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呆愣片刻,忽而又暴怒道,“你不要狡辯了,月珠親眼看見你就在外麵,你真的太殘忍太過分了,不管這件事情到底跟你有沒有關係,至少你也應該去幫一幫你的姐姐,而不是任由她被顧永亮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欺負!”


    我一愣,心底不由得苦笑。


    我的親爹啊,你到底希望你的女兒是多麽善良的白蓮花啊。


    在看到一個屢次害你,想要毀了你的人受欺負,得有多麽聖母的人才會伸手去救。


    再說了,我才不會承認我在場呢。


    聽完父親的斥責,我抬起頭,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他,“父親,你也知道,三姐姐情緒有些不太好,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嗎?她還說是羲和害得她呢,可羲和哪有這本事能讓她偷偷跑出相府?”


    我在隱晦的提醒父親,你女兒是個神經病你自己不知道啊,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啊,她腦子不好使,別說啥都信。


    父親被我的話一噎,頓時呆滯了片刻,“可是,可是月珠今天說話條理清晰,並且一口咬定你就在外麵看熱鬧,看她的笑話……”


    李月珠受辱那會,我可是一直盯著她呢,她那會正撕心裂肺的掙紮哭泣,哪有功夫看外麵。


    所以我可以確定,她根本沒看見我在外麵。


    如今這麽說,不過是想把我也拉下馬罷了。


    當即,我蹙著眉,哀傷的看向父親道,“看來父親已經相信三姐姐說的話了,為何又來質問羲和呢,父親是希望羲和迫於壓力承認了呢?還是希望羲和說實話?”


    父親皺著眉頭,斥責我道,“不是為父不相信你,而是那麽巧你不在府裏,珠兒又頭腦清醒一口咬定你在外麵,並且哭訴你不救她,任由她被欺負。羲和,為父不是已經說了嗎,不會讓你再受到傷害了。你為什麽就是不肯放過你的三姐姐呢,她已經夠慘的了,現在蒼都所有的百姓都在唾罵相府三小姐,作為同胞姐妹的你,真的覺得麵上有光嗎?”


    我忍不住冷笑,說來說去不相信就是了,又何必扯那麽一堆大道理。


    不相信我的話,卻相信李月珠說的話,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父親嗎。


    心底忽然湧起悲憤,我抬起頭,看向這個兩鬢斑白的男子,忍不住倔強的道,“那麽依照父親所說,這些都是羲和所為,那羲和又為什麽要救三姐姐呢?”


    似是沒料到我會這樣說,父親驀的一愣,麵色漸漸鐵青了起來,“就憑你們是同胞姐妹……”


    “同胞姐妹?”我冷笑了起來,“同胞姐妹會處處陷害我?剛一見麵就想打我?會汙蔑我?會想著算計我讓我身敗名裂?會在事敗之後拿我的名聲去頂替她的名聲?父親,你告訴我,這哪一樣是同胞姐妹會做的事情?”


    父親在原地,似是長長的喘了一口氣,道,“羲和,我知道你怨恨你三姐姐,在合理範圍內你的反擊,為父全都替你遮掩住了,也護住了你。但是現在事情鬧大了,已經不僅僅是相府後院的事情了,這已經牽扯到了整個蒼都,或許還會蔓延整個蒼周,你這是要讓李府淪為笑話啊。”


    “合理範圍內的反擊?”我愣愣的看著父親,“原來在父親的眼裏,無論怎麽被欺負,小小的報複一下就可以了,無論是否被一直追著不放,又或者對方手段愈發殘忍狠辣,羲和也要忍氣吞聲,然後在合理範圍之內小小的報複一下。”


    父親惱怒的道,“月珠快要及笄了,她就要嫁出去了,之後就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你為什麽不能忍過這一段時間,一定要把事情鬧的那麽大呢?你的手段太狠了……”


    父親似是失望的搖了搖頭,道,“我之前以為你做那些事情,是因為聰明,知道反擊,我還為你高興過,終於不再永遠單純善良被人欺負了,但我沒想到,你狠起來,卻是如此狠辣……你終究不如她……”


    他搖搖頭,目光盯在我身旁小桌上的芙蓉糕,忽然惱怒的一拂袖,滿碟芙蓉糕就這麽被摔在地上,瓷盤也四分五裂,屋內一時狼狽不堪。


    明月受驚,迅速竄過來,護在我跟前,戒備的盯著父親。


    “你不配吃著芙蓉糕。”父親怒氣衝衝的道,“你的心太狠,太毒!你不配吃我淳兒愛吃的芙蓉糕!”


