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劍擲的算是極快了。


    但誰也沒有料到,那使鋤頭的壯碩男子,竟謹慎如斯,為了阻擋這柴刀,不惜把自己兵刃都給丟了出去,兩者相交,激出幾星燦爛醒目的火花,那長鋤頭蘊含了八九分的力道,本身又極重,徑直的飛落到蒼梧頂下,過了許久,才傳來一聲輕微的悶響。


    柴刀剛落地,便見一嬌瘦的白色身影對著那鐵塔般的漢子衝了過去。


    那漢子雖將口鼻都掩了住,卻依舊藏不住那眼中濃濃的不屑。


    “柳兒?!”


    看到這道身影,陸夫人驚叫了一聲。


    鐵風也是拿不定她此舉的意圖,不知道該不該跟上去相助。


    那鐵塔男子雖說失了兵刃,但那臉盤大的手掌拍過來,光掌風就給人極大的壓力。


    隻見陸星柳一瞬間身形連閃三下,妙而又妙的連躲過三掌,看上去極為瀟灑利落。順勢欺身上前,一記手刀劈到了那鐵塔大漢的大臂,但兩者畢竟實力差距不小,那大漢手臂仿佛鋼鑄的一般,這一下不僅沒事,還反把陸星柳手掌震的生疼。


    陸天南瞥見這一幕,又大笑了兩聲:


    “漂亮!柳兒,這招‘三仙飲’使的漂亮!最後那一記點他喉嚨就更好了。”


    陸星柳一擊後朝右一撤,身子一屈一扭又閃了兩招,隻聽一聲冷哼,那大漢向前一衝,臉盤大的手掌攜著一股勁風拍來,封死了上下左右各個方位,無奈之下雙掌一同推出。


    兩者人畢竟實力差距不小。


    這一擊之下陸星柳便倒飛而出,在空中打了四五個轉,使出了一手“扭旋勁”的卸力法門,落地之後,連磕帶絆的退了數步,才勉強的穩住了身形,臉色卻瞬間蒼白了許多。


    下一刻,隻見陸星柳又奔襲了起來,連這鐵塔大漢都不禁的想,這女娃子莫不是瘋了。


    還不待大家擺出驚異的表情,突然一道白光閃過,而後鐵風的麵前岩石地上便斜插進了一把柴刀。


    正是陸星柳所為,刀尖沒入岩中三寸,刀柄受了震動顫抖不止,而她自己則是喘著粗氣,顯是這幾手費力不小。


    眾人這才明白,原來這少女不自量力的前來,本就是為了這把柴刀,均想著,這女娃子好功夫,好算計,好氣魄。


    可惜轉眼間就要成了一具俏麵骷髏。


    鐵風將鋼爪卸下,柴刀握在手中,左手輕輕的撫過刀柄,掃視了一圈周遭這九名強大的神秘人,心中卻不住的盤算著。


    天黑的如墨似的,夜空仿佛是一張巨大的棋盤,點點星鬥仿佛是一粒粒白子,卻瞧不見黑子在何方,亦不知這執黑的是天帝還是閻王。


    鐵塔大漢和那傷了腳掌的兩人交換了一下顏色,而後便極為默契的分頭衝出。


    鐵風見那一拳一棒再次襲來,竟兀自不理會,雙眼凝實直視前方,仿佛世界崩塌都不會礙著他半點,下一刻,一刀揮出,直指那攻向陸星柳的鐵塔般男子。


    一旁幾人見這少年腳下也不挪動,徑直的朝著兩丈外揮刀,莫不是犯了瘋病,連陸天南瞥見了這一幕,亦覺十分不解。


    但那老拳與大棒卻不會因為這些疑惑絲毫停歇,兩人都是收了下死手的命令而來,一拳擊向後心,一棒打向頭頂,那揮棒的漢子甚至都把臉稍稍歪了歪,似乎想避開些即將迸裂而出的血液和腦漿。


    “啊!”“啊!”


    幾乎同時的兩聲大叫。


    鐵風左手捂著頭,鮮血將那頭上繃的白布染紅一片,還有一小股順著右鬢角緩緩留下,抬手用衣袖蹭了蹭,重重咳嗽了兩下,而後上身不住的聳動,竟傳出了陣陣笑聲。


    “哈哈,再來啊!你們兩個臭村夫,是不是沒吃飯啊?!小爺我站著讓你打都打不死,屬棉花的?”


    那兩人卻是未曾理會這幾句挖苦,而是驚懼的看向了另外一聲大叫的源頭處。


    隻見那鐵塔般的漢子倒在了地上,臉上依舊保持著駭然的神色,整個壯碩的身軀被攔腰斬斷,分成了上下兩截,切口處平整,卻帶著一股焦糊的味道,血液夾著髒器碎塊彌漫了一地,朝著旁邊一低窪處汩汩聚集。


    死的不能再死了。


    “小兄弟,幹得..”


    陸天南剛想誇讚兩句,卻有些力不從心,左臂已被招呼了數道傷口完全使不上力,整個人仿佛驚濤駭浪中的小舟,搖搖欲墜。


    劍氣?!


