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席寶琳撥了一通電話給苗子齊,忘了隱藏自己的電話號碼,加上那一夜相處的愉快氣氛,約好隻做朋友,苗子齊便這樣不著痕跡地走入她的生活。


    每天,最少最少也有睡前的一通電話。而這個睡前,指的是苗子齊狂歡了一夜,洗完澡後的睡前,而不是席寶琳一直規律的十一點半就寢時間。


    他來電話的第一句話,總是──「你現在在哪裏?」


    「在家裏。」她早已躺在床上,睡了好一會兒。


    「在幹麽?」他接著問。


    「你說咧?」


    「嗬嗬……我最喜歡聽你半睡半醒的聲音,好性感。」他通常是微醺的,帶點興奮睡不著的口吻,半真半假地說著。


    「所以……你就不要命地每天打電話擾我好夢?」她側躺著,一手撥弄著柔軟的發絲,一手略扶著輕薄的行動電話。


    她不是真的怪他,甚至是有點期待的,期待和他輕鬆無慮地談天說地。


    除了父親留下來的龐大家產,除了「寶閣」,什麽事她都可以告訴他了,包括她的童年、她的父母,她那些過去隻存在自己腦子裏的幻想與夢想。


    「聽完我的聲音再睡回籠覺,保證你的夢更甜。」他擦拭著尚未幹透的頭發,心蕩神馳地聽著她清脆的笑聲。


    「萬一被惡夢嚇醒的話怎麽辦?」她問。


    「那你就打電話吵我,叫我起床尿尿,等我尿回來,再哄你睡覺,我有好多床邊故事可以說給你聽。」


    「你怎麽老是把尿尿掛在嘴邊的,髒死了。」她沒好氣地念他。


    「那叫我起床噓噓可以了吧?」


    「還不是一樣。」她又被他逗笑了。


    「你一定是真正的公主。」


    「什麽意思?」她被他這句沒頭沒尾的注解嚇了一跳,以為他察覺到了什麽。


    「還記得上次我跟你說的那個『豌豆公主』的故事嗎?」


    「記得。」


    「你想,一顆豌豆上麵鋪了二十層床墊跟二十件鵝毛毯,那個公主還嫌整晚睡不好,這個公主也太難伺候了,根本是找碴。」


    「嗯……」她應了聲,突然後知後覺地發現他拐著彎罵人呐!「你是在嫌我難伺候?」


    「哈、哈……不錯,腦筋終於轉過來了,看來我還是比你聰明許多。」這點無聊的勝利也值得他拿出來炫耀。


    「那你一定是那個一心想尋找真正的公主的王子。」她回他一句。


    「咦……為什麽?我才不會沒事去找個千金大小姐回來,自己降級當男傭。」


    「因為天生犯賤。哈哈!」這次換她得意地笑開懷。


    「算你狠!」他咬牙回說。


    兩人就經常這樣一通電話,沒營養、沒氣質還兼沒衛生地對話一、兩個鍾頭,樂此不疲。


    「喂,明天晚上我們一起跨年。」他說。


    「你們不是有活動嗎?」


    「是啊,不過壓軸是大明星,大概十一點半我這邊的活動就全部結束了,我們一起看煙火。」


    「可是……你來載我,再回去,煙火都放完了。」她很心動,近幾年愈來愈擴大舉辦的跨年煙火隻聽身旁的人形容多美多美,她卻從沒參加過。


    「我請朋友提前過去載你,不過要走上好一段路,四周道路會進行管製。」


    「那……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到的時候再打電話給你。」


    「好,一言為定,我等你,」他聲音突然轉為低沈。「forever……」


    「神經……我要睡了,晚安。」她的心因為他那句戲謔的forever,大力地揪了一下,慌忙地掛斷電話。


    說好做朋友、做酒伴,做互相吐槽的損友,沒事他就愛來兩句把肉麻當有趣的惡心話,果真是訓練有素,拈來全不費功夫的。


    席寶琳將手機放回床頭櫃,攏攏羽絨被,縮進溫暖的被窩裏,甜甜一笑,繼續睡覺。


    翌日,寒流來襲,清晨約隻有十一、二度的低溫,到了中午,太陽仍舊隱身於灰暗的雲層後頭,路上行人莫不拉高衣領以抵迎麵而來的冷風。


    席寶琳坐在「寶閣」二樓辦公室,不停地起身望向窗外天空,就擔心突然下起雨來,看不到今晚的煙火。


    為了晚上的慶祝活動,她早上練完瑜伽,洗過澡後便到更衣室挑了兩個鍾頭的衣服,一會兒是粉嫩的小禮服,一下子換穿俐落的套裝,又覺得混搭看起來隨興點,忙了半天,最後決定高領毛衣加毛料a字裙、長靴,再披件喀什米爾羊毛披肩……因為,好冷。