    說完,一甩袖,大步流星的離去。


    我坐在塌上,怔怔的看著他的背影消失,眼眶似有些濕潤,伸手摸一摸,卻什麽都沒有。


    “主子……”明月擔憂的望著我,“老爺許是被氣的厲害了,主子你莫要放在心上……”


    我苦笑,哪裏是氣的厲害了,明明是把我當做李佳淳的替身,一心覺得這個女兒天真又善良,結果發現是個狠毒的貨色,頓時失望之極。


    我伸出雙手,仔細的端詳著這雙雖有些蠟黃,卻十分修長的雙手,不由得在心底疑問,我真的這麽狠毒嗎?


    或許吧。


    我滿臉失落地低下頭,嘴角卻忍不住勾了起來。


    若是我原本的那個李羲和,說不定會嫉妒李佳淳,恨李佳淳,認為父親把我當成了替身。


    可偏偏我又是李佳淳,看著父親對從前的自己心心念念,然後如此怒罵現在的自己,我心底除了不是滋味外,還有些哭笑不得。


    人還是那個人,心卻不是那顆心。


    所以行事,自然也和從前不一樣了。


    父親啊父親,若某一天當你的得知,你心心念念以為狠毒的女兒,就是你曾經認為純善的女兒,你該如何呢。


    想到那場景,我忍不住笑了笑,伸個懶腰便仰躺在塌上,才發現手邊還有一塊芙蓉糕。


    那是我拿了一塊準備吃,後來被父親一踹門給震到,放在一邊忘了的芙蓉糕。


    因為放在了身後,所以逃過了被拂在地麵的一劫。


    我輕輕地拈起這塊芙蓉糕,咬了一口,還是一如既往的香甜軟儒。


    我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最後幹脆全部都塞進了嘴裏,一整塊芙蓉糕在我的嘴裏翻滾,因為太幹,我難以下咽。


    我拿手捂著嘴,反複的咀嚼,想咽卻咽不下去。


    “主子,你若是難受,就哭出來吧。”明月在一旁,柔聲的勸我道。


    我低著頭,終是忍不住,抽泣了起來。


    自父親踹門到現在以來,心就是被堵著的,說不出來的味道。


    總覺得現在的父親,陌生的我不敢認。


    明月攤開帕子,放在我跟前,我怕將嘴裏的芙蓉糕吐到上麵,忍不住趴在她肩膀嗚咽道,“明月,我又沒爹疼了,這冰冷的丞相府,再也沒人護著我了。”


    從今往後,又要一個人,獨自的抗爭,獨自的奮鬥。


    從前,那湍急的河水裏,還有個人幫扶我一把。


    而今,我卻隻能一個人,在水裏浮浮沉沉,獨自掙紮。


    明月伸出手,輕輕地拍著我的後背,我哭得累了,便慢慢的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朦朧中,覺得有人為我擦淚,還有人同我道別,我似拽著他的手不肯鬆開,那人便輕輕地掐了掐我的臉蛋,似戀戀不舍的撫摸了一把我的臉。


    醒來的時候,覺得頭腦有些沉重,我看了一眼天色,竟然還亮著。


    我一時搞不清楚,這到底是過了一夜之後的又一天,還是當天下午,於是趕忙的喊了明月過來。


    “現在是幾時?”我揉了揉太陽穴,問道。


    明月見狀,趕忙拿了旁邊冷好的茶遞給我,並道,“辰時了,主子。”


    “唔,看來我睡了好久。”我喝了冷茶,感覺精神好多了,放下茶杯,我看向明月,“李月珠那邊事情怎麽樣了?”


    明月微微一笑,道,“小姐,就在方才,媒婆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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