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福克斯公司拍一部片子,間諜戰栗片那一類的。一次雞尾酒會後的場麵,有人扔了一顆炸彈進大使館窗戶……我正和舍恩在跳舞——偉大的愛!——他演找的丈夫,那個被殺的大使……我們正對著攝影機排演,在世界上最美麗的大理石壁爐前跳舞。這時,我應該聽到遠處一聲槍響,他的胳膊被打傷——然而,我踏出一個舞步時突然間膝蓋扭了一下,舍思想抓住我,但我已經跌下去,連大腿也跌傷了。地板跟地獄一樣硬。那是哪種地板,莫瑞恩?”


    “柚木。”


    “正好跌在柚木地板上。”


    “然後你就去瞧依貝哈特大夫?”


    “他們在我的腿上捆上冰,把我扶進轎車裏,然後莫瑞恩和我以每小時一百英裏的速度趕到匹克,對吧,甜心?”


    “整個時間裏我都覺得胃不舒服。”莫瑞恩在沙發裏說,嗓音甜膩膩的。“為了你,因為你那時是這樣的痛苦。”


    “謝謝你,親愛的。”簡娜撫摸著她的頭。


    “那時候你就已經是依貝哈特大夫的病人了?”我問。


    “這是命運的安排。實際上我也許應該永遠不遇上依貝哈特大夫的。她們想送我去西達斯,但我堅持一定要到聖莫尼卡去看達那大夫,一個親密的,非常親密的老朋友,我認識他已經好幾年了。我的司機用車載電話和他們聯係,他們告訴他達那大夫最近退休已去了毛依,這個年輕的依貝哈特大夫來自波士頓,現在代替了他的位置。這時候我們已經行到半路上了,我又陷於極度痛苦之中,而且對達那大夫在這時候離開了我感到很難過,所以已經不能再想別的事了。”


    “依貝哈特大夫的檢查結果怎樣?”高羅威想知道。“你不是說檢查十分徹底和專業嗎?”


    “作為一個醫生,他的確很出色。非常聰明。非常有教養,以及可愛。他按摩著我的髖部,那裏傷得就像地獄一樣糟。我說:‘我真的像隻大雞仔。我再也不能忍住痛了。’依貝哈特大夫說:‘別騙我了。我看見你把那個殺手踢到煙囪裏去的。’這樣,他把我給逗笑了,我也知道,我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下。”


    “診斷結果是什麽?”


    “髓關節的骨囊炎。另外還撕裂了一些膝蓋軟骨組織。”


    “他怎麽處理的?”


    她轉向莫瑞恩:“你在那間屋裏。他怎麽說?”


    “休息,冰和理療。”


    我等了一會。出現了一陣沉默,除了錄音機轉動時單調的沙沙聲。


    “沒有藥丸?”


    “什麽?”


    “那時候依貝哈特大夫沒有為你的髖關節骨囊炎開任何藥丸?”


    簡娜·瑪森放棄了她在這間屋子裏的反客為主的地位,坐在了咖啡桌的邊上,身子躬下來,臉湊到離我大約隻有十寸的地方對著我,呼出來的氣息中有一股檸檬和香草味。


    “我會很誠實地對你說。”她說,“如果我沒有問他要那些藥丸他也不會給我。”


    “你要了那些藥丸?”


    “是的。”她的皮膚,因為靠得更近,看起來完美無瑕。一雙海藍色的眼睛邊上塗著綠色的眼影。黑色的瞳孔擴張得很大,不自然地閃著微光。“他給我藥丸是因為我告訴他下午我必須回到攝影機麵前。”她說得很慢很審慎。她想讓我買她的帳——她的裸臉,居高臨下的親近,對任何事情毫不羞愧的誠實。


    “你的意思是盡管你傷得這麽厲害,可你仍然可以繼續拍電影?”


