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早春時節,南國春寒料峭,北國雪未融、冰未化,天氣嚴寒如刀。


    央啻國的京都敕揚城,仍是冰天雪地的銀色世界,雪隨著風飛舞,放肆而任性。


    硯書坊的暖閣內,著褐色長袍的男子背手而立,俊俏的劍眉斂緊,表情沉凝地站在窗口,任由風雪席卷而入,吹起他的發絲在耳邊飄揚。他的心思則飛向遙遠的南方。


    他離開的那年,風雪如斯,一片冰白掩藏了他所有的過往,凜冽地斬斷關於他的一切。


    已經八年了吧?


    那片故土、那裏故人,不曾入夢,隻是飄雪的時節,會勾起他深藏的心緒……


    “硯津,拜托,把窗子關上好不好?”暖閣一旁的紫衣男子捂緊衣襟,跳腳嚷道,“你要聽風賞雪,請出門盡興去!”


    每次下雪,顧硯津都要站在窗口被風雪刮,從冬天到春天,這個壞習慣何時能改啊?


    千乘迷鳥對好友的“興趣”無法理解,當下隻想他快快把自己寫的書稿看完,他想回窩“春眠”去。


    顧硯津聞言,瞥了千乘迷鳥一眼,收回神思,如他所願關緊窗戶,然後坐回暖爐旁,翻看他的新稿。


    “可憐的迷冬姑娘又出場了。”顧硯津挑了下眉。他和千乘迷鳥是硯書坊的合夥人,千乘迷鳥負責供稿,而他負責發行以及書坊的經營。


    他們已經合作了六年,六年來千乘迷鳥所有書稿的共同之處──都會出現一個嗜酒如命,但命運多舛、結局淒慘,名為迷冬的女配角,隻不過每次姓氏不同。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按照百家姓的順序,這次迷冬姑娘應該姓衛了。


    顧硯津眼睛往下瞄,果然如此。


    “下一本她還會借屍還魂出現的!”千乘迷鳥一聽到迷冬的名字,牙齒就咬得格格響,一副恨不得將這位迷冬姑娘碎屍萬段的樣子。


    “據我所知,迷冬姑娘應該是令妹吧?”顧硯津好笑地看著他,忍不住問出自己多年的疑惑,“究竟她哪裏得罪了你,竟讓你如此痛恨呢?”痛恨到在書裏殺她多次無法解恨,也害得他對迷冬姑娘的興趣越來越濃烈了。


    “她害我有家歸不得!”千乘迷鳥咬牙切齒,霍地從暖爐旁跳了起來,兩眼直冒火光,舉起手氣勢洶洶地說:“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的!”


    有這麽嚴重嗎?


    顧硯津狐疑地抬頭看著激動的好友。這個要嘛寫風月之事,要嘛沉迷溫柔鄉的家夥,難得會出現這麽激動的一麵,可見迷冬姑娘把他惹得很火。


    隻是,迷冬、姑娘是怎麽辦到呢?


    “迷鳥,你們兄妹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呢?”顧硯津的眼眸閃過一道算計的光芒,雖說和千乘迷鳥合作多年,但是真正對他筆下的迷冬姑娘感興趣,或者說對千乘家感興趣,是在最近。


    他一向與人保持距離,不親近也不疏遠,和迷鳥相處亦如此,不過年初在慕府對聞名已久的迷冬姑娘驚鴻一瞥之後,一切突然改變,他開始不由自主地收集關於她的訊息。


    “沒、沒為什麽?我們八字不合而已。”千乘迷鳥頓了一下,顧左右而言他,“對了,稿子可以嗎?”那麽丟人的事情,打死他都不會告訴別人的,否則他千乘迷鳥以後就沒得混了。


    “可以。”顧硯津也不逼他,若有所思地盯著他好一會兒,突然冒出一句,“迷冬姑娘似乎很有趣。”


    “硯津,你眼睛沒出問題吧?”他訝異地坐在顧硯津身旁,化身長舌婦,開始嘰嘰喳喳的數落,“迷冬那個樣子叫有趣?那是嚇人好不好?全天下哪裏可以找到像她那麽能喝酒的女人啊?而且她絕對是怪物中的怪物,從小到大,她不曾醉過,酒量從未輸過任何人,這麽恐怖的女人,你竟然覺得有趣?”


