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洛的婚禮訂下了，也正式向傳媒公開。
所有的人都看好這段姻緣，尤其是程洛的父母。等待了這麽久，終於兒子肯定下心來談終身大事，怎不教兩老樂歪？
他們對荻亞竹這個末來的媳婦，真的是滿意得沒有話說，自我怎麽也挑不出她的一點缺點。
程靈對荻亞竹也十分有好感，在她的感覺裏，確實也隻有荻亞竹這麽聰穎、美麗又氣質高尚的女人，才配得起程洛。
程洛卻是以一種難言的心情，在籌辦這個婚禮。
他相信荻亞是他這一生唯一想要廝守的「妻子」人選，但是……程洛知道他心中的魔鬼還沒有消失……而夏凡就是他心中的魔鬼！這樣的抗爭是令人疲累的，程洛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現在冊他隻能寄望他和荻亞竹的婚禮，能救回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毀滅的靈魂。
夏凡比以前更緘默了。他投身在『火龍傳奇』的拍攝工作中，把所有精力跟對程洛的熱情，借戲演譯出來，仿佛要把自己的生命和靈魂，借這支片子演盡。這樣傾注骨血的演出，真是令人心悸和毛骨悚然。
「告訴夏凡別那麽拚命，他的表現令我擔心。」導演對程洛說。
「他做得不好嗎？」程洛問道。望一眼工作人員和夏凡的方向。他正跟幾個演員彩排，一絲不苟的神態，專注的眼神，光是排練說已經傾注全力。
導演搖搖頭，「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他那樣子賣命的演，就好像這是他生命中的唯一一部戲一樣，有點令人害怕。」
程洛再看看夏凡，他在念對白，全副精神投入在戲裏。
「我會找個時間跟他談談！」
導演點點頭，拿起導演筒，走回去，準備拍攝下一場戲。
程洛的心，依然陷落在一個低潮裏，吃緊而無力……
拍完了進度的最後一場戲，夏凡整理好自己的背包，走出片場，程洛從後麵跟上來。
「夏凡！我有點事和你談！」
夏凡看他一眼，「什麽事？」
「是關於『火龍傳奇』拍攝的事。
「火龍傳奇的拍攝工作一直很順利，有什麽值得談嗎？」他緩慢的問道，繼續往片場外麵走。
「導演認為你太拚命了，這樣下去你遲早會支橕不了。」
「導演太多心了，火龍傳奇會如期拍完，不會因為我一個人耽誤拍攝的進度。如果他要操心，就叫他操心預算的事吧！這部戲已經超出預算四百萬了，這才是問題。」
「預算的事製片已經解決了。」程洛說，「我們擔心的是你的身體。電影公司花這麽多錢培植你，為的不是這部『火龍傳奇』，還要未來的電影市場，這才是關鍵！」
「我演好自己的角色，其他的事叫他找我的經紀人吧！」夏凡幾分嘲諷的把目光往他身上瞟去，「否則，我花那麽多錢找經紀人幹嘛！」
他走到停車的地方，打開車門，「夏凡……」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一起發現了站立在停車場旁邊的程靈。
「程靈？」程洛鬆開抓住車門的手，驚望了夏凡一眼，然後走上前，「你在這裏幹什麽？靈靈？」
「我……」程靈看看夏凡。他隻是以一種沉默的表情看著她。那樣平靜的目光，讓程靈又一次心痛的發現，她永遠激不起他心中一絲漣漪，隻好默默的轉開臉去。
「靈靈？」程洛倏地回頭看夏凡，臉色突然間起了變化！「你……你是為夏凡來的？是不是？靈靈？」
程靈對哥哥點點頭。
「你……喜歡上夏凡？」
程靈又點點頭。
程洛一張臉全扭曲了，霎時有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
他倏地回頭憤怒的看了夏凡一眼，再轉頭過去對程靈，聲音又尖又嘶啞：「你什麽時候喜歡上他的？你為什麽從來不告訴我？你這個笨蛋！天底下那麽多男人，你誰不喜歡，偏偏喜歡上他！你……你知道他是……回去！現在就給我回家！馬上回去！聽到沒有！」
「我……」
「現在回家去！」程洛狂怒的喝道。然後他衝上前，瘋狂的拎住程靈小雞般的身體，拖向自己的車，「你給我安靜的坐在車上，我馬上送你回家！」
他說完，甩上車門，盛怒的走向夏凡身旁，雙掌緊握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我不管你心裏打什麽主意，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傷害靈靈，我會親手殺了你！」
「我不想傷害她，我比你想斷了她那些念頭。」夏凡說，「也許她正需要你的開導！」
他拉開車門，坐上車，又對程洛說：「很諷刺是嗎？這樣糾纏不清的戀情，就像上帝開了一個玩笑，而我們卻連笑也笑不出來……救你們自己吧，我已經墮落深淵了，不在乎見不見得天日！」
他深深的再望程洛一眼，然後把車子退出來，駛離停車場。
程洛回到自己的車子上，又看了程靈一眼，伸手去發動車子。
程靈坐上車內，突然間變得安靜。
一種透著詭異氣象的安靜拎車廂裏的空氣都改變了。
