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過三竿。


    巴比倫冬宮。


    “陛下,米底的使節今晨已經離開了王都……”


    傳令官這般向上位的男子稟告,一邊偷眼望向帷幕內的景致——看到了呢……雖然朦朦朧朧的,可仍能辨清王的床榻上還有個伏臥的身姿——不是女人。


    聯想到近日的傳言,新宰相“伯提沙撒”與王關係曖昧……以男子之軀,夜夜承幸。昨晚更是惹出了什麽大紕漏,使得王一怒之下關閉了包括伊斯塔爾在內的九道城門——


    在自己的認知中,從沒有見過那神祗般高高在上的男人發過那麽大的火呢。


    實在很好奇“伯提沙撒”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人,所以便趁近身覲見的時候伸長了脖子窺視……


    “……還有什麽事?”


    “巨像已經竣工……望陛下移步馬度克神殿觀看——”


    又在地上跪了半刻,還沒聽到動靜,傳令官這般又昂起頭,隻見尼布甲尼撒正撚起一匹薄氈往那伏趴的男子身上蓋去……


    自己……似乎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你看什麽!”


    被發覺了!


    驟然響起的慍怒聲音,唬得傳令官立時收回了視線,誠惶誠恐地低下頭。


    好可怕呢……鮮有見王這般不悅的,估計是昨晚的怒氣未消,這才遷怒自己……抖瑟著,額頭一下子沁濕了。


    “下去!”大聲喝令,傳令官如逢大赦,連滾帶爬地退出了宮室。


    礙事的人走了。


    尼布甲尼撒沉默地盯著房廷的睡臉看了一會兒,著實不滿他睡眠時還蹙著眉,便探出手指點上他的眉間,一下、兩下……原想撫平那裏的皺紋,怎知卻惹來一聲輕嚀……


    很難受的模樣呢……


    是在發噩夢麽?


    這麽想的時候心念一動,便輕輕掬起那汗殷殷的麵龐印上親吻——


    毫無意義的行為。可是偏偏樂此不疲。


    想吻他,愛撫他,進入他……經曆了昨夜之後,這種激烈的感情便愈發茁壯——


    男人忽然間覺得,正因為這,自己變得越來越不像“尼布甲尼撒”了……


    恍惚間聽到有人聲交談,於現實與夢境中徘徊了一陣……然後就在意識淡出睡眠的那一刻,房廷感到有人為自己覆上了薄衾……接著如雨點般細密的親吻,落在了眉眼與麵頰上。


    撲頭蓋臉的熟悉熏香和體息,稍稍一想便知道是誰了。


    隻是,那狂王有那麽溫柔麽?與昨晚施虐的他……簡直是判若兩人呢。


    “啊……”


    原想繼續佯裝熟睡,怎知男人忽然噙起那朵受傷的耳朵,含舔……就這樣,耐不住的呻吟溢出了喉嚨——


    結果一睜眼,對上的便是他的琥珀瞳仁。審視的視線,一如往常。


    玩物還是玩物,根本什麽都沒有改變。


    雖然男人並沒有這麽說,可是在自己的眼中,他的態度已然說明一切。


    眼看著尼布甲尼撒鬆開了自己,起身更替朝服,然後頭也不回地攜著宮侍步出宮門——


    不知為何,某種失落的情緒襲上了心頭——


    ***


    水麵倒影映著自己蒼白的麵孔。


    男人離開後不久,女侍就端來洗漱品——


    房廷看到耳朵上的血腫業已凝結,但還有三、四枚深深的牙印烙在上麵,雖然已經沒有最開始那麽痛了,可是仍教人看得了觸目驚心。


    當輪到要替自己清理身體的時候,窘迫地推拒,隻因為醒來時自己也查看過:遍體的斑斑紅痕與青淤,全是由那狂王一手製造。所以,這等難堪的事體,又豈能假他人之手?