    嚇人?怪物?真是有趣的形容。


    “哦,是嗎?”顧硯津好整以暇地微笑,不以為意。看來迷鳥對自己妹妹的偏見很大。


    “當然!”千乘迷鳥拍胸膛,義正辭嚴道:“雖然她是我妹妹,但我非常有良心地奉勸世人一句話,惹貓惹狗,也不能去惹那隻母老虎,她是全天下最不能惹的女人!”


    母老虎?


    這評語與他見到的千乘迷皋、有天壤之別。


    他非常肯定一點,千乘迷鳥和千乘迷冬一定有過節,所以,他不相信千乘迷鳥的良心告知。


    “作為一個文人,你的話語過於粗魯。”他拍了下千乘迷鳥的肩膀,搖頭歎氣,“還有,有你這樣的哥哥,我同情那位可憐的妹妹。”哪有在外人麵前這麽努力詆毀妹妹的哥哥啊?


    他同情迷冬?


    “呃?”千乘迷鳥傻傻地看著顧硯津,今天的他,有些反常。


    他們兩個認識這麽久,迷冬已經在他書中出現了六年,顧硯津還是第一次談到他妹妹的事情,真奇怪,他怎麽突然對迷冬這麽感興趣?


    “硯津,你什麽時候認識我妹妹的?”他疑惑地看著顧硯津。不可能啊,迷冬交的朋友,酒量都是一等一的好,以顧硯津可恥的酒量,怎麽可能認識她呢?


    顧硯津笑而不答,留下滿頭霧水的千乘迷鳥,走出了暖閣,風雪迎麵而上,冰冷刺痛的觸感,讓他的心更加平靜。


    他找到新目標了。


    這場雪,該停了。


    千曲樓二樓雅間靠窗的位子,坐著一名紅衣少女,麵若桃花,眉似青黛,炯亮的雙眸卻火光四溢,清潤的朱唇勾起嘲諷的角度,貝齒輕咬下唇,她懶洋洋地翻看著手中名為《偷歡》的小說。立春的寒意,被她周身的火氣慢慢地蒸熟,隨之彌漫消逝。


    桌麵酒樽內溫著三壺酒──爽烈勁猛的“滴落”,她伸手提起“滴落”,慢悠悠地斟入晶瑩剔透的翡翠杯中,醇厚濃烈的酒香撲鼻而來,平靜的酒麵倒映出她微怒的容顏。


    “啪!”她隨手把書扔在桌麵,端起翡翠杯一飲而盡,飲酒動作俐落爽朗。


    純度高、酒性烈的“滴落”,常人喝三杯已是極限,而對於千曲樓的當家主子千乘迷冬來說,三壺也不過爾爾。


    那隻迷路且無自知之明的花鳥,他死定了,這輩子別想踏進千乘家的大門!


    這次竟然把她寫成殺人越貨的江洋女大盜,不但和他的白癡女主角搶奪男人,還蠢到極點地為猥瑣的男主角洗劫進貢財物,最後被淩遲而死!


    千乘迷鳥以前還把她寫成花樓的老鴇、奸臣的歌姬、後宮的奶娘、富家的小妾、黑市的人販等等,這家夥每次都安排她死得無比淒慘,慘絕人寰到她對他的火氣,累積得比翡雪山千年不化的冰雪還要厚!


    “紅喜。”千乘迷冬喝完三壺“滴落”,開口喚來貼身婢女,伸出兩根手指,“再給少爺加上兩壺酒!”


    千乘家是央啻國的釀酒世家,也有著天下最大的連鎖酒樓千曲樓,可千乘家的頭號繼承人千乘迷鳥,卻被千乘迷冬視為家門之恥,因為他不碰酒,也碰不得酒!


    千乘迷鳥自訝為謙謙君子,聲稱酒會誤人,他堅決不碰,也不肯繼承千乘家業,在他十八歲那年離家獨居,賣文為生,寫著肉麻兮兮的風月之文,從此與獨扛家業的千乘迷冬“恩怨”越來越深。


    “小姐,已經有三十二壺酒了!”紅喜瞪大了眼睛驚呼,手指比劃著,連連搖頭,“再這樣下去少爺這輩子也回不了家,小姐,你要不要考慮饒了少爺啊?”