程洛終於說：「我從來不反對你交男朋友，靈靈，但夏凡不是你想要交往的男人，他跟那些男孩子不同，你懂嗎？」
「有什麽不同？因為他是同性戀嗎？」
程洛的身體震動了一下，轉臉驚駭的看著她。然後一陣尖銳的喇叭聲驚回了他的注意力，他把手中的方向盤急轉半圈，閃過一輛從前麵路口疾速穿過的計程車。「混帳！」他低咒一聲！打到一個空地，把車煞住，為剛才驚險的鏡頭籲出一口氣，再轉臉看向她。
「你剛才說什麽？靈靈？」
「夏凡早把這件事告訴我了，他說他是個同性戀，他說他不喜歡女人。」
「靈靈……」
程洛靜默了一下，點燃一支煙。
「既然你知道了，為什麽還不死心？這樣下去，將來受傷的是你。」
程靈悲哀的看了程洛一眼，「我想問你，夏凡心裏喜歡的人是誰？那個男人是誰？你告訴我！程洛，你老實告訴我！」
「靈靈……」程洛用力吸進一口氣，屏息的看著她。老天！她想挖掘什麽？他的心在戰栗著！
程洛轉過去發動車子，「我們該回去了！」
「告訴我！程洛！告訴我實話，是你嗎？夏凡心裏真正喜歡的人……是你嗎？」
「靈靈！」程洛咆哮一聲，「別說了！靈靈，我……我不想和你談論這些！」
「是你！果然是你……」程靈點點頭，一顆豆大的的淚，沿著麵頰流落下來，「我知道是你！從他看你的眼神，我說該看出來了，他從來不會用那種眼神看我……是你！真的是你！我那麽喜歡他，可是他愛的人你……是我的哥哥……為什麽是這樣？為什麽是這樣！哥……」
程靈大滴大滴的眼淚掉落下來，掛滿悲傷的小臉蛋，哭得傷心欲絕。
「靈靈……」
程洛用力的喘出一口氣。
「我不知道事情是怎樣發生的，反正等我知道的時候，所有事情已經失控，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我不要夏凡是同性戀，我也不要你是同性戀！」程靈忽然抓住程洛的手，使勁的說搖晃著頭，帶淚的要求他說：「告訴我你不是！告訴我你不是同性戀！程洛！我不要你變成同性戀，你是我最崇拜的人，我不要你變成同性戀，我不要！」
「靈靈……」
「你答應我，程洛！你答應我要跟荻亞竹結婚，你一定要娶荻亞竹，這樣你就不會變成同性戀，這樣夏凡就會死心，他就可能變回正常，很多同性戀都是這個樣子的！」程靈擦掉滿臉的淚痕，信心十足的說。
程洛看著妹妹，暗喘出一口氣，點頭。
「我會跟荻亞竹結婚。」他說完，伸手去發動車子。「等我們結婚後，這一切的混亂就會回複正軌……一定會回複正軌的！」
他把車子重新開上馬路，還在心中一遍遍的對自己說：「一定會回複正軌……」
***
「火龍傳奇」的拍攝現場，出了一點意外，在一場驚險的爆破戲中，夏凡的手肘在跳離一幢爆破中的樓房，被一塊尖削的木板割傷，一時血流不止，把所有工作人員都驚嚇出一身冷汗！從醫院離開，夏凡在一個工作人員的護送下，暫時先回到公寓休息。
為了讓夏凡有充裕的時間休養，導演決定把夏凡的戲延到一個禮拜之後再拍。所幸「火龍傳奇」的拍攝工作也隻剩下最後的幾場外景和特技部份，很快就能殺青。
程洛和荻亞竹來看他的時候，夏凡正在休息。連續太多天的工作天，加上失血，使他麵容顯得青瘦，五官益發突出，黑眸也更深徹了，如一泓沈潭。
他來為他們開門，身上披一件休閑上衣，細長的發絲由腦後束起，目光炯炯的放在他們身上。
「我聽導演說你受傷了。」程洛在門口對他說。
「一點小傷。」夏凡轉身拄裏麵走去。「進來吧！這裏沒什麽好招待你們的，不過咖啡酒倒是有，你們喝什麽？」
程洛看荻亞竹。
「咖啡好了！」荻亞竹淺笑著說。
「行了。坐一下，咖啡馬上就來！」夏凡轉身正要進入餐室為他們衝咖啡，荻亞竹阻止他說：「讓我來吧！你的手受傷了，不方便。」
夏凡看看她，再看程洛，「不好意思吧？你是客人，要你親自動手……」
「你不相信我的手藝嗎？」荻亞竹巧笑焉然的說。「你們坐下來聊聊天，我很快就可以煮出一壺上好的咖啡，到時候你再謝我精湛的手藝好了。」
「那……麻煩你了！」
荻亞竹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娉婷的身影如一隻清靈俐落的粉蝶，遁入夏凡那間潔淨的餐室中。
夏凡踱回程洛坐的那套氣派、金碧輝煌的大沙發，在他的麵前坐下來。
程洛正著手點燃一支香煙，眼睛盯著他休閑西裝下那隻受傷的手臂。
「你傷得如何？我聽導演說流了不少血，你為什麽那麽不小心？」
「片場意外隨時都可能發生，何況是動作片。這隻是一點小小的意外而已，犯不著大驚小怪。」
夏凡說，「你不是正帶著你的新人在南部作show嗎？大老遠跑回來，就為了教訓我？你這個經紀人未免太失職了吧！」
程洛沉默了一下。
「別刁難我，夏凡，我今天來，隻是要提醒你，你在片場的行為，自己要負責，你這是自己的命！」
「我隻想演好這部氣。」夏凡說。
程洛用力按熄手中的煙，臉色有一點青白，一字一字，力持鎮定的對他說：「你隻是想玩死亡遊戲！隻是想試試看自己有幾次機會從死神手中逃脫，隻是想看到我憤怒，這些就是你想的！別告訴我你的目的不是為了折磨我，你……好惡毒……」
夏凡盯他的臉一會兒。
「我隻是想演好這部戲。」他重複剛才那句話，「這就是我現在心中唯一所想的事！」
