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春日的乍後,風和日麗。一輛銀白色跑車瀟灑的穿越在川流不息的公路上。白天朗看看時間,又加快了速度。紅燈,他停了下來,趁著空隙撥了個電話。


    「喂,怎麽樣了?」他就著電話,帶著笑意問。


    電話那頭是一個女孩委屈的聲音,「你幹麽笑我?」


    「笑你?」他挑挑濃黑的劍眉,「好好開車卻撞在安全島上,還把自己給擦傷,有多少人會這麽遲鈍?」他忍俊不禁。


    「白大哥,」女孩不樂意的聲音傳來,「你不要來啦,我可不想見到你這落井下石的人。」


    「那怎麽行?我們簡簡可是事務所的女神,我不去接你會犯眾怒的!」白天朗表情明朗,酒窩也帶著陽光。「好了,我要開車了,你就在醫院等著,我過去接你,不許亂跑,聽到沒,乖!」他快速收線,啟動車子,口氣儼然一個慈父。


    永健醫院地處市郊,內建花園漂亮得像個公園,可能以此來調節病人的情緒吧。


    他停了車子,直走向二樓的護理站。簡簡那丫頭說她在這裏。


    果然,他剛走到門口,就看到垂頭喪氣坐在那裏,額角貼著ok繃,一隻手纏著繃帶的簡潔。


    「哇,看起來還挺嚴重的嘛。」他黑亮的眼一瞪,故意做出驚訝的表情。


    簡潔一下子跳起來,不顧自己受傷的手,掄起拳頭就想向他打過去。秀氣的臉上微微的紅,明顯被他氣到了。


    「哎,女孩子家溫柔一點啊,你老是那麽粗魯,難怪連開個車都會去撞安全島。」白天朗輕易的躲過去。


    她撇撇嘴。「你怎麽這麽沒同情心?見我受傷你很樂是不是?小心我告訴伯父、伯母真相,讓你吃不完兜著走,這幾年我是怎麽幫你的?忘恩負義的人可不會有好報!」


    「好,好,我錯了,我錯了,白大哥這就將功補過。說吧,你要怎麽樣?是要我抱著你出去,還是背著你出去?」他一臉誇張,語氣裏透著寵溺。


    簡潔噗哧笑了,明亮的眼看著他,搖了搖頭。「我自己走吧,你幫我拿藥哦!」


    他微笑著接過。「醫生說過幾天回來複診?」


    「一個禮拜。」


    「啊!」他聽聞,叫了一聲。


    「怎麽了?」簡潔不解。


    「你這一個禮拜都要這樣垂著胳膊嗎?」


    「是啊。」她有點奇怪他幹麽這樣大驚小怪的。


    白天朗看她一眼。「這下洗澡怎麽辦?誰來幫你?」


    簡潔瞬間紅了臉。「你管不著。」


    「怎麽管不著?早叫你找個男朋友了,如果有男朋友的話,現在就可以拿來用了。」


    「拿來用?」她白了他一眼。哪有人這樣說的,就好像……工具一樣。


    「要不要白大哥馬上幫你物色一個呀?」白天朗忽然挨過來,笑得神秘。


    「不要不要!」她連忙搖頭。


    他一臉無奈。「你這丫頭,眼睛到底長得多高?每次一說幫你介紹男友就這副表情,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我爸媽會逼我跟你結婚!」


    「你放心,就算你肯娶,我還不肯嫁呢!」她吐吐舌頭,斜睨他。


    這下可傷了白天朗的自尊。「怎麽?我很差嗎?你簡小姐心比天高喔。」


    簡潔微微一笑。「反正不是你這型的!又粗魯、又沒神經,誰喜歡你誰倒黴,被你傷了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一聽這話,他倏地垮下臉,半響才訕訕的問了一句,「我不會真的這麽差吧?」


    簡潔調皮的笑笑,不理他,逕自走在前麵。


    白天朗像個護花使者跟在她身後,眼睛卻偷瞪了她幾眼。唉,誰叫他有把柄在這丫頭手上呢?


    雖然她嘴巴不饒人,不過性格還算可愛,將來若是交了男友,哈哈,不管是誰,肯定夠那小子受的!想到這裏,他不禁展唇微笑。


    「你一個人傻笑什麽?」簡潔正好這時候回頭。


    他聳聳肩,很故意的說:「在想你非常可愛。」兩頰的酒窩親切而陽光。


    簡潔朝他笑笑,忽然伸出沒受傷的手臂,環上他的胳膊。


    他怔了一下。「你幹麽?」突然這麽親密,莫非又要使壞?


