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底有些惱怒,特別想指著李思若的鼻尖罵她一頓。


    聶南潯說他十歲的時候有幸聽過,他十歲的時候李羲和還沒出生,要怎麽彈給他聽。


    不得不說,女人的嫉妒心就是可怕,可怕到已經不考慮這些邏輯性問題了,隻想發泄出了那口怨氣。


    當然,也不排除李思若是故意為難我的,她明知道這具身體吃了十幾年的苦,根本不可能學到什麽古琴,也許,她就是想看我出醜罷了。


    隻可惜,我並不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不會被她區區三言兩語激怒上台,所以我冷冷的瞥了李思若兩眼後,便垂下了眼皮,並不打算回應李思若,就讓她一個人在中間唱獨角戲吧。


    “四姐姐何苦如此相逼,咱們都知道,六姐姐吃了那麽多年的苦,當做丫鬟一般伺候別人,怎麽可能有機會學琴,你可就別難為她了。”就在這時,一直站在李稷如身後的李蘭焉忽然懶懶的出聲道。


    我往她的臉上掃去,隻看到李蘭焉一臉的無所謂,好像是真心的隨口為我解圍罷了。


    “哦……”李思若十分配合的,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再看我時,一雙大眼睛閃爍著抱歉的神色,“對不起,六妹妹,姐姐不知道,原來你不會……”


    她好像已經清醒回來了,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一張白淨的小臉上,將不小心幹了壞事之後,有些抱歉,有些羞怯,有些害怕的心情展現的淋漓盡致。


    坐在對麵的燕蕩天見狀,幾乎要忍不住心疼的想要將她攬進懷裏好生安慰一番,奈何眾人皆在,不能做出這等唐突佳人的事情,想了想,除了攬進懷裏之外,似乎還有安慰佳人的方法,於是燕蕩天站了起來,雙手負在身後,對著我冷聲道,“陛下不是說要比試麽,現在第一名比試者點了你的名字,怎麽你就是不肯下來呢,莫不是真的毫無才學,羞於見人不成。”


    他這一番話,給本就對我被賜婚給聶南潯之事有些不滿的人開了頭,在接下來的幾個呼吸之間,無數譏諷暗嘲的話在我耳邊響起,連帶著李稷如身上都掛著一絲看好戲的微笑。


    整個大棚內所有的人都看著我,可我唯獨定定的看向那個把我引進戰場的男人,眉目間滿滿的都是不解和迷惑。


    這個男人,想要做什麽……


    突然,這個一直氣定神閑的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也抬起頭看了我一眼,並對我微微一笑,用幹淨溫和的聲音跟我說,“別怕,去吧。”


    他竟然在鼓勵我去?


    我突然間懷疑眼前這一幕是他故意算計好的,他就是想要我下台去彈琴比試。


    為什麽,這是為什麽!


    帶著滿心的疑惑和不解,我猛地自案幾前站了起來,高度的優勢,讓我睥睨的左右看了一圈,那些還在議論紛紛的人,被我狠狠地盯過之後,閉上了嘴。


    周圍鴉雀無聲,片刻後,淳安帝饒有興趣的道,“看來李六小姐是想迎戰了,既如此,就讓我們欣賞李六小姐的琴技吧。”


    “就她?”一聲嗤笑聲在這還算寂靜的大棚內響起,我扭過頭,就看到大公主正周鈺捂著嘴,笑的前仰後合。


    “就是就是,一個小庶女就罷了,聽說還不是在蒼都長大的。”有人開了頭,暫停了幾個呼吸的嘲諷再次蜂擁而來。


    “聽說連普通丫鬟過得都不如,天天吃不飽穿不暖的,還想學琴,哈哈。”


    “別是故意弄來獻醜的吧,南親王怎麽想的,難道這門親事不是南親王自願的?”


    “別傻了,誰能逼南親王啊。”


    我定了定神,暗暗地告誡自己,不要因為這些無所謂的嘲諷影響發揮。


    本來,我是不想出來彈琴的,我琴技雖好,卻帶有固定的風格,幾乎一聽就能聽出來是我在彈,這種自暴身份的事情我怎麽可能會去做。


    可是現在……我狠狠的剜了一眼聶南潯,心底翻來覆去的暗罵他,若是我這一曲過後,讓李稷如起了疑心可怎麽辦。


    可是不出來也不行,形勢逼人,若我真的不出來,怕以後蒼都裏抖將流傳我的“醜聞”,包括哪些我並不覺得有所謂,但在蒼都貴女們的眼裏,幾乎是一輩子汙點的過去。


    借用了人家的身體,怎麽也得給人家留個好名聲。


    所以斟酌再三,我慢慢的挪步離開了案幾,來到了李思若跟前,衝她笑了笑,“如四姐姐所願,羲和上來彈琴了,若是不如四姐姐,還望四姐姐莫要嘲笑羲和。”


