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在手中的書竟半天沒看入一個字。


    心緒有些淩亂。


    月前,斯捷特為了討伐蒙得利爾親王的叛黨餘孽,帶領著大軍出戰惠城,傾華算了算日子,已是九月末,離約定的關鍵日子隻剩下寥寥數天。


    內心隱約湧動著一股不安,似乎事情並不會像斯捷特所說的那麽順利。


    或許,這種情緒更多是來自對未來的不安。


    即使物理奪權後重建國號新宇,但,徒有虛名的皇帝又有什麽意義呢?難道他不顧慮我以後暗尋我朝舊部,也上演一「背叛」?誰都清楚在皇權的追逐遊戲中,向來就隻有背叛者與被背叛者。


    想諱言欺騙自己,如果一旦坐上了那個位置,他就必須為了讓新宇皇朝得到真正的複興而和斯捷特進行較量。


    換句話說,恢複國號的那天便是他和斯捷特相互對抗的開展。


    莫名其妙地害怕起那一天的到來,傾華努力地說服自己,說這一切都是因為倦於鬥爭的本性所使然的。


    臨行前,似能看破心思似的,斯捷特曾留下一番令他至今仍印象深刻的話:「或許將來難免要玩鬥智遊戲,可是我相信這絕對是一場有益天下,有益彼此身心的遊戲。」這就是斯捷特所認為的將來?


    總是以玩笑的方式來表達認真,在談笑之中流露威嚴,越接觸就越讓傾華明白斯捷特是一個天生的王者。


    開始有點後悔與他訂下約定了,這個讓自己內心越來越矛盾的人。


    微微閉上疲倦的雙眼,讓長長的遮住一切的心事,船到橋頭自然直,世間事到頭總是會有結果的。


    決意不再去想的傾華,努力將思緒轉移到手中的書本上,沒有看入兩個字便再次受到了幹擾,不同的是,這次的幹擾是來自外力。


    「倩歌王妃請你到她的宮殿一聚。」宮女恭恭敬敬地稟告。


    「知道了。」


    不知一場風暴將襲的傾華,跟著傳話的宮女一同走向倩歌的住所。


    木凱靈遲疑的看了守衛一眼,顯得不知如何是好。


    「新宇皇子讓倩歌王妃邀到瀧泰殿去了。」


    要不要去找他呢?如果就此回去,讓他知道自己曾來找他卻沒能會麵,恐怕又要讓他不安了。


    先前下定決心,要恢複到往常一樣能和傾華談談詩詞,甚至隻有靜靜地對坐也心滿意足。


    可是當他收下香荷包的那一瞬,淚水立即盈滿了眼眶,幸虧在他離去前,便硬生生的給止住了。


    不能再給他添麻煩了。


    木凱靈不斷在心裏這樣訴說著。


    之前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表白,讓原本好好的一段關係無端添上了一道裂痕,無論如何縫補,裂痕總是無法徹底抹去。


    明白了此生能成眷屬的可能已經微乎其微,木凱靈選擇退而求其次,一相情願地以心相許,不求得到,不會失去,那高貴、優雅、溫暖的人影,將永永遠遠地存在於她的心田。


    「沒有占有欲的愛能稱為愛嗎?丫頭,關乎一生的事情,不要輕易下決定哦,起碼要考慮你是否真的承受得起可能會出現的最壞的結果。」


    兄長斯捷特來找她談話的時候,曾經這樣說過。


    沒有占有欲的愛不能稱為愛嗎?或許我並不是沒有,而是不敢,我隻能承認我是一個很懦弱的人,沒有去爭取的勇氣,寧願像蝸牛一樣,待在自己營造的假想裏。


    而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抱著不可能完成的愛終此一生。


    如果我能夠為他做些什麽,就更好不過了。


    聽到自己這樣說的兄長,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深長的歎了一口氣。


    斯捷特看著窗外沉思的樣子,竟讓木凱靈有種思緒相通的感覺,驀然的,她想到兄長對傾華也是相當欣賞的,剛才的問話和歎息之間,似乎也隱含著一絲絲不易察覺的醋意。


    是我多心了嗎?這種事情怎麽可能呢?