    她笑得古怪。「傷殘人士,需要扶助。」


    兩人說說笑笑的往停車場走。「話說回來,這些年你都沒看上我,難道在你心裏我真是你剛才說的那樣差?」


    簡潔回頭看他一眼。「不想再刺激你,所以……我保持沉默。」她唇角微揚,一副壞壞的笑。


    聞言,正想抬手給她一記爆栗,忽然一道身影掠進他眼簾,使他的動作凝滯在那裏。


    那身影是太熟悉?還是太陌生?使他在乍見之下竟覺如在夢中……


    「你怎麽了?」簡潔見他忽然沒了聲響,呆呆的站在那裏,不知道在看什麽。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離他們很遠的地方,一個男人走在醫院的林蔭道上。


    太遠了,以至於隻能看到那人寬大的白襯衫隨風飄蕩,微鬈的頭發似乎很長,修長挺拔的背影遠遠看來似乎有些清寂和蕭瑟。


    「背影很帥,看夠了沒有?」她回頭看白天朗,見他還是直愣愣的瞪著前方,就用沒受傷的手狠拍了他一下。


    「雖然你有那種癖好,但不要看到帥哥都緊盯著不放!」她故意皺著眉逗他。


    白天朗這才怔怔的回神。一定是看錯了,記憶裏那人從不留長發,雖然也有些微微的鬈,那微鬈的發穿過指間的感覺很柔軟,恍如昨日……


    他用力搖搖頭,這才清醒似的看向女孩。「你剛才說什麽?」


    「唉,你還真是……方才你靈魂出竅那一刻,是不是又看到你中意的那型了?」她這些年在他身邊,已經好幾次見他如此,忽然瞪著某個陌生人發呆。


    「隻是覺得……」他神情迷茫,不由自主的再度看向那個地方,林蔭如故,什麽也沒有,就好像那一瞬隻是幻覺。


    「那是個帥哥,雖然隻有看到背影,不過以我的眼光,絕對不錯!如果喜歡就去追吧!」簡潔用力一眨眼,很豪氣的拍上他的背。


    「簡簡,不要胡說。」白天朗微微皺眉,「我隻是以為看到了熟人。」


    她輕輕一歎。「白大哥,究竟要怎樣才是你喜歡的人?我忽然覺得蘇羽很可憐。」


    「這又關蘇羽什麽事?」白天朗挑眉。


    「別以為我不知道,蘇羽喜歡你很久了。」


    「別胡說,人家蘇律師可是正常男人。」


    「哈,你在說自己不正常嘍?喜歡男人的男人就不正常?你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白大哥,」簡潔忽然拉住他的手,「不管伯父、伯母讚不讚成,我還是希望你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簡潔……」


    「你的心裏有一個人吧,所以這些年,不論女人還是男人,你一不個交往的人都沒有。」


    「你連這也能看得出來?」


    她笑了笑。「說真的,剛知道白大哥喜歡男人的時候我真嚇了一大跳!」


    「隻是嚇了一跳?沒有傷心?」


    「少來啦,我早就說過,你不是我喜歡的那型!」她聰慧的眼眨了眨,「所以你不喜歡我還省了我的麻煩,這幾年我們倆也算合作得不錯,至少把雙方父母都蒙騙過去了。」


    白天朗連聲歎氣。「是,是。」


    「你好像很無奈?」她白他一眼。


    「我隻是在想,將來誰娶到你這樣古靈精怪的丫頭,肯定夠他受的!」這次他老實大方的坦白想法。


    「我呢,正好奇你喜歡的人究竟是什麽模樣,真想看看那天。」


    「哪天?」白天朗不解。


    簡潔笑得像隻小狐狸。「你被套牢的那天!」


    ◆◇◆


    白天朗送簡潔回家,拜托一個阿姨照顧她以後才離開。


    其實時間還很早,但他不想回事務所。工作很忙,也沒有時間空閑,但他絲毫也動不起來……


    開著車,他發出自己也沒察覺的歎息。是為了早上看到的那個身影嗎?


    你的心裏有一個人吧。簡潔的話又忽然響在他腦海裏。


    是嗎?他心裏有一個人?他自己也不能確定。當年的分離太快了,他甚至來不及分辨,就已經失去了那人。


    他甚至有一種感覺,澤昀似乎預知了兩人的分離。在他的記憶裏,分手那時的澤昀太平靜、太鎮定了,仿佛排戲熟練之後那樣的從容,分手時的情景讓他現在想來,都是深深的迷惑。


    三年的感情,居然那樣平靜的結束,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真情?有沒有不舍?