    不過即便是遮遮掩掩,也逃不過旁人的耳目呢。


    眼看著諸女口耳相接,竊竊私語,還得假裝什麽都沒有聽見——好尷尬,這般念道,羞恥的紅暈跟著漫過了臉麵……


    磨磨蹭蹭地洗漱完畢,待女侍們總算都退了下去,房廷正要舒一口氣,便聽到宮室外一陣嘈雜的響動——


    “房廷——房……是伯提沙撒大人!快放我進去見他!”


    似是有人在呼喚自己。整個巴比倫城,除了那狂王,知道他原名的寥寥可數;而狂王也從沒在床第之外的地方,叫過自己的這個名。


    難道……是但以理麽?


    心懷猶疑地起身,房廷晃到宮室門口,遙遙一望。果然,看到被衛士們阻攔著的正是那未來的聖賢少年。


    有點納悶,冬宮明明是禁地,迦勒底王族、貴胄之外的平民、以及猶太血統的虜臣是不得入內的——可但以理又如何離開朝聖者之家,趕到此地?


    莫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心裏一緊,便加快了步伐,接近了,這才吃驚地發現,俊秀的男孩此時眼睛紅腫,淚水縱流,一見到房廷便大聲叫道:


    “房廷,快救救大家吧——我們……我們……”說得太急,一時間被氣息哽住了咽喉,泣不成聲。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房廷在乍一聽聞這句話時,還是心髒還是止不住地猛地墜向腹底——


    終於……來了麽?那預料中的事件——


    居然來得如此迅速呢……


    相傳,金頭銀胸銅肚鐵腿的巨型人像建成之後,尼布甲尼撒忽然心血來潮地喝令所有人,尊此為偶像,進行膜拜——其中就有信奉耶和華的猶太人。由於《摩西十誡》中是明令禁止教徒膜拜他神和尊崇偶像的,虔誠的教徒便拒絕下跪——這行為惹鬧了那狂王,他便下令將那些拒絕膜拜偶像的人抓起來,統統丟進火窟,還放言說,若是耶和華真的存在,就來顯靈拯救他的子民,這般尼布甲尼撒才肯饒恕他們——


    “哈拿尼雅、米沙利還有亞撒利雅……他、他們都被巴比倫王給、給……”少年淚眼婆娑,言語斷續,但是從話中,皆一一印證房廷於未來經典中的見聞。


    明明可以遇見將來會發生什麽,可一旦出事了,偏偏不知如何是好的——卻是自己這個什麽都知道的人……


    房廷青白著一張臉,努力定了定神。雖然資曆不深,可好歹在二十一世紀是個應付過不少突發事件的戰地記者……這種時候,若是連自己都不能鎮定,又如何在將真正的“伯提沙撒”扶上曆史舞台前,代替他扮演好這個角色呢?


    意識到時,忽然有些吃驚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產生了這種僭越的念頭,搖著頭,房廷展開雙臂將少年攬進懷裏,長籲一口氣——


    “現在還來得及吧……但以理?帶我去說服他……中止那暴行……”


    “伯提沙撒大人,您必須留在冬宮——這是陛下的命令!”正要攜但以理離開,禁宮的迦勒底護衛們卻阻在自己的麵前,這般說道。


    房廷心中一凜,還是忌憚那狂王,可是低頭一看少年期許的目光,隻得義無反顧地推開他們——


    可他一人又豈是眾人的對手?幾番下來便被諸人輕鬆製服,恁是怎麽掙紮也不起效用——混亂的時刻,正要被拖回宮室,一個聲音驟然響起——


    “怎麽回事?”


    拉撒尼走過前庭看到這一幕,奇怪地發問。


    “將軍……伯提沙撒大人想要違抗王令,擅自出宮——”


    “哦?是這樣的麽?”


    “不是的——”但以理急切地喊道,“我們……隻是為了去救人!”


    “救人?”聽到少年的這番話,他饒有興趣地問道,“救什麽人?”


