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白梅盛開如雪。


    “少夫人,這椅子要放哪兒好?”兩個抬著椅子的侍婢出聲詢問。


    花掬夢舉目張望了下,須臾,指著一株開得最燦爛的梅樹。


    “放這兒好了。”


    侍婢將椅子抬到梅樹前放下,接著再將掛在臂彎上的一條氈毯鋪在椅上。


    見準備得差不多了,花掬夢吩咐,“宣兒,你去跟張叔說可以將大少爺抱出來了。小靜,你去將那件白色的大氅拿出來。”


    兩名侍婢各自應了一聲,一塊離開後,她抬目眺向清朗的天空,唇角不禁揚起一抹笑。


    這幾日,夫君的精神好了不少,今日,他透過寢房的窗子,瞥見滿園的梅花都開了,主動開口說想出來賞梅。


    若是再這樣好轉下去的話,說不定他很快就能康複了呢。她滿心這麽期待著。


    不久,張叔便抱著司徒駿走了過來,小心翼翼的將他放在椅上,花掬夢連忙將手裏拿著的軟枕墊在他腰後,讓他靠著。


    接著從侍婢手中接過白色大氅,輕輕覆在他身上,免得他受寒。


    “今年的梅花開得格外的美。”司徒駿蒼白的臉上微微蕩開一笑,眸光癡然的盯著枝上那皓白如雪的花兒。


    “是呀,很美呢。”花掬夢視線也投向開得繁茂的梅樹,眸子移回他臉上,她發現他麵頰上透著一抹淡淡紅暈,心緒莫名的有些不安起來。“夫君,你覺得身子如何,會冷嗎?”


    “不冷,我覺得很暖,沒想到我居然還能看到今年的梅花。”他黯淡的眸子忽然亮了起來,散發著柔柔的光彩,執起她的手。“掬夢,這些時日你總是毫無怨尤的伺候著我,謝謝你。”


    “你不要這麽說,這是我應該做的。”他忽然精神奕奕的神情令她心驚,心頭的那抹不安逐漸擴大,她連忙低聲吩咐一旁的侍婢,讓她們一個去找來霄王妃,一個去請大夫。


    千萬不要是、不要是她想的那樣啊!


    “我知道嫁給我讓你受委屈了,”司徒駿溫柔的拾起手,輕輕的碰觸著她的臉頰,睇望她的眸光萬分溫柔,“但我還是很高興,今生能遇見你。”


    她用力搖頭,胸口驀然繃得緊緊的。


    “我沒有委屈,真的,一點都沒有,我也很高興能嫁給你。”


    “謝謝你這麽說,可惜我們的緣分太淺了。”他的目光幽幽投向滿園盛開的梅花,“這生還能再看見這些梅花,我已經感到很滿足了……”


    “駿兒?天啊,掬夢,你怎麽讓駿兒來到這外頭呢?!”霄王妃匆匆趕來,一來到崧瀾院,看見兒子單薄的身子竟然坐在院子裏,驚怒的叱道。


    “娘,您別怪掬夢,是我央著她這麽做的,我見梅花開了,忍不住想來屋外賞梅。”司徒駿出聲替她解釋。


    知兒子素來愛梅,霄王妃也沒再多說什麽,走到兒子身邊。在冬日的陽光下,她清楚的看見兒子蒼白的臉上透著一抹紅暈,以及他眼裏那抹異樣的神采。


    “你今天精神似乎很好。”見兒子難得如此精神奕奕,她心下竟有些忐忑起來。


    “是呀,一看見梅樹開了,精神忽然都來了。”他輕輕握住娘親的手,“對不住,孩兒這身病,累得娘擔心,未能承歡膝下,好好孝順您和父王。”


