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在哪裏?”來人陰沉沉地問,不是警察,來人身著皮夾克,中等個頭,十分墩實。


    “什麽人,我不知道。”美惠子嚇得冷汗直冒。


    “日本人。”來人槍口上加了股勁。


    “雀斑仔。”美惠子旋即明白來人是找雀斑仔。


    “他沒來。”美惠子兢兢驚驚地答道。


    “你說不說?”來人冷冷地再次喝令。


    “看來她真地不知道。”站在門口的另一個家夥道。


    “那我們等。”來人鬆開美惠子,一屁股坐在床邊。


    美惠子倒在地上,閉上眼,假裝昏死過去。


    不久,門口響起雀斑仔熟悉的哨聲,兩個家夥迅即貼到門背後,拉上槍機。


    雀斑仔擰開門,但他不是跨進門,而是擠進門,未等門背後的家夥開槍,手中一把鋒利的航空曲尺已暫過兩隻持槍的手,拳速若電,墩實的中等個頭一手捂著熱血濺的手腕,隻覺得胃中撕裂聲和脊椎骨裂聲交錯在一起。


    另一個家夥眼見同伴倒在地上,不顧手腕血流不止,膝蓋向雀斑仔胯部頂去。


    雀斑仔的腳跟更快,剁向那家夥的膝蓋骨,那條腿立即調轉方向,膝蓋內支出的白骨穿破皮肉,將褲子頂得老高,那家夥痛得殺豬嚎叫開,在地上攤著一團。


    美惠子幾乎驚得呆住,跟雀斑仔相處這麽久,絲毫不知對方深藏不露。


    “去找兩條繩子。”雀斑仔對著發呆的美惠子喝道。


    兩個家夥被捆在椅子腳上,呻吟不止。


    雀斑仔從地上撿起槍,扔了支給美惠子,把另一支別在腰間,然後右手從嘴摘下煙頭,他一直叼著香煙。


    煙頭燒得皮膚發出“哧哧”的響聲,中等個頭的家夥死死咬著嘴唇,鬥大的汗從額頭直往外冒。


    “說,誰派你們來的。”雀斑仔不動聲色地問。


    對方十分死硬。


    雀斑仔驟然出腳,那家夥合著椅子,橫飛而出,撞在牆上,椅子發出五馬分屍的怪叫斷成幾截。那家夥向前栽倒,手足抽搐著象隻瀕臨垂死的青娃,血液和膽汁噴了一地,轉刹停止了動作。


    另一個矮家夥還在為斷腿嚎個不停,一見同伴慘死,連嚎叫也停止了,未等雀斑仔動手,已哆哩哆嗦開口:


    “是宮田君叫我……我們來……找你……”


    雀斑仔扔掉煙頭,“哼,你們終於找到了。”話音未完,豁亮的航空曲尺已捅進矮胖子的小腹,在裏麵狠狠絞了三絞。


    “快走”,雀斑仔一把拖起被這酷烈殺戮弄得出神的的美惠子。


    “官田是誰?”美惠子問。


    “說了你也不知道。”雀斑仔拉著美惠子,見她把衣服穿好,兩人迅速離開破舊的公寓。


    一輛藍鳥牌轎車停在公寓外,“是那兩個家夥的車。”


    雀斑仔將曲尺從車門窗上端的縫隙塞進去,曲尺的拐角勾往升降車窗的膠螺,一拉,然後用力將車窗壓下,伸手擰開車門把柄。


    “去哪裏?”美惠子吃驚地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雀斑子將她推入轎車座,藍鳥車猛然衝上公路。


    車子駛過中環,在銅鑼灣的一幢樓房前停下。


    “下車!”雀斑仔道。


    “到哪裏去啊!”美惠子被今夜一切搞得摸不著頭腦。


    彩電、冰箱、豪華臥室、音響,一切都讓美惠子吃驚,她似乎已忘記剛剛發生在眼皮底下的暴力事件,發出“嘖嘖”的感歎聲,想不到混血雀斑仔有這樣豪華的住宅。


    雀斑仔到底是怎樣的人?但肯定不是單純的“皮條客”。


    “嚇壞了吧。”真怪,雀斑仔的語氣是美惠子從未聽到過的溫柔調。


    美惠子神情怔癡地注視著雀斑仔。


    “喂,發情啦!”雀斑仔攬住她的肩頭晃了兩下。“不,我在想,你會不會突然擰斷我的脖子。”


    雀斑仔突然狠狠著:“你如果再這樣,那你就馬上到街上當作野雞,不該你問的,你就別問。”講完,雀斑仔又變成一幅溫和的麵孔。


    “在床上,我到真想擰斷你的脖子。”


    雀斑仔一把將美惠子扔在床上。


    “確實,我有過很多女人。”雀斑仔承認道。


    “你也殺過很多人。?”美惠子突然問,她自己也覺冒失,很可能雀斑仔會一腳把她踹到大街上。


    “看來你還有些眼光,殺人是為了不被人殺。”雀斑仔出乎意料地平靜答道。


    “他們是誰?”美惠子進一步問。


    “你一定沒聽說過‘昆沙’這個人,他是世界頭號毒梟。”雀斑仔答非所問,繼續道:“日本黑社會最大的組織‘山口組’為牟取暴利,為昆沙談成一筆價值七千萬美元的生意,用日本海上自衛隊的槍支換這批毒品,結果由於黑吃黑,雙方一場大戰,死傷慘重。”