    少年快速地將之前所敘的簡略地陳述了一番——房廷也在這個時候望向那蜷曲黑發的男人——這是四將之中的“神之戰車”拉撒尼。同他幾個月處下來,覺得此人比其他三個要更具一些人情味,希望此番能博得他的同情施以援手——


    “原來是這樣……”聽罷,摸了摸亂蓬蓬的頭發,拉撒尼挑了挑眉毛,“的確很可憐呢,居然為了這種事情而丟了性命。不過忤逆王的下場就是這樣的呢,你們就不用白費力氣了。”


    意料之外的,那好脾氣的男人以這般輕描淡寫的口吻說道:


    “還有,伯提沙撒大人,我勸您不要總是違抗王的旨意,即便隻是心血來潮,君王的意願永遠是神祗的意願,您不可能每次都要求‘神’法外施恩的。”


    語畢,拉撒尼慵懶地打了個哈欠,好像前一刻什麽都沒有看到似的,就這樣同房廷錯身而過。


    為什麽……為什麽每個人都是這樣想的?


    因為這席話,房廷怔住了,呆呆地任人架著,眼看就要被鎖回原來的禁錮之所,登時心亂如麻。


    房廷不相信鬼神,也知道君王並不是神祗,但在此時的人們都篤信神授的君權,注定的命運——自己又憑什麽以一己之力改變這一切呢?


    在這個紛亂年代之前,在諸人的閑言碎語之前,在狂王的灼熱視線之前——房廷知道自己總是膽怯的……自詡是中人之資,無過人之處,若不是在當實習記者時積累的一些經驗和有熱衷史學的嗜好,恐怕自己都無法搞清楚身處哪個時空,更不用提如何能苟活到如今——


    同時,作為未來時空的過客,明白既定的曆史不可篡更,但是若要眼睜睜看著悲劇上演,自己由能否安靜地充當一個旁觀者呢?


    猶太人有猶太人的信仰,迦勒底人有迦勒底人的尊崇,那麽自己呢?


    房廷捫心自問。


    即便是自身難保,但他也有想要維護的東西啊……


    “閣下——”


    大力掙脫了手臂的一側鉗製,房廷衝著漸形漸遠的拉撒尼這般高呼:


    “請問——閣下有沒有想要拚命保護的……親人或愛侶呢?有沒有什麽人……值得你去珍惜、去守護的呢?!”


    腳步沒有停下。


    “閣下……如果現在是他們遭遇危險,難道你也可以袖手旁觀的麽?!”


    拉撒尼的身形頓了一頓,總算止住了步伐。


    “……真的……像個傻瓜一樣。”


    喃喃了一聲,不知是在說自己還是在說房廷,他舒展的眉毛此時糾葛在了一道,緩緩回過身——


    “既然伯提沙撒大人那麽執著,就讓他去吧。”


    “可是,將軍……”


    “沒事的,如果王怪罪下來,就全部算在我的頭上好咯。”衝著諸人訕笑了一記,拉撒尼摸了摸鼻子,故作輕鬆地說。


    ***


    馬度克神像前,杜拉平原廣場。


    遙遙地便能看到一座六十肘高,約九十尺高的巨大人像矗立在廣場中央。


    這座人像高大如樓塔,金壁輝煌,煞是奪目。


    可是就在著巨像之下,那聯係著普洛采西大道,原本熱鬧非常的境地,此時卻浸泡在一片赤色的恐怖之中。


    這邊架起幾個了建造巨像時澆注的火窯,黑煙滾滾,從窯上立起的筒樁煙囪裏翻湧出來,而另一側,揮揚著鞭子的沙利薛,正攜著迦勒底士兵們驅趕著囚徒進入炙熱的煉獄——期間有掙紮反抗的,皆被捆綁著丟進火焰!


    哭泣、慘叫、呐喊、狂呼——充斥著整個廣場。


    近身甚至可以聽到皮肉焦灼的滋滋聲,明明是慘不忍睹的情狀,沙利薛卻興奮不已——


    “盡情享受死亡的歡愉吧,你們這些蔑視馬度克尊嚴的賤民!”


    諸人的惶恐,臣屬的興奮,混亂的廣場——將一切看在眼裏的男人,一臉漠然,就好像一切都與之無關。


    其實,真的就是心不在焉。


    短短的時間內,華麗的巨像如期建成了,與自己夢中的形象並無二至,這般又可以向世人炫耀神之門的瑰麗壯觀,說起來也不枉耗費了金銀無數——


    但是雖說工程無可挑剔,卻沒有太多的喜悅降臨心頭……


    男人一直對昨晚的種種耿耿於懷,心想若是沒有什麽人的從旁協助,房廷又怎麽敢冒險逃跑?而且要想從守衛森嚴的禁宮逃離,若不是熟悉冬宮的近侍帶路,就算插翅也難飛!