「用替身就不能演好這部戲嗎？」程洛腥紅著眼睛問他，聲音呈現不穩定的音律。「導演說那場戲原本就預定好用替身，你為什麽要自己從三樓往下跳？再加上爆破，你知道這場戲有多危險嗎？」
「危險，但是值得！」夏凡說，「這樣觀眾買票進場，就可以看到最真實的演出，也不會有被演員和電影特技出賣的感覺。」
「電影是藝術！表現的是整體的創作，而不隻是要演員血淋淋的演出，或者用最真實的肉身去打鐐、去煎熬，它也不是個人成就！你懂嗎？」
「也許會令公眾真正感動的，就是這種血淋淋的演出。」
「你……」程洛深深吸入一口氣，力穩住自己。「導演告訴我另外那場飛車爆破的戲，你也打算親自演出，我勸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那需要專業的特技人才，不是你能應付的。」
「我是打算自己演出……如果那樣做能夠使火龍傳奇這部片子更出色的話……」
「夏凡……」
程洛站起來，正要說下去，荻亞竹已經端著咖啡走出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咖啡特有的香醇味。
「咖啡來了！」荻亞竹把咖啡放下，優雅輕緩的動作和嫻靜高貴的姿態，連嘴唇邊的笑容都溫柔得像水似地。
「沒有。我們隻是在談『火龍傳奇』拍攝的事。」程洛看一眼夏凡，重新坐下沙發，喝一口荻亞竹送上來的咖啡。
夏凡凝視著荻亞竹那張粉淨的臉，一股強烈而複雜的情緒，從他心中飛快的掠過……
「咖啡很香醇，我想是你手藝好的關係。」他維持著適當的禮貌說上一句，把咖啡放下來。
其實他隻是把杯沿輕沾上唇而已。
荻亞竹笑了笑，「我聽程洛說『火龍傳奇』就快殺青了，到時候你應該先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別為了工作把身體搞壞了，那樣不值得。」
「謝謝你。這句話應該讓我的經紀人聽一聽。」夏凡略為諷刺的瞥了程洛一眼。
程洛望一眼荻亞竹，把目光放到手中的咖啡杯上，半響才說道，「我還是希望你放棄那場飛車爆破的戲。這種高難度的動作，一定要真正的特技演員才辦得到，我不希望影片的殺青，換來的是你的葬禮。」
「程洛！」荻亞竹驚叫出聲。她再去看夏凡，發現他的目光一逕的盯牢在程洛身上，灼灼如火。
「如果是這樣，你隻要記得，在我的葬禮上，隻要你親手送上一束鬱金香，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程洛臉上的表情迅速的變化了一下，他倏地站起，慍怒的斥出一句：「住口！夏凡！我不想再聽你的瘋言瘋語，如果你還想繼續我們的合約關係，變停止那些該死的、天殺的荒唐念頭！你聽懂了嗎？你這個可笑的……的……」
「可笑的什麽？說下去！」夏凡卻迎視著他的目光，眼中一抹痛切的影子驚顫了一下同時絞入他五髒六腑，刺入心肺，痛得他連胸骨都幾乎要迸裂了。
「說下去！為什麽不說？我不在乎別人知道，我也不在乎你的未婚妻在這裏，你盡管說出來，告訴天下人，告訴你的末婚妻，告訴他們我是同性戀。現在就告訴她！告訴她我不但是同性戀，而且我愛上我的經紀人，告訴她！不要再為我隱瞞了，因為……我已經累了！我不想再戴著麵具生活下去……」
夏凡乏力的抱住頭，身體陷入軟軟的沙發椅座裏，就這樣沒有再出聲。
荻亞竹驚惶失措的看著夏凡，又望著程洛，臉色在瞬間轉白，整個人像被施了咒語一樣動彈不得。
「是……真的嗎？」半天，她才用戰栗的聲音，虛弱的問道。
程洛重重地跌坐沙發上，鐵青的麵色，肌肉是僵硬的，還帶點陰森。
「是真的嗎？」荻亞竹費力的再問一次一遍，聲音依舊打著顫。
程洛點點頭。
「你們……你們之間……」荻亞竹感到自己快要昏過去了，跟著虛脫起來。
「聽我說！亞竹……」程洛從沙發止躍起身，一步上前。
「事情不是這樣的，是……」夏凡突然又出聲說。
荻亞竹轉過頭，看到她慢慢地放開插入頭發裏兩隻手掌，雙掌合並，抹了灰白如紙的麵龐，緩緩地開口道，「我們之間什麽也沒有，這一切隻是我一廂情願了。我讓嫉妒心腐蝕了自己，這就是所有事情的真相，現在你們可以走了，如果我們沒有出席你們的婚禮，那一定是因為我太忙了，但是我會送上一份賀禮。」
「夏凡……」
程洛無言了，看了荻亞竹一眼，走過去替她拿起皮包，然後輕輕的擁住她的肩，往門口走去。
到了門口，程洛停一下腳，深喘出一口氣，轉身說：「我們的婚禮在一個禮拜後舉行，到時間我們真的希望你參加。還有一件事，我會很快替你找一個新的經紀人，我想這樣對我們都好。」
他說完，擁住荻亞竹走出去。
後麵，夏凡一聲不響的坐回原來的沙發上，垂下了頭發，掩住臉，讓一份深徹的痛楚啃著自己……
程洛的車把荻亞竹送回到那幢的小洋房。
回來換路上，程洛很沉默，荻亞竹也是。
車子停下來，程洛送荻亞竹走上那三節台階。廊下那昏黃的小燈，照出程洛那張沈峻的臉，俊逸之外另有一份憂鬱。
「要不要進去坐坐？」荻亞竹打開門，問他。
程洛搖搖頭。「太晚了，明天你還要上班。」
荻亞竹看了看手中的鑰匙，再揚起眼，「如果你想找個人談談，程洛！我就在這裏。我會是個很好的聽眾。」