    少爺已經六年未踏進家門一步了,而老爺又帶著夫人雲遊四海,沒有十年八載是不會回來的,難道兩個小主子就這樣鬥一輩子嗎?


    一絕無可能!”千乘迷冬磨了磨牙,眯起了丹鳳眼,餘光似火。那個敗家子,把千乘家的責任全部扔給她,害她現在不能自由自在地躲在她的酒窖研究新酒,有哪家妹妹像她這麽淒慘啊?


    哼,他有膽子離家出走,就別想輕易回來!


    “唉,可憐的少爺。”紅喜咳聲歎氣,瞥見主子熊熊燃燒著怒火的眼神,馬上非常識時務地道:“小姐,我馬上去記錄!”一溜煙地跑走了。


    千乘迷冬這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兩指捏起千乘迷鳥的新書,往地上一扔,發泄地踩上兩腳,然後翻看掌櫃送來的賬本。


    她每天做牛做馬地處理本該屬於他的事務,而那家夥就隻會躲起來寫一些不入流的小說,然後嘻嘻哈哈地和他的一堆美人風花雪月,他們兄妹之間的賬,一輩子都算不清了!


    越想越火大,直想把那隻該死的鳥抓來灌酒──


    “哈哈……迷鳥的新書真有趣,果真是奇貨可居,顧老板的眼光依然精準無比。”


    突然,隔壁雅間傳來的說話聲,吸引了千乘迷冬的注意。哪個混蛋這麽大膽,敢在她的酒樓誇迷鳥那個敗家子?


    “鄭大人過譽,這都是迷鳥的本事,也多虧了各位讀者捧場。”清亮的男聲不疾不徐,“這是您要的《法書論》善本,請過目。”


    “太好了,顧老板,我敬你一杯!”


    “謝謝。”


    “其實你應該嚐嚐千乘家的酒,真是天下一絕,辛辣如‘喜塵’,爽烈如‘滴落’,滋甜如‘紅笑’等等,總有一種是你喜歡的,不要每次都以茶代酒,太殺風景了。”


    什麽?!有人竟然來她的酒樓喝茶?


    膽子太大了,當她這兒是茶樓嗎?


    這年頭找死的人越來越多了!


    她忍不住起身,身體貼近牆,決定暫時做個竊聽小人,也要搞清楚是哪些人來她的酒樓誇迷鳥,還敢以茶代酒?


    “鄭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領,大家都知道在下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殺風景也是迫不得已。”那男子頓了頓,又說:“何況我並不喜酒,千乘家的酒再絕,對我來說也不如茶來得清爽可口。所以彼之美酒,吾之澀水,還望諸位多包涵,莫為我掃興。”


    這個家夥,居然敢說她家的酒不如他的茶,她家引以為傲的美酒,對他來說隻是苦水?


    他未曾品一口千乘之酒,竟然如此放肆,在千乘家的酒樓大放厥詞!


    千乘迷冬慢慢地握緊了拳頭,她不容許任何人詆毀她辛辛苦苦釀出來的美酒!


    他是繼迷鳥之後,第二個挑起她怒火的男人,特別是,這個男人還是幫迷鳥出那些無良書的老板,不好好教訓他一下,他是不會明白千乘家的厲害!


    顧硯津臉上掛著若有似無的微笑,靜靜地飲著他的茶,看著雅間中高談闊論的士子痛快暢飲,聽著他們討論朝中的局勢,他的嘴角微微翹起,燦若星辰的雙眼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央啻國現在雖由小皇帝繼位,但持政的卻是攝政王,小皇帝完全是個傀儡,構不成威脅……


    砰的一聲,門突地被踢開,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緩緩地抬起頭,就見一名明媚如桃花的紅衣少女,叉著腰,怒氣騰騰地移步雅間之中,晶亮的鳳眼俐落地掃了一圈,然後一個字一個字從朱紅的唇中蹦出來。


    “誰、是、顧、老、板?”


    在座的各位還沒有從看她驟然出現的驚訝中回過神來,聽到她的問話,目光齊刷刷地轉向顧硯津。


    接著,剛剛還在高談闊論的眾人,瞬間拋棄文雅的外衣,一個個睜大了眼睛,興致勃勃地看著他們,心底開始猜測向來對美人不屑一顧的顧老板與眼前明豔少女的關係。


    千乘迷冬,沒想到這麽快他們就正式見麵了。


    顧硯津不以為意,揚起和善的微笑麵對她,禮貌地詢問:“姑娘,找顧某何事?”


