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蘭諾醒來時,月色正酣。


    旁邊枕頭上,還留有清晰的凹陷。他隨手掀開被子看了看,隨即抬起了頭,目光迅速定格,喉嚨裏滾出一聲無意義的輕吼,翻身下了床。


    “這麽晚爬起來做什麽,妖精?”撫上那柔韌的腰身,特蘭諾問著低下頭去啃祁知語的肩。後者隻穿了一條低腰緊身的牛仔褲。頎長的身體在透著光亮的黑暗中呈現出完美的輪廓,攝住一室月光。


    手掌沿著那優美的腰線遊移,特蘭諾發現自己還很精神,開始考慮把這妖精拉回床上去。


    “嗨,”打了聲招呼,任由特蘭諾的手在自己的腰間遊走,祁知語隻是看著鏡子,修長的手指在腹部比劃。


    “噢,”輕籲了一口氣,他習慣性地揚揚眉,“這玩意實在太難看了!”


    他指的是縱向匍匐在他腹部那道足有十二厘米長的疤。


    “有嗎?”特蘭諾說著一手覆上祁知語骨節分明的手,指尖輕輕劃過那道長疤。如此長的傷口,在初次處理時就因為線不夠縫合的很粗糙,再加上火燒留下的灼傷,說不出的麵目猙獰。


    特蘭諾的嘴角卻揚起笑意:“我不覺得難看。”不僅不覺得難看,還覺得很親切。


    祁知語顯然沒有同感:“簡直惡心!我難以想象這玩意竟然在我身上!”皺皺眉,微微偏過頭望向特蘭諾,“我想把它消掉。”


    “消掉?”特蘭諾的語氣認真起來,“怎麽消?”


    “用手術、藥物,可能還有別的什麽。我問過專業人士,對現代醫學來說這不算什麽。”


    特蘭諾挑起了眉。


    撫摸著那塊粗糙的皮膚,特蘭諾喜歡這凹凸不平的感覺。


    曾有人虛弱的坐在牆邊,一身血汙的用長槍指著他,憤怒得恨不得打爆他的頭。


    曾有人躺倒在地,眼簾慢慢合上,笑容隨著呼吸一同漸漸消散,一道深刻的暗紅是那蒼白的畫麵怵目驚心的顏色。


    兩幅畫麵在腦中清晰地呈現,特蘭諾呼出一口氣:“妖精,身上有道疤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嚐試著說服懷裏的人。抱著這隻妖精,可他清楚的知道這妖精並不屬於他,就像他清楚的知道這妖精修長的手指從不戴戒指是因為討厭束縛。


    那道深刻而難以磨滅的疤痕,也許是祁知語身上唯一的束縛。無論時間、世界如何變化,這道疤始終在那裏,提醒著祁知語:他曾為一個人,也隻為一個人,那樣刻骨銘心地付出過。


    這道疤讓特蘭諾覺得,這妖精,的的確確,是隻屬於他的。


    “很多人身上都有疤。而且,我喜歡你這道。”


    祁知語無所謂地聳聳肩:“也許我的下一個情人不會喜歡。”


    特蘭諾喉結滾了一下,與祁知語無聲地對望。


    沉默——


    “好了,寶貝,”祁知語先笑出聲來,“別這麽望著我,”在特蘭諾唇邊落下一個輕吻,“你喜歡就留著好了。”他說著側過身去擺擺手,拉開桌子上一隻小袋翻弄起來。


    “留著?”特蘭諾重複。


    “嗯哼,留著。”祁知語一邊整理袋子裏的東西一邊用不經意的口氣說,“可我不能讓它就這麽留在我身上。”拿出一支形狀奇怪的筆調了調,順手在特蘭諾手臂上劃了一下。


    “什麽東西?”一陣輕微的刺痛。


    “針。筆尖這裏麵有根針,上麵這裏,是用來調節出針頻率的。”


    特蘭諾接過來撥弄兩下:“刺青?”


    “你真聰明,寶貝。”祁知語開始把不同顏色的小瓶子掏出來,“我自己做的,不錯吧,比直接用針一下下紮方便多了,就是不那麽好控製。”說著,扭過頭衝特蘭諾笑笑。


    “不過你們用慣了槍的,手應該比較穩健利索。”


    特蘭諾挑眼向祁知語望去:


    ——你早都準備好了還跟我說什麽“消掉”?


    這話隻在他舌尖轉了一圈,並沒有說出來。


    擺好顏料,祁知語拿回那支筆,又開始對著鏡子比劃那道傷疤,“這麽長,得畫個大一點的。”


    “你想刺個什麽?”特蘭諾赤裸的胸瞠再一次貼上身前同樣赤裸的背,摟過祁知語的腰撫摸那道長疤。


    祁知語歪著頭想了想:“蛇吧。我喜歡那種嫵媚危險的動物。這樣——”他說著,指尖按在左側最下麵肋骨處,開始滑動,“一條蛇,順著這裏……”


    他的指尖滑動得並不算慢,隻是悠閑如畫筆,引導著特蘭諾的視線,繞著圈兒徐徐滑下。


    “……蜿蜒向下……”


    特蘭諾盯著祁知語的手指,明顯地感覺到被引領的不隻是他的目光,還有他身體裏的一股熱流。


    指尖撩開褲沿,停了下來,蠱惑的聲音再次響起:“很——誘人的位置是不是?”