程洛伸出手，把荻亞竹的雙肩擁近，低下頭，一個熱吻落到她嘴唇上，就這樣激情而火熱的摩挲著她兩片櫻唇，好半天才放開她。
「程洛……」荻亞竹輕顫的聲音，雙頰緋紅了，的找睫毛垂合了下來。
「進去吧！明天下班我再來接你，還有很多婚禮要用的東西需要準備。」
荻亞竹又揚起那排美麗的長睫毛，輕語的就：「你還是不想跟我談夏凡的事情，是嗎？」
程洛望住她一會兒，搖搖頭。
「我隻是擔心夏凡最近的工作情緒不穩定，又想演出那場爆破的特技鏡頭……那場戲危險性很高，稍一疏忽，命都可能喪掉……」
「連導演也不能說服他嗎？」荻亞竹也憂心起來了。
「導演正在努力，不過夏凡想親自演出這場戲的心意很堅決，恐怕不是那麽容易改變。」
「我希望導演能說服他放棄。」
「我也這麽希望。」程洛點點頭，「除了受過專門訓練的特技演員，誰都不能冒險做這種搏命的演出。」
程洛又搖頭。「時間真的很晚了，我該走了，你早點休息吧！」
程洛正要轉身，荻亞竹又叫住他，「程洛……」
「還有事嗎？」程洛停腳。
「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麽事？」
荻亞竹停一下，舔舔幹裂的嘴唇，才努力以一種清晰的聲音說，「我想問你……夏凡是不是真的很吸引你？他吸引過你嗎？程洛。」
程洛在略為幽黯的廊道下，緊抓一下手掌，旋即又放開，聲音微微低沉的問道，「為什麽問這個？」
「我隻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為他動心過……」
「他是個男人，亞竹，不管我有沒有動過心，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我不想成為一個同性戀，那是可笑又可悲的事！」
「但是他吸引過你，是嗎？」
「亞竹……」
「告訴我實話，程洛。」
程洛微仰起你，抽進一口夜間清冷的空氣。
「是的，他吸引過我，他是那麽美麗，美得像火焰，有多少人不會為那火焰般美麗的臉龐折服？但是不成熟的，缺乏實際的，而我要的是理智和圓熟的關係，不是那些。」
「所以你逃開了？」
程洛點點頭，「我逃開了！因為我知道若再繼續下去，自己很可能跌入萬劫不複的地獄中。」
「跟我結婚真的是你更理智和圓熟的決定嗎？程洛，」荻亞竹幾分憂傷的問道，「你如何確定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也許你根本就不確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亞竹！」
程洛疾步上前，抓住荻亞竹的雙肩，激動的說：「別在這時候離開我，我需要你！我發誓結婚之後會做個好丈夫。我一定會全心全意對你！相信我！亞竹！」
「程洛……」
荻亞竹望眼前那張情緒激動，又有點失控男性臉龐麵孔，一陣心疼的感覺，使她不自禁的點一下頭。
「謝謝你！亞竹！」程洛感動地說，一把又將她擁入懷中，然後閉上眼睛，如釋重負的籲出一口氣。
荻亞竹輕輕的掙脫開他的手臂，一邊輕柔的聲音說：「你該回去了，我也要進屋了，明天你再來接我吧。晚安！程洛。」
她說完，轉身走進小洋房，輕輕的掩上門。
一種難言的情緒和心情，就在那扇門扉掩上的橫隔開來，落在兩人的心中。
***
程洛回到自己的住處，打開一燈，拎來一瓶伏特加，倒上一杯，躺進一座褐色的軟皮沙發上，喝上一口酒，再閉目休息一下。
他的心中正被一種煩躁的情緒漲滿，胸口囤積著一股悶氣，紓解不了。是夏凡那張極端冷豔的麵孔，和他身上那股危情的氣質，騷擾了他的心，令他焦躁，慍怒和不安，逼得他快發瘋了。
他再喝上一口酒，坐正身體，摸來一隻搖控器，把嵌在壁櫃上的一架巨型的電視螢幕打開，搖控出放影機裏的一支演唱帶。那是夏凡在新歌發表會演出的帶子……銀白的聚光燈打亮了他那張比雪花還白的冰冷臉龐，黑瞳、黑衫、黑長發：絲一般纏繞在他微冷的臉頰，滑如凝脂的頸項，纏繞在程洛百般抗拒卻依然糾結不去的心中……麥克風皮抓在夏凡的手指間，他用激憤、撕裂靈魂的歌聲唱著，也控訴著……
錯愛一生，
愛火如碳紋上我的身。
涼唇如冰，
為你溫熱我的唇，
一生錯愛到來生！
愛火紋身，
愛火紋身
愛火強紋上我的身……
「啪」地一聲，程洛關掉電視機，頹然的倒進沙發裏，重重的喘出一口氣！
夏凡是吸引他的！程洛無法對自己否認。他對他的吸引，甚至比荻亞竹的溫柔情意來得更深、更劇烈！讓他抵擋不了！而這份深摯的情感，是早就深埋在他心中的。從他看到夏凡的第一眼起，所有事情就已經發生了，隻是他一直在逃避，不敢正麵去觀照自己的內心……
他想擁有他，真正的擁有他，這份欲望遠超過他對荻亞竹的渴望和惦念！他想給他最真、最烈、最深刻的愛，來自靈魂和肉體最深切的愛……
「夏凡！」
程洛痛苦的低喚出一聲。再一次緊閉上雙目，讓這份強烈的情感引發來引發出來的巨大痛楚！侵蝕著自己的每一根神經，再讓它們由劇痛轉為刺骨，再把刺骨的涼意……麵對即將到來的婚禮，他要如何逃出這個重鎖他心靈魔障？