    她忍住滿腔翻滾的怒火,故意踩著慢吞吞的步伐,“飄”到他的麵前,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繞著顧硯津轉圈,仔細地將眼前自千乘迷鳥之後第二號惹火她的男人打量個透。


    眉如飛劍,目似星子,眉目間頗有英氣。


    直鼻薄唇,麵容白皙,神情淡定內斂,看似深藏不露之人,為何如此恩蠢地在她的酒樓妄言狂語?


    這個男人,看起來比迷鳥順眼,卻和迷鳥狼狽為奸,譏諷她的酒,和迷鳥一樣不知好歹,還敢懶懶地問她有何貴幹?!


    千乘迷冬瞄了瞄顧硯津手中的杯子,浮綠一片,她眯起眼,不客氣地哼道:“我是千乘迷冬,千曲樓的老板,聽聞閣下對千乘家的酒頗有微詞,敢問何處讓閣下如此不滿呢?”


    滿屋子都是美酒飄香,就他身上帶著淡淡的茶香味,讓她非常不爽,她倒要瞧瞧他能如何挑三揀四?


    “哦,原來是千乘當家,在下魯莽,一時口快,得罪了。”顧硯津輕啜一口茶,帶著歉然的口氣,看著雙頰紅波微漾的千乘迷冬,暗讚她氣惱的模樣嬌俏可人。


    迷冬姑娘比迷鳥書裏可愛、有趣多了。


    “是啊,千乘家的酒是央啻一絕,怎麽會有不滿呢?”在席的眾人幫腔,不斷地朝千乘迷冬和顧硯津擠眉弄眼,“顧老板沒有嚐過,才會有所誤解。”


    “聽說千乘家釀造的美酒,千乘當家都親自把關,絕對是精品中的精品,顧老板不解其味而已。”


    “對啊,我至愛‘喜塵’,簡直就是忘憂解愁的極品。”


    “我愛‘紅笑’,甜而不膩,香醇醉人。”


    “顧老板乃仙人,才會不食人間煙火的。”


    一群看好戲的士人,在千乘迷冬麵前各抒己見,一個個不懷好意地瞄向顧硯津,他的滴酒不沾每每讓他們掃興,因此趁機看他出糗也是個不錯的消遣。


    顧硯津無奈地搖頭。他做東請他們來酒樓飲酒作樂,他們卻唯恐天下不亂,一個勁地討好千乘迷冬,加劇他和她之間的“矛盾”,陷他於不義。


    “哼,原來顧老板尊眼看不上千乘家的酒,難怪來到酒樓,也隻好委屈自己以茶代酒。”除了那隻該死的花鳥,他是第一個敢當麵嫌棄她的酒的人,這口氣她實在咽不下去。


    “千乘當家言重了,在下向來不喜酒,並非對千乘家的酒存在偏見,得罪之處,請多包涵。”他望著那雙美麗的丹鳳眼,瞳孔內隱隱閃爍著火焰。


    “不喜酒,卻來酒樓,是想砸千曲樓的招牌嗎?”千乘迷冬手撐在桌麵上,身體慢慢地傾向顧硯津,眯起雙眸冷睨著他。


    “這個罪名就嚴重了。”眼前異常貼近的佳人,興師問罪的樣子俏得可愛,令他忍不住微笑。


    “那你就證明給我看!”千乘迷冬哼道,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手撈起顧硯津鄰座的酒杯,一手扣住他的下巴,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中,將一杯“喜塵”灌入他的口中。


    咕嚕一聲,措手不及的顧硯津一口咽了下去,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看著千乘迷冬。她的動作實在太俐落了,讓他防不勝防,壓根兒沒料到她會來這一招。


    她要的證明,恐怕他無法給予了。


    顧硯津隻覺得酒氣驟然充斥著四肢百骸,腦中一片迷蒙,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伸手指著她。“你真──”有趣!


    咚的一聲,他的腦袋枕在千乘迷冬的肩膀上。


    呐?現在是什麽狀況?