    那使棒和使拳的兩人驚疑的對視了一眼,之前感覺到這小子體內並無一點內力波動,是以對這少年並無多大警惕,但眼見這道劍氣揮出,加上那如鐵人一般的抗擊打能力,隻能表明一點:


    這少年內功竟是遠超於己。


    至於鐵風那以借相取勢之法,他們則是聞所未聞,更不可能想得到了。


    陸星柳見陸天南左支右拙,似乎再挺不了多久,幾次衝上相助,卻都沒過幾招便被打了回來,手臂上,小腹處各平添了兩個傷口。


    鐵風對著扶他起來的陸夫人勉力的笑了下,而後便大叫道:“那丟了家夥的蠢漢子,小心你的禿頭!”


    說罷,作勢把柴刀高高舉起,一副即將要劈下的樣子。


    那之前被陸天南強行奪刀的漢子聞聲也是心下惴惴,想到剛才那道淩厲的劍氣,手上瞬間用八分攻勢改作八分守勢,這圍攻的三人本就以他主攻,這樣一來,陸天南的壓力倒是小了不少。


    其實剛剛那鐵塔漢子被殺,劍氣淩厲固然占了五分,小覷這少年,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亦要占了五分,若是小心對敵,絕不至於被這一刀取了性命。


    但那被鐵風貫穿腳掌的兩人卻隻當這少年內力武功都遠超於己,是以見他刀舉過頂,一時間還不敢輕舉妄動。


    又有血液混著汗液從鬢邊流出,鐵風卻是不再理會,舉著柴刀一動不動,在月光下仿佛像一座新雕的石碑。


    一招不出,還能震懾住敵人,這一刀揮出去,恐怕在旁邊守著後路的三人也要忍不住一擁而上了。


    一時間,氣氛詭異的安靜了許多,隻剩陸天南的怒吼聲不絕於耳。


    星辰斷,山河七斷第七式,將敵人當做點點繁星。


    但此刻鐵風卻看不出什麽繁星,隻有煩悶與血腥,集中不了精力。


    頭暈目眩,使不出來。


    不得不說,常人若挨了這三掌三棒加一當頭棍,足夠死了七個來回了,饒是以鐵風的身板,雖不致死,也受了不小的傷,渾身上下苦不堪言。


    陸夫人的眼中擔憂愈甚,陸天南已跟那三人過了百餘招,招招全力而為,麵上依舊紅光微起,紅光下,卻是極為蒼白的臉龐。


    孤身戰三大高手,能戰到此時可謂是戰績極為輝煌了。


    守在一旁的三人還是動了,一者裸著上身抄著手斧,一者幹瘦枯小持著馬鞭,還有一人頭戴鬥笠,手中拿了個釣竿似的物事。


    那死去的鐵塔男子突然自燃起來,火光照的各人麵色橙紅,仿佛地獄惡鬼,下一瞬,橙紅消失,幾抹碳灰在濃烈的煞氣中飄散。


    鐵風見那朝著自己走近的三人,反而閉上了雙眼,甚至耳不聞那打鬥聲,鼻不嗅那焦炭味兒。


    全神貫注。


    陸星柳幾步躍出,將陸夫人帶出了三人的包圍圈,剛出圈兩步,卻被那腳掌受傷的兩人攔了下來,那兩人卻是不忙著動手,眼光都盯著鐵風的方向。


    這少年依舊沒有一絲內力波動,滿臉血汙,似乎生命力也無多了,卻不知怎地,總給人帶來一絲不安的感覺。


    那三人已走至了鐵風身前一丈處,卻並不急著出手,謹慎的盯著這個手舉單刀的少年。


    陸天南肋間又中了一匕,紅光愈盛,臉色愈白,怒吼愈頻,音調卻漸低。


    風都刮的急促了些。


    西方天空紫電一閃,照的山嶺大川通明了一瞬。


    要變天了。


    鐵風睜開雙眼,麵色古井無波,如僵屍一般,平靜至極,若不是嘴中還在囁嚅般的念叨著什麽,恐怕有人會當他真已經死了。


    “三個..六個..八個..”


    “十一個..?”


    轟隆隆一陣雷鳴,低沉的聲音似乎震得大地都顫了顫。


    “十一個。”


    那把刀動了。


    一瞬間三道劍氣疾出,周遭三人雖早有準備,還是被這淩厲的劍氣斷了一把兵刃,傷了兩人臂膀。


    那三人正擬用這空擋了解了這少年,卻不想緊連又是迎麵數道劍氣襲來,一時間手忙腳亂,那裸身漢子倉促間臂膀都被削去了一個,鮮血高高射起,又洋洋灑下,斷臂的疼痛,竟沒蓋得住此刻的驚訝。


    怎麽可能?!


    圍攻陸天南的三人也停了下來,攔阻陸星柳的二人也轉了過來。


    八人將鐵風團團圍住。


    雲遮暗月,天邊又出現一道閃電,仿佛是一根倒掛的樹枝,每根小枝杈都清晰可見,隻存了一瞬,下一刻便歸為靜寂。


    星辰漫天,欲斷星辰,這幾道哪裏夠?


    劍氣縱橫,每一道都能輕易要了人性命,卻偏偏不要錢似的,三道後麵接著六道,六道後麵又接著十來道。


    豆大的雨滴隨著一聲炸雷落下,劈裏啪啦砸在岩製地麵上,激出層層水霧。


    鐵風強使了這式星辰斷出來,早就失了神誌,也不知揮出了多少道劍氣,也不知這落在臉上的是雨點還是血滴,也不知周遭這些人是在哀嚎還是在吟唱。


    甚至都不知到底是殺了六人,八人,或者十一人。


    直到最後眼前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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