    “在過去的三年中,我遇到了許多麻煩,安娜。”她現在說得很親呢,就好像我們實際是在“百威利·格朗”上麵的高級餐館裏相遇的一樣,兩個有錢的小姐正在分享午餐,這時候一條章魚從盤子裏跳出來鬧自殺。“我已經和兩個代理商解了約,我被一個所謂的製片人控告——我不能告訴你那時候是多麽的艱難。在一項轉手抵押中,我欠了銀行一大筆款項——”


    “傑伊,我們談正事。”斯脫克曼提醒道。


    “這是正事,這就是為什麽他會給我那些藥丸。我欠了銀行五十萬美元,如果我不償還它,我將失去我在馬裏布的房子。所以我必須完成那部片子——請相信我”——她不安地站起來——“它是一次賭博。”


    她蹙著眉,考慮著她的賭博,一麵倒了一杯“埃萬”水。每個人都等著。


    “所以我就和依貝哈特大夫做了這筆生意。如果他真的給我藥丸,那麽我就能完成工作,我可以作冰敷、作理療,或者任何他認為需要的東西。”


    “他答應了?”


    “這可以猜想得到。我很虛弱而他也正是利用了我的虛弱。”


    “怎麽?”


    “如果我有點頭痛,他就給我開點藥丸。然而我有反應,他就給我一些別的東西,直到最後我成了一個完全依附於他的軀殼。他從來沒有說,簡娜,要做個強壯的女孩,去吃點凍火雞肉。他是個醫生。我把自己交到了他手上。最後,我沉溺於狄勞狄德之中,它成了超乎我控製力之上的化學毒癮。在最糟糕的時候,我需要依貝哈特大夫和他的藥丸來度過每一天。”


    “你和依貝哈特大夫睡過覺嗎,瑪森小姐?”


    “絕對沒有。”


    “他送過你玫瑰?”


    “我也送過他玫瑰。”她笑了,“我送給每個人黃玫瑰,這是我說謝謝你的方式。是他修理好我的屁股。”


    “你必須明白這個男人毀了她的演藝生涯。”斯脫克曼拖長了聲調。“誰會雇一個癮君子去演一部電影?反麵的名聲使她難以投保,而沒有保險她就不能受雇參演。她沒有收入的來源,又被那些令人難以置信的不夠格的金融機構催討債務,簡娜·瑪森陷於嚴重的財務危機中。”


    斯脫克曼那雙無所不知的眼睛盯在我身上——狼的眼睛,如果你仔細看的話,裏麵有相同的殘酷和鎮靜。


    “但是她決定不再做一個犧牲者。作為女人,你懂得這需要怎樣的勇氣。”


    想想我是怎麽樣對付丟勒·卡特爾的。這種感覺很親切。“我已經進行過我的戰役。”


    “我們都是。”


    呀,我有點感覺到,包括這個屋子裏的男人們,似乎也被做過一回目標。


    “安娜,我知道你將會麵對一些困難——但這並不僅僅是為了簡娜,也是為了其他女人,她們一直都缺乏勇氣站起來進行反抗。”


    斯脫克曼和她的當事人一樣,都是熟練的演員。我羞於承認我迷戀了這番話,覺得它專為我而說。奉承——對於我,對於每一個別的人——如同黃玫瑰令人陶醉的芳香一樣使人頭暈目眩,稍微鎮靜了一下,我就向自己發誓,一定要傾盡全力。


    高羅威伴同大家一塊兒出去。我向瑪森小姐讚美她的桃紅色雪紡綢外衣。


    “難道你不愛它?它出自路克·弗朗斯之手,我的私人設計師。”


    “我聽說過他。”我衝著莫瑞恩微笑道。她就像個小孩子一樣拉著瑪森的手。我的玩笑在她臉上沒有激起任何反應。也許,那件事情根本就無足輕重。


    兩天以後,從波士頓地方分局傳來佳音。作為他們深層背景調查的結果,他們找到了一個以前的病人,克勞迪啞·凡·何文,她宣稱依貝哈特大夫在藥方上給她開毒品,使她使用成癮。情況和簡娜·瑪森一模一樣。


    我坐在唐納多辦公桌的掛角上,這樣我就看不到他和他妻子的那張照片。


    “你知道這趟旅行要花多長時間才能抵達目的地啊——但是高羅威囑咐我明天就乘飛機去波士頓,然後帶著凡·何文指控醫生的證供回來。他和簡娜·瑪森在一起的那個小時,他就像一條小狗仰麵躺在地上,爪子在空中亂援。得到了她的一切,幹了所有的事。”


    唐納多正在瀏覽最近發生在奧倫濟縣的一樁銀行搶劫的檔案。它們堆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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