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點頭對此表示感謝。他對語言非常熱衷,而且喜歡很有哲理地掂量一個新詞。“這意味很深哩,”他頓了頓說,“你們英國人把馬馬虎虎、沒精打采當作一種惡習,而我們卻相反,從另一方麵會普遍地比緊張更歡迎鬆散。在目前的世界是不是緊張太過了,如果有更多的人是懶漢那豈不更好嗎?”


    “我傾向於同意你。”康維以一副既莊重又逗趣的神情回答說。


    同大喇嘛會見後的一個星期裏,康維又見了幾個他未來的同僚。張既不熱情也不勉強地給他做介紹,而康維感覺到一種新的對他來說非常有吸引力的氛圍,在這種氛圍裏沒有急急巴巴的喧嚷,也沒有遲緩拖延的失望。“的確,”張解釋道,“有一些喇嘛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會同你見麵——也許是好幾年——但不必感到奇怪。到時候,他們會準備好與你見麵結識,他們不急於這麽做,這絲毫沒有不願意的意思。”康維到外國使領館拜見新到任的官員時也常常有類似的感覺,他認為這種態度可以理解。


    然而,他的確見了一些人,而且非常成功,與他三倍年紀的人攀談一點都沒有在倫敦和德裏那種強加於人的尷尬的感覺。


    他第一個遇到的是個溫和的德國人名叫梅斯特,作為一個探險隊的幸存者於19世紀80年代進來喇嘛寺的。他英語講得不錯,盡管有方音。一兩天之後,被第二次引見,康維非常愉快地與大喇嘛特別提到的那個艾福斯怖裏亞克作了第一次交談,那個人瘦而結實,身材矮小,是個法國人,看上去不太老,不過他聲稱自己是肖邦的學生。康維覺得他和那個德國人都很好相處。他已經在進行下意識的分析,並經過幾次更深入的會見之後,他發現盡管所見過的這些喇嘛各有不同之處;他們卻都認為“看不出年齡”並不是一個特別好的說法,但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詞。還有,這些喇嘛都被賦予一種冷靜的智慧,非常巧妙地洋溢於考慮全麵而很有分寸的觀點之中。在和他們打交道中,康維都能恰如其分地作出反應,他發覺他們都看出這一點並感到很滿意。而他也發現他們與其他任何有文化的群體一樣易於相處,盡管他們在聽他回憶往事時常常表現出一種古怪奇特的茫然和明顯的漫不經心。比如有一個白首銀鬢。慈眉善目的老者在交談中間康維是否對柏拉圖學說感興趣。康維說隻是某種程度而言,而那老者回答說:“你知道,物年代我在約克郡西區當一個副牧師,我曾到過海沃斯,住過牧師住宅區。從到那裏以後我對整個柏拉圖的問題都作了研究——真是這樣,我正在寫一本有關這一主題的書,也許你什麽時候可以看看?”家維很熱誠作了應答。


    後來,他和張一道出來,一路談論那些喇嘛對他們自己人藏之前的生動回憶。張說那就是整個的修煉過程的一部分。“你知道,要達到清心寡欲的境界,其中最基本的一步就是先對自己的過去來一個全麵的反省,就像對其他任何遠景的展望,要力求準確和清晰。你在這裏呆足夠長的時間以後你會發覺你晚年的生活就會逐漸潛移默化地轉向一個新的焦點,就像透過一台調整了焦距的望遠鏡,一切事物將靜止而清晰地呈現出來並會按其正確的深刻含意恰如其分地均衡布局起來。就比如你的新搭檔就很清楚他整個一生真正重要的時刻就是在他年輕時去拜訪一個老者,而老者正好有三個女兒。”


    “那麽我想我應該好好回憶我自己的重要時刻。”


    “這不費多少事就能想得起來的。”


    “我不知道該怎樣去迎接它們,”康維憂鬱地說道。


    然而,無論過去有怎樣的收獲,他現在正在發現和獲得幸福。當他坐在圖書室裏閱讀;在音樂間彈奏莫紮特的曲子,他時常會被一種神聖的情感所深深地感染,仿佛香格裏拉就是生活的真諦,這種真諦就存在於控製年齡的魔力之中,並奇跡般地與時間和死亡的抗逆中保存了下來。他與大喇嘛談話的情景此刻又記憶猶新地重視腦際,每一次思索的轉移地都能感受一種沉靜的理智輕柔地牽扯著心靈,仿佛千萬種柔聲細語在眼前浮遊,在耳畔回蕩,消釋著他的疑慮。


    當羅珍的纖指撥弄出纏綿悱惻、哀婉動人的賦格曲的旋律之時他會靜靜地在一旁聆聽,她那一絲微弱的怯生生的微笑牽動得她的小嘴像一朵盛開的鮮花。康維疑惑這微笑背後隱藏著什麽。她很少說話,即使她現在知道寨維會說她的語言;對於偶爾也來音樂門的馬林遜,她幾乎像個啞巴。可康維卻能感覺到她的沉默無語流溢著一種嫵媚動人的勉力。


    有一回他向張問起她的背景,了解到她出身於滿族皇朝世家。“她同一個土耳其王子訂了婚,當時正要去喀什卡與王子見麵,不料她的轎夫們在山中迷失了方向,要不是遇上了我們的使者的話,全部人馬走投無路,必死無疑。”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1884年,那時她才18歲。”


    “才18歲?”


    張點頭道:“沒錯,她修煉得非常成功,這你自己也可以看得出來,她一直進展得不錯。”


    “她剛來時是怎麽適應這裏的?”


    “她呀,也許比一般人更難接受這裏的環境——她沒有明言反抗,但我們覺察到她痛苦了很長一段時間。當然在半道上攔截一位趕赴婚禮的年輕姑娘——這也是很罕見的事……我們都特別急切地希望她在這裏過得開心。”張淡然地笑了笑,“恐怕愛情的烈火不會讓她輕易屈服,不過,最初的五年對於他們的目的是足夠的。”


    “她確實深深地愛著她要嫁的那個人?”


    “不是那樣,我親愛的先生,因為她從未曾見過那個王子。你知道,這是自古有之的呀,這愛欲的騷動是人人皆有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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