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雙榆胡同回來之後,雲染躺在床上,望著碧青色纏枝花紋的帳子頂,久久無法安眠。


    龐姝儀、喬錦璋、現在又出來個許家……


    還有王府裏的穆沁嵐跟顧書萱……


    所有人的影子在她的眼前不停地晃啊晃,一夜的夢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眼下一片烏黑。


    秋禾煮了雞蛋給她滾了滾,春信跟月華她們也不敢大聲說話,都察覺到姑娘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下聘過後,京裏慢慢的安靜下來。


    雲染得知第二天顧孟就南下保定,心裏總算是鬆了口氣。


    東宮那邊更是一片安靜,聽說太子的身體很不好,太醫現在常駐東宮。


    具體情況無人得知,又過了幾日,司空穆晟忽然上門,然後跟顧鈞和在書房密談半日。


    等到司空穆晟離開之後,顧鈞和把女兒叫去了書房。


    「提前?」雲染驚愕的看著她爹。


    顧鈞和同樣皺著眉頭,神色凝重的說道:「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太子身體不好,說句大不敬的話,萬一……你的婚期怕是要延後。而且,皇帝有意派王爺前去邊關,北冥最近蠢蠢欲動,最近更是襲擾村莊,搶奪牲畜糧食,若是王爺出征,這婚事又起波瀾。」


    雲染沉默,想起前世太子離世前後,皇帝對司空穆晟的諸般猜忌跟打壓。


    她好一會兒才點點頭,「我明白了,那定在什麽時候?」


    「王爺的意思就在八月初六。」


    提前整整一月。


    「那我聽爹爹的。」雲染倒也沒有使性子,反正早晚都要嫁,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拿喬。


    「委屈你了。」顧鈞和有些內疚,覺得很是對不住女兒。


    「這跟您有什麽關係,您不用這樣。而且,這樣的事情女兒能理解,想來您跟王爺也是沒有辦法,才這樣決定的。」雲染柔聲說道。


    顧鈞和長嘆一聲,「你能這樣想很好,爹爹心裏很是寬慰。」


    雲染笑了笑,「那您要是沒別的吩咐,我就回去了。」


    顧鈞和點點頭,「別的事情你該不用操心,爹爹都會為你準備好的,你安心待嫁就是。」


    「好。」雲染點頭離開。


    出了門,仰頭看了看天空。


    湛藍的天空上,白雲朵朵,驕陽懸掛當空,灑落下來的金光,讓人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眸子。