    “你這孩子在說什麽傻話?是娘不好,娘讓你在娘胎裏就落下了這病根,讓你一出生就飽受這些病痛的折磨。”霄王妃頓時紅了眼眶。


    “那怪下了您,是我自個福薄。”他執起了花掬夢的手,交付到霄王妃手上,“娘,前次我央求您的事,拜托您答應我好不好?讓我走得沒有牽掛。”這是他對娘親最後的要求。


    “你在說什麽,你不會……”


    驚見兒子眸裏的光彩仿佛燃盡的燭火,倏然黯淡下去,霄王妃心頭一震,緊緊抓住他的手。


    “駿兒、駿兒……”


    “娘,孩兒不孝,先行……一步……”唇角含笑,闔上眼皮,司徒駿的聲音就此落盡。


    “駿兒、駿兒,你醒醒呀,怎麽說著說著就睡著了,快睜開眼看看娘啊!”霄王妃駭然的搖著兒子的肩,想喚醒沉睡不醒的他。


    明白發生了何事,花掬夢咬緊唇,默然垂淚無語。


    夫君終究還是走了!


    “駿兒、駿兒,你醒醒、你醒醒啊,你忍心就這樣丟下娘嗎——”見一直喚不醒兒子,霄王妃的聲音頓時變得淒厲,哭趴在兒子瘦削的身上,泣不成聲。


    滿樹皎白的梅花被一陣風吹落,一朵一朵的白梅無聲無息的飄落在司徒駿的身上、臉上……


    “都是你!都怪你!若不是你讓駿兒到外頭去,駿兒他就不會死了!”隨著一聲聲的叱罵,拳頭也一拳拳的落在花掬夢身上。


    她沒有閃避,默默承受著。她知眼前這位尊貴的王妃,痛失愛子,心裏必是悲慟至極,所以才會如此失去理智。


    她心裏也感到悲傷,但由於性情一向淡泊閑散,不易大喜大悲,相較婆婆的哀慟,自是遠遠不及。


    若是這樣能讓她發泄一些哀戚的情緒,那也是好的,要不然她也不知自個還能做些什麽。


    “娘,夠了!”剛走進來的司徒馳看見這情景,連忙上前拉開母親。


    “都是她,娶了她進門,你大哥的病也沒有好轉,還害死你大哥,她這禍星……”


    聽見母親將一切的錯都推到她頭上,司徒馳沉下嗓音道:“娘,大哥的死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大夫不是早就說過了,大哥他活不過二十歲。”


    “你到底是我生的還是她生的?為什麽老是幫著她說話?”霄王妃悲中生怒。


    他溫言勸慰,“娘,我不是幫著她,我隻是說公道話,我相信您心裏一定也很清楚,大哥的死怪不了任何人。”


    瞥見花掬夢眼裏噙著淚,卻始終沉默無語,他心口不由一緊。


    從這日起,她的身分便成了一名寡婦,從成為新娘子到如今,也不過才一年,這往後的日子要怎麽過下去?


    瞥見他投來的眼神,花掬夢怔怔望去一眼,那滿眼的憐惜之色,令她心弦驀然微震,連忙垂下眸,眼裏噙著的淚,因此懸垂於睫上。


    晚幾步進來的霄王,摟過妻子,歎道:“馳兒說得沒錯,駿兒的事怪不得掬夢,倒是咱們耽誤了她呐。”


    “王爺。”霄王妃啜泣的偎入丈夫懷中。


    “走吧,想必掬夢此刻心頭也亂紛紛,讓她靜一靜吧。”說著,霄王擁著妻子離開。


    屋裏隻剩下花掬夢和司徒馳。


    他很想將她擁進懷裏,卻又明白不能這麽做。


    半晌,他徐徐伸出手,揩去她懸於羽睫上的珠淚。


    “有什麽事,是我能為你做的?”他問。手指沾著她的淚,那微溫的感覺卻燙熱了他的心。


    她麵露一絲哀色,輕輕搖首。“我沒事,你不用為我擔心,倒是娘,她真的很傷心,你若有空多去安慰安慰她。”