程洛焦慮了。
所有的人都看好這段姻緣，尤其是程洛的父母。等待了這麽久，終於兒子肯定下心來談終身大事，怎不教兩老樂歪？
他們對荻亞竹這個末來的媳婦，真的是滿意得沒有話說，自我怎麽也挑不出她的一點缺點。
程靈對荻亞竹也十分有好感，在她的感覺裏，確實也隻有荻亞竹這麽聰穎、美麗又氣質高尚的女人，才配得起程洛。
程洛卻是以一種難言的心情，在籌辦這個婚禮。
他相信荻亞是他這一生唯一想要廝守的「妻子」人選，但是……程洛知道他心中的魔鬼還沒有消失……而夏凡就是他心中的魔鬼！這樣的抗爭是令人疲累的，程洛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現在冊他隻能寄望他和荻亞竹的婚禮，能救回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毀滅的靈魂。
夏凡比以前更緘默了。他投身在『火龍傳奇』的拍攝工作中，把所有精力跟對程洛的熱情，借戲演譯出來，仿佛要把自己的生命和靈魂，借這支片子演盡。這樣傾注骨血的演出，真是令人心悸和毛骨悚然。
「告訴夏凡別那麽拚命，他的表現令我擔心。」導演對程洛說。
「他做得不好嗎？」程洛問道。望一眼工作人員和夏凡的方向。他正跟幾個演員彩排，一絲不苟的神態，專注的眼神，光是排練說已經傾注全力。
導演搖搖頭，「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他那樣子賣命的演，就好像這是他生命中的唯一一部戲一樣，有點令人害怕。」
程洛再看看夏凡，他在念對白，全副精神投入在戲裏。
「我會找個時間跟他談談！」
導演點點頭，拿起導演筒，走回去，準備拍攝下一場戲。
程洛的心，依然陷落在一個低潮裏，吃緊而無力……
拍完了進度的最後一場戲，夏凡整理好自己的背包，走出片場，程洛從後麵跟上來。
「夏凡！我有點事和你談！」
夏凡看他一眼，「什麽事？」
「是關於『火龍傳奇』拍攝的事。
「火龍傳奇的拍攝工作一直很順利，有什麽值得談嗎？」他緩慢的問道，繼續往片場外麵走。
「導演認為你太拚命了，這樣下去你遲早會支橕不了。」
「導演太多心了，火龍傳奇會如期拍完，不會因為我一個人耽誤拍攝的進度。如果他要操心，就叫他操心預算的事吧！這部戲已經超出預算四百萬了，這才是問題。」
「預算的事製片已經解決了。」程洛說，「我們擔心的是你的身體。電影公司花這麽多錢培植你，為的不是這部『火龍傳奇』，還要未來的電影市場，這才是關鍵！」
「我演好自己的角色，其他的事叫他找我的經紀人吧！」夏凡幾分嘲諷的把目光往他身上瞟去，「否則，我花那麽多錢找經紀人幹嘛！」
他走到停車的地方，打開車門，「夏凡……」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一起發現了站立在停車場旁邊的程靈。
「程靈？」程洛鬆開抓住車門的手，驚望了夏凡一眼，然後走上前，「你在這裏幹什麽？靈靈？」
「我……」程靈看看夏凡。他隻是以一種沉默的表情看著她。那樣平靜的目光，讓程靈又一次心痛的發現，她永遠激不起他心中一絲漣漪，隻好默默的轉開臉去。
「靈靈？」程洛倏地回頭看夏凡，臉色突然間起了變化！「你……你是為夏凡來的？是不是？靈靈？」
程靈對哥哥點點頭。
「你……喜歡上夏凡？」
程靈又點點頭。
程洛一張臉全扭曲了，霎時有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
他倏地回頭憤怒的看了夏凡一眼，再轉頭過去對程靈，聲音又尖又嘶啞：「你什麽時候喜歡上他的？你為什麽從來不告訴我？你這個笨蛋！天底下那麽多男人，你誰不喜歡，偏偏喜歡上他！你……你知道他是……回去！現在就給我回家！馬上回去！聽到沒有！」
「我……」
「現在回家去！」程洛狂怒的喝道。然後他衝上前，瘋狂的拎住程靈小雞般的身體，拖向自己的車，「你給我安靜的坐在車上，我馬上送你回家！」
他說完，甩上車門，盛怒的走向夏凡身旁，雙掌緊握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我不管你心裏打什麽主意，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傷害靈靈，我會親手殺了你！」
「我不想傷害她，我比你想斷了她那些念頭。」夏凡說，「也許她正需要你的開導！」
他拉開車門，坐上車，又對程洛說：「很諷刺是嗎？這樣糾纏不清的戀情，就像上帝開了一個玩笑，而我們卻連笑也笑不出來……救你們自己吧，我已經墮落深淵了，不在乎見不見得天日！」
他深深的再望程洛一眼，然後把車子退出來，駛離停車場。
程洛回到自己的車子上，又看了程靈一眼，伸手去發動車子。
程靈坐上車內，突然間變得安靜。
一種透著詭異氣象的安靜拎車廂裏的空氣都改變了。
程洛終於說：「我從來不反對你交男朋友，靈靈，但夏凡不是你想要交往的男人，他跟那些男孩子不同，你懂嗎？」
「有什麽不同？因為他是同性戀嗎？」
