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這次真的完了。


    回到台北,連時差都還來不及調,方韶娜就立刻被召回雜誌社報到。攝影大哥已經把她在聯訪記者會前出的包,钜細靡遺報告給總編聽了。他是當笑話講,但總編聽了之後氣瘋了,發出絕命追殺令,全麵通緝方韶娜。


    所以,一早抵達辦公室的她,因為時差、睡眠不足加上緊張與不爽,整個人呈現很不愉快的狀態。


    上樓到自已辦公室,電梯門一打開,她就傻了。


    雜誌社十點以後才有人上班,所以此刻外麵玻璃門還是關著的。但今天,門口有一個方韶娜出生至今所看過、最大的花籃!


    玫瑰、百合、桔梗、康乃馨……以及其他根本認不出來的花,構成了美麗又豪華的花籃。巨大到占去半邊門的空間,方韶娜還得繞過那驚人的一化籃,才能開門。


    不知道是送誰的喔?誰的男友這麽大方?她忍不住好奇望了一眼,赫然發現卡片上寫著「方韶娜小姐」五個字!


    她大驚失色地扯下卡片,翻開一看


    對捐款與減稅還有疑問的話,何時一起聊聊?


    方韶娜嚇得一身冷汗,手忙腳亂地把卡片塞到口袋裏。雖然四下無人,她還是像做賊一樣心虛得要命,繞過擋路的一化團錦簇,逃進辦公室。


    半小時後,花被安置在前麵櫃台,迎接每個進出雜誌社的人。被托付護花重任的總機小妹開心得要命。而方韶娜被叫到總編辦公室裏,正在低頭聽訓。


    「你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你知不知道昱東的公關室有多難搞?居然敢在那種場合大放厥詞,實在是太不專業了,」白淨斯文的彭誌磊,一頭蓬鬆亂發配上金框眼鏡,號稱是本雜誌社的裴勇俊,不過在方韶娜眼中,他比較像一個中年婦女,尤其碎嘴嘮叨的程度……「如果昱東要追究起來,你會害得整個雜誌社都吃不完兜著走!昱東的財力跟勢力有多大,你到底有沒有概念!」


    「既然是天大地大的財團,應該不會跟一本小雜誌計較吧?」方韶娜嘀咕著。


    「你說什麽!」彭誌磊大怒,拍桌而起,「業界去年就有三家雜誌社、兩家報社被他們告,其中有兩個記者、一個主編的財產被凍結,你以為這是開玩笑嗎?」


    方韶娜不敢吭聲了。這些事情多少也有耳聞,加上在回台灣的飛機上,所有同行的媒體同行們,輪番上陣警告並恐嚇她,關於昱東集團的種種凶狠手法,她可是大開眼界,知之甚詳。


    「你給我去道歉!」彭誌磊下令,立刻去跟昱東的公關室聯絡!」


    「我不……」


    「不去嗎?」彭誌磊冷冷打斷,「那你就不用來上班了。看在你是我學妹的份上,我給你一個禮拜找工作。不過我得先提醒你,得罪了昱東,你要在台北媒體界找工作,可能非常困難,不妨考慮一下轉行。」


    就這樣,方韶娜極度不爽又窩囊地離開總編辦公室,走向自己的辦公桌


    其實,就在總機小妹旁邊。因為方韶娜負責的是爆料專線,一天到晚要接電話,所以跟總機沒什麽兩樣。


    「被飆喔?」小妹還陶醉在豪華的花束當中,很同情地安慰方韶娜,「別臭臉了,你看看這些花!光看就讓人心情變好呢!」


    換來方韶娜的白眼一雙。


    心情變好才怪!根本是火上加油!方韶娜很確定那個可惡的齊某某是故意的!這些花完全是宣戰用的!要不然,就是幸災樂禍!


    她硬著頭皮去找昱東集團的聯絡方式。坐下來,先深呼吸兩口,喊一二三之後,拿起電話撥號。


    「請留下您的大名跟單位,我們會在安排之後,由公關室跟您聯絡。」對方的回答非常甜美,但也非常公式化。


    「可是,我有一點私事想跟齊總談一談,隻要五分鍾。」道個歉,五分鍾應該夠了吧?


