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妍馨作了個很怪異的夢。


    她夢到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全身插滿了管線,呼吸微弱,床旁有個看不清楚長相的人,他正跪在床邊的地板上,對著空氣中那團詭異的黑霧說話。


    如果,要救活她,你得付出你最重要的東西,你願意嗎?


    我……願意。


    那個看不清長相的人說話的聲音她很熟悉,但是她想不起來在哪聽過。


    即使是你的性命,你也願意為了這個女孩付出?


    是的。


    即使他們兩個都沒有提到女孩的名字,林妍馨卻十分篤定他們談論的主角就是躺在病床上的她。


    她就像靈魂出竅一般,打量著病床上的自己。


    她發覺床上依靠許多醫療儀器維生的她比現在還要年輕許多,那稚氣未脫的麵容蒼白無比,看得出正在生與死之間徘徊。


    怪了,她什麽時候受過這麽重的傷,怎麽她一點印象也沒有呢?哎呀,我真是嫉妒她,竟然有人順意為她付出至此。


    嗯……我想想,我不要你的命了。


    啊?


    太容易到手的束西,我一定不會太珍惜,何況我手上的死靈夠多了,多你一個多麻煩,嗯…


    …這樣吧,我要的,是她對你所有的記憶。


    什麽?!


    “什麽?!”林妍馨聽到這樣的話,也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察覺自己的聲音似乎太大了,她馬上捂住嘴,但好奇心讓她繼續專注地聽著兩人的對話——呃,如果那團黑霧也算是個人的話。


    隻要她一清醒,就會忘記你這個人,我說得夠明白、夠清楚了嗎?


    這……能不能用別的東西交換?


    怕啦?我當是你為了她,什麽都可以付出的。


    因為這是她的記憶,我不能替她決定。你拿走我的記憶好了,我……我可以忍受。


    “嗯,老兄,你倒是很清楚我的脾氣啊!可是為什麽我記不得你,也想不起來你是誰呢?”


    林妍馨努力睜大了眼想要看清楚那個人的長相,但他的樣貌卻像是限製級的電影硬是上了馬賽克,變成輔導級電影一樣,重點完全看不清楚。


    報酬,是要當事人一字一句全都不忘才有意思,我可不是做慈善事業的,讓你忘了她,又達不到折磨你的娛樂效果,這種事我才不幹呢!


    看到這裏,林妍馨明白了那位老兄正在跟那團黑霧進行交易,而交易的主角便是躺在病床上的她,但是,任憑她想破了頭,她還是想不起自己這二十年來曾受過什麽重傷,或病得這麽重,更別提那位老兄了,她根本沒有印象。


    可是,雖然不記得,她卻也感到熟悉無比。


    這種感覺,她並不陌生。


    啊,我看看,原來你們從小時候就在一起啦這麽長的相處時光?統統被抽走,真是可憐啊…


    廢話少說,你到底要不要救她?


    那你是答應把她的記憶給我哆?


    是的。


    “喂!老兄,才說你上道,你怎麽就把我賣啦!喂,我不要失憶啊!”林妍馨抗議著,但不論她怎麽大叫,眼前的一切依舊照著它自己的劇本走下去。


    好,夠幹脆,我喜歡。要救活她很簡單,隻要把你的靈魂分一半給她就可以了。


    那……你剛才說的記憶是?


    那是我施行這個法術討取的報酬,你要說是我個人的興趣也是可以啦!分一半的靈魂是很痛苦的,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喔……


    “我不要!誰來把那個老兄帶走啊!這是什麽爛夢、什麽爛劇情啊!”林妍馨坐困愁城地大吼著,但她就像是個看著電影播放,為電影裏的人物和劇情生氣,卻幹涉不了內容的觀眾一樣,隻能罵,什麽都不能做。


    那她可以再活多久?


    夠久了,有你的靈魂,她可以長命百歲,健健康康,隻不過會有一點後遺症。


    什麽後遺症?


    哎,無傷大雅的,別再問了,你得快點同意,我才能施法。反正套一句人類的話,如今小女孩已經是植物人的狀態了,再怎麽樣都好過植物人吧?


    好,我願意。


    “老兄!你有沒有搞錯,怎麽可以隨便替我答應我的生死!你是誰啊?我不要你的靈魂!我寧可這樣,我也不要你付出啊!”