    一定是受了什麽人的攛掇!


    宮內的士官?祭祀?淑吉圖?誰有這樣的膽量忤逆自己?


    一想到這點就止不住的怒火升騰!


    雖然當時就派拉撒尼去盤查了,不過到現在都沒有結果。


    可惡!就是因為這件事,一整天都很浮躁……連過去熱衷的事物也統統失去了興趣。


    這種感覺即便是在自己最初繼承王位,艱辛的日子裏也沒有品嚐過。想起父親那波帕拉薩爾王過去的那句“吾兒,總是從容不迫”的誇讚,很是惱人呢!


    為什麽?自從生命中突入了那個“伯提沙撒”,自己的心怎麽好像時刻都在為之牽動著?


    尼布甲尼撒困惑不已的當口,因為三甲尼波忽然冒出來的一句“這巨像要不要被當作偶像膜拜”的閑話,而心血來潮。


    “讓所有的人膜拜他吧!”


    下完這道命令,還頗為得意。可是教男人始料未及的,在這種時刻,還有人膽敢挑釁自己的權威!


    那些篤信“耶和華”的猶太人間,居然有拒絕膜拜巨像的人!


    就這樣……一觸即發了!


    “陛下——”


    出神的時刻,聽到背後的呼喚,清朗又略帶沙啞的喉音,是昨夜覆雨翻雲時……聽了一宿的。


    回過身,望見那氣喘籲籲的羸弱男子,果然就是房廷!


    想也不想地,就這樣大步走向他——


    “你怎麽會在這裏?”


    瞥了一眼其後朝著自己躬身的拉撒尼和一臉惶恐的少年但以理,了然,旋即便不悅地擰起眉,正欲發作,怎知胳膊上一緊,低頭,但見那因疾速跑動而漲紅了麵孔的男子,撈過自己的手臂,以一副急迫的神情道:


    “請……收回成命,饒恕那些猶太人吧——”


    怔了一怔,沒料到他一開口說的竟是這個,尼布甲尼撒頗為失望地甩開房廷的手,冷聲道:


    “這種事不用你管,給我回去!”


    “不……”


    就好像要同自己杠上一般,那總是逃避的黑曜石眼睛此時卻執著地凝著男人的臉,眨也不眨——


    “陛下……巨像建成之後,您施於的那個諾言……難道……忘記了麽?您答應過我……不再濫殺無辜的!”


    居然還敢提那個!


    房廷還未說完,尼布甲尼撒便感到一股熾熱怒氣正迅速躥向腦門。自己都背棄誓言想要逃跑的人,還有什麽資格再同他要求?


    因為對其鍾愛憐惜,一再容忍他的忤逆與挑釁,難道就因為這……便恃寵而驕了麽?房廷……難道一點也不明白真的惹惱自己,下場會是如何?


    這般念到,便無視房廷企盼的目光,男人冷笑一記,說:


    “無辜?他們不肯膜拜巴比倫的偶像,便是有罪!就讓他們所尊崇的神祗來火窟拯救他們吧!若是真有神跡,我便放過他們,不然,統統都得死——”


    “可是……”還想繼續辯解,話頭卻立時遭打斷。


    “住口!你要拯救他們的話就親自進入火窟吧,若能毫發無傷地走出來,我可以網開一麵;如果做不到的話,就不要出言不遜!”


    霸道而又無情的話,果然如狂王本人般不可一世!


    房廷的腹底一抽,緊接著微微鹹澀的滋味漫過了心頭——


    為什麽每當自己想要改變些什麽的時候,總是會弄巧成拙呢?


    ……難道真的就這樣不可挽回了麽?