    “我曉得。”注視著她微露淒楚的麵容,司徒馳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將她攬進懷中,“你若想哭,就盡情的大哭一場吧,不要強忍著。”


    花掬夢沒有推開他,他溫暖的胸膛讓她憂傷的情緒陡然添了幾分,臉兒埋在他頸間,眼裏蓄滿了淚。


    司徒駿的死,她其實早有心理準備,可卻來得太突然了,原以為他的身體好了點,豈知竟是回光返照。


    他雖鎮日臥於床榻,昏睡時比清醒時多,但說來待她不薄,每次婆婆責備她,他總是會幫著她說話。


    思及這一年來與他在一塊的點點滴滴,她的淚不禁一點一滴的淌了下來,微微濡濕了司徒馳肩上的衫子。


    她沒有嚎啕大哭,隻是靜靜的、靜靜的流著淚,哀悼夫婿的早夭。


    遲疑了一瞬,司徒馳抬起兩隻手,緊緊的圈抱住她。


    “日後,你若有什麽事,隨時可以來找我,大哥不在了,我會照顧你。”他慎重的承諾著。


    他好希望自己的肩膀可以讓她就這樣偎靠一輩子,她所有的喜怒憂傷,他都想一肩承擔起來,供給她一個無風無雨、無憂無愁的歡喜生活。


    倘若她沒有嫁給大哥就好了,倘若去年的冬天,他沒有及時趕回來拜堂就好了……


    奈何一切的一切都已來不及改變,來不及了……


    他和她,終是成了叔嫂……


    司徒駿過世之後,除了仍舊細心照顧他生前喜愛的那些梅樹外,花掬夢還在院子裏種了其他的植物,如茉莉花、含笑花、白玉蘭、月橘、梔子花、樹蘭、夜合花等等,泰半都是花開之時會散發出香氣的植物。


    “少夫人,院子裏的那幾株茉莉花今早開花了呢。”


    “是嗎?”正端坐在桌案前抄寫經書的花掬夢,聽到小靜的話,抬起眼來,瞥向窗外,果然看見那翠綠的枝葉間綻放著好幾朵潔白的小花,“真的開花了呢。”


    她擱下筆,唇角掛起淺笑,起了身,踱出屋外。


    “小靜,我們去摘些回來,摻在茶葉裏,泡壺茉莉花茶來嚐嚐。”


    司徒駿過世不久,宣兒便辭了工,回鄉嫁人去了,溫管事想再找個人遞補過來,被她婉拒了,因此身邊隻剩下小靜一個侍婢。


    招呼了小靜後,兩人來到那幾株茉莉花前,花掬夢彎身,深深嗅聞幾口清香之氣,這才摘下幾朵盛開的小白花。


    感覺到微熱的陽光,她若有所思的抬起頭。


    “轉眼已到夏天了啊。”離夫君過世已半年了。


    “就是呀,天氣漸漸熱起來了。”


    花掬夢的視線落在院子外,唇瓣蠕動了下,想問什麽,忽然又住了口。她已經有好幾日沒見到司徒馳了,他出城去辦事,應該在前兩日回來,卻遲遲未歸。


    徐步走回屋裏,她讓小靜取出茶葉,將適才采來的茉莉花摻入茶葉裏,泡了壺熱茶,一縷淡淡的清香徐徐從壺嘴裏逸散出來。


    等了須臾,她取來兩隻杯子,各斟了一杯茶。“來,咱們嚐嚐看味道如何?”


    端起杯子,她輕嗅著那混合著茉莉花的茶香,淺酌一口。


    “聞的比較香,入口後,花香的味道便不那麽濃了。”


    “是呀,泰半都教茶葉的味道給蓋過了,不過還是嚐得出來有一絲茉莉花的味道。”小靜附和著。


    “少夫人。”一名穿著藍衣的侍婢走了進來,手裏提著一籃荔枝,“這些是二少爺帶回來的,他吩咐我送來一些給您嚐嚐。”


    “二少爺回來了?”花掬夢問,眸裏微露一絲喜色。


    “是呀,他去向王爺和王妃請安了。”


    花掬夢向送來荔枝的侍婢道了謝,目送她離開之後,心思忽然有些浮動起來。小叔請完安後,接下來會過來探望她嗎?