    喔,對了,別說我沒提醒你,因為你少了一半的靈魂,所以最好待在靈氣充足的地方,或是小女孩的身邊,否則你的身體會愈來愈衰弱,但是,待在小女孩身邊,有一天她會被你害死的,往後該怎麽做,你自己看著辦吧。


    為什麽提醒我這個?


    還甩得著說嗎?當然是因為你這小子的無知與執著深深吸引著我嘍,等到你衰竭到不能動的那一天,我會親自引領你……


    林妍馨不知何時淚已流了滿麵,但她渾然未覺,她一直想叫那位老兄的名字,但就是叫不出口,“不……不要啊……”


    不要啊……哥哥……不要!我不要忘了你…


    她沒有看到夢的結局,隻知道當她大叫著不要,一陣強光突然襲來,她已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哎喲!”林妍馨痛呼一聲,扶著撞痛的頭,從床下爬起身,趴在床沿,“好痛!”


    她搖搖頭,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完全清醒過來。


    “天啊,好怪的夢……”


    林妍馨細細回想著夢境的內容,她已經不太記得剛剛夢了些什麽,隻依稀記得夢裏那詭譎的場景、人物和對話。


    想著、想著,她感覺臉頰涼涼的,伸手一碰,才發現原來自己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麵。


    有的時候,她會莫名其妙的作起怪夢,夢裏總是有個看不清楚麵容的大哥哥陪著她,每回隻要作了那個夢,她醒來後一定發現自己淚如雨下,可是,夢裏的人、事、物她全都沒有太過深刻的印象,隻在她心上留下一點點痕跡。


    但是,隨著夢到的次數愈多,她已愈難以割舍夢裏的人,雖然每次都看不見那個男人的臉,可是她卻不由自主的眷戀著他。


    林妍馨總把這樣的現象歸咎於前一天看了什麽電視、電影或小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關係,隻是,過去那些夢都沒有這一次來得強烈,這次她幾乎看見了那位大哥哥的長相,也幾乎叫出了他的名字。


    無奈夢就這麽醒了,一切隻能留在夢裏,沒能讓她帶到現實來。


    “唉,好不容易就要喊出他的名字了……”說林妍馨不失望是假的,畢竟夢跟著她那麽久,她對夢中人的掛念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小馨,你醒了嗎?”梅姊的聲音伴隨著敲門聲從外頭傳來。


    “醒了!”林妍馨站起身,搔了搔頭,伸了個懶腰。


    “醒了就梳洗一下,快點下樓嘍,要開飯啦!”


    “好!”


    一聽見“開飯”兩宇,林妍馨馬上將還在思考的事拋諸腦後,趕緊梳洗一番後,蹦蹦跳跳的下樓。


    “梅姊,今天早餐吃什麽?”


    她人未到聲先到,一走入飯廳,便發現白昀易的存在。


    原本白昀易與林義星兩人正在談話,但一見到林妍馨,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咦,白昀易,你怎麽來了?”林妍馨驚喜地坐到他身邊,笑問道。


    “來拜會。”


    白昀易還是那副幹幹淨淨、白白嫩嫩的樣子,林妍馨一早看見他,頓覺方才作惡夢殘留的低落情緒全數消失無蹤。


    “原來你已經知道我家在這裏啦。我還想著要去葉氏兄弟家裏找你呢,本來是昨天晚上就要去啦,可是喔,我昨晚太晚回來,就忘了……”林妍馨一古腦兒地將心中的想法傾吐而出,也不管是否有組織過。


    白昀易笑了笑,“你不再多睡一會兒嗎?不是很晚才回家?”


    “哎呀,我鐵打的身體,睡少一點沒關係的!”林妍馨笑道,熱絡的挽住他的手臂。


    “小馨,你別嚇著昀易了。”林義星一臉正經的糾正女兒的行徑。


    “老爸,你怎麽也認識白昀易啊?”林妍馨狐疑地看向父親,挽著白昀易的手怎麽也不肯放開。


    “我打從他小時候就認得他了,梅姊也認識他。”


    “是啊,昀易,好久不見了。”梅姊端出一杯水給白昀易,接著又回廚房去忙了。


    “那我怎麽一直到前天才有幸跟他見麵呀?”林妍馨責備道:“老爸你太過分了,竟然把白昀易藏起來。”


    她將臉頰貼著白昀易的肩頭,朝父親做鬼臉。


    “那有什麽辦法?誰教我有個活潑好動的女兒,一天到晚往外跑,就算想介紹你認識,你也早就離家出走了。話說回來——”林義星睨著女兒,“你失蹤了一天一夜,沒跟我解釋一聲就想上桌吃飯啊?”


