仰極額際青筋跳動,覺得自己大概老了,竟然有種心髒無力之感。他咬咬牙,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她到現在還記得那些謠言?看來當初沒把散播謠言的她抓起來打一頓是錯了!都怪他一時心軟,放過了她。而今他竟沾惹上這個老是讓他氣悶的小女子,真是……氣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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