    婚期忽然提前,最忙就是許氏了,每天在雙榆胡同跟陳橋胡同之間奔波,眼看著人都瘦了。


    時間實在是有些緊張,雲染又是待嫁的姑娘,好些事情也不能自己出麵,隻能讓大伯母操持。


    如此一來,什麽許家龐家喬家全都顧不上了,雲染自己也忙成一團。


    自打重生後,在這裏生活了幾年,添置的東西也不少,現在都要件件裝箱。再往後,她就要去另一個地方度過餘生。


    春信帶著月華先收拾尋常用不到的東西裝箱,計冊,外頭庫房裏許氏忙著將她的嫁妝重新搬出來對帳,然後一件一件的重新記錄到嫁妝單子上去,裝入早就準備好的樟木箱子。


    一百零八抬的嫁妝,裝的滿滿當當,手都插不進去。


    兩人上肩,身板弱的都抬不起來。


    消息傳出去後,前來拜訪雲染的人更多,能推的都推了,不能推的雲染就要打起精神來見一見。


    許大舅母跟許三舅母硬架著許二舅母要來,許二舅母早就被丈夫知會了一聲,知道顧孟去了保定,她哪裏還敢隨意折騰,索性一仰頭倒在床上裝病。


    額頭上蓋著白帕子,臉上抹了粉,煞白煞白的,一整天也不喝點水,愣是熬得嘴上起了皮,看起來倒不像是裝病,而是真的病了。


    雲染是聽大伯母說的,聽完後,就道:「辛苦二舅母了,等到日後我要好好謝謝她。」


    「說這些做什麽,你二舅母上回也是覺得對不住你,心裏挺愧疚的。」大伯母嘆口氣,「不說她們了。」


    「那她們肯定也找大伯母了,對不對?」雲染看著許氏問道。


    許氏笑了笑,「你不用擔心,大伯母知道怎麽做,你成親前,不會讓任何事情出來攪局的,你安心的做待嫁新娘就是。咱們要高高興興的,開開心心的。」


    大伯母不肯說,雲染也知道問不出來,但是想想許家兩位舅母做的事情,也知道大伯母那邊肯定難熬。


    心裏記住這個情就是。


    她現在頭等大事就是備嫁,別的也實在是沒精力去管。


    不要說雲染,許氏也是沒精力跟她的兩位嫂子糾纏,還要為雲染請「好命人」找個好日子去安床。


    「好命人」是指父母健在、兄弟姐妹齊全、婚姻和睦、兒女雙全的人抬床、鋪床、撒喜果,是要給新人帶來好兆頭,希望一輩子能和和順順,幸福安康。


    而雲染也在接待前來給她添箱的幾位好友,大家坐在屋子裏說說笑笑。


    韓慧初就說道:「得了這個消息的時候,大家都有些意外,趕著好日子,我們就約好一起來看你。」


    「是啊,王爺可夠心急的,不是婚期原來定在九月嗎?」榮希茹問道。


    一般嫁女,自然是日子越往後,越是看重女方,這樣提前婚期是有些不妥當。


    雲染笑著跟大家解釋道:「北疆不穩,北冥幾次帶兵擾亂百姓,燒殺搶掠。王爺怕是要出征,這才想著婚期提前,不然以我爹的性子,怎麽可能答應。」


    顧鈞和疼女兒,在京都本就是有名的。


    白素漪就道:「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嘛,不會無緣無故的就提前婚期,這樣也好。」


    本來雲染這婚事就被人一直盯著,要是王爺去了邊關,隻怕又生波瀾,早嫁過去早些清淨,倒是好事。


    中午她們幾個人吃喝了個痛快,說說笑笑,倒是讓雲染開懷不少。


    「等你出嫁那天,我們再來送你。」常慈音笑道,「一眨眼,咱們也認識幾年了,沒想到除了慧初,離開的鳳嬌,就是你嫁人最快了。」


    這話讓幾人頗有些唏噓,說起來雲染比她們都要小。


    常慈音婚事不順,上一樁婚事退了之後,家裏對她就冷了下來,嫡出的長姑娘,現在婚事還沒著落,未免沒有遷怒教訓的意思。


    榮希茹的婚事順安伯夫人也不知道有什麽打算,反正目前來說不太明朗,石頭未落地,誰也不知道情況到底如何。


    白素漪的婚事延平侯夫人十分慎重,將來是差不了的,現在一點風聲沒出來,誰也不好亂琢磨。


    可不是雲染比她們更快一步要出嫁了。


    等到送喝的醉醺醺的好友離開的時候,雲染也有了幾分酒意。


    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趴在窗子口看著外麵漫天的星光。


    屋子裏的東西大半都收了起來裝箱,裏頭顯得空蕩蕩的,隻剩下些雲染不想帶走的留下來,分外的空落。


    星光之下,就看到院門處,一抹高大的身影大步走了進來。


    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這人氣勢駭人,連帶著五官都模糊了去,看他一眼都被他的氣勢震懾,哪有人還敢去看他的臉的。


    雲染這會兒醉眼惺忪,瞧著司空穆晟站在她身前隻三尺遠,趴在窗棱上,偏著頭問他,「你為什麽來?」


    司空穆晟還是第一次瞧見她微醺的樣子,雙頰比染了胭脂還要紅,那雙眼睛亮晶晶的,燦若星輝。


    「你喝醉了?」


    「沒醉。」


    喝醉的人,從來不肯承認自己醉了。


    司空穆晟挑眉,看來她今日很開心,「我來看看你。」


    「我很好看嗎?」雲染笑,笑的像是個小傻子似的望著他。


    司空穆晟呼吸一滯,輕咳一聲,才道:「好看。」


    比他見過的所有人都好看。


    「那你會待我好嗎?」


    「會。」


    「一直一直那麽好?」


    「一直好。」


    「哎,會說好話哄人的人,講的都不是真話,你一定是在哄我。」


    司空穆晟:……


    小姑娘醉眼惺忪的望著他,顯然是不知道自己問了什麽,滿口的胡言亂語。


    司空穆晟又往前一步,低頭看著她,「你願意嫁給我嗎?」


    雲染聞言看著他,「願意啊,誰會不願意。」


    「那你為什麽願意?」司空穆晟一直想問這個問題,他想知道她是不是心甘情願嫁給自己。


    「傻,因為你是最後站在最高處的人啊。」雲染的手指著皇宮的方向,眼睛亮的像是含了一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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