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起,今天除了用餐時間,他幾乎都沒出現在自己眼前,原來是一個人躲起來忍受痛苦,他一定很不舒服吧。


    「我就是醫生。」路不絕習慣性地勾起唇,戲謔的說:「你是在擔心我有個萬一,就沒人醫你?」


    「擔心。」她坐在床畔,很老實地回答,「但不是因為怕沒人醫我。」


    啐,把她說得好像很會利用人。


    她可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受了他莫大恩惠,如今見他有狀況,她哪可能無動於衷?


    收起戲謔笑意,路不絕笑柔了有些慘白的唇。「放心,我沒事。」


    「看起來像有事。」雖說他臉上大半部被麵罩遮著,但嘴唇都白成這地步,再沒醫學常識也看得出來他很有事。


    「老毛病,待會就沒事了。」


    「什麽老毛病?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幫忙?」她自動自發地掀起被角,意外拉起他的褲管,驀然發現腿上有道猙獰的傷痕,一直往上蔓延著。


    她呆住。


    那是什麽樣的傷?是車禍造成的嗎?好可怕……在這傷未好之前,那是多麽巨大的疼痛?


    「我可以告你性騷擾喔。」他的聲音涼涼傳來。


    班梓立刻幫他把褲管拉到腳踝,完全遮住傷痕。心莫名狂顫著,彷佛有一口氣卡在咽喉極深的地方,教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色女。」他繼續攻擊。


    她忽地回神,將卡住的鬱悶狠狠咽下,粉顏緋紅。「什、什麽色女?!我隻是想幫你,我、什麽、什麽……」


    解釋到一半,突地聽見門鈴響起,那是一首快樂頌。


    「不用解釋,去開門。」


    「欸,我去?可以嗎?」來的人肯定是他的朋友,那她去開門,要怎麽介紹自己?人體實驗甲,還是女傭乙?


    「可以。」路不絕緩慢地爬起身,眉頭攏出小山,剛毅的下巴繃得緊緊的。


    「我扶你吧。」她伸出手。


    「先去開門。」推開她的手,他堅持自己起身。


    「喔。」伸出的手僵在空中,有股說不出的失落感在心底成形,讓她無端難受起來,但門鈴還是不要命地響著,她隻好認命的去開門。


    打開門,門外的人不知為何,一看見她就渾身僵直,像塊巨石動也不動的杵在外麵。


    「請進。」看什麽啊,難不成她臉髒了,還是怎麽了?


    不過這個人有點麵善耶,好像在哪見過似的。


    「呃……路呢?」


    路?「醫生在裏頭。」她退開走進屋裏,瞥見路不絕已經走出房門。「你要不要緊?」很自然地扶住他,彷佛她向來是如此扶持著他。


    「今天下雨,我就知道你肯定又不舒服。」那人提了兩個大袋子進來,輕鬆地接過班梓的任務,把他扶回房內。


    「班梓,把東西冰進冰箱裏。」進房前,路不絕如此叮囑著。


    「喔。」眼巴巴地看著房門關上,她有種無法介入的被遺棄感。


    原來隻要一下雨,他就會不舒服啊。


    大概是身上那些傷作祟,肯定很痛吧。


    她突然發現,自己很想了解他,渴望進入他的生活,他的世界。


    【第三章】


    「路,你真的打算這麽做?」


    「沒錯。」


    「這樣好嗎?不會太冒險了?」


    「不去冒險,怎麽采得到最美的花?反正……我會看著辦。」


    「……我不希望你受到二次傷害。」


    「再沒有人能傷我更深了。」笑中帶著微乎其微的歎息。


    班梓邊做著早餐,邊搖頭晃腦地回想著昨晚不小心聽見的對話。


    她發誓絕對不是偷聽,真的是不小心。


    冒險?指的是什麽?與她有關嗎?嗯……好像不是,應該是指醫生自己吧。而他又在冒什麽險咧?還有什麽二次傷害?


    噢噢噢~~她好想問,可是醫生沒提起,她怎麽好意思問咧?


    搖頭晃腦太大力的下場,就是撞到旁邊的吧台櫃,痛得她齜牙咧嘴,蹲下身猛搓著痛處,不忘對吧台櫃略施暴力,以示泄恨。


    豈料一打即開,裏頭裝的是一瓶瓶的酒,還有雪克杯,及各式各樣的調酒工具和酒杯。


    不知為何,看到這些器具,她像看見寶物一般,沉亮的眸綻放著光芒,伸手取了幾樣,如行雲流水般將幾種酒加入雪克杯裏,瀟灑自在地搖動著,一氣嗬成地倒進一旁的雞尾酒杯裏。


    當路不絕踏出房門時,看見的便是這一幕。


    他先是一愣,而後咧嘴笑開。「一大早就喝酒,會不會太頹廢了一點?」


    突來的聲響教班梓嚇得跳起來,回頭看見他正緩緩朝她走來。「你、你身體還好嗎?還有哪裏不舒服嗎?今天沒有下雨,應該比較不會痛了吧。我剛才看過了,今天是大晴天喔!」


    噠噠噠噠~~她所有的關愛化為已上膛的烏茲衝鋒槍,一發一發熾烈地打進他的胸膛。


    「……你在答非所問欸。」他笑著,揉了揉她的頭,拿起她調好的酒。「可以讓我喝喝看嗎?」


    見他要喝,班梓趕忙阻止,「我調好玩的,你不要喝,要是等一下出問題怎麽辦?」


    「不會。」路不絕嚐了一口,神情微變,複雜又高深莫測得讓人讀不透。


    「怎樣、怎樣?能不能喝啊?不能就別喝了,你要是出事的話,我沒辦法送你去醫院耶,而且要是叫救護車的話,說不定救護人員會拿掉你的麵罩喔,到時候你會恨死我的啦~~」她哇哇叫著。


    她大概猜得到為什麽他要戴麵罩,光是他腳上的傷就那麽可怕,可想而知,他的臉也絕對有傷,因為他不想被人看見,所以就戴麵罩,又也許他是有點自卑吧。


    話說回來,他連糧食都是麻煩朋友送來,就代表他不想出門,不想遭人非議,不是嗎?


    路不絕揚起眉,聽著班梓直線的思考路線,不禁又笑了。「你想得好遠啊。」


    「我猜錯了嗎?」


    他沒有給她答案,在吧台櫃前坐下。「這調酒很好喝。」


    「真的?我喝一口。」


    「不行,你有在吃藥,不能喝任何有酒精成份的東西。」他搖晃著酒杯,神情恍惚得像是陷入很深很深的回憶裏。「你知道你調的這種酒有個名字嗎?」


    「我隨便調調的捏。」她真這麽神?


    「這種酒叫做margarita。」


    「margarita?」


    「有個故事。」他又淺咂了一口,說:「這種酒是由一個調酒師所創,而margarita是他已故女友的芳名,margarita外出打獵時不幸為流彈所傷而亡,調酒師為紀念她而創了這杯酒。」


    他沒說,這是他最愛的酒,是這種酒引領他們相識。


    「好不幸的故事,討厭。」


    「真是沒有半點文學修養,這個時候應該要說好羅曼蒂克。」橫她一眼,嫌她不懂浪漫。


    「羅曼蒂克個頭啦,到底是哪裏浪漫?要是我死了,我才不要有個人為我創了一種調酒呢。」但如果她死於這種還不知名的病上,這種病能以她的名字命名,感覺倒還不差。


    「你不會死。」


    「嗄?」是錯覺嗎?那充滿力量的黑眸如翎箭般射穿她的心,她可以感覺到一股深沉壓抑的痛苦和狂烈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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