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老總管就來通報說向老爺買了條船讓他們表兄弟玩耍,正要讓老總管帶著他們去遊船河。


    「哇!我就知道老爹最疼我了!」向綠意興奮的手舞足蹈。上官雨隻是在一旁笑著,一對漂亮的眼睛看起來若有所思。


    「雨,這下我們可以去遊船河了耶!你都不知道在我們這兒呀,每年雪一融有多熱鬧,各家各戶的人都會拿出自家最大最漂亮的船來遊船河,還有那肥大鮮美的河魚啊……」


    向綠意在說什麽上官雨沒有聽得很清楚,他隻是感覺氣氛不太對勁,像是在粉飾太平。


    「姨父還有說什麽嗎?」目前姨父不願見他,他也隻能透過老管家來和姨父溝通了。


    「老爺隻說讓表少爺陪著少爺遊河,需要什麽盡管說,還請表少爺多照顧少爺一些,包涵一下少爺的壞脾氣。」


    「就這樣?」昨晚那一席奇怪的談話,就當作沒發生了嗎?


    「是啊,啊,對了,老爺讓表少爺待了這麽久表少爺一定想家了,過幾日一定請夫人來帶表少爺回府上。」


    上官雨眉一挑,他沒說他想家啊?這麽急著讓他回去,莫非是跟昨晚的談話有關?這個姨父真是奇怪……


    「雨,你怎麽啦?」向綠意終於察覺身邊的人並沒有像他那樣高興,連忙探問。


    「沒事,你不是想要去遊船河想很久了嗎?我們收拾收拾東西馬上出發吧。」


    上官雨對著向綠意寵溺地一笑,決定不去想那些複雜的事,他們都還是孩子,既然是孩子就該好好的玩。


    上官雨原本以為向綠意隻是少外出,所以將遊船河想象成多美好的事,可一旦踏上了畫舫,上官雨就知道向綠意所言不假。


    整條河的水看起來清澈見底不說,那河畔的楊柳也迎著早春的風身姿搖曳,蕩漾了一池春水,河裏的畫舫比路上的馬車還多,一艘比一艘還華麗,有的船上乘著達官貴人,有的乘了富家夫人小姐,更多的是妓館裏頭的花姑娘擺弄風姿,吸引客人上門,總之是熱鬧非常、美景如畫。


    麵對這樣熱鬧的場景,向綠意顯然是笑得合不攏嘴。


    那綠波搖曳的河水中,除了有肥大鮮美的活魚外,河畔上也有人刻意植了些早開的睡蓮荷花,奼紫嫣紅的,美不勝收,看著這不合時宜的花海,有一種讓人心曠神怡的感覺。


    「雨,你看,那蓮花好美喔!」向綠意小小的手指向不遠處的河畔指去。


    「嗯。」上官雨隨著他指的方向一看,原來是數朵怒放的紫蓮花。


    「雨,我們把船搖過去一點好不好?我想摘蓮花!」向綠意一開心了,便容易得意忘形,心裏總想著要把美麗的花兒給摘下占為己有。


    一旁的老管家見了,心裏暗叫不妙。


    「少爺,這河畔水淺,若是把船給搖過去,恐怕會擱淺。」


    「這樣啊,那我們放條小船下去摘好不好?」


    「少爺,咱們家這條畫舫已經是最小的船了。」


    一聽到實情,向綠意就老大不高興的嘟起嘴了。


    「可我想摘花呀……」


    上官雨看到表弟又開始任性,隻覺得好笑,又不忍責備,畢竟,他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樣,他能夠擁有的實在太少了,更何況上官家中隻他一個獨子,他一見著那麽可愛的小表弟,早就下定決心把他當親弟弟般疼了。


    心疼之餘,上官雨的腦子裏就浮出一個驚險卻好玩無比的計劃。


    「這樣啊,綠兒,你怕不怕高啊?」


    「嗯?不怕?」雖然不知道雨為什麽這樣問,但向綠意還是老實回答。


    「如果你真想摘花的話,就要好好聽我的話喔。」


    「表少爺?」老管家一楞,猜不出這表少爺葫蘆裏究竟賣什麽藥,可他直覺那絕不是好主意。


    「嗯,我一定好好聽你的話,絕不食言。」向綠意舉手發誓,為了達到目的,他可是不計代價的。


    「很好,老管家,你放心,我用我的命保證,絕對不會傷你家少爺一根寒毛,若有違背,教我一命賠一命。」


    上官雨讓向綠意緊緊抱住他的腰身,為了謹慎起見,上官雨還讓老管家拿來一條絲綢料子將兩人的身體固定在一起,這才運起全身功力,朝河畔躍去。


    「哇!雨,你會飛耶!」向綠意一見到自己的身體騰空飛起,興奮不已,當下把自己當成小鳥一樣當空遨遊。


    「抱緊我。」上官雨全神貫注,用盡所學讓兩人以輕飄飄的身姿靠近岸畔,其它畫舫裏頭的人見了這一幕,無不嘖嘖稱奇。


    上官雨足下輕點,不過一轉眼的時間,已經借力使力來到紫蓮花旁,他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條柔韌的絲帶纏上岸邊的樹枝,將兩人的體重掛在絲條上,這才抽出空來對向綠意說話。