    期待的心情下,時間感覺過得特別龜速,加上天氣陰晴不明,整顆心就這樣懸著,空著,不知道是為了那聽說好美好美的煙火,還是為了自聖誕節過後,隻通電話,尚未見到麵的苗子齊……


    「小姐……」


    「啊?」背後突來的一聲叫喚,嚇了席寶琳一跳,她轉過身,發現是王師傅的兒子。


    王俊成已站在她身後望著她美麗的側影許久了,她倚在窗邊凝視天空的神情宛如一尊女神,那樣純淨無瑕,他屏著呼吸,遲遲不敢驚動她。


    如果可以,他願意化做她庭院裏的一棵樹,恒久地、默默地關愛著她。


    他配不上她。這是父親從小便對他的諄諄告誡,他知道,也努力學習珠寶設計,隻為成為一個能夠光明正大站在她身後的員工,隻是,每日每日地看著她,心中的那份愛慕無法抑製地愈來愈膨脹……


    「俊成哥,什麽事?」她微微一笑,走近他。


    「喔……樓下有一位老先生說要找老板。」王俊成溫柔地注視她。


    「知道他有什麽事嗎?」


    「他說想挑一顆好一點的寶石,送給他妻子做結婚五十周年紀念。」


    「櫃裏沒有他喜歡的設計嗎?」


    「嗯……也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的,說是知道我們有更好更大的寶石,一定要見你。」


    「嗯……」她沈吟片刻,丈夫還記得結婚五十周年紀念,還有這份心買禮物送妻子……多難得啊!「那就麻煩俊成哥帶他上來。」


    「好。」


    王俊成離開後,她坐回典雅的胡桃木書桌前,等待客人上樓。


    不久,王俊成帶著一位已發絲斑白、行動遲緩的老先生上樓來,她立刻起身前去扶他坐上沙發。


    王俊成以眼神詢問她,需不需要他留下來。


    她輕輕搖頭,隨後衝了杯花茶,端至茶幾。


    老先生身上穿著質料廉價的過寬西裝,瘦骨嶙峋,不像是能出高價購買頂級寶石的客人,但席寶琳並沒有因此怠慢他,她喜歡他那雙慈善的眼睛。


    「我要買五十萬的鑽戒……」老先生一出口便開門見山,將摟在懷裏的牛皮紙信封袋打開,拿出五迭紙束好的千元鈔票。


    「伯伯,你先把錢收好,告訴我你想要什麽樣的鑽石,白鑽還是彩鑽或者紅寶石、藍寶石?」


    「我、我不知道……什麽比較好?」


    席寶琳有種奇異的感覺,這位老先生想買寶石的背後,應該有什麽特殊原因。


    她耐心地引導他,希望能為他挑選一顆最合適的鑽石。


    原來……老先生和妻子結婚時是個窮小子,既沒有隆重的迎娶儀式,喜宴也隻是在一間小飯館裏叫幾樣菜,邀請雙方父母和幾位朋友做見證,但是,女方父親氣得不願參加,婚宴也就在沉重的氣氛下草草結束。


    當時,他們的結婚戒指是一對幾百元的銀戒。


    妻子無怨無悔的跟著他吃苦,老先生一直希望有天能為妻子戴上一隻真正的鑽戒,這件事,他悄悄地放在心底。


    然後,結婚後,兒女相繼出生,為養兒育女、為生活奔波,隻足以顧得三餐溫飽,顧得兒女教育,妻子身上僅有的首飾仍舊隻有最初的那隻銀戒。


    現在,他妻子躺在醫院病床上,已不久人世,一月十日就是他們結婚滿五十年的紀念日,老先生賣掉住了二十幾年的房子,就是要完成對自己許下的承諾……


    席寶琳聽得熱淚盈眶,半晌說不出一個字,她握著老先生黝黑單薄的手,拚命點頭,要他放心。


    「我聽以前公司的老板娘說你們這裏有又大又漂亮的鑽石,我想買一隻戒指,就算她……她走了……也能一直陪在她身邊……」老先生說出他的心願。


    她拭去臉頰的淚水,吸吸鼻子,哽咽地說:「伯伯……如果你相信我,我會幫你準備一隻世界上最美麗的戒指,讓你送給妻子。」


    「真的?」老先生笑了,慈愛的眼睛散發著光芒。


    「真的。」她給他一個燦爛肯定的笑臉。「你知道妻子的指圍嗎?」


    「我有帶她的結婚戒指來,但是……她現在瘦了好多,戒指都鬆了……」


    「沒關係……那能不能讓我到醫院探望她,等她睡著的時候,量量她的指圍,不讓她發現,這個心願,我一定會幫你完成。」


    「好……就這麽辦……」


    「那我們現在就到醫院去。」席寶琳明白老先生的心急,便一刻不待地陪他前去醫院。


    席寶琳到醫院後,為了不讓老婆婆起疑心,老先生在病房裏陪妻子聊天,她則一直在病房外等著,等老婆婆睡著。


    聽著病房裏老夫妻家常的對話,妻子問丈夫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丈夫問妻子有沒有哪裏疼痛,要不要吃點水果……想到老婆婆就要離開老先生,忍不住又數度紅了眼眶。