    “該死!你這妖精會把人迷瘋的!”特蘭諾大手扳過祁知語的頭,用力堵住了那吐出魔音的雙唇。


    月上中天,滿室旖旎散去,一片催人酣然入夢的安靜。


    “妖精?妖精?”特蘭諾在祁知語耳邊輕聲喚了喚,確定他已睡熟了,俯下身吻了吻那道疤,動作輕巧地下了床。


    鏡子邊的桌麵上,刺青筆和顏料,靜靜地躺著。


    ***


    幾天後。


    五光十色的霓虹燈下,一個表情冷酷、著裝與周圍顯得格格不入的男子,在眾人窺探的目光中步入一間酒吧。


    “為什麽現在家庭聚會的地點會選在這種場所?”蒼冽一邊坐下一邊問,出身上流社會的他從來沒有踏進過混亂危險的黑街半步,更別說在這三教九流的聚集地停留。


    “因為某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坐在蒼冽對麵的祁臨回答。


    “因為我二哥入鄉隨俗。”祁焱糾正,“小弟呢?”


    “走到一半不見了,大概迷路了吧。”蒼冽的語氣沒有太多感情,顯然對此早已司空見慣,“那隻蠍子在哪?我還沒見過。”


    一旁兄弟倆對望了一眼,祁臨開了口:“你還沒看到我二哥吧?”偏偏頭,“在那邊。”


    祁知語正坐在吧台旁翻酒水單,敞開的襯衣隨意地披在身上,低腰牛仔褲緊緊包裹著他修長的雙腿,充分展示出他誘人的身材。結實的小腹上,不知是用何種顏料染製的圖案,在激光燈下閃著撩動人心的熒光。


    “好漂亮的刺青。”蒼冽用他一貫冰冷的口吻評論,“看上去怎麽像個注冊商標?”


    “哈,注冊商標!說得對,問題就在這裏。”祁臨扶了扶他的眼鏡,“據說我二哥,本來是想刺一條蛇的,結果某隻蠍子趁他困倦熟睡之際,弄了個這玩意上去。”


    蒼冽收回目光望向祁臨,後者再次給予了肯定的表情。


    三個人臉上出現了相似的神色。


    一起沉默。


    半晌。


    “啊,”蒼冽一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我估計一段時間內那隻蠍子都不會再出現了。”


    “是很長一段時間。”祁臨附議。


    祁焱補充說:“我聽說,那隻蠍子本來還打算把自己的名字刺上去。”


    同樣的神色再次回到三個人臉上。


    蒼冽托著下巴,素來無情的語氣透出一絲來自心底的寒意:“如果他真的那麽做了——”


    祁臨邪肆的眼裏劃過免死狐悲的憐憫:“那他一定會被二哥滅掉的。”


    祁焱已經把“恐怖”兩個字明明白白的寫在了臉上:“而且是不可再生性的。”


    更長時間的沉默。


    “我開始佩服那隻蠍子了。”依舊是蒼冽首先打破僵局,冰冷的眸子裏透出玩味的光。


    “所謂一物降一物。”祁臨揚起捉摸不透的笑。


    目光交接,兩人均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祁焱左右看看,疑惑地問:“你們在說什麽啊?”


    “三哥,那刺青,可不是一夜之間就能刺成的。”


    “難道是二哥自己刺完的?”


    “誰知道,說不定某人本來就沒打算刺什麽蛇。”祁臨身體往後一靠,笑得幸災樂禍。


    祁焱似乎明白了什麽,卻顯得更加困惑:“二哥他該不會……”


    “什麽不會。你能想象一個宣布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戴戒指的家夥和聲悅氣提出:‘親愛的,給我做個屬於你的標記吧!’光是想象這場景——”


    “都跟到了世界末日似的。”蒼冽接下了祁臨的話。


    “嗨,各位!”說話間,祁知語已走了過來,目光一掃:“小弟呢?”


    “他——”


    蒼冽話剛出口,熟悉的聲音插了進來:“我在這裏。”在這塊地方繞幾十個大圈子。


    終於找到眾人的祁天隨彎腰喘了口氣,依舊是活力充沛的樣子。


    “哇!二哥你弄了個刺青啊!好漂亮的蠍子!——阿冽你幹什麽?”說話中突然被蒼冽拉進懷裏的祁天隨疑惑地問,不知道後者想阻止他發感歎卻沒能成功,“二哥!四哥!……你們幹嘛這麽看著我?”


    沒聽到眾人剛才討論,祁天隨奇怪地問。


    “別管他們,你覺得這蠍子漂亮嗎?”祁知語笑得嫵媚。


    “很漂亮啊!……阿冽你又幹啥?”


    “咳,二哥,小弟他——”


    “嗬,我也覺得很漂亮。”祁知語說著,大大方方地坐下。


    “讓我看一下。”唯一沒有絲毫危機意識的祁天隨興奮地湊過頭來,“為那隻蠍子刺的?”說著抬起頭來,“這麽大的圖案很難磨掉,刺上去了就是一輩子。”


    “啊,”祁知語摩挲著小腹上蠍子圖案,輕鬆地回答,“那就一輩子吧。”


    -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偽裝者遊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幽靈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幽靈貓並收藏偽裝者遊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