    「現在你應該能摘到蓮花了吧?」這摘花之法上官雨可是用的險之又險、奇之又奇,若不是對自己的輕功有著極大的自信,他也不敢輕易冒險。


    「嗯。」


    向綠意興高采烈地伸出手去摘蓮花,他一共摘了三朵,嘴裏還喃喃自語︰「這一朵給老爹,這一朵給雨,這一朵給我……」


    一旁的上官雨若不是繃緊了身體、處在這種戒備狀態,恐怕會笑出聲來,隻見河上的眾家畫舫一見到上官雨用如此絕妙的手法讓一個小小孩兒摘到蓮花,全都響起了掌聲。


    「摘好了嗎?」見到向綠意似乎已經收手,上官雨出言確認。「嗯,可以了。」向綠意將摘來的紫蓮花小心翼翼的捧在懷裏。


    就在上官雨即將把束在岸畔枝幹上的絲條抽回來時,暗處突然射出一顆小石子,不偏不倚的正巧打中絲條,絲條一斷,上官雨兩人的重力無所依靠,頓時朝河中掉落。


    河中畫舫傳來陣陣的驚叫聲。


    「哇——」向綠意隻感到一陣重心不穩,整個身子就向清澈的河麵傾斜,他害怕地閉上雙眼。


    上官雨麵臨此一變故,也不及細思是誰暗算,一口氣急提而上,抓緊懷中的身體,一推一送,就將向綠意的身體托了上去。


    老總管雙手接到飛回畫舫的少爺,卻眼睜睜看著上官雨沉落,當下急得焦頭爛額,不顧形象的大喊出口。


    「快救人吶——」


    幸好遊河的畫舫多,其中幾戶官家的家丁又懂水性,大夥兒七手八腳地把上宮雨撈起來,確定他還有呼吸後,全都鬆了一口氣。


    雖然人是救回來了,可因為發生了溺水事件,此次前來遊船河的人家有一半全都半途撤回,整條美麗的河中隻剩下三三兩兩的畫舫。


    上宮雨被帶回綠園,老管家急急忙忙招來了大夫給兩位少爺診治。


    「向少爺隻是受了點驚嚇,隻要稍微調養,應該不至於引發心疾;至於這位上官公子嘛……」大夫撫著下巴的白長須,拖長的語調讓一幹人等嚇得心驚膽跳。


    「怎麽樣?大夫,表少爺沒事吧?」老總管看得出來上官雨是有練過武的孩子,可是再厲害,畢竟也隻是個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他可怎麽向人家交待啊!


    「你先別急,這位表少爺是沒有生命危險,可是他落水有一段時間,河水寒氣太重,雖然他身子硬朗,也免不了要病一場的,隻要讓他出了寒、吐出腹內的積水,再休養一段時間,保證不留病根。」


    老總管一顆吊得老高的心終於放下了,他埋怨地瞪了大夫一眼,怪他話都不說清楚,害他白擔心一場。


    「那就勞煩大夫你開幾個方子給我家表少爺吧。」


    「嗯,你派一個家丁隨老夫回去吧。」


    上官雨在大夫走後沒多久就醒了,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大病一場似的,服過一帖藥後就睡著了,而一直哭鬧著要探視他的向綠意也被老總管押著去休息了。


    其實老總管也知道,如果把向綠意留在上宮雨身邊的話,恐怕他也不能好好養病。


    上宮雨這一睡,就睡到了深夜。


    整間房間除了他微弱的呼吸聲外,就隻剩下外頭的蟲鳴鳥叫。


    門被無聲無息的推開,一條人影走近床鋪,看著熟睡的上宮雨。


    「如果,你是淒清生的孩子該多好,至少我就能認你了……」


    上宮雨眨動眼睛,卻仍沒有清醒的跡象,向家老爺向昱麟坐上床畔,輕輕撫著他的眉眼,臉上盡是一名父親應有的慈祥。


    「哼!貓哭耗子假慈悲,若你真疼他,當初為何不肯接受他們母子?」伴隨著不屑語氣而來的,是一名全身充滿肅殺氣息的男子。


    「上宮淩風?你怎麽會在這裏?」幾乎是本能的,向昱麟護著身旁的孩子,差點忘了眼前的男人才是這孩子所喊的「爹」。


    「為什麽我不能來?你怕我看見你和萋雲的好事?」上宮淩風走進房間,他的到來讓整個室內空間憑空多出一股沉重的壓力。


    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上官夫人不在這裏,你找錯地方了。」向昱麟微一轉身,將自己的容貌隱入黑暗中。