程洛的身體震動了一下，轉臉驚駭的看著她。然後一陣尖銳的喇叭聲驚回了他的注意力，他把手中的方向盤急轉半圈，閃過一輛從前麵路口疾速穿過的計程車。「混帳！」他低咒一聲！打到一個空地，把車煞住，為剛才驚險的鏡頭籲出一口氣，再轉臉看向她。
「你剛才說什麽？靈靈？」
「夏凡早把這件事告訴我了，他說他是個同性戀，他說他不喜歡女人。」
「靈靈……」
程洛靜默了一下，點燃一支煙。
「既然你知道了，為什麽還不死心？這樣下去，將來受傷的是你。」
程靈悲哀的看了程洛一眼，「我想問你，夏凡心裏喜歡的人是誰？那個男人是誰？你告訴我！程洛，你老實告訴我！」
「靈靈……」程洛用力吸進一口氣，屏息的看著她。老天！她想挖掘什麽？他的心在戰栗著！
程洛轉過去發動車子，「我們該回去了！」
「告訴我！程洛！告訴我實話，是你嗎？夏凡心裏真正喜歡的人……是你嗎？」
「靈靈！」程洛咆哮一聲，「別說了！靈靈，我……我不想和你談論這些！」
「是你！果然是你……」程靈點點頭，一顆豆大的的淚，沿著麵頰流落下來，「我知道是你！從他看你的眼神，我說該看出來了，他從來不會用那種眼神看我……是你！真的是你！我那麽喜歡他，可是他愛的人你……是我的哥哥……為什麽是這樣？為什麽是這樣！哥……」
程靈大滴大滴的眼淚掉落下來，掛滿悲傷的小臉蛋，哭得傷心欲絕。
「靈靈……」
程洛用力的喘出一口氣。
「我不知道事情是怎樣發生的，反正等我知道的時候，所有事情已經失控，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我不要夏凡是同性戀，我也不要你是同性戀！」程靈忽然抓住程洛的手，使勁的說搖晃著頭，帶淚的要求他說：「告訴我你不是！告訴我你不是同性戀！程洛！我不要你變成同性戀，你是我最崇拜的人，我不要你變成同性戀，我不要！」
「靈靈……」
「你答應我，程洛！你答應我要跟荻亞竹結婚，你一定要娶荻亞竹，這樣你就不會變成同性戀，這樣夏凡就會死心，他就可能變回正常，很多同性戀都是這個樣子的！」程靈擦掉滿臉的淚痕，信心十足的說。
程洛看著妹妹，暗喘出一口氣，點頭。
「我會跟荻亞竹結婚。」他說完，伸手去發動車子。「等我們結婚後，這一切的混亂就會回複正軌……一定會回複正軌的！」
他把車子重新開上馬路，還在心中一遍遍的對自己說：「一定會回複正軌……」
***
「火龍傳奇」的拍攝現場，出了一點意外，在一場驚險的爆破戲中，夏凡的手肘在跳離一幢爆破中的樓房，被一塊尖削的木板割傷，一時血流不止，把所有工作人員都驚嚇出一身冷汗！從醫院離開，夏凡在一個工作人員的護送下，暫時先回到公寓休息。
為了讓夏凡有充裕的時間休養，導演決定把夏凡的戲延到一個禮拜之後再拍。所幸「火龍傳奇」的拍攝工作也隻剩下最後的幾場外景和特技部份，很快就能殺青。
程洛和荻亞竹來看他的時候，夏凡正在休息。連續太多天的工作天，加上失血，使他麵容顯得青瘦，五官益發突出，黑眸也更深徹了，如一泓沈潭。
他來為他們開門，身上披一件休閑上衣，細長的發絲由腦後束起，目光炯炯的放在他們身上。
「我聽導演說你受傷了。」程洛在門口對他說。
「一點小傷。」夏凡轉身拄裏麵走去。「進來吧！這裏沒什麽好招待你們的，不過咖啡酒倒是有，你們喝什麽？」
程洛看荻亞竹。
「咖啡好了！」荻亞竹淺笑著說。
「行了。坐一下，咖啡馬上就來！」夏凡轉身正要進入餐室為他們衝咖啡，荻亞竹阻止他說：「讓我來吧！你的手受傷了，不方便。」
夏凡看看她，再看程洛，「不好意思吧？你是客人，要你親自動手……」
「你不相信我的手藝嗎？」荻亞竹巧笑焉然的說。「你們坐下來聊聊天，我很快就可以煮出一壺上好的咖啡，到時候你再謝我精湛的手藝好了。」
「那……麻煩你了！」
荻亞竹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娉婷的身影如一隻清靈俐落的粉蝶，遁入夏凡那間潔淨的餐室中。
夏凡踱回程洛坐的那套氣派、金碧輝煌的大沙發，在他的麵前坐下來。
程洛正著手點燃一支香煙，眼睛盯著他休閑西裝下那隻受傷的手臂。
「你傷得如何？我聽導演說流了不少血，你為什麽那麽不小心？」
「片場意外隨時都可能發生，何況是動作片。這隻是一點小小的意外而已，犯不著大驚小怪。」
夏凡說，「你不是正帶著你的新人在南部作show嗎？大老遠跑回來，就為了教訓我？你這個經紀人未免太失職了吧！」
程洛沉默了一下。
「別刁難我，夏凡，我今天來，隻是要提醒你，你在片場的行為，自己要負責，你這是自己的命！」
「我隻想演好這部氣。」夏凡說。
程洛用力按熄手中的煙，臉色有一點青白，一字一字，力持鎮定的對他說：「你隻是想玩死亡遊戲！隻是想試試看自己有幾次機會從死神手中逃脫，隻是想看到我憤怒，這些就是你想的！別告訴我你的目的不是為了折磨我，你……好惡毒……」
夏凡盯他的臉一會兒。
「我隻是想演好這部戲。」他重複剛才那句話，「這就是我現在心中唯一所想的事！」
「用替身就不能演好這部戲嗎？」程洛腥紅著眼睛問他，聲音呈現不穩定的音律。「導演說那場戲原本就預定好用替身，你為什麽要自己從三樓往下跳？再加上爆破，你知道這場戲有多危險嗎？」