    “少夫人,吃點荔枝吧。”小靜將籃子裏的荔枝取了出來,一顆顆摘下來,放入白色的碟子裏,送到她麵前。


    “嗯。”她剝了顆荔枝送入嘴裏,咬著那飽滿多汁的果肉,清甜甘潤的滋味頓時布滿嘴裏。“小靜,你也嚐嚐,這荔枝好甜。”


    “謝謝少夫人。”小靜拿了顆荔枝,剝掉外皮送進嘴裏,“哇,真的好甜哪。”


    “是吧。”主仆倆相視而笑,一顆接一顆吃著,吃了五、六顆後,花掬夢吃不下了,走到窗邊,眼神透著絲期盼的落在院子外。


    他還沒跟父王和娘說完話嗎?


    還是……他沒打算來崧瀾院看她?


    等了好半晌,遲遲不見他來,花掬夢收斂心神,走至桌案前,繼續抄寫經書。


    將心經抄了五遍後,略微浮躁的心緒穩定了下來,她很快的便將司徒馳的事給拋諸腦後,唇瓣再度露出閑懶愜意的微笑。


    她一向不愛將事情記掛在心上太久,因為那太勞神,如今這悠閑傭懶的日子她挺滿意的,沒有煩事上心頭,日日都是好日。


    “今天的地藏經已經誦念完了,還剩下四十遍心經,再抄完就沒事了。”喃語著,她舉起前臂,伸了伸懶腰,目光一瞥,便看到司徒馳走了進來,她正高舉著手臂,對上他黝黑的眼,一時怔住,旋即失笑的放下手臂。


    “你回來啦。”才不再惦著他,這人便來了。


    “嗯。荔枝好吃嗎?”他問。適才走進來時,看見桌上散落了些荔枝殼。


    “很甜。小叔,你坐呀。小靜,泡壺茉莉花給二少爺。”吩咐小靜後,花掬夢接著對他說:“那茉莉花是我和小靜剛從院子裏摘下來的,摻在茶裏喝,滋味還不差。”


    細睇著她,見她氣色不錯,麵頰微透著抹紅潤,司徒馳一向偏冷的眉目微微一柔,接過侍婢倒來的花茶,他細細品嚐著。


    “你似乎特別偏愛這些透著香氣的花兒。”他留意到院子裏她新種了不少會散發香味的植物。


    “是呀,聞著這些花香,能讓人心情舒爽起來呢。對了,小叔,你這趟出去似乎晚了兩日才回來。”她沒有疏略他麵容上微透著的疲意,和一身風塵仆仆的模樣,怕是跟爹娘請完安後,就過來探望她了吧。花掬夢心頭無來由的一暖。


    “半路遇上發大水,耽擱了些時間。我不在府裏的這陣子,娘……有再為難你嗎?”自大哥過世之後,母親便把喪子之痛全都怪罪到她身上,怪她福薄,才會無法為大哥衝喜,每回見了她,便沒有好臉色。


    娘甚至還要求她,每日要跪在大哥牌位前,為大哥誦念一部地藏經,以及抄寫五十遍的心經。誦完一部地藏經,起碼要花上一、兩個時辰,娘還要她為大哥念足整整三年,她卻毫不遲疑的答應了。


    花掬夢唇角綻笑,搖了搖頭。


    “娘沒有為難我。”她自始至終,都不曾向他抱怨過婆婆對她的刁難。為司徒駿誦經與抄經,是她心甘情願答應的,因為除此之外,她不知自個還能為英年早逝的丈夫盡些什麽心意。


    經過半年多官場的曆練,司徒馳雖然才年僅十九,穩重的性子卻是益發深沉內斂,眼神也磨得更加峻銳。


    心知她是不想多生是非,他也不再提母親的事,看了一眼她綰起的發髻,他從袖袍裏取出一隻錦盒,拿出裏麵的一支珠釵,遞給她。


    “我在半路上偶然看到的,覺得挺適合你,所以便買下來了。”他吩咐一旁的侍婢,“小靜,幫少夫人簪起來,看合不合適。”


