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何鳳棲公開宣布將緹兒許給了雁鳴飛,兩人已經算是未婚夫妻的關係,加上「煙波閣」裏皆是不拘小節的江湖兒女,因此對於他們共處一室,並沒有多說什麽話,反而認為是理所當然之事。


    他們這些江湖人認為,現在就算沒住一起,將來也是要住一起的。


    至於男歡女愛,從開天辟地以來,這更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隻要你情我願,又有何妨?


    反倒是雁鳴飛一個人,完全放不開、想不開。


    雖然他能接受江湖人開放大膽的行徑,也佩服他們敢愛敢恨的人生態度,但自己麵對的時候,是怎麽也無法做出違禮的事。


    所以,他經常四處表明他是睡在藥房,緹兒是睡臥房,他們兩人之間,一直是清清白白的。


    在他的想法中,他不想破壞了緹兒的名聲,害她將來找不到正經的好男人娶她為妻。


    隻可惜,他的用心良苦,沒有得到太大回響,反而被幾個人調侃他,說他麵對美人,還能坐懷不亂,如此矜持有損男子威風,讓他無言到了極點。


    別緹剛搬到他的住處時,他心裏一直頗有芥蒂,也一直以為自己會尷尬到底。


    沒想到,兩人日夜相處久了,他竟也習慣了緹兒的存在。


    就是這種習慣,害他不小心打破了謹守許久的禮教……


    這一日,雁鳴飛腦裏思索著一帖配方,心不在焉地從煉丹房回來,一路通過藥房,踏進臥室,走到書櫃前翻找書本。


    找到他要的書後,他抬手將書抽取到一半,這才發覺房內似乎不太對勁。


    房裏似乎飄著水煙氣,而且牆角還有隱約的水聲。


    慢慢轉過頭去,他發現牆角果然有一個注滿熱水的浴桶。


    隻見緹兒睜著圓圓杏眼,披著濕發,裸著圓嫩肩頭,嬌腮暈紅,正坐在浴桶裏沉默地望著他。


    他眨眨眼,又眨眨眼,死死地盯著出浴的美人兒,腦子裏一片空白。


    見他完全沒有敲門就闖了進來,緹兒原先也是嚇了一跳。


    接著,看到他後知後覺的發現她時,那副雙眼發直的震驚傻樣,突然引發了她逗弄他的興致。


    她對他的古板早就很有意見了。


    除了與她嚴守男女之防外,他還經常告訴別人,說他們之間十分清白,害她被一些比較開放的大媽、大嬸們取笑說她魅力不夠,雁鳴飛才會沒有碰她的興趣。


    既然他自己闖了進來,她怎能不利用這個機會,好好地整他一番呢?


    杏眼閃過亮晶晶的眸光,她放軟身子,斜躺在浴桶邊,緩緩抬起被熱水泡得嫩白的雪臂,慢條斯理地用濕水浸過的浴巾滑抹過去。


    洗完了左手臂後,她又抬起右手臂,重複擦抹的動作。


    她偷瞄他一眼。


    那個古板到了極點的男人,恐怕從來沒見過這麽嚇人的場麵,竟然一動也不動地僵在原地,好像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行為能力似的。


    可憐的人,真的被嚇傻了。


    緹兒雖然為驚嚇過度的雁鳴飛感到無比同情,卻更加壞心地從水中抬起一條粉潤玉腿,加重刺激程度。


    她以一種勾人的慢動作,用浴巾輕輕擦洗,接著再抬起另一條玉腿,以令人發狂的速度緩緩洗著。


    然後,洗了半天後,雁鳴飛還是沒有動靜,讓她忍不住躁怒了起來。


    可惡!


    她把手腳四肢都已經洗過一遍了,也泡到皮膚快皺起來了,他竟然還沒有任何動作,難道要她把手腳重新再洗一遍嗎?


    還是說……她對他真的半點吸引力也沒有?


    腦子被怒火一衝,她決定下狠招,基於女性的顏麵,她豁出去了!


    雖然她的思想開放,也打定了主意,但她畢竟仍是還未有過經驗的處子,第一次要在男人麵前裸體,讓她怯退了一下。


    可再看看滿臉呆愣的雁鳴飛,怒火又起,她下定決心,要狠狠地刺激他一下。


    咬了咬牙,暗自深呼吸兩次,拚著一股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她努力壓下拿浴巾蓋住自己的羞怯,毫無遮掩地從浴桶裏站起來。


    她嫋嫋娉娉地從浴桶裏緩緩起身,粉膚玉骨、嬌腮媚眼,有如出水芙蓉、洛水女神,美得不可思議。


    雁鳴飛覺得呼吸困難、雙眼發脹、心口急跳如擂鼓,然後鼻腔一熱,一股腥甜的味道倏地從鼻管流下。


    他下意識地抹了下鼻子,抹到濕熱的液體。一低頭,發現手指上都是鮮紅的血,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他他他他……


    他流鼻血了!