    這就是父親希望她能尋到的幸福,無論貴賤、無論美醜,直到生命終點仍不棄不離地陪伴在身旁的伴侶。


    一直到傍晚,老婆婆吃過清淡的晚餐,服了藥才沉沉睡去。席寶琳輕聲地步入病房,牽起老婆婆插著針管,因病而鬆弛無肉的手,輕柔地測量她的指圍,老先生就坐在床邊,凝視妻子的睡容。


    量完後,她走到老先生身旁,俯身在他耳邊說:「我先回去跟師傅討論怎麽設計,做好了,我會盡快送過來給你。」


    「那我錢先給你……」老先生彎身想從抽屜裏拿出牛皮紙袋。


    「不急……你滿意了再付款。」


    「五十萬不知道夠不夠?」老先生對鑽石的價格一點概念也沒有。


    「夠、夠,不用那麽多……」其實席寶琳根本沒打算收他這筆錢。「我先回去了。」


    「謝謝、謝謝……」老先生感激地直道謝。


    席寶琳離開醫院後直接回家,打開保險櫃,一一檢視合適的寶石,因為指圍太小,並不適合鑲太大的寶石,她想,老婆婆如果看見老先生送她那麽大的鑽石,肯定要生氣,氣他亂花錢,搞不好還要好幾天不跟他說話。


    她是女人,了解女人要的其實隻是那份心,無關禮物的貴重與否。


    挑好了白鑽又趕回「寶閣」,和王師傅研究底座的設計,也告訴王師傅這段感人的故事。


    這一忙,不僅連晚餐都沒吃,還差點忘了她和苗子齊的約定。


    「小姐,我看就先這樣,晚上我讓俊成趕趕,用電腦做成3d圖,再讓那位先生看看滿不滿意。時間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休息了。」


    「也好……」席寶琳將桌上手繪的設計圖整理好交給王師傅,腦中閃過他那句「不早了」,猛一看牆上的掛鍾。「啊──都快十點了。」


    她終於記起來那件重要的事,連忙走出店門叫計程車,趕回家換衣服,再請小吳送她到市民廣場。


    一個鍾頭後,小吳的車塞在車陣中,動彈不得。


    席寶琳看得到前方101大樓,但就是無法再靠近它半公尺。


    「小吳,你看這情形,會塞多久?」她根本沒想到參加跨年晚會的人潮高達數十萬人。


    「一、兩個小時跑不掉吧!」小吳回說。


    她的心涼了一大截。「那我走過去好了,等會兒你先回去,告訴隆叔晚上不用等我的門。」


    「小姐……不好吧……這裏離市府廣場還有好長一段路,你一個人……」


    「沒關係,我可以的。」一旦決定後,她立刻下車,朝著前方快步邁去。


    小吳隻能坐在車上幹著急,又不能將車子丟下,保護小姐過去。


    離約定的時間隻剩不到十分鍾,席寶琳專注地拚命往前走,穿過人行道上無數偕伴同行的人群,聽不見耳邊吵雜的喇叭聲和交談笑聲,就連在這麽可怕的人潮中如何能找到苗子齊也來不及細想。


    而苗子齊那邊,因為接連幾個購物商城的活動,現場狀況不斷,他忙得焦頭爛額,待能喘口氣時,才注意到時間已經超過十一點半,卻還沒接到席寶琳的電話。


    他連忙摸摸口袋──咦?他的行動電話咧?


    「子齊,收工後帶我們到哪裏happy?」幾個模特兒才走下舞台立刻黏著他不放。


    「你們誰的手機借我一下。」


    「不借。」她們齊聲回道。


    「嘖……」他沒時間跟她們拉扯,找了一位工作人員,借來手機。


    隻是……慘了,他不知道席寶琳的電話號碼。


    有了行動電話這種便利的工具,打開通訊錄便能找到人名,所以,他根本沒將電話號碼記起來。


    憑著第一次看見那號碼的印象,試撥了幾通都沒猜對,這下,他真的心急了,望眼過去盡是人潮,不知道她在哪裏,害不害怕?