「危險，但是值得！」夏凡說，「這樣觀眾買票進場，就可以看到最真實的演出，也不會有被演員和電影特技出賣的感覺。」
「電影是藝術！表現的是整體的創作，而不隻是要演員血淋淋的演出，或者用最真實的肉身去打鐐、去煎熬，它也不是個人成就！你懂嗎？」
「也許會令公眾真正感動的，就是這種血淋淋的演出。」
「你……」程洛深深吸入一口氣，力穩住自己。「導演告訴我另外那場飛車爆破的戲，你也打算親自演出，我勸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那需要專業的特技人才，不是你能應付的。」
「我是打算自己演出……如果那樣做能夠使火龍傳奇這部片子更出色的話……」
「夏凡……」
程洛站起來，正要說下去，荻亞竹已經端著咖啡走出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咖啡特有的香醇味。
「咖啡來了！」荻亞竹把咖啡放下，優雅輕緩的動作和嫻靜高貴的姿態，連嘴唇邊的笑容都溫柔得像水似地。
「沒有。我們隻是在談『火龍傳奇』拍攝的事。」程洛看一眼夏凡，重新坐下沙發，喝一口荻亞竹送上來的咖啡。
夏凡凝視著荻亞竹那張粉淨的臉，一股強烈而複雜的情緒，從他心中飛快的掠過……
「咖啡很香醇，我想是你手藝好的關係。」他維持著適當的禮貌說上一句，把咖啡放下來。
其實他隻是把杯沿輕沾上唇而已。
荻亞竹笑了笑，「我聽程洛說『火龍傳奇』就快殺青了，到時候你應該先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別為了工作把身體搞壞了，那樣不值得。」
「謝謝你。這句話應該讓我的經紀人聽一聽。」夏凡略為諷刺的瞥了程洛一眼。
程洛望一眼荻亞竹，把目光放到手中的咖啡杯上，半響才說道，「我還是希望你放棄那場飛車爆破的戲。這種高難度的動作，一定要真正的特技演員才辦得到，我不希望影片的殺青，換來的是你的葬禮。」
「程洛！」荻亞竹驚叫出聲。她再去看夏凡，發現他的目光一逕的盯牢在程洛身上，灼灼如火。
「如果是這樣，你隻要記得，在我的葬禮上，隻要你親手送上一束鬱金香，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程洛臉上的表情迅速的變化了一下，他倏地站起，慍怒的斥出一句：「住口！夏凡！我不想再聽你的瘋言瘋語，如果你還想繼續我們的合約關係，變停止那些該死的、天殺的荒唐念頭！你聽懂了嗎？你這個可笑的……的……」
「可笑的什麽？說下去！」夏凡卻迎視著他的目光，眼中一抹痛切的影子驚顫了一下同時絞入他五髒六腑，刺入心肺，痛得他連胸骨都幾乎要迸裂了。
「說下去！為什麽不說？我不在乎別人知道，我也不在乎你的未婚妻在這裏，你盡管說出來，告訴天下人，告訴你的末婚妻，告訴他們我是同性戀。現在就告訴她！告訴她我不但是同性戀，而且我愛上我的經紀人，告訴她！不要再為我隱瞞了，因為……我已經累了！我不想再戴著麵具生活下去……」
夏凡乏力的抱住頭，身體陷入軟軟的沙發椅座裏，就這樣沒有再出聲。
荻亞竹驚惶失措的看著夏凡，又望著程洛，臉色在瞬間轉白，整個人像被施了咒語一樣動彈不得。
「是……真的嗎？」半天，她才用戰栗的聲音，虛弱的問道。
程洛重重地跌坐沙發上，鐵青的麵色，肌肉是僵硬的，還帶點陰森。
「是真的嗎？」荻亞竹費力的再問一次一遍，聲音依舊打著顫。
程洛點點頭。
「你們……你們之間……」荻亞竹感到自己快要昏過去了，跟著虛脫起來。
「聽我說！亞竹……」程洛從沙發止躍起身，一步上前。
「事情不是這樣的，是……」夏凡突然又出聲說。
荻亞竹轉過頭，看到她慢慢地放開插入頭發裏兩隻手掌，雙掌合並，抹了灰白如紙的麵龐，緩緩地開口道，「我們之間什麽也沒有，這一切隻是我一廂情願了。我讓嫉妒心腐蝕了自己，這就是所有事情的真相，現在你們可以走了，如果我們沒有出席你們的婚禮，那一定是因為我太忙了，但是我會送上一份賀禮。」
「夏凡……」
程洛無言了，看了荻亞竹一眼，走過去替她拿起皮包，然後輕輕的擁住她的肩，往門口走去。
到了門口，程洛停一下腳，深喘出一口氣，轉身說：「我們的婚禮在一個禮拜後舉行，到時間我們真的希望你參加。還有一件事，我會很快替你找一個新的經紀人，我想這樣對我們都好。」
他說完，擁住荻亞竹走出去。
後麵，夏凡一聲不響的坐回原來的沙發上，垂下了頭發，掩住臉，讓一份深徹的痛楚啃著自己……
程洛的車把荻亞竹送回到那幢的小洋房。
回來換路上，程洛很沉默，荻亞竹也是。
車子停下來，程洛送荻亞竹走上那三節台階。廊下那昏黃的小燈，照出程洛那張沈峻的臉，俊逸之外另有一份憂鬱。
「要不要進去坐坐？」荻亞竹打開門，問他。
程洛搖搖頭。「太晚了，明天你還要上班。」
荻亞竹看了看手中的鑰匙，再揚起眼，「如果你想找個人談談，程洛！我就在這裏。我會是個很好的聽眾。」
程洛伸出手，把荻亞竹的雙肩擁近，低下頭，一個熱吻落到她嘴唇上，就這樣激情而火熱的摩挲著她兩片櫻唇，好半天才放開她。