    “是。”小靜連忙走過去,先取下花掬夢發髻上的那支發釵,再拿起那支鑲著一顆明珠、製作得十分精巧的釵子,替她簪上。小靜偏頭看了看,讚道:“真美,很適合少夫人呢。”


    司徒馳目不轉睛的盯著花掬夢,徐徐頷首。“嗯,確實是挺好看的。”他低啜著茶,掩飾眸裏那份過於熱切的視線。


    她簪起來的模樣,果然跟他想像的一樣清雅脫俗。他左手探進衣袖準備取出另一隻鐲子,便聽她開口婉謝。


    “小叔,這支珠釵我就收下,下次別再送這些首飾了,我很少出門,用不上。”


    縮回了想取出鐲子的手,他解釋道:“我是剛巧看到這珠釵,所以才買下,不是刻意去買的。對了,後天我要跟父王參加皇室舉行的夏狩,會有幾日不在府裏,你自個多留神點,有什麽事便找溫管事商量。”


    “嗯。”才回來,這麽快又要再離開啊,她的眸光忍不住瞅著他,想多看他幾眼。


    她對周遭事物一向不太在乎,唯有眼前這個人,常常在不經意間牽動她心念的起伏,她猶不明了這是什麽樣的心思,不怎麽在意的任由它去蔓生滋衍。


    直到後來醒悟之時,已是來不及了……


    白幡高懸,素衣縞服,人人麵露哀戚。


    送葬的隊伍回來之後,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內,接連曆經喪子、喪夫之慟的霄王妃,淒厲的指責著兒媳——


    “都是你這個禍星,你害死了駿兒還不夠,還要害死王爺!我們霄王府究竟是哪裏欠你,你要這麽對咱們……”


    失去理智的霄王妃對著花掬夢拳打腳踢,扯亂了她的頭發,將她打倒在地,一雙蓮足死命的猛踹著她,發泄滿腔的悲憤。


    花掬夢雙手緊緊抱著頭,忍著痛,將身子蜷縮成一團,咬著牙挨著婆婆的打罵。


    王爺在參加夏狩時誤中陷阱身亡,讓甫喪子不久的婆婆,又慘遭喪夫,她不知該怎麽安慰她才好,隻能靜靜的任由她發泄。


    她心頭也有些茫然了,真是因為自己,王爺才會死嗎?


    “王妃、王妃,您住手啊,別這樣,您會把少夫人給打死!”一旁的小靜驚慌無措的想勸阻霄王妃。


    “我就是要打死這個禍星,不打死她,說不定她接下來還要再害死馳兒。”霄王妃發狠的踹打著地上那縮成一團的人,毫不手軟,眼神裏充滿了憎恨,仿佛非置她於死地不可。


    接獲下人通報,司徒馳匆匆趕至,一進來便看見母親對花掬夢逞凶施暴,他沉嗓怒吼,“娘,您這是在做什麽?”


    接著急忙拉住母親,震怒的朝一旁手足無措的下人吼道:“杵在那裏幹什麽?!還不快扶少夫人起來。”


    “是。”小靜連忙扶起花掬夢,躲霄王妃躲得遠遠的。


    看見她露出衣外的臉和手,布滿瘀青紅腫,他心裏一痛,再怒聲吩咐,“還不快去請大夫過來!”


    “是。”另一名侍婢匆匆出去。


    “馳兒,你不要攔著我,我若不打死她,她接下來會害死你!”霄王妃一臉淒厲的想掙脫兒子的手。


    “娘,您在胡說什麽?父王是死於意外,跟嫂嫂一點關係都沒有,您不要動不動就把氣出在她身上!”