    “解釋什麽?”林妍馨鼓起腮幫子,“我不是平安的回來了嗎?”


    “你昨晚要是沒有平安回來,我就打算報警了。別忘了,最近新聞常報導有女大學生失蹤。”林義星十分嚴肅,沒有笑容地道:“你都是要嫁人的人了,怎麽可以如此衝動,動不動就離家出走?還沒嫁人就這樣,要是嫁了人還得了?”


    “拜托,我才二十歲,而且結婚又不是一個女人非要走的路,我也想在畢業後到國外走走瞧瞧啊!”林妍馨反駁著。“你看,像白昀易這樣多好,人家可是從日本回來的呢!”


    “昀易是逼不得已才到日本去。”若不是因為台灣山林的靈氣已經因為過度的開發而變得稀薄,有的靈氣盛的地方白昀易也不願意破壞,不得已才送他到日本的深山裏去。“要是可以,誰都希望能待在自己家裏吧?就隻有你們這些年輕人,一天到晚想留學,又隻學人家的皮毛,沒學到精髓。”


    林義星念了一堆,但林妍馨隻掌握到一個重點。


    “白昀易,你為什麽逼不得已離開台灣呀?”


    “我身體不好,六年前病了,後來到日本求醫,就一直留在那兒休養了。”


    白昀易說得輕描淡寫?林妍馨聽了卻心疼不已。


    “那你現在好些了嗎?”淚水不禁在她的眼眶裏打轉,她想起白昀易幾乎什麽都沒吃,而且臉色一直很蒼白——雖然白得像奶油,讓她好想吞下肚。


    “好很多了。”白昀易含蓄地說著謊,假裝沒看見林義星不讚同的目光。


    “那就好,對了,既然你認識我爸,那你就別住葉氏兄弟他們家,來我家住呀!梅姊會煮超好吃的東西給你吃,你吃得太少了,要多吃一點。”林妍馨很認真的說。“有梅姊在,沒多久你就會頭好壯壯,跟我一樣健康得不得了的。”


    白昀易笑了笑,沒有針對吃的話題多說什麽。


    “這樣不好,打擾你們。”


    “哎,昀易,小馨都這麽說了,你待會兒就去葉家把行李整理一下,回家裏住吧,你的房間我都還留著呢!”林義星巴不得他快點回來。


    “怎麽,白昀易在我們家裏有房間的嗎?那你怎麽不直接來住?這麽見外!”林妍馨對他的過度客氣有些不悅。


    “我……”他隻能微笑以對。


    “不管,既然家裏有你的房間,你就別住葉家兄弟的狗窩了,他們那裏太可怕,待一秒都嫌久。”


    “喂喂喂,怎麽一大早就聽見有人在背後數落我們葉公館啊!”一道清朗的聲音自門口傳來。


    接著有位穿著中山裝的男子走了進來。


    “喂,葉老二,你來幹嘛?”林妍馨一看見他,挑起眉問道。


    “什麽葉老二,本人行有名坐有姓,葉老二是你叫的嗎?”葉合月挺起胸膛,更正她的說法。


    她當作沒聽見,“葉老二,和你形影不離的葉老大呢?”


    “還叫我葉老二!”葉合月不厭其煩的科正,然後指著後頭道:“他在後麵。”林妍馨仍沒理會葉合月的話,直接向跟著走進來的葉熾暘恭敬地打招呼。“葉老大,早安!”