    澤昀入獄後,他懷著不明的情緒暫時休假,回到了父母身邊。卻在父母的遊說下辭去原本檢察官的工作,開起了律師事務所。


    想起自己那時的心情,他還是很莫名,難以說清為什麽自己會辭去理想的檢察官工作?隻覺得那人入獄後,一切好像都不一樣了,他心底有一股強烈的渴望想換一種環境和生活方式,於是才會同意父母的決定,自己開了事務所。


    那段日子,簡潔這個女孩就像突然冒出似的,出現在他的生活中。


    她是父親好友的女兒,大學主修的也是法律,拿到碩士學位之後,就被長輩安排到自己的事務所,待在他身邊。


    其實,他知道兩家父母的意思,早把兩人看成一對,就等著他們結婚。


    對簡潔,他有一種莫名的好感,這好感也許來自於兩人之間那份特殊的默契,從他倆第一次見麵的那刻起,就知道對方都不是自己要的那杯水,所以這些年來雖然時刻在一起,但更像親密的朋友、兄妹,而不是情人。


    他們默契十足,甚至藉由對方安撫了自己的父母,作為逼婚的擋箭牌,三年多也就這樣過來了。


    事務所的業務蒸蒸日上,也招攬了不少業界精英,聲望更在不斷的提升。


    三年裏,他也嚐試著談過幾段戀情。


    最初與女孩交往,讓他認識到過去的那三年,澤昀對他的最大影響,或許是把他從一個異性戀者變成了同性戀者,他發覺自己已經對女人完全沒有感覺。然後,在他沮喪的結束與女孩的戀情之後,感情空白期的他也曾交往男朋友,然而,又幾次無疾而終的感情,終於讓他徹底失望。


    目前的自己,也許還不需要感情。是的,他發現無論是誰,他似乎都無法真正從心底湧起那種占有的渴望,一種深切的渴望——也許發自愛,也許發自情。


    在有了這種認知之後,他就暫時放棄感情,而將全副心思投到工作,時至今日,他已經是鼎鼎有名的白天朗律師,從庭上交戰的紀錄看來,他幾乎是完美的。在這行越深,他才越來越能理解澤昀當時的心態。


    人們所謂的無良,也許隻是澤昀對於職業的某種認知和追求。正如每個人所認定的目標和座右銘,或許在他的觀念裏,站在委托人的立場幫委托人打贏官司就是一切,而那些道德倫常,則成了別人質疑、責問他的武器。


    當律師三年多來,他也有許多的無奈和被誤解,每當這時候,他不是氣餒,而是更深刻的體會到那人當初的心情。


    他自己也很訝異為什麽在過了那麽久之後,還是時時想起那人。


    心裏有很多的疑問,他都理不清楚,也許答案的鑰匙在澤昀手上。


    可他卻再也找不到他。


    之前,那人刑滿釋放的日子,他曾打算去見他,然而卻因為突發的緊急事情而耽擱了。


    之後,他徹底沒了那人的消息,不知道他在哪裏、在做什麽,什麽都不知道。


    委托私家偵探查也毫無所獲,他就如煙霧,忽然消散在空氣一般,再無一點一滴的訊息。


    他這才發現,兩人真的斷得一幹二淨了。


    但心裏,總有一個空空的角落,似乎用什麽也填不滿。


    與澤昀的感情,還是欲望來得多些吧,隻有麵對他時,自己才會渴望占有,而那人身上獨特的淡淡香味,如今想來,竟還能令他心底拂過隱隱的欲望,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是愛情嗎?他不知道,沒有體驗過愛情的他,無法把對澤昀的感情稱為愛情。隻是知道,無論如何,他對自己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麽用?」想得煩亂,他爬亂了頭發,從深陷的沙發上站起身,走到酒櫃旁給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甚至沒加冰,就仰頭喝了一口。


    火辣的酒味一下衝到喉嚨,刺激感讓他的精神微微一振,這才有些清醒的感覺。


    打開落地窗,火紅的夕陽灑進來,四周被暈染成一片紅色,他張開雙手,仰天伸個懶腰,任由黃昏的風吹拂在自己的衣衫與麵頰,很舒爽的感覺。


    半晌才睜開眼,從陽台回到臥室,酒杯隨意擱在茶幾上,順手拿起盤裏的一枚巧克力塞進嘴裏。


    微苦微澀的感覺,伴隨著融化的甜膩瞬間填滿了口腔。他微微皺眉,發覺自己還是不喜歡這股味道,可細細品味卻發現,在又甜又膩裏,忽然嚐到了一絲奶香與一絲誘惑,他微怔,好像是第一次嚐出這股味道。


    原來這就是巧克力的魅力,那人吃在口中也是這樣的感覺?所以他才喜歡……


    他趕忙阻斷了自己的胡思亂想,起身去廚房。該給自己弄點晚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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