    「哈囉!拜托了,晚上這電話借我,明天送過去給你。」他向工作人員鞠躬拜托,接著走出商城,擠入人群,邊走邊撥電話,隻能瞎猜。


    一連撥錯了十幾通電話,眼見手機電源隻剩一格,那心情簡直就要抓狂。


    終於,最後一通響了很久,他停下腳步,屏息等待。


    「求求你……寶琳,快接電話……」他在心中呐喊著。


    「喂……」一個虛弱細微的女聲從遙遠的那一端傳來。


    「寶琳……是你嗎?喂!喂!」


    「嗯……」席寶琳快哭了。


    她被卡在人群中,進退不得,而苗子齊的電話是關機的,她的腳好痛,肚子好餓,不知道該怎麽辦。


    聽見她哽咽的聲音,他心疼得不得了。


    「對不起,我的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你現在在哪裏?我過去找你。」


    「我不知道……」抬起頭看得見101大樓,但是四周圍都是人,她不知道如何告訴他所在位置。


    「別急,你先告訴我你從哪個方向過來,麵對101大樓,左邊有什麽建築物,右邊又有什麽?」


    她轉了一圈,仰頭張望。「我從基隆路過來,不過我又鑽進巷子裏了,剛剛穿過一個公園,離101很近,可是我沒辦法再前進……」


    「沒關係,你問一下旁邊的人那是什麽公園,我等你。」


    「好……」她馬上問,問完後立刻告訴苗子齊。「眷村文化公園。」


    「我知道了,你想辦法站在公園邊側等我,我待會兒再打電話給你。」


    「嗯……」


    苗子齊結束電話,擠過最密集的人群,拚命道歉,這真是一個十分艱難的任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席寶琳在等,苗子齊還在努力。


    他不知道時間究竟過去多久,隻一心往前衝出人牆,好不容易挨到了公園邊,他急忙撥電話給她。


    「我到附近了,你穿什麽顏色衣服?」時間接近倒數,人潮紛紛鼓噪起來。


    「黑色毛衣,白色披肩……我站在莊敬路跟……」


    「開始倒數──十、九……」


    響徹雲霄的倒數聲淹沒了她的聲音,苗子齊聽不見,手機緊緊壓在耳邊,隻能憑直覺奮力向前擠去。


    席寶琳也緊握著手機,踮起腳尖心急張望。


    「六、五……」


    [來不及了……]她紅了眼眶,不知道為什麽如此執著要在倒數結束之前見到他。


    「三、二……」


    就在倒數結束最後一秒前,她的背被納入一個溫暖寬闊的胸膛,仰起臉,是苗子齊……


    [他趕到了!]


    「新年快樂──」身後眾人齊聲高喊新年快樂,璀璨絢麗的煙火隨之躍上黑幕,為天際灑上晶晶亮亮的金粉。


    她望著他,眼眶的淚激動地滑落,下一秒,她的唇便被封住了。


    在這樣群情激昂的氣氛下,就算身邊站著的是不認識的人也都忍不住想給對方一個微笑、一個擁抱,更何況是曆經汗水,排除萬難才擁入懷裏,這個讓人無法不疼愛的女人。


    苗子齊無法壓抑這份衝動,顧不了兩人之間的友情協定,他隻想吻她,深深地吻她,讓她知道能在人群之中找到她,他有多感動。


    席寶琳心中的悸動不亞於他,她仰起臉回應他熱切的吻,貼緊他厚實的胸膛,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才終於踏實了下來。


    她不去想也無心思想應不應該、可不可以,她喜歡他熾熱的吻,喜歡他強有力的臂膀,喜歡他這樣緊緊地抱著她的感覺,在寒風中為她帶來安全感。


    數十萬的人群中,有多少人以這美麗的煙火星空做見證,見證彼此許諾要攜手一輩子的愛情,有多少人由曖昧的關係正式成為情侶。


    這些是非對錯……以後再說吧……


    盡管萬般不舍,他還是離開了她的唇,忍不住又輕啄了一下,然後指向天際。


    「你看。」


    順著他指尖的方向望去,她驚歎。如果不是站在這片天空底下,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再怎麽聽人形容也無法深刻感受這份驚心動魄的美。


    她靠著他胸膛,靜靜地記住這個刻,她和他,相遇之後的第一個跨年煙火。


    耀眼的煙火秀映亮了她清澈的黑眸,她看著天空,他看著她。


    她微眯起眼抵擋黑暗片刻乍現的光芒,恍惚間,想起張愛玲寫的《傾城之戀》,裏頭一段描述白流蘇的內心剖白──


    「在動蕩的世界裏,錢財、地產、天長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隻有她腔子裏的這口氣,還有睡在她身邊的這個人。她突然爬到柳原身邊,隔著他的棉被,擁抱著他。他從被窩裏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


    在這一瞬間,她彷佛懂了白流蘇的心情。


    在這一瞬間,她相信自己是愛苗子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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