    “你是幸存者之一?”美惠子多少從報刊、雜誌上了解過“黑吃黑”“毒品”是怎麽回事。


    “出賣雙方的人是‘山口組’的一個小頭目,叫官田,是我哥哥。”雀斑仔吐出口煙圈道。


    “他們要斬盡殺絕。”美惠子頭腦中想到黑洞洞的槍口,話音有些失措。


    “所以你也有可能被殺。”雀斑仔吧嗒關上燈,“睡吧。”隨即呼嚕聲如同機關槍轟鳴。


    美惠子可怎麽也睡不著,不是害怕,是興奮,瞑瞑中她預感到生命中將有極為重大的轉機,這興奮中夾雜著神秘的恐懼,讓她徹夜難眠。


    然而以後的一個月,日子總在平靜短促中翻過,這一個月除了美惠子每天外出購物,雀斑仔一步也未離開公寓,雀斑仔有許多錢,美惠根本不用接客。雀斑仔鎮定能力讓美惠子吃驚:“如果我具備男人的勇猛和鎮定,”美惠子想往日殘酷的一頁從心中湧過,她的心在膨脹,她夢想自己轉動著寒光閃閃的航空曲尺,劈開活生生的軀體。


    “去買些煙酒。”雀斑仔塞給美惠子一疊嶄新的票子。


    夜降,公寓裏燈光刺目。美惠子推開門,手裏的酒、煙齊刷刷掉在地上,酒瓶發出砰砰地的碎裂聲。


    血、血腥充滿著室內每個落,雀斑仔和另一個男人赤裸裸地吊在燈架上,血從散開的胸腔內拉出一摞五髒六腑,地上還有四具七零八落的屍體,斷臂缺足,血中滲合著碎裂的顱骨渣和白乎乎的腦漿。


    “啊——”


    美惠子整個臉因恐懼嚇得扭曲變形,淒厲的慘叫撞至水泥牆上又反彈回來,刺入她的耳膜,她隻覺腦中漆黑一團,昏厥過去,當她醒來,亂哄哄的人聲嘈雜,鎂光刷刷閃過,接著是警車的尖叫,和左右晃動不停,坐在飛駛的警車內的警察。


    “他叫宮田宏二,是日本社會‘山口組’和得力幹將之一,半年前於金三角大火並案後失蹤,此人同時是日本赤軍在東南亞的二線軍人代理商,而赤軍,是日本惡名遠揚的恐怖組織,專搞謀殺和政治顛覆。”一名高級警官用流利的華語講著。說罷遞給美惠子一張雀斑仔的照片,照片上雀斑仔正和一名女子進行攀登運動。


    “我們找了他很久,但沒想到他死的現場會遇見了你,請你詳細談談他的情況吧。”


    “除了和我睡覺,他別的什麽也沒對我講過。”


    “他幹嘛不找別的女人,而找你?”


    “他說我像藥師九埔子,他最喜歡的日本女星。”


    “你見過殺過人嗎?”


    “沒有。”


    “還有沒有別的。”


    “其它的就跟瑞典電影裏一樣。”美惠子流利地撒了一個謊。


    “呸,就象編小說,你以為你夠浪漫?”警察一拍桌子,手中亮了出另一張照片,情緒激動道:


    “你仔細看看他,我的最得力的手下,才二十一歲,整個人都打成蜂窩。”


    警官狠狠掐滅手中煙頭,“把她帶下去。”兩名全副武裝、神情如木偶的女警察將美惠子帶入女牢犯拘留室。


    數年後,美惠子在新加坡碼頭上回想起一幕竟忍不住發笑,當時她可是一臉滿不在乎,隻感到一點遺憾,她不能象《假如明天來臨》中的女主人公那樣,豪無表情地拋出一句:“別的事我的律師會和你們談。”


    三天後美惠子因涉嫌謀殺和拒不交待罪行,被送進女子監獄,由於是與國際要案有關,她被鎖入重犯牢中。


    “站好,靠著牆,把衣服褲子全脫光。”發布命令的女警官肥肥胖胖,鼻梁老高,整張臉上很難找到作女人的應有特征。


    “不知道她天天看人脫衣服就能長胖,奇跡。”一名女因捅捅美惠子肩頭。


    女犯們脫光身子,一個接一個,躺在床架上。


    這裝了燈,有床和抽水馬桶,也許這就是比那種黑暗陰潮的小屋要好一點的條件。美惠子緊盯著低矮的屋頂,絲毫不知在黑暗中,還有三雙閃著綠色野火的女人眼睛。


    “這婊子睡著了。”一名不足二十歲因犯了殺人罪的女犯安清低聲對身邊因盜竊珠寶罪判刑的女犯桑麗麗說。


    “她睡得著嗎?”另一名因販毒入獄的女犯綽號“母狼”的浪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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