    “怎麽會呢。”隻要有別人在,李思若永遠都是一臉人畜無害的微笑著,“六妹妹,你努力了就好。”


    說完,把古琴讓給我,自己則退回了案幾跟前,坐了下來。


    我跪坐在古琴前,先是伸手調了調音,試著彈了兩下,而後搖了搖頭,看向不遠處的聶南潯,“羲和不想要這個琴。”


    細細數來,我約有兩年不曾摸過琴了,當年被幽禁後宮之中,剛開始還有心情彈一彈,後來整個人萬念俱灰,每日躺在床榻之上,苟延殘喘的活著,琴早就落滿了灰塵。


    後來,那把古琴,應當毀在大火之中了吧。


    低下頭,我看著自己還算修長,但比之上輩子有些幹瘦的手,不由得傷感的歎了口氣。


    彈琴乃是熟能生巧,我這麽久沒碰琴了,乍一彈,怕是難以達到從前那個高度,尤其在琴不是自己慣用的那個情況下。


    所以,我大著膽子向聶南潯要了一個好琴,反正,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逼我出來彈琴,正是此人的謀劃。如今我已站出來,那麽提供一個好琴的事情,就交給了他。


    好在,聶南潯並沒有讓我失望,在我說完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就有人送來了一把上好的紫檀木古琴置於我跟前,我用手微一挑,便有悅耳的音調傳來。


    的確是把好琴,我滿意的衝聶南潯點了點頭,雙手置放在古琴的兩側,閉上了雙眼,慢慢的找尋過去的感覺。


    耳畔那些紛擾的談話聲漸漸地被我屏蔽在耳外,我的腦中,隻剩一片空靈。


    過往紛紛擁入腦海,那些甜蜜的,苦澀的,難過的,悲傷的,幽怨的,絕望的情緒如開閘江水般擁入腦海,翻攪奔騰。


    我的身體一震,雙手輕輕一拂動,左手按置身側,右手輕挑撚動,一曲“漢宮秋月”就緩緩傾瀉而出。


    我記起三年絕望的等待,記起空曠的鳳翎宮隻有兩個人的無奈,記起禦膳房糊弄的送來豬食時的惱怒,記起大火撲麵而來時,心底那又恨又怒的心情。


    還有一種,很微妙的解脫感。


    彈琴之前我以為自己還會和過去那樣,喜歡華麗的音調,喜歡輕鬆的樂曲,不喜歡黑暗,不喜歡陰沉,永遠都帶著獨特的李佳淳風格的琴聲。如今真正彈了才知道,根本不需刻意的改變,我早就和從前不同了。


    誰能經過了三年的悲切之後,經過了死亡的痛苦之後,經過了新生之後,經過了一年的鬥智鬥勇無數次生死邊緣之後,還能和從前一樣快樂,一樣華麗,一樣輕鬆,一樣沒心沒肺呢。


    做不到了。


    華麗的曲風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低沉的陰鬱感,帶著無數難以訴之於口的悲傷,借以音律的跳躍,緩緩傾斜至空氣之中。


    一曲終了,我睜開雙眼之後,發現周圍的人均都呆愣愣的,有好多心底柔弱的姑娘甚至流了眼淚。


    淳安帝靜靜地坐在龍椅之上,失神的往向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麽。


    李稷如閉上了雙眼,仔細瞧能看見她眼珠在不停地滾動,雖然麵上一片安詳,但心底必然是不平靜的。


    至於聶南潯……他正雙目熾熱的看著我,見我看向他,他回我了一個暖暖的微笑,還用口型告訴我,“很棒。”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心底對他的惱意也去了很多——因為,我發現了他略有些發紅的眼角。


    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我看著那暗紫紅的古琴,忽然心生了一番惡意——讓你們之前嘲諷我,現在,是我報複你們的時候了。


    說幹就幹,趁著周圍的眾人都在失神,我重新跪坐在古琴前,雙手神展開,在古琴上毫無章法的一氣亂揮。


    刺耳的琴聲驟然傳來,許多沉浸在回憶或者傷感中的人被驟然驚醒,茫然無措的往我這裏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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