    “早。”葉熾暘微微一笑。


    “咦,你們都來啦,那快坐下吧,一起吃早餐,有事待會兒再談。”林義星要他們兩兄弟自己找位子坐下。


    兩人熟門熟路的在林妍馨與白昀易對麵落坐。


    “今天要去什麽地方?”林義星問道。他們兄弟通常隻有在“生意”上門時才會這麽早就在林家現身。


    林家是做金紙、道佛具、各種宗教用具批發的,因此常常有一些“能人異士”上門批貨。據說林義星年輕時也是這些“能人異士”之一,後來不知道為了什麽金盆洗手,做起生意來。


    隻是上門的人不是門戶之見很深,就是一般平民老百姓,所以其中隻有親和、沒架子的葉氏兄弟跟林妍馨比較要好。


    “去一間古董店,那間店的老板娘進了個麻煩的東西。”葉合月說著,直接向桌上擺著的食物下手。


    “喂,那是我的,不準吃!”林妍馨拍掉他的手。


    “你忙著把帥哥,沒空吃。我幫你吃啊!”葉合月的手又往那籃小麵包伸去。


    “誰把帥哥了?”林妍馨搶過小麵包,卻沒有獨占,反而分了一半給白昀易。


    “你們感情不錯嘛。”林義星見狀,看了白昀易一眼。食物有如這丫頭的命根子,連他這個做父親的都沒辦法從她那兒分到半點渣了,她竟然願意把食物分一半給白昀易。


    看見白昀易閃避著她父親的目光,似乎很怕他,林妍馨立即巴著白昀易,警告道:“老爸,你別欺負人家喔!”


    “怯,你老爸疼昀易都來不及了……哎喲!”葉合月話說到一半。忽然痛呼一聲,捂著腰,委屈的望著身旁那個麵無表情的兄弟。


    “安靜吃你的東西。”葉熾暘撕了塊不知何時搶到手的小麵包送入口中,輕聲地說。


    “喔。”葉合月接收到警告的眼神,隻好乖乖的喝著梅姊送上的豆漿。


    “喂,葉老二,你怎麽說話隻說一半呀?”林妍馨沒發現兩兄弟間的眼神交流,追問著。


    “沒事、沒事。昀易,你今天有事嗎?”葉合月連忙轉移話題,然而白昀易還沒回答,他又接著說:“我想你一定沒事,幹脆今天跟我們去看看吧?”


    白昀易想了下,“也好。”


    林妍馨來回打量著白昀易與葉氏兄弟,“白昀易,你也是搞神鬼那類的嗎?”


    她很難想象白白淨淨,氣質沉靜的白昀易也是道士那類的人物。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一愣。


    “我說女兒啊,你那是什麽形容?對修道人要尊敬,知道嗎?”林義星忍著笑提醒道。


    “我又沒有不尊敬,隻是對沒親眼看過的東西總是有那麽點質疑嘛!”林妍馨搖頭晃腦的說。


    “你見過的才多咧……哎喲!”葉合月再次接下兄弟的無敵踩腳功,痛得他說不出話來。


    “什麽跟什麽啊?”


    林妍馨鼓起腮幫子,正要問清楚,林義星忽然打斷了她的話。


    “看到你跟昀易相處得這麽好,我就不用擔心啦!”他意有所指的笑著道。“其實你這門親事是打從你小時候就自己訂下的,那時我也要你多考慮啊,但是你就是不肯,直吵著要嫁,身為父親的我雖然很舍不得,可是也隻好忍痛把你許配給人了。”


    林妍馨成功的被父親轉移了注意力。


    “我小時候的事,你拿出來說笑就算了,怎麽能當真呢?”她真是敗給老爸了,“我還是堅持原本的想法,我不嫁。”


    “你這副模樣,昀易肯娶你,已經是我們林家上輩子積福報,這輩子受福蔭了,小心錯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那個店。”


    “老爸,我都說我……”林妍馨忽然斷了話鋒,望著不發一語的白昀易與父親,“老爸,你剛剛說什麽?再說一次。”


    一旁的葉合月完全不敢吭聲,而葉熾暘則不受影響的繼續吃他的早餐。


    林義星才要說話,白昀易已先他一步開口。


    “姊夫,讓我來說明吧。”


    “姊夫?!”林妍馨一聽,很快的將父親嘴裏那個和她沒有血緣的舅舅未婚夫跟眼前的白昀易連在一起。“白昀易,這一點也不好笑。”


    他尷尬的一笑,沉默了會兒才道:“很抱歉這時候才向你做完整的自我介紹,我叫白昀易,是你的未婚夫。”


    林妍馨嘴角抽描,猛地站起身,防備地望著他,“你……在前晚剛跟我見麵時就知道我是誰了?”