    「齊總私人的事,我們不方便代為評論或處理喔。」小姐回應一樣甜美而公式化,給了她一個堅決的軟釘子,還暗示她該滾了。「請問您還有什麽別的事嗎?」


    「那……那就沒有了。謝謝。」


    果然是銅牆鐵壁,方韶娜一點也不意外。反正她嚐試過了,而且,她交上去的采訪報導寫得非常客氣,她不相信一個大財團的負責人會因為一兩句話來為難小記者,他們又不是什麽有力媒體。


    不管了,先工作再說吧。出國采訪一趟,一堆留言和訊息要回,她必須篩選、整理所有打來爆料的內容,有時效性的要先處理,初步先追蹤求證,寫成報告送上去,再看總編、組長們有沒有興趣追新聞。她可是很忙的。


    討厭的是,陣陣鮮花的清香一直幹擾她,加上每個人經過都先是被嚇到,然後用如醉如癡的表情左右欣賞好久,還要閑聊八卦一下這無名花束的由來,搞得方韶娜想把整件事情忘記都做不到。


    「你去聯絡了沒?」彭誌磊經過時,總用譴責的眼光看她,冷冷逼問。


    「有,他們公關室說會再跟我敲時間。」方韶娜隨便敷衍一下,連頭也不抬。


    到了傍晚,電話來了。


    「韶娜,二線電話!」總機小妹叫她,臉上還露出夢幻的表情,「昱東集團!」


    喔!看來不該隨便看不起大集團的公關室,回應還滿快的嘛!


    「方小姐嗎?」不是那製式優美到像機器人的女聲,而是一個……性感的,低沉的,帶點笑意的男性嗓音。方韶娜一聽,立刻全身僵硬。


    「呃……我是。」


    「花還喜歡嗎?」他輕描淡寫的問,「這兩天晚上,有沒有空呢?」


    「齊先生,對於前幾天講的話,那是我個人的意見,與我們雜誌社無關,我在這裏慎重向你道歉。」方韶娜坐得筆直,正經八百說著,完全答非所問。


    旁邊耳尖的總機小妹一聽到「齊先生」三個字,立刻撲過來巴在她身上,死都要偷聽,尖尖指甲還激動地掐進方韶娜的手臂,她卻毫無感覺。


    對方笑了,笑聲也一樣有魅力。


    「我隻是想約你喝個咖啡,聊一聊你看完那本書的心得,不用這麽緊張。」齊元竣輕鬆說著,好像這樣的邀約稀鬆平常。「當然了,如果沒空的話,也沒有關係。」


    「我……」眼前突然出現了總編彭誌磊,用可以殺死人的眼光死命瞪著她,方韶娜心虛地轉身,「呃,好,我有空。」


    簡單約好時間地點,一掛電話,身旁總機小妹便開始尖叫,彭誌磊的問題也如打雷一樣轟過來。


    「昱東的齊總找你?剛剛那是他本人吧?聲音好好聽!」


    「你要把握機會!他非常難敲探訪,趁這次道歉,你一定要好好專訪他!下期的銷售量就靠你了,這是你將功贖罪的機會!」


    這兩個誇張派的嗓門超大,引來更多了好奇的同事,方韶娜整個人都傻了,頭昏腦脹,簡直像暈船一樣,覺得整個天地都在旋轉。


    這個男人……真是太可怕了。才一通電話,就可以讓整個雜誌社天翻地覆!


    結果,他們根本不是去喝咖啡。齊元竣約她到大飯店的法國餐廳吃飯。


    再優雅的環境、再精致的美食,都無法讓方韶娜放鬆心情。對麵坐的那名俊美男子,就是讓她緊張的罪魁禍首!


    他們見麵時已經晚了,齊元竣看起來有點疲倦,卻絲毫無損他的耀眼。他看她拿著菜單緊張僵坐,全身繃得像根拉滿的弓的模樣,忍不住微笑。


    「你不用緊張,隻是吃飯而已。」他安慰地說著。


    不緊張才怪!方韶娜覺得從進門到現在,所有人都在打量他們。為什麽有人能每天活在這麽大的壓力下,還毫不介意的樣子?


    何況,齊元竣本身給人的壓力就是無限大;他天生有一種氣勢,讓一般人——比如說她 在他麵前會喘不過氣來。


    「關於本社的報導,這是初稿,請齊總過目。」正襟危坐的方韶娜,在搖曳浪漫的燭光中,很不浪漫地拿出一份列印的文件,遞過去。


    齊元竣沒接,隻是微微笑著。


    「我們是來吃飯的,先別談公事吧。」


    吃飯?!他們是來吃飯的嗎?不是秋後算帳?方韶娜的頭更昏了。


    看她僵硬的樣子,齊元竣很體貼地問:「喜歡香檳嗎?!喝一點怎麽樣?可以幫助放鬆。你應該沒開車?沒關係吧?」


    雖然喝不起,但她還是很喜歡香檳。看著那鬱金香杯中,冰涼冒泡的金色液體,她突然想起幾天前,在遙遠的杜拜,大飯店的酒會中……那杯她隻喝了兩口,就被打翻的克魯格香檳。


    當然也想起她打翻酒的原因,臉蛋開始火辣辣的燒起來。


    不,一定是巧合,他不可能知道她愛喝香檳。也不可能猜到,當晚在隔壁偷聽他跟女友親熱的人,正是她……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嗯,先喝一口再說。