    知道自己實在無法與眼前的男人溝通,而且現在亦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供自己躊躇、感傷。房廷攥緊了拳頭,望了望一臉焦灼的但以理,打定了主意——


    實在沒有辦法的話,唯有用“那個”了……之前靈感突發,叫但以理去取的那樣東西,應該在這時候可以派上用場,雖說可行性非常小,也很危險,不過,為了那麽多條生命,自己甘願再冒一次險。


    “陛下……您所謂的‘神跡’恐怕永遠都不會呈現……”


    再次攔在狂王的麵前,也不管自己這般隻會愈發激怒他,房廷用堅定的口氣道:


    “所以,我願意進入火窟……如果真的能活著走出來,請兌現您的諾言——”


    他是瘋了麽?竟說出這樣的話來!是故意挑釁?還是執意尋死?!


    男人的麵色變得更加難看,也不應允房廷的那般要求,他便直接扭頭轉向三甲尼波,命道:“把伯提沙撒帶回去!不許再讓他踏出宮門一步!”


    “啊——是哈拿尼雅他們!”就在這個時候,但以理大叫一聲,房廷的目光急急循向他所指的地方,果然——看到哈拿尼雅、米沙利還有亞撒利雅正被沙利薛押著送進最新點燃的一個火窟……


    三友的性命就危在旦夕!此時,也顧不了許多了——一把扯過但以理懷中的大圍巾衣,他便急急衝向那裏——


    三甲尼波正欲拔腿追趕,可是才剛踏出去一步,便被同僚給堵住了去路。


    “拉撒尼?!”


    尼布甲尼撒怒道,不可置信地瞪向眼前——


    難道……就連自己最忠心的臣仆都要忤逆自己麽?!


    眼看著那奔跑的身影趨向火窟,恨不得自己親自去追!正欲喝令沙利薛攔住房廷——怎知,拉撒尼這一向最為自己賞識、最能識得自己心思的男人,一連兩次地阻在麵前,幫著房廷違拗自己的意誌!


    ——來不及了!


    猛地回過神遙遙看到那身形已經沒入火焰,男人的眼前一陣暈眩,也不知混雜了多少情緒,統統一股腦化作盛怒排山倒海地湧上心頭。瞪向拉撒尼時,雙目盡赤,也不管青紅皂白,一掌摑過去——


    “陛下。”


    拉撒尼跪了下來,昂起頭時,隻見臉腫了半邊,嘴角銜著血液。


    “請相信伯提沙撒大人一次吧——他是有智慧的人,不會隻做意氣之爭!”


    恍若未聞。


    男人此時什麽都聽不進去,把目光投注到吞噬房廷的火窟,然後朝著那方向邁了一步、兩步……到第三步時,還是選擇停了下來。


    會死吧……房廷?那樣的溫度,就算死不了,也會被嚴重灼傷吧……


    此時,比起憤慨,一股更為強烈的悔意正在慢慢滲透心靈……


    “快看哪——他從火裏走出來了!”


    “咦,難道沒燒傷麽?”


    “神跡!那是耶和華使徒的救贖啊——”


    鼓噪的歡呼聲漸漸取代了之前哀怨的歎息。


    同時,在尼布甲尼撒抬起頭的那一瞬,便看到跳躍的烈焰之中,一襲白衣無暇的男子如同天使降臨般,擁著幾個少年,步出了火窟!


    莫名的狂喜一下子盈滿胸臆!


    再也奈不住地疾步迎上前去,怎知還沒來得及碰觸他,那人便衝著自己說道:“陛下,您的諾言……”


    混帳!大難不死之後,要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個嗎?他的心裏到底裝著什麽東西!


    男人此時有點哭笑不得,不過還是依言教臣屬們停止了殺戮。


    仰視自己的黑眸,一如之前的清澈……雖然臉被熏黑了,可是衣物卻沒有被燃著,真是古怪呢。難道說,他真的就如自己替他取的更名,是“伯提沙撒”——“神之護佑”的天使麽?


    不可思議……


    眼看一抹虛弱的苦笑,掛在那張髒兮兮的麵孔上,男人的心弦再次被撥動——


    不過,比起驚奇來,他本身還活著的事實才是最讓自己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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