    白昀易輕輕地點了下頭,“是的。”


    她忽然一拳用力擊在餐桌上,“騙子!”


    “小馨!”林義星出聲製止。“你有點禮貌好不好?”


    “什麽時候我在自己家裏不能隨心所欲的說話了?”林妍馨問著父親,眼睛卻瞪著白昀易,“你一直都不告訴我,是想觀察我嗎?”


    “我不否認,但是我並沒有隱瞞的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看我對你掏心挖肺的吐苦水,覺得很有趣嗎?”林妍馨想起他隱瞞自己的身分跟她相處,即使隻有一晚,她卻已經對他推心置腹,那種認定的感覺,隻有對他才有,可是誰知道他竟然是她的未婚夫!


    “妍馨……”


    “不要叫我!”林妍馨打斷他欲出口的話,受傷地看著他。久久,她深吸口氣,道:“今天是返校日,我去學校了!”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的奔出飯廳。


    梅姊這時從廚房裏端出早餐,正好看見她轉頭離去的身影,連忙叫道:“小馨,你不吃早餐啦?”


    “不吃!”林妍馨賭氣的吼著,然後飛快地消失在眾人眼前。“咦?怎麽回事?”梅姊問著飯廳裏的四個男人。“小馨怎麽會不吃飯就出門了?”


    “我們不過是把事情告訴她,小孩子鬧脾氣晚上自己就會回來了。”林義星說著與臉上擔憂的神情完全相反的話。


    “都是你,偏要直來直往,你也知道小馨年紀還小,突然跟她說她有個未婚夫,她心裏當然不能接受,搞不好人家女孩子在學校裏交了男朋友呢!”梅姊對林義星的做法很不以為然。


    “不然我要怎麽說?哎,早說晚說都一樣,反正小馨就是得嫁昀易,讓她早點認清現實也好。”林義星雖然有些後悔太過直截了當,但是話仍說得很硬。


    “你喔……昀易,你也是,幹嘛也和你姊夫一樣那麽直接?你們一家人都不懂得委婉的藝術嗎?”


    “哎呀,小馨太笨了,拐彎抹角的話她根本聽不懂。好了,梅姊,我餓了。”林義星揮了揮手道。


    “你們喔,有話不好好說,這下好了,我煮的十人份早餐,你跟昀易要給我吃光。”梅姊邊念著邊走進廚房。


    “梅姊,沒關係,小馨不吃,還有我啊!”葉合月連忙表達願意消耗食物的意願。


    “她不吃飯不行的。”白昀易愈想愈不妥,拄著拐杖起身就想追去。


    “昀易,放心,她會吃的。”林義星拉住他,“倒是你,怎麽沒先跟我說你已經跟小馨見過麵了呢?”


    聞言,白昀易低下了頭,“前晚遇見的,那時我正要去葉家。”


    “唉,若你一來就告訴我,我就不會口沒遮攔的泄漏你的身分了。”


    “姊夫,無妨的,遲早都要經曆這一遭,妍馨會有什麽反應,我們都知道,那麽她早知道晚知道,有什麽不一樣呢?”白昀易輕輕歎口氣,喝了口豆漿,但他隻淺嚐一口,便不再喝。


    林義星見狀,皺起眉頭,“多喝點吧,這是梅姊手工磨的,很香醇,也沒有人工香料。”


    “吃不下。”白昀易淡淡地說,“我喝水就好。”


    林義星重重地歎了口氣,“吃不下也要逼自己多吃一點,你是人,不是仙。”他邊說,邊把早餐推到白昀易麵前。“吃。”


    “姊夫,我真的吃不下。”白昀易為難地道。


    “你這孩子,六年來都沒有吃飽吧?一定連一餐象樣的也沒吃過吧?”林義星一臉懊悔,“要是六年前我把你跟小馨帶在身邊,就不會出事了。”


    “姊夫,發生這種事是我的錯,我的錯卻要由大家一起幫我承擔,隻是這點程度的懲罰我擔得住的。”白昀易連忙道,“六年隻是一眨眼而已,能活著再看見她,知道她過得很好,我……我很開心。”


