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衡與裴寧樂從警察局裏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夕陽低垂的傍晚。兩人站在路邊,開始考慮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接下來,該怎麽走。


    “我要回學校,”王衡說道,“你呢?”


    裴寧樂一臉茫然:“來的時候宋哥說包食宿,可現在……”


    王衡:“嗯,現在宋哥自己享受免費食宿去了,你大概隻能回家了吧?”


    裴寧樂:“我不想回家。”


    王衡:“別逗,你兜裏都是空的,不回家怎麽辦?”


    少女的肩垮了下來,一臉的沮喪:“現在回家,感覺就是認輸了啊……不,不是感覺,事實就是認輸。我什麽都沒闖出來呢,還把攢的壓歲錢零花錢都花得精光!現在要回家的話,還得先問父母要錢,一點麵子都沒有啦。”


    王衡雙手插兜,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還是太年輕啊,孩子,多經曆幾次社會的毒打,就知道麵子這東西跟節操一樣,早丟早輕鬆的。”


    “可是我……”


    裴寧樂低垂著腦袋,說不出話來了。


    看了看她的沮喪模樣,王衡的手依舊在口袋裏,但目光裏還是多了一絲糾結。


    然後他說:“要不然這樣吧,我這邊還有點零錢,可以借給你買票回家。”


    裴寧樂扭頭盯著他,那雙大眼睛裏的感動凝成了絲絲淚光。


    “昨天才認識,你怎麽對我這麽好……”


    不是對你好,隻是希望你趕緊走——王衡很想這麽說,但麵對少女充滿感激的凝視,他還是選擇了更委婉的說法,給自己發了張好人卡。


    王衡:“因為我是個好人。”


    裴寧樂突然眼前一亮,仿佛老彩民中了彩票似的。這個反應,讓王衡有點費解,畢竟他剛才說的話應該很正常才對。


    不過接下來少女就解釋道:“我的腦子裏剛才突然……想起了一段旋律!就剛才,感覺很不錯的旋律!”


    原來如此。


    王衡回憶起來了,當年和她在一起相處的那段時間裏,這丫頭的思維確實很是難以捉摸。除了犯迷糊,時不時就會突然冒出音樂靈感。


    此刻也是一樣,裴寧樂慌忙卸下背包,丟在地上,從裏麵找出紙和筆,蹲在馬路邊就開始寫簡譜。一邊寫,她還一邊輕輕哼著……


    王衡盯著那全神貫注的少女,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自不遠處響起:


    “王衡?”


    他抬起頭,看到了路琪,不由得嚇了一跳。


    “路姐!你怎麽來了?”


    路琪走到他麵前,微笑道:“我問過警察,他們說你已經做完了筆錄。正好,我也下班了,坐地鐵就可以過來,很方便。”


    但問題並不是交通方便不方便,問題是您過來幹嘛啊!


    王衡的嘴角微微抽搐:“路姐真是有心了……謝謝您,謝謝。”


    路琪輕撫了一下耳旁的短發:“這麽客套,我們不算朋友嗎?”


    “呃,當然算,”王衡立刻換了個方向引導,“能一起討論代碼的朋友,那必須是鐵哥們兒。”


    “哈哈,和我成了鐵哥們,那等你畢業以後,找工作就完全不需要發愁了啊。”


    “路姐,我還是希望憑自己的本事,到市場上找工作……”


    “四年以後的事情,到時候再說吧。對了,這位女同學就是跟你一起冒險的朋友?”


    路琪終於把話題的重心放在了裴寧樂身上,然而裴寧樂絲毫沒有反應,依舊蹲在地上,寫寫畫畫。


    王衡:“對,她叫裴寧樂。”


    聽到自己的名字,少女終於回過神來,注意到了隻有三步之遙的路琪。


    “裴寧樂,這位是路琪姐姐,幫我們報警的人。”


    少女連忙站起來,捏著筆和本子鞠了一躬:“你就是路琪姐姐嗎?謝謝你,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謝!”


    “不用謝,”路琪微微眯了一下眼,“問一下,你是王衡的大學同學嗎?”


    裴寧樂摸了一下後腦勺,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沒上大學,而且是昨天才認識他的……”


    路琪頷首,已然暗暗有了判斷。


    她知道,王衡的編程水平根本不像是個大一新生,寫出來的代碼甚至在一些細節上讓她自己都有些從未見過的驚喜,但是仔細一思考,又會發現那些代碼其實非常合理且高效。這樣的男生,對於‘朋友’的認知水平肯定會有著相當高的要求,就像路琪自己這樣。


    因為編寫代碼的時候習慣了思維的高速運轉,對於反應遲鈍、無法跟上自己邏輯的大多數人,她實在提不起興趣。所以,前些天與王衡的那次偶遇、閑聊,就成了去年以來為數不多的讓路琪感到暢快的交談。


    於是路琪可以確定,王衡和裴寧樂這種女孩肯定聊不來,最多也就能當兩三天的朋友,不可能有更深的關係了。


    但緊接著,她又反應過來——自己幹嘛下意識地分析王衡和裴寧樂的關係?閑得無聊嗎?


    饒是王衡對路琪那麽了解,也沒想到在短短兩秒內這位姐姐的腦子裏已經轉了幾圈。他隻能觀察兩個女生的表情,發現她們的情緒似乎都非常平靜,跟一周目初次見麵的時候完全不同。


    他還記得,當時是路琪突然去了他住的出租房,在裏麵看到了裴寧樂,那一臉的殺氣……


    而現在,路琪和裴寧樂的神色一點異常都沒有,這讓王衡終於徹底鬆了口氣。看來,韓奕萱遭遇的所謂‘夢境’應該是沒有發生在她倆身上,至少現在還沒有。


    路琪忽然說道:“哦對,王衡你真的該換手機了。我跟你說,如果你用的是智能機,報警的時候會簡單得多。要是可以直接把gps定位發給警方,昨天晚上你們就安全了。”


    王衡:“這樣啊……”


    路琪繼續勸道:“而且大學生沒什麽花銷,你的收入又不低,那麽些錢放在銀行裏有什麽用?花掉,買個新手機啊。”


    王衡想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那些錢已經不在銀行裏了。我買了比特幣。”


    路琪頓時愣住了,目光上上下下將王衡打量了一番,仿佛是重新認識了他。


    然後她驚歎道:“看不出來,你還有這麽重的賭徒心理!”


    王衡摸了一下鼻尖:“還好吧……”


    路琪:“沒事,那我給你買一部。就當做是下一個任務的預付款了。”


    王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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