    「哼!何必躲躲藏藏?你那張臉皮還真是珍貴啊,藏了十幾年都不讓它見人,真是可惜了一張好臉皮。我知道她不在這兒,她要是在這兒,又豈會放任雨兒受傷?」


    向昱麟下意識的輕觸臉上那一層麵皮,這臉皮,曾經是他最痛恨的東西。


    「你來,不是與故人敘舊的吧?」


    「我是來帶我兒子走的。」上官淩風搶身上前,向昱麟不及閃避,剎那間,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可以聽見彼此內斂的呼吸聲。


    太過貼近的距離讓向昱麟渾身不自在,可他又不願離開上官雨。


    「他現在還不宜移動,等他好了,我自會把他送回貴府。」


    「他能不能移動是我來決定的,你還是去關心你那病兒子吧!說不定那天我不開心,頭一個就拿他開刀。」


    「他隻是個孩子,你想發泄怒氣就找我吧,別遷怒孩子!」


    「喔?你這麽關心他?一個病兒子和一個健康懂事的孩子比,顯然你比較愛水淒清所生的!我真為雨兒感到不值!早知道雨兒這麽傻,寧可自己落水也要救你的孩子,當初我就幹脆一刀殺了那病小子省的麻煩!」


    「是你做的?」向昱麟一驚,雖然之前就在猜這個可能性,可是他萬萬想不到這幾年來上官淩風的性子愈來愈偏激,已經到了他無法掌控的地步了。


    「是,不過,我沒料到這孩子那麽喜歡病小子,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全病小子!」


    「那是因為這孩子善良。」向昱麟低下頭,看著沉睡中的上官雨,心裏滿懷愧疚。


    「是啊,可是沒人要他,隻有我要他。」上官淩風冷笑一聲,笑向昱麟那多餘的父愛。


    「我不能背叛淒清!」


    「可是你早在十四年前就已經背叛過了!」


    「我……那不是我自願的……」向昱麟的辯解微弱而無力,就連他自己也說服不了自己。


    上官淩風冷笑,「喔?可是你還是不能否認你的身體的的確確是背叛了妻子,也讓我戴了綠帽。」


    「那是……」向昱麟無法辯駁,因為即使當年他並不願意,可他還是犯了錯,這是無法抹煞的事實。


    「哼!反正木已成舟,多說無益,就算你今天要阻止,我還是要帶走雨兒,畢竟他現在姓『上官』!」


    「你就不能讓他在我這兒休養幾日嗎?」向昱麟知道自己沒有立場阻止,卻仍舊放不下心。畢竟,是他虧欠了那個孩子。


    「他是我上官家的孩子,就算要休養,也是回『紫園』去,你讓是不讓?」上官淩風一把抓住向昱麟的下巴,逼著他直視自己的眼睛。


    「如果我不讓呢?」向昱鱗雖然吃痛,卻也不甘示弱,真要打起來,他也不會輸給同是四園之主的上官淩風!


    「替你那脆弱的稚子想想吧!」上官淩風放開鉗製著向昱麟的手,將床上昏睡的少年給抱了起來。


    向昱麟卻因為他方才那一句話而絲毫不敢反抗……


    在離去前,上官淩風背對著向昱麟嘲諷著,「你知道為什麽這十四年來我遲遲不殺你嗎?」


    向昱麟不答話,但是表情卻在瞬間刷白。


    「因為你實在太軟弱了,殺掉你這種懦夫,實在是沒什麽樂趣,哈哈……」


    上官雨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第一條人影就是上官淩風。


    「爹?」奇怪,他不是落水了嗎?更何況,此時此刻他應該還在綠園才對。


    「醒了?有沒有感到任何不適?」上官淩風背光而立,那頎長的身影此刻看起來比平時更陰沉幾分。


    「還好,隻是頭有些痛。」上官雨伸展了一下手腳,雖然有些酸痛之感,但無礙於行動。


    「染了風寒,還能不頭痛嗎?你也真傻,為什麽為了救一個病小鬼把自己搞成這樣,明明知道自己不懂水性,卻還是奮不顧身的救人,怎麽,你以為你死了沒人會傷心嗎?」上官淩風轉過身來對著病榻上的兒子,俊逸的臉上有著明顯的怒氣。