    到底是藉酒消愁還是以酒壯膽,到後來也分不清了,方韶娜不記得菜好不好吃,不記得他們到底聊了什麽,隻記得他眸中閃爍的笑意,映著燭光,蕩漾得令人頭暈。


    冰涼的香檳又甜又香,口感太好,她一口接著一口,覺得神經真的慢慢鬆弛了,警戒心也慢慢放下,話也多了。


    「哦……檢舉黑店嗎?」齊元竣支著腮傾聽,濃眉微微一挑,「聽起來很有趣,真的有黑店因為你們的報導而關門的嗎?」


    「當然有啊!」酒精催化過之後,方韶娜的嗓門大了,也不再畏懼退縮,「還不隻一家呢!很多店家隻要一被媒體注意,就會有所忌憚,至少願意出來跟顧客、消費者對談了。」


    齊元竣承認,他的注意力沒有完全集中在話題上。


    她的嗓音太甜蜜了,不管說什麽,都讓人心神有些蕩漾。加上她有一張乍看不搶眼,但仔細端詳下,很甜很可愛的小臉。還有一雙貓眸,又圓又亮,搖曳的燭光映在裏麵……


    本來想要探探口風,看她那天到底偷聽到了什麽,但莫名其妙地,他發現自己不想多問了,隻想聽她說話。


    讓他……也休息一下,暫時脫離那糾纏複雜的一切,享受一、兩個小時的愉悅心情,不算過分吧。


    「我們曾經跟某大傳銷公司正麵杠上過……還有整型名醫……」方韶娜滔滔不絕說著,一麵喝著迷人的香檳,渾然不覺自己到底喝了多少,又說了多少。


    當然,也忘記了自己的酒量,其實……相當不怎麽樣。


    等到她警覺的時候,頭已經暈了,而眼前一直耐心傾聽的溫柔男人,笑容變得有點模糊……剛硬英俊的瞼,會變成兩個……


    貓眸眨啊眨,剛剛說到一半的,突然中止。


    「怎麽了?」已經在享用甜點、咖啡的齊元竣,有些困惑地反問。


    「我……好像有點醉了。」她眨著眼,一本正經。


    通常喝醉的人絕對不會承認醉了,也很少知道自己醉態如何,像這麽清醒的宣告喝醉,應該是還好,所以齊元竣也沒有太擔心。


    「哦?」齊元竣很有興趣,「你醉了會怎麽樣?」


    她看著他,「我醉了,會想睡覺。」


    還算合理的反應,酒品也不錯。齊元竣濃眉一揚,轉頭準備找服務人員結帳,「那就早點回去休息吧。如果吃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家……」


    說時遲,那時快,他話都還沒說完,服務的經理也還沒過來時,他就聽到咚的一聲。


    迅速轉回頭,饒是見多識廣、什麽大場麵都能輕鬆麵對的齊元竣,都當場呆掉。


    因為,前一秒鍾還能正常對談的小姐,此刻已經趴倒在桌上;額頭撞到光滑的實木桌麵,發出好大的聲響,想必撞得很痛,她卻毫無所覺。


    她居然,就這樣,睡著了!


    齊元竣先是一愣,然後,實在忍不住……手扶著額,笑了出來。


    翌日。


    早晨的陽光被厚厚織花窗簾擋在外麵,室內是可喜的微亮,寬闊豪華的大床上,有人慢慢開始蠕動。


    啊啊……頭痛欲裂!好像有人拿斧頭正在劈她的後腦。


    這就是江湖上人稱的宿醉吧?還真的能讓人生不如死。方韶娜醒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想馬上重新睡著,以逃避那恐怖的頭痛和暈眩感。


    說真的,這床還真好睡,軟綿綿的又很寬闊,翻來翻去都沒問題。枕頭被子都是高檔貨,整個人像陷在雲裏麵……跟她自己的床有天壤之別……


    等一下!方韶娜彈坐起來,這不是她自己的床!


    廢話,當然不是自己的床,她昨夜根本不可能回家!