    她傻傻地看著倒在自己身上的人,一手還握著灌酒的杯子,轉過頭,瞄向顧硯津的同伴,用眼神詢問。


    “千乘當家,我們忘了告訴你,顧老板滴酒不沾,因為他隻有一杯的酒量。”


    “現在他醉倒了,請你負責把他送回硯書坊。”


    “我們還有事,先告辭了。”


    “賬單請開給顧老板。”


    看戲完畢的眾人,毫無同情心地扔下“倒斃”的顧硯津,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臉黑沉的千乘迷冬。


    不能碰酒的千乘迷鳥,是被千乘迷冬鄙視到底的男人,現在又出了一個一杯倒可恥酒量的顧硯津,讓她鄙視的名單又多了一員大將。


    難怪他會和迷鳥狼狽為奸,原來兩個人“誌同道合”啊!


    央啻國地處燎跡大陸之北,氣候嚴寒,尤其冬天冰天雪地,國民皆喜圍爐煮酒談天說地,喝酒暖胃禦寒。央啻國本是由遊牧民族所立,以武立國,男子體魄強壯勇猛,皆是馬上和酒桌上的翹楚者。而央啻國的文人體魄雖不如武士,但在酒量方麵卻不逞多讓。


    正因為特殊的地理環境和國情,釀酒業才特別發達。也因此千乘迷冬才會這麽鄙視千乘迷鳥,長得一副書生相也就算了,還不能碰酒,不但是千乘家的恥辱,還是央啻國的國恥。


    而眼下,又讓她碰上一位國恥級的人物──顧硯津。


    她保持著怪異的姿勢,彎著身以肩膀承擔著他的重量,一動也不動的已經一刻鍾了,她還沒有從“打擊”中回過神來。


    這個來她酒樓找碴的家夥,竟然是一杯倒,還好死不死地倒在她身上!


    該死的,他再不醒過來的話,她不介意給他一拳,然後把他當迷鳥的最新小說那樣,扔在地上踩兩腳!


    “唔──”顧硯津終於在她即將抽身甩人的那一刻,發出一道呻吟聲,然後緩緩地抬起頭,黑亮的雙眸對上冒火的鳳眼,他的嘴角勾了起來,露出詭異的微笑。


    千乘迷冬被他莫名其妙的笑意看得全身發毛。奇怪,酒醉醒來之後的他,讓她覺得有點不同,但又說不出哪裏不同。


    之前的顧硯津讓她覺得深藏不露,而現在赤裸裸盯著她詭笑的顧硯津,隻讓她覺得毛骨悚然。


    難道這就是酒後性情大變的情況嗎?


    千乘迷冬退後一步,腳抵到了桌腳,清了清嗓門說:“顧老板,你該付錢走人了。”今天她就不和他一般見識。


    “顧硯津,叫我硯津。”他嘴邊噙著笑,緩緩地朝她伸出手,雙眼微微眯了起來,有點著迷地看著她。


    “少給我藉酒裝瘋!”千乘迷冬拍開他的手。他醉醒之後的樣子,看起來很清醒。


    “嗬嗬,真有趣。”顧硯津笑道,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前,飛快地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握著她的下巴,然後在她驚恐的眼神之下,他的唇毫不客氣地印上她的,放肆地掠奪……


    她的嘴裏有一種醉人的味道,她的身上也散發著醉人的酒香,迷冬姑娘有著讓他難以抗拒的醉人誘惑……


    千乘迷冬全身僵化,呆若木雞地瞪著眼睛,看著顧硯津在自己麵前放大數倍的臉,從唇邊燃起的熱度蔓延到她的全身,臉不可抑製地爆紅。


    這個該死的一杯倒,還可惡地在她唇中亂動,搶奪她的空氣,讓她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感覺到她的身體虛軟無力,他緩緩地放開她,滿意地伸出舌頭舔舔嘴角,醉人的味道,比酒還要醇厚迷人,嘿嘿,一杯酒換一個吻,這個買賣也劃算!


    竟然吃她的豆腐?!


    “登徒子,你死定了!”千乘迷冬回過神,看著他意猶未盡的樣子,肝火大動,提起酒壺,不管三七二十一,再次表演她的獨門必殺技──灌酒!


    “砰!”


    顧硯津再次展現他可恥的酒量,倒在地上,嘴邊仍掛著滿足的笑意。


    千乘迷冬踢了他兩腳,然後喚來掌櫃記賬,酒價翻倍毫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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