    林義星也不忍再多說什麽,隻因說再多,不過是徒增白昀易的自責罷了。


    “來,拿去。”林義星拿出一隻手機遞給他。


    白昀易一臉疑惑地接過。


    “這是我前兩天替你辦的,你剛從日本回來,身上帶著手機總是比較方便聯絡。


    “好小的手機?”白昀易六年來一直待在日本的深山裏,與文明社會是斷絕接觸的,現在的年輕人流行什麽,社會上最熱門的話題是什麽,他全然不知。


    即使回到台灣,他感受到的,也隻是這座島嶼逐漸弱化的靈氣,居住其上的人們心貌的轉變,他依舊是與現實脫節。


    “這是滑蓋手機。”林義星見他拿著手機左瞧右瞧,便替他將屏幕推開。簡單地教導他如何使用。“萬一你在哪裏快昏過去了,還是有什麽意外,按快速通話,l是小馨的電話,2是我的,3是葉家兄弟的。”


    白昀易沉默了半晌,無辜地看著他,“我想,姊夫還是給我一張電話卡吧。”公共電話他會用。


    “現在公共電話少了,你要是有個萬一,還是手機方便。”


    “嗯,好吧,謝謝。”白昀易將手機收下,頓了頓之後又開口道:“姊夫,我想這門親事就這麽算了吧?”


    “不行。”林義星一口否決。


    “我可以到中國去,總是有解決的方法的,不一定要跟小馨結婚,而且跟她結婚,我也不一定會好。與其拖兩個人下水,不如我一人承擔就好。”


    “你六年前這麽說,我相信你,六年後這麽說,我一個字也不信。”林義星瞥了眼他蒼白的麵容,“要不是你昏倒摔斷腿送醫,你還想瞞著我多久?”


    “我無意隱瞞。”白昀易笑了笑,“我隻是認為事情沒有那麽嚴重。”


    “都昏倒了還不嚴重嗎?連日本深山裏那麽充足的靈氣,你都會昏倒了,代表你的身體已經無法負荷,要是林伯伯不把你叫回來,你是不是打算在死在日本,等到風幹後才被人發現,成了現代木乃伊?”葉合月不禁插嘴,愈說愈氣憤。


    “昀易,身體是你的,隻要活過一天就要懷抱著希望,也許事情並沒有你想得那麽糟。”葉熾暘也跟著開口,皺眉擔憂的看著白昀易蒼白的麵容。


    “謝謝你們。”白昀易還是笑著,笑容裏帶著些許無力惑,“六年了,小馨也有了自己的生活,這樣很好,看見她健健康康的,我就安心了。所以姊夫,婚事……”


    “不行。”林義星還是拒絕他的請求,“如果小馨是救你最後的希望,讓你待在她身邊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待在小馨身邊,遲早有一天,她會被我害死的。”白昀易激動了起來,“姊夫,我不希望得救的人是我,我希望得救的人是小馨,她現在過得很好,也很快樂,如果她能一輩子都這麽開心,我不希望強留她在我身邊。”


    “如果小馨沒有失去記憶,她會……”


    “沒有如果,假使人都可以先預知事情的後果,就不會有那麽多悲慘的事了。”白昀易深吸口氣,“六年前,如果我沒有蠢到以為我可以收服那個惡靈,就不會害得小馨變成那樣……我不想重蹈覆轍。結婚與否,並不重要,她還年輕,有她自己的想法,她不想結婚,我們逼她,隻會讓情況更糟而已。”


    “那是因為她現在還不夠認識你。”林義星直搖頭,“算了、算了,你們年輕人若不想那麽早結婚,等你們再熟悉一點再結也好,但是婚約是不會取消的。而且你也不能再回去日本,就留在台灣跟我們一起生活吧。”


    “姊夫……”


    “這是我最大的讓步了。梅姊啊,我吃不下了!”


    “不行!小馨的份你們幾個包!”梅姊的聲音自廚房傳來。


    “小馨那個大胃王吃那麽多,我哪有辦法跟她一樣啊!”


    “誰教你把小馨氣跑。”梅姊沒好氣地道。


    “梅姊,別這樣——”林義星捧著盤子,摸著肚子打算進廚房討饒,但走到一半,他突然回過頭。“昀易,這樣好了,你去把小馨帶回來吧。”


    “今天不是返校日?”白昀易拄著拐杖站起身。


    “大學的暑假哪來的返校日,她一定是跑去學校的圖書館了,你快去吧。”


    “喔。”白昀易點點頭,再向葉家兩兄弟揮揮手,便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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