「程洛……」荻亞竹輕顫的聲音，雙頰緋紅了，的找睫毛垂合了下來。
「進去吧！明天下班我再來接你，還有很多婚禮要用的東西需要準備。」
荻亞竹又揚起那排美麗的長睫毛，輕語的就：「你還是不想跟我談夏凡的事情，是嗎？」
程洛望住她一會兒，搖搖頭。
「我隻是擔心夏凡最近的工作情緒不穩定，又想演出那場爆破的特技鏡頭……那場戲危險性很高，稍一疏忽，命都可能喪掉……」
「連導演也不能說服他嗎？」荻亞竹也憂心起來了。
「導演正在努力，不過夏凡想親自演出這場戲的心意很堅決，恐怕不是那麽容易改變。」
「我希望導演能說服他放棄。」
「我也這麽希望。」程洛點點頭，「除了受過專門訓練的特技演員，誰都不能冒險做這種搏命的演出。」
程洛又搖頭。「時間真的很晚了，我該走了，你早點休息吧！」
程洛正要轉身，荻亞竹又叫住他，「程洛……」
「還有事嗎？」程洛停腳。
「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麽事？」
荻亞竹停一下，舔舔幹裂的嘴唇，才努力以一種清晰的聲音說，「我想問你……夏凡是不是真的很吸引你？他吸引過你嗎？程洛。」
程洛在略為幽黯的廊道下，緊抓一下手掌，旋即又放開，聲音微微低沉的問道，「為什麽問這個？」
「我隻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為他動心過……」
「他是個男人，亞竹，不管我有沒有動過心，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我不想成為一個同性戀，那是可笑又可悲的事！」
「但是他吸引過你，是嗎？」
「亞竹……」
「告訴我實話，程洛。」
程洛微仰起你，抽進一口夜間清冷的空氣。
「是的，他吸引過我，他是那麽美麗，美得像火焰，有多少人不會為那火焰般美麗的臉龐折服？但是不成熟的，缺乏實際的，而我要的是理智和圓熟的關係，不是那些。」
「所以你逃開了？」
程洛點點頭，「我逃開了！因為我知道若再繼續下去，自己很可能跌入萬劫不複的地獄中。」
「跟我結婚真的是你更理智和圓熟的決定嗎？程洛，」荻亞竹幾分憂傷的問道，「你如何確定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也許你根本就不確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亞竹！」
程洛疾步上前，抓住荻亞竹的雙肩，激動的說：「別在這時候離開我，我需要你！我發誓結婚之後會做個好丈夫。我一定會全心全意對你！相信我！亞竹！」
「程洛……」
荻亞竹望眼前那張情緒激動，又有點失控男性臉龐麵孔，一陣心疼的感覺，使她不自禁的點一下頭。
「謝謝你！亞竹！」程洛感動地說，一把又將她擁入懷中，然後閉上眼睛，如釋重負的籲出一口氣。
荻亞竹輕輕的掙脫開他的手臂，一邊輕柔的聲音說：「你該回去了，我也要進屋了，明天你再來接我吧。晚安！程洛。」
她說完，轉身走進小洋房，輕輕的掩上門。
一種難言的情緒和心情，就在那扇門扉掩上的橫隔開來，落在兩人的心中。
***
程洛回到自己的住處，打開一燈，拎來一瓶伏特加，倒上一杯，躺進一座褐色的軟皮沙發上，喝上一口酒，再閉目休息一下。
他的心中正被一種煩躁的情緒漲滿，胸口囤積著一股悶氣，紓解不了。是夏凡那張極端冷豔的麵孔，和他身上那股危情的氣質，騷擾了他的心，令他焦躁，慍怒和不安，逼得他快發瘋了。
他再喝上一口酒，坐正身體，摸來一隻搖控器，把嵌在壁櫃上的一架巨型的電視螢幕打開，搖控出放影機裏的一支演唱帶。那是夏凡在新歌發表會演出的帶子……銀白的聚光燈打亮了他那張比雪花還白的冰冷臉龐，黑瞳、黑衫、黑長發：絲一般纏繞在他微冷的臉頰，滑如凝脂的頸項，纏繞在程洛百般抗拒卻依然糾結不去的心中……麥克風皮抓在夏凡的手指間，他用激憤、撕裂靈魂的歌聲唱著，也控訴著……
錯愛一生，
愛火如碳紋上我的身。
涼唇如冰，
為你溫熱我的唇，
一生錯愛到來生！
愛火紋身，
愛火紋身
愛火強紋上我的身……
「啪」地一聲，程洛關掉電視機，頹然的倒進沙發裏，重重的喘出一口氣！
夏凡是吸引他的！程洛無法對自己否認。他對他的吸引，甚至比荻亞竹的溫柔情意來得更深、更劇烈！讓他抵擋不了！而這份深摯的情感，是早就深埋在他心中的。從他看到夏凡的第一眼起，所有事情就已經發生了，隻是他一直在逃避，不敢正麵去觀照自己的內心……
他想擁有他，真正的擁有他，這份欲望遠超過他對荻亞竹的渴望和惦念！他想給他最真、最烈、最深刻的愛，來自靈魂和肉體最深切的愛……
「夏凡！」
程洛痛苦的低喚出一聲。再一次緊閉上雙目，讓這份強烈的情感引發來引發出來的巨大痛楚！侵蝕著自己的每一根神經，再讓它們由劇痛轉為刺骨，再把刺骨的涼意……麵對即將到來的婚禮，他要如何逃出這個重鎖他心靈魔障？
程洛焦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