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下,而後低低地笑開。「我喜歡你。」浪蕩的笑容沒半絲輕浮,反倒像是一道溫煦的曙光。


    「咦?」


    「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我要追求你。」


    「我?你你你、你在說什麽?」什麽追求?他們才認識不到十分鍾,居然就說這種話,未免也太快了一點。好輕佻,可為什麽她卻覺得好開心?


    「不告訴我的話,我就天天纏著你。」如風的男人如此宣告著。


    「有本事,你就纏吧。」


    「等著吧你!」


    班梓在夢中笑著,突然一陣門鈴聲響起,略微驚動了睡夢中的她。


    守在床邊的路不絕趕緊下樓,杜絕任何陷她於慌亂的因子,想讓她沉浸在甜美的回憶裏。


    門開,李淑兒擔憂的開口,「路……」


    「在這裏要叫我不絕。」路不絕低聲說著,請她入內。


    「阿梓呢?她還好嗎?」進入屋內,她跟著他一起上樓。


    在確定班梓的體溫稍降,似乎睡得正甜後,李淑兒才安心下樓。


    「抱歉,我沒注意到她的身體狀況。」她滿臉愧疚。


    「那不是你的問題,是我不好。」路不絕把臉沉進雙掌,盡管看不見表情,但從他孤絕的背影,看得出來他比誰都痛苦。


    「你不要難過。」她輕拍著他的肩。


    他吐出一口氣。「我不是難過。」抬眼,他笑著,「我是在開心她正一點一滴地進步中。」


    「真的嗎?」李淑兒驚喜極了。


    「應該吧。」他籲了口氣,起身幫她倒了杯咖啡。


    「看來你的方法是奏效了。」她接過咖啡,滿臉喜悅。


    「但是不能躁進,必須按部就班,否則會造成反效果。」他呷著咖啡,目光有些迷離,「其實,我也沒有多大的把握,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不拚的話,一點機會都沒有。」


    「要是連你這個催眠大師都說沒把握,還有誰能救得了阿梓?」


    「催眠大師?」他哼聲自嘲,「我也不是神啊。她錯亂得太嚴重,而最糟的是,等不到我回來,醫院就對她施與皮質燒灼術,燒掉了她的皮質表層,也燒掉了她的記憶,我還能如何?」


    「但你不是說她有進步?」


    「你知道嗎?人體是奧妙的組合,在受到創傷之後,大腦會自動搜尋最安穩的記憶,或者是為了保護自己,自動衍生出一段不屬於自己的記憶,而小梓的狀況屬於前者。


    「也許是當初燒灼術並沒有很成功,否則不管我怎麽引導,她也回不到和我相遇之前的記憶。」


    他把她帶回這間存有兩人回憶的地方,任她挑選房間,以房內鬧鍾滴答聲為逆向記憶操縱,一步步地誘導她的記憶,等待她的情緒已經成熟穩定,才讓她踏出這間房子。


    當初故意放她外出,是希望借由街景拉回她些許記憶,沒想到第一次就成功,讓她借著腦內殘存的記憶走進失戀酒吧。


    「阿梓看到我時,盡管認不出我,但我能感覺到她對我感到熟悉,真的。」李淑兒把兩人再次相遇時的情況說得更清楚,有助於他引導班梓恢複記憶。「她看見不破的時候,也有出現片刻的恍惚。」


    「是嗎?」路不絕垂下眼,心裏有些動搖。


    「這都是好現象吧。」


    「應該吧。」他抹了抹臉,「我現在用的方式是引導加操作製約,所以故意帶她回到這個家,憑借她以往的習慣喚醒她的記憶。當她開始發覺自己出現原本不屬於自己的動作時,會連鎖帶動她的思緒,刺激她的記憶……但是我現在開始懷疑,這麽做對她到底好不好?」


    「當然好啊。」她不懂有哪裏不好?


    「是嗎?」他看著落地窗外深沉的黑幕,「如果她恢複記憶,記憶卻停留在最痛苦的時候,怎麽辦?」


    「你會在她身邊啊。」


    「催眠不該用來操縱人心的。」雖然隻要反應太大足以造成她第二次傷害時,他能夠再次催眠讓她重新來過,但誰敢說沒半點後遺症?


    「不是,我說的是你在她身邊啊,隻要有你在,她就安心了。」當初阿梓會出事,也是因為他不在身邊。


    「但是,我已經不是我了。」粗嗄的嗓音吐出滿腹苦澀。


    天可憐見,他是如此地想要靠近她,想要抱著她,想告訴她別再叫他醫生,叫他的名字,叫他不滅……但他不能。


    「胡說什麽?你還是你啊,你是路不……」李淑兒頓住,不知道該叫他路不滅,還是路不絕。


    他淡淡勾出苦笑。「如果小梓恢複記憶後發現我變成這樣,誰有把握她的情緒可以無波不動?」


    每一步棋他都下得萬分小心,就怕一個差池,一切化為烏有。他不怕從頭來,怕的是連從頭來的機會都沒有。


    「那你想怎麽做?」


    「靜觀其變。」看他能將小梓的記憶引導到哪一個段落,再決定下一步該怎麽走。


    「可是,店裏已經有熟客認出阿梓,每一句話對她而言都具有記憶殺傷力,你覺得她還可以繼續到我店裏工作嗎?」李淑兒擔憂刺激過多反而造成反效果。


    「這是早就預料到的事,等她病好,看她意願再決定。」他沉吟著,「我現在比較擔心的是,當她醒來之後,記憶會恢複多少,或者是對那些熟客跟她的對話有多少疑惑。」


    他擅長安撫人心,唯獨麵對她時,他應付得無比艱辛。


    隻要她能夠安好,他可以放棄一切。


    他的未來並不是非要她不可,但是卻非要她平安幸福地活下去不可。


    這是他最大的讓步和底限,也是他愛她的方式。


    她是他的寶貝,是唯一能傷他的利刃,也是唯一能救贖他的天使。


    「嗬嗬嗬~~」


    班梓是笑著醒來的。


    問她笑什麽,她也不知道,但這份濃密的喜悅還深鏤在心間,不斷蔓延。


    「你笑夠了沒有?」


    粗嗄的嗓音是戲謔的調調,讓那張帶笑的粉顏笑得更加燦爛。「醫生。」她嬌軟喊著,看向坐在床邊的他。


    路不絕垂眼凝睇她,摸她的額。「明明退燒了,怎麽笑起來還是有點癡傻?」


    「喂!沒禮貌。我是病人耶,你就不能對我好一點?」


    「瞧瞧到底是誰不聽話,害自己變成了病人,逼得我不得不照顧?」


    「……真會計較。」班梓咕噥著。


    「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他準備了感冒藥和蔬菜粥。


    「沒,隻是覺得頭有點昏,還有喔,我跟你說,我剛才夢到……」話到一半,驀地打住。


    欸,她夢見什麽了?


    明明是很開心、很熱鬧的夢,剛剛明明還記得的,怎麽一下子就忘得一幹二淨了咧?


    「嗯?」他瞥了她一眼,扶起她坐好,把碗遞到她手中。「吃點東西,準備吃藥。」


    把粥接過手,班梓不再回想夢境,直瞅著他。


    「……你照顧了我一晚?」雖說沒有他親手喂粥的高等享受,但一夜睡下來,她依稀感覺到有人不斷地觸碰她的額,替她擦汗,在她耳邊呢喃。


    看看手上的粥,是他親自為她熬煮的,她就忍不住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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