    「爹,孩兒空有一身武功,如果連一個孩子都救不了,豈不是枉費了之前的習武?」


    「我是教過你要以俠義待人,可是我沒教過你在救人的時候可以放棄自己的命!」


    「孩兒……孩兒當時沒想那麽多,更何況,我身子硬朗,就算落水一段時間也無礙於性命,可是綠兒他一旦落水,便是神僊也救不回了。」其實事發當時他並沒有想這麽多,一心隻想著救人而已,不過看到父親那麽生氣擔心的臉,他也知道自己是真的太魯莽了。


    「哼!你倒是挺為那個病小子著想的嘛!」


    病小子?上官雨這才注意到父親每每提及向綠意時皆稱之為病小子,這語氣聽起來怎麽也不像是有善意。


    「爹,您不喜歡向綠意嗎?」在上官雨的印象中,父親雖然總是威嚴無比,可對自家人還是無微不至的,很少聽到他對任何人有成見。


    莫非,他們紫園真和綠園有嫌隙?


    「那病小子活不過八歲,既任性又無理取鬧,差點害得我失去獨子,你說我會喜歡他嗎?」


    「爹……」雖然父親的想法過於偏激,但上官雨也無從反駁起。


    「對了,爹,我是怎麽回到家裏的?我記得我落水後,應該是在綠園休養啊。」


    麵對兒子的問題,上官淩風早就想好一番說詞了。


    「哼!不帶回你,難道讓你在那裏孤苦無依任人欺淩?」


    欺淩?


    「爹,我在綠園並無受到任何欺淩啊,您是不是誤解了什麽?」


    「誤解?是,我家的傻小子太過善良,所以感受不到綠園那畜牲的陰謀,可是,我要告訴你,雨兒,你娘被綠園那個號稱你姨父的奸賊給奸汙了!」上官淩風一臉的義憤填膺,似乎恨不得親手將向昱麟給五馬分屍。


    「什麽?」上官雨驚慌不已,這怎麽可能?母親不是早就回府了?為什麽……


    上官雨看向父親的表情,那憤恨不平的五官在在告訴他父親不是開玩笑的,事實上,打從他有記憶以來,也從不記得父親有開過玩笑……


    上官雨又驚又怒又傷心,他那高貴美麗又脆弱的母親怎能接受這樣的對待?


    「怎麽發生的?爹!告訴我呀!娘呢?娘她人呢?」上官雨不顧尚未複原的身體,勉強自己從床上爬起來。


    「你先別急!我先將她接回來了,隻不過,她受到的打擊太大,已經……」上官淩風不忍再說下去。


    「已經怎麽了?」此時此刻,上官雨再也顧不得平時父親諄諄敦誨的尊卑之別,緊緊拉著父親的襟口,深怕從父親口中聽到讓他崩潰的消息。


    「你母親已經瘋了,再也認不得我們了。」上官淩風閉著眼,平平靜靜的說出這一句話。


    他說的沒錯,他的妻子孟萋雲確實已經瘋了。


    「瘋了?」上官雨的手終於放開緊緊揪住的衣襟,整個人卻像是泄了氣般再也挺不起胸來。


    「怎麽會?為什麽……」


    「雨兒,這畜牲對你娘做出了天理不容的事!我們一定要報仇!」上官淩風捉住兒子的雙肩,以堅定的語氣吐出如惡魔一般的話語。


    「報仇……?」上官雨似乎是被這個詞給嚇到了。


    下一刻,他的腦海裏浮現行動怪異的姨父,以及病弱可憐的表弟……


    「是的,我們要報仇!」上官淩風再次強調,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燒,似乎永不熄滅。


    上官雨一踏進房門,就見到母親端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繡著小孩兒的衣物。


    「娘?」上官雨在孟萋雲麵前跪了下來,眼淚在眼眶中滾了好幾圈,遲遲不肯落下。


    「娘?誰是你娘啊?我的孩兒才剛出世,沒你那麽大的。」孟萋雲朝他一笑,又把注意力放回手中的針線活兒。


    「才剛出世?」上官雨一愣,視線轉向床上那團被包裹住的長枕,心情不禁一沉。看來,母親真的如父親所說一般,瘋了。


    耳邊響起父親在昨晚告訴他的計謀,上官雨閉上眼,他不知道該相信誰的說詞,此時此刻的他,不知道怎麽做才是對的。


    驀地,上官雨的腦海中浮出一個人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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