    拉起袖子,捂住鼻子,他終於找回了行動的能力。


    但令她頗不滿意的是,他竟然不是向她跑來,而是要往外逃出去。


    緹兒一惱火,順手拾起掛在浴桶邊的單衣,飛快披上,施展輕功,趕在他前麵縱飛—躍,擋在臥房門口,不讓他逃走。


    雁鳴飛差點撞上她,硬生生地在她麵前煞住腳步。


    她的長發濕濕地披垂在身上,浸濕的單衣,若隱若現地將姣美的身材包裹著,說不出的美麗嫵媚,簡直令人難以抗拒。


    「你是不是男人啊?美色當前,竟然想逃!」她氣呼呼地罵道。


    「你……」


    他不小心瞄了她一下,覺得鼻血湧得更急了,立即別開頭。


    「你先去換件衣裳,小心著涼。」


    「你對我真的不動心?」


    可惡!他這個呆板可惡的臭男人,當真沒看到美色當前,隻注意到她會不會著涼?


    「緹兒,別鬧了,讓我出去。」他強自鎮定地說道。


    「難道你……喜歡男人?」


    她忽地眯起眼,露出十分懷疑的眼神。


    雁鳴飛一聽,差點被鼻血嗆到。


    他喜歡男人?


    還好她沒有經驗,如果她此刻低下頭的話,就會注意到她這副媚人的模樣,害他腰部下方屬於男性的「某部分」,已經非常不合禮教地起了反應了!


    不過,他怕後果會一發不可收拾,所以完全沒膽提醒她。


    「緹兒……我很正常,所以你別玩了,快讓開……」他聲音微弱地開口。


    「不讓。」


    「緹兒——」


    他捂著鼻子哀求道,眼睛閃來閃去就是不敢看她。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啊!


    看他打死也不再瞟她一眼,她心中的挫折感更加深濃。


    「你對我……真的沒有興趣嗎?」她沮喪地咬唇。


    「緹兒,我們不是談過了,我不打算娶妻,你也不打算嫁人,不是嗎?」


    「我們的確有說過,但不嫁你,不代表不能將身子給你呀!」


    她故意將帶著潮香的身子向他貼過去。


    「緹兒,別做傻事。」


    雁鳴飛趕緊閃開,退後一大步,然後幹脆轉過身去不看她。


    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後,她的雙頰忽然染上羞忿的紅暈。


    她都做到這種犧牲色相、勾引他的地步了,他還能這麽克製守禮,害她幾乎要吐血,隻想在地上挖個洞,當場把這麽丟臉的自己活埋算了。


    他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讓她又羞又憤:心頭不禁湧起一陣陣的難堪和挫敗。


    遇到不解風情的古板男人,真的會讓人嘔死!


    雁鳴飛摸摸鼻子,發現鼻血似乎停了。


    不看見她的話,果然就能止住鼻血!恐怕是他虛火太旺了,等一下就去吃幾顆降火清肝的藥丸。


    「你嫌棄我隻是伺候閣主的小婢女?」


    她看著他的背影,輕聲問道。


    「我沒有。」他從來沒這樣想過;


    沉默了一會兒後,她歎了一口氣。


    「你應該是一位血統尊貴的皇族人吧?」


    他倏地轉過頭來,震驚地瞪著她。


    「你……何鳳棲告訴你的?」


    何鳳棲那家夥真是的!他不是曾答應了要保守秘密的嗎?


    他的身世十分敏感,當初毒害他的人目前還活躍於皇室中,難保皇室不會聽聞到消息,派人前來趕盡殺絕啊!


    然而,看見緹兒微微一愣的表情,他才恍然發現,她根本一點兒也不確定他的身世,是他自己太快承認了,不禁暗自對自己氣惱。


    「沒想到真給我猜中了呢……」


    她幹澀地笑道,眸中浮現滿滿的失落感。


    他的嘴一開一合,不知該說什麽,最後,隻能重重一歎。


    「你怎麽猜到的?」他揉揉眉心,沉著聲問道。


    「我……緹兒發現你吃不慣粗食淡飯,就算是民間酒樓的名菜,你也不是很愛,隻有最精致的皇家禦膳才合你的胃口,那時緹兒就覺得奇怪了。」她輕聲述說。


    雁鳴飛默然不語。沒想到他習嘴挑食的習性,竟然會被心思靈巧的緹兒給摸得通透,隻能說她實在是太聰明了。


    「後來,再加上你對生長背景的描述,除了皇室裏的人外,天底下還有誰的權勢能大過天子皇帝的?因此再推想了一下,就八九不離十了。」


    她繼續解釋,語調越來越漠然。


    「緹兒,這些話你千萬別說出去,我的身世會為『煙波閣』招來禍害的。」他嚴肅地提醒她。


    「緹兒知道。剛開始懷疑的時候,緹兒從來沒告訴別人,就連閣主那兒,也不曾去求證過。雖然緹兒是鄉鄙出身,可事情的輕重,緹兒還是能分辨的,絕對會為雁公子保密。」她麵無表情地點點頭。