    被兒子牢牢抓著,動彈不得,霄王妃尖銳的嗓子驚怒的說道:“好,你不讓我打死她,我就要休了她,把她趕出咱們霄王府,這樣一來她這個禍星就再也害不到你了!來人,把這個禍星給我攆出去!”


    “娘,你冷靜一點,我先送你回屋裏歇息。”司徒馳緊緊抓著母親,不讓她再去傷害花掬夢,拖著她往外走時,還不忘回頭交代,“大夫待會過來,先讓他看看少夫人的傷,再請他到王妃的寢房來。”


    娘此刻情緒這麽激動,恐怕得讓大夫開些寧神定氣的藥,才能令她平靜下來。


    霄王妃離開後,花掬夢披頭散發一身狼狽的坐在床沿,不言不語。


    “少夫人,您嚇壞了吧,王妃適才真的好恐怖,她怎麽能這樣呢?王爺又不是你殺死的,卻全推到你頭上。”小靜替她重新梳理頭發,為她抱屈。


    半晌,她才幽幽長歎。


    “不找個人怪罪,她心裏的愁苦沒處可發呀。”公公正值壯年,就這樣死了,委實太突然了,也難怪婆婆會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如此失控。


    “可也不能發泄在少夫人身上呀,那樣太沒道理了。”


    “我是她媳婦,她不找我還能找誰。”自古以來,女人總是隻為難女人哪。


    寫出《女則》、《女誡》,這些要求女人遵從三從四德的便是女人,她們自個矮化了自個,還要約束其他的女人,要女人們隻能依附在男子之下,成為他們的附屬之物,所以她一點也不奇怪婆婆會這樣對自己。


    見她臉上、頸上,手臂上,處處都是顯而易見的瘀傷毆痕,小靜忍不住為她心疼。


    “可少夫人,您被打得渾身都是傷哪,王妃下手也未免太重了,她方才似乎真的想活活打死您呐。”


    “這些都隻是外傷,過幾日便會好了。”花掬夢不怎麽在意,隻期望這一切能盡快平息下來,再恢複以往平靜的生活。


    但隻怕沒這麽容易,霄王府的主子遽逝,府內必然會有一段時日亂成一團,其他的不說了,單是婆婆的心情,恐怕就不是三、兩個月內能平複下來的。


    想再過回往日那種閑靜悠寧的日子,怕是要再等好一陣子了。


    或者,婆婆真會給她一紙休書,將她休離?!


    若事情真演變到如此的話,她要上哪兒去好呢?


    娘家的雙親幾年前俱已亡故,大哥大嫂恐怕不會樂意接她回去。


    當時霄王府急著來提親,大嫂可是笑嗬嗬的收下聘禮,明知司徒駿重病在床,娶她隻為了去替他衝喜,還是一口便答應這樁婚事,壓根不曾替她想過將來的事。


    她沒怨他們的意思,因為自爹過世後,家道中落,大哥一直考不上科考,未曾謀得官職在身,隻靠著一些田地收租過活,日子十分吃緊。


    這時霄王府竟肯依照當年與爹的約定,前來迎娶她,大哥高興都來不及,哪還顧慮得到其他,霄王府下的那些聘金足夠他們過上一陣子的好日子了,若能省吃節用,日後的生活應不成問題。


    罷了,還是不要回去煩擾大哥他們了。


    “聽說江南風光十分明媚,不如去那裏好了。”花掬夢喃喃自語。


    小靜聞言納悶出聲,“江南?少夫人,您想上江南呀,可這時恐怕不太適合遠行。”


    呀,她竟然把心裏想的事給說出來了。“我知道,我隻是隨便說說,沒有當真。”若是婆婆執意要攆她離開王府,不知……小叔會怎麽做?


    眼前浮現他的音容,思及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一抹悵惘輕染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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