    她隻是喝醉,又不是車禍失憶,所以當然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麽事。她因為緊張的關係,多喝了幾杯名貴香檳,偏偏那個有錢得要命的男人又不阻止她,讓她一杯接一杯……最後,她當場在餐桌上睡著,然後,在飯店的房間裏醒來。


    「啊……」方韶娜抱住頭呻吟著。她到底還能失態到什麽地步?在齊元竣麵前,到底還能丟多少臉?


    自怨自艾了好一陣子,看了床頭的鍾一眼,她忍不住又想尖叫 已經九點多了!她要遲到了,現在該怎麽辦?先打電話請假,再趕回家洗澡換衣服嗎?可是這飯店房間要先付錢……該死!這房間要多少錢?少說要八千吧?


    還在內痛中,床頭的電話響了。


    難道是飯店的人要催她退房嗎?未免也太早了。方韶娜一手按著太陽穴, 一手接過電話,有氣無力的開口,「喂?」


    「早,睡得好嗎?」


    根本不是什麽飯店人員,而是那個帶著笑意的,低低的嗓音,讓方韶娜嚇得差點把電話掉到床上。


    「你、你、你……」


    「已經九點半了,如果要去上班,該起床準備了。」齊元竣的口氣非常輕鬆,好像這樣的事情稀鬆平常,他們已經很熟了似的。


    才怪!方韶娜強忍著想要自殺的衝動,小心翼翼地問:「我昨夜……沒有惹出什麽麻煩吧?抱歉,我喝太多了。」


    「沒事,不用太在意,你隻是睡著了而已。」


    「那、那我是怎、怎麽來到房間裏……」她吞吞吐吐。


    「這個嘛……」齊元竣尾音很惡意地拖長,故立息吊人胃口,「你想知道?」


    方韶娜沉默,不確定自己想不想知道。她的大腦還在一片渾沌中,拒絕運作。


    「晚上一起吃飯,我再告訴你。」他輕鬆地說。


    「什麽?!」這下子她完全清醒了,是嚇醒的,一身冷汗又爬出來,「你、你還要跟我吃飯?」


    「不想吃飯的話,喝個咖啡也可以。」他低低地笑了,「話說回來,喝咖啡安全一點,至少你不會喝到一半睡著。和我聊天這麽無趣嗎?讓你聊到睡著?」


    「我……沒有……不是……」方韶娜被打趣得麵紅耳赤,尷尬死了。


    「那就這樣,晚上見了。」


    掛了之後,他低低的笑聲彷佛一直在她耳邊繚繞。方韶娜握著話筒,盤腿坐在床上,在偌大的豪華房間裏發呆。


    這……是怎麽回事?她怎麽會跟一個總裁級的人物有牽扯?


    送花、請吃飯、開房間……整個程序都很驚人,問題是,她不是嬌豔美麗的名媛或名模或明星啊!不管哪個「名」都跟她無關,她隻是一個去記者會都被排到最邊邊角落,發問輪不到她,雜誌發行量說出來會讓人笑的小小記者。


    啊啊……太傷腦筋了,頭好痛……她呻吟著下床,準備去上班。


    可是這床好舒服……五分鍾,再賴五分鍾就好……


    而電話的另一端,齊元竣可就沒那麽好命了。他可是清晨五點半準時起床,已經上過健身房,吃過早餐,還開了兩個會,正要往另一個會議室移動。


    豪華的房車內寂靜無聲,他把薄薄手機合上,放進胸前的口袋,唇際一抹笑意始終不褪。


    「這位小姐,需要送花跟禮物嗎?」身旁,精明伶俐的特助雖然一聲不響,但已經把上司的話全部一字不漏的聽在耳中。此刻拿出pda,低聲確認,「今晚您有兩個飯局,預定的女伴是邱小姐和盧小姐,要送哪一位?還是兩位都送?」


    沒有回應。


    「總經理?」特助困惑抬頭,望著英俊而內斂,此刻正在出神的上司。


    這實在有點古怪,齊元竣極少這樣的。


    「齊總?」


    「邱小姐和盧小姐嗎?你去安排一切照舊。」總算回答了,齊元竣看著窗外,淡然說著,彷佛與他無關似的。


    「那剛剛和您通話的小姐,是不是也……」顯然就不是上述兩位原訂女伴了。盡責的特助還是詢問著,準備要開一個全新的檔案。


    「不,不用。這個我自會處理。」齊元竣薄唇彎起更深的笑意,好像忍不住似的。


    特助和司機在後視鏡中交換一個狐疑的眼神,詫異的表情一閃即逝。


    原來齊總對於女伴……真的不是一視同仁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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