    雁鳴飛此時終於發現她疏離的態度。


    她以前對他總是沒大沒小的,偶爾還會直呼他的全名,但從確認了他的身分後,她便不再以「我」自稱,似乎是要將她和他的距離劃分開來。


    「緹兒,不要對我這麽生疏,我不習慣。」他皺眉說道。


    她這樣陌生的表情,讓他很不適應,胸口驀地湧出—股焦躁感。


    「沒什麽習不習慣的,您的血統尊貴如天,緹兒隻是江湖幫派裏的一個小婢女,本來就不應該站在雁公子身邊。」


    「緹兒。」


    他想拉她的手,不料她卻主動退開,轉過身去。


    「很抱歉,請恕緹兒這段日子以來的無知與冒犯。等會兒緹兒會將東西收拾好,離開這兒,不再打擾雁公子。」


    她背對著他,單薄的身子,似乎正在微微發顫。


    落空的手,讓他覺得胸口似乎有什麽忽然破裂了,並且正在急速崩塌之中。


    「醫藥之術,也不願再跟我學了嗎?」他聲音壓抑,沙啞低問。


    「緹兒高攀不起,請雁公子另尋有心人吧。」


    她搖搖頭,依然背對著他。


    緹兒冷漠的語調,讓他沒來由地冒出一股無名怒火,燒斷了他的理智。


    「你太過分了!怎麽能如此出爾反爾?」


    雁鳴飛怒氣衝衝地拉住她的手臂,將她扯過身來麵對他。


    他完全不能相信,這些日子的相處,隻因為他的血統問題,全都變得如此矯情、如此假意,一點意義也沒有?


    沒想到,當他將她拉轉過來後,卻發現她那雙漂亮的杏眼瞳裏,已經蓄滿了瑩瑩淚水。


    被他毫無預警的一扯,眸中的水光當場灑落下來,飛濺到他的手背上。


    手背上的熱燙,讓他想起上次毒發時,她抱著他落淚,滴到他臉上的眼淚,也是這樣的灼熱……


    他怔住,說不出話來。


    何鳳棲說過,緹兒性子倔,一向不愛哭,但他卻已經看她哭了不止一次。


    看著她滿是受傷的水眸,他的心又憐又痛,隻想將她擁進懷裏細細嗬護。


    「對不起……緹兒,對不起……」


    歎息一聲,他擁住她潮濕且略帶涼意的嬌軟身子,將她的小臉輕輕壓向他的胸口。


    他知道她此時定不願再讓他看到她哭泣的模樣。


    緹兒被動地倚進他懷裏,一句話也不說,隻是努力地在他懷裏眨著眼,不肯讓自己再流出第二滴的眼淚。


    「緹兒,不要瞧不起自己,我……我不是不對你心動。」


    「我感受不出來你有對我心動過。」


    她的語調很生硬,像在壓抑著什麽。


    「我隻是……」


    他頓了頓,又歎了一口氣。


    「緹兒,別這樣。我身上的毒一日未解,對我的性命就有威脅,我不希望我們將來會留下任何遺憾。」


    「我並不怕任何遺憾啊。」她悶悶地說道。


    「緹兒……」


    他思考著要如何說服她,別對他有任何的期待。


    「自從知道你身中奇毒後,我就很努力地投入醫藥的學習,希望能夠幫助你早日化解身上的毒,可是你看不見我的努力,隻想把我推得遠遠的,害我披人恥笑沒有魅力,吸引不了你……」她的聲音開始破碎。


    「緹兒……我無法給你幸福,無法陪你白頭,這讓我感到害怕,怎麽也不敢給你任何的承諾。」


    他歎息一聲,沉重地說道。


    「我說過,我並不怕。」


    她從他懷中抬起頭來,雙眸堅定地望著他。


    「緹兒,你想一想,如果我們成婚,有了孩子,要是有一天我在找到解毒的方法之前便發作死去,那你跟孩子……」


    他不敢想象那樣的場麵,再也說不下去。


    她定定地瞅著他,靜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


    「在我十歲之前,根本沒想過死亡這種事情……直到家鄉發生了大饑荒,我用雙手挖上埋了爹娘之後,就已經明白,世間沒有什麽是永恒的。」


    她臉上超乎年紀的堅強與寂寥,讓他大受震顫。


    他忍不住緊緊擁著她,將臉埋進她的頸項之間,為那才十歲就被迫長大的小女孩兒感到心碎。


    「直到現在,我還會一直想著,如果我在爹娘去世之前,能夠對爹娘更孝順一些,那該有多好……」她輕聲地繼續說道。


    「別說了……別再說了……」


    他打斷她的話,不忍心再聽下去。


    「我很堅強,真的,比你以為的還要堅強,我隻是覺得人生無常,為什麽不能把握時光,在能珍惜相愛的時候,為彼此付出一切呢?」


    緹兒靜靜地望著他。


    她的話,她的眼眸,深深地打動了他。


    如果他們此刻不能相愛,也許在將來,這才會是生命中唯一的遺憾。


    什麽禮教、什麽遺憾,全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在當下,在他能真正憐她、愛她的時候……


    他愛憐地歎息一聲,低下頭去,吻住她潮涼的櫻唇。


    她閉上眼,雙手攬向他的後背。


    兩人不知如何移動的,迷迷糊糊之際,雙雙倒臥在床上。


    他急切地脫去兩人身上潮黏的衣裳,撥開她的長發,雙手輕輕撫上同樣濕潮的嬌軀,這才發現因為批著濕發、濕衣,才剛從熱水中出浴的她,早已涼得正在微微打顫。


    他突然清醒過來,自責又憐惜地趕緊將身旁的衾被拉起,密密實實地蓋住她,一邊側身取來她早先放在床邊圓凳上的方巾,細細地為她擦幹一頭長發。


    「我自己來吧。」


    她伸出一條手臂,想接過方巾。


    「你把你自己裹好,都冷到打顫了還不說,難道想得風寒嗎?」


    他把她光裸的手臂塞回被子裏。


    她眨著杏眼,乖乖地躺在被子裏取暖,任他為她擦發。


    「好奇怪喔。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是服侍閣主的,沒想到有一天也會讓人服侍擦頭發耶!」她笑嘻嘻地說道。


    「以後你隻能服侍我,何鳳棲就不必再管他了。」他有些醋意地回道。


    他半躺在床上,慢慢為她擦發時,鼻尖聞到整個床褥盡是與她身上、發上相同的清香味道。


    「我的床什麽時候變這麽香了?」


    他在床褥之間嗅來嗅去。


    「這已經是我的床了。」


    她好笑地拍拍他的頭,像在拍小狗一樣。


    「你的床?剛剛說要馬上打包離開的是誰?」


    他抬起頭來吻了吻她的額,惹得她滿臉紅暈。


    很高興她又恢複回原先俏皮又帶點任性的可愛模樣。


    他不愛看她傷感哭泣的模樣,那會讓他的胸口如火焚冰裂一般,比他毒發時還要更加難以忍受。


    「既然你提醒了我,我看我還是馬上離開好了。」


    她眨了眼,隨即做出推開被子要起身的動作。


    「你要幹麽?」


    他想都沒想地就拋開方巾,用身體將她壓回被褥間躺著。


    「我以為你要我離開啊!」她露出無辜的表情。


    「以後沒我的準許,不可以任意離開,聽到了沒?」他捏了捏她的臉頰。


    「幹麽捏人?」她揮開他的手。


    「你的臉頰總是白嫩得要命,從你十歲開始,我就一直很想這麽做了。」


    他誠實地對她坦白。


    「哇,你太過分了,竟然對十歲的我就有心懷不軌的意圖了!」


    她裝出驚慌害怕的模樣。


    「亂講!心懷不軌的意圖,應該是這樣才對!」他露出惡作劇的笑意。


    她還來不及防備,他就猛地掀開被子,涼涼的空氣瞬間襲上她一絲不掛的嬌軀,惹得她尖叫連連,連忙想搶回被子。


    兩人像孩子似地打打鬧鬧,先前已熄滅的火焰,在玩笑似的肢體扭掙之間,悄悄地重新燃起。


    笑聲越來越低,笑意越來越淡,身體的熱度卻越來越高。


    最後,房裏除了瞹昧的喘息聲外,再無其它笑語對話,春色蕩漾,濃得讓人無法呼息……


    不知道是誰的手,在無意中扯到了床幔,絲質床幔像水一般滑泄而下,遮住了床褥之間那對緊緊交纏、急於探索彼此、急於融入彼此的火熱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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