    可是,斯捷特哥哥若能保護傾華,不讓他再遭受到父王的淩辱,自己倒是樂見其成。


    從紛紛攘攘的思緒中驚悟過來,才發現自己早已不由自主的走在通往瀧泰殿的過道上。


    說過了要像平常一樣的,那就自自然然地去見他,能夠相見相出,就已經是一種莫大的滿足和喜悅了


    努力在心底說服自己的木凱靈沒有察覺到,或許是冥冥之中有著一股力量,促使必須要去瀧泰殿,因為即將有天大的事情要發生了……


    ***


    雕梁畫棟、富麗堂皇的瀧泰殿,正殿裏有一股掩不住的冰冷的氣氛。紫色輕紗綢衣,金鳳斜掠發鬢,額上點著梅花妝,比往日打扮得更精巧美麗的倩歌,著一副與她外表華豔截然相反的冷淡臉孔。


    傾華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僅能感覺到姐姐在生氣。


    不自然的無語讓傾華憂慮,看著始終無意思發言的姐姐,終於按捺不住,主動開口:「姐姐,你叫我過來,究竟有什麽事?怎麽一直不說話呢?是不是發生什麽意外了?」


    倩歌抬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看得傾華心裏發慌,他從來沒有看過倩歌用這種眼神人,更別說是看著他。好似他毀滅了她什麽心愛的東西,再也無法挽回的樣子,淒絕怨恨。


    為什麽姐姐會有這樣的眼神?


    不安,在心底漸漸擴大了。


    「傾華,不知不覺已經快要兩年了,是吧?」倩歌突然沒頭沒尾地吐出一句,語調冷淡依舊。


    「……」


    「最近我總是在回憶小時候是事情,我們雖是一母同胞,接觸卻不多,隻有這兩年才有點姐弟的感覺,然而,我從來不知道你會是這樣的一個人。」


    一直細心聆聽的傾華,在最後一句話入耳的時候,不由得驚愣。


    「姐姐,我是做了什麽讓你不開心的事情嗎?」整體回顧一下,除了與斯捷特定約的事情隱瞞著她之外,並沒有什麽其他的事情了,而那回事,也跟姐姐並沒有什麽嚴重的厲害衝突吧


    「不悅?」倩歌低頭冷笑了兩聲,輕掠耳際的鬢發才抬頭注視著傾華,似是嘲弄地說:「你說錯了,不是你做了什麽讓我不悅的事情,而是你這個人本身就令我相當的不愉快!一直都是,隻是我愚蠢得直到最近才發覺這個事實。」


    倩歌說出口的話讓傾華一驚,印象中一向溫柔婉約的姐姐,怎麽會用充滿怨毒的語氣對他說出這種話來呢?如她所說的,在未亡國之前,他們姐弟的緣分的確是不怎麽樣,可是這兩年當中,他已經把她當成是最重要的親人了,何故有今日一說?


    「姐姐,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麽?如果你對我有什麽不滿,或者是我無意中有得罪了你的地方,請坦白的告訴我。」百思不得其解,傾華沒有鑽牛角尖,直接了當的問倩歌,態度誠懇。


    倩歌苦笑著搖頭,轉過身去:「你要我告訴你?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不過,讓你明白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其實小時候,父皇和母後偏疼你,對你千依百順、有求必應的時候,我就一直很羨慕你,可是我知道我不可能跟你相比,你是皇子,是個男兒,皇家的女兒聽著是金枝玉葉,其實還不是父皇手中的獎品,他想收買哪個大臣的忠心,他想緩和哪兒的戰爭,就用我們去作犧牲品……」


    「姐姐,父皇和母後一向於是很疼你的,大皇姐當年雖然是嫁給了征討大將軍,可是她與駙馬也是很恩愛的啊,幸福快樂與否的最大決策者仍是自己,端看你如何看待而已……」


    傾華從不知道倩歌皇姐會有這樣的想法。當年剛剛跟著幻空師傅修行時,幼小又已被寵慣了的他,也是滿腹牢騷,覺得事事不如意,後來領受了師傅的教誨,稍稍安定下來,看著一家住在雲浮寺附近的窮苦老百姓,每日辛苦勞作卻還是和樂融融的樣子,讓旁觀的人心裏也跟著暖和起來,於是幼小的他不解地問:「為什麽他們那麽窮、那麽累,卻仍那麽開心啊?」


    師傅微笑著說:「知足者長樂,他們感覺到滿足,所以很快樂。」


    「他們感覺到?」


    「不錯。金錢、名譽、權勢等身外之物,都不是決定一個人快樂與否的因素,往往是你自己認為自己快樂,你就會快樂的。」


    幸福快樂取決於自我。那一年他明白了這個道理,即使遇到不如意的事情,也設法讓自己隨遇而安,少生閑氣。雖然不可能達到師傅的境界,可是的確很受益。


    所以聽到姐姐的想法,傾華慰勸。


    可惜,倩歌並不聽傾華說完,遂冷哼:「風涼話誰不會說,父皇如果真的愛我,怎麽會那麽狠心的要我們姐妹統統以身殉國?」倩歌突然惡狠狠地轉過身來,情緒轉為激動:「同樣他們的兒女,卻千叮萬囑要你活下去!我的命哪裏比你賤了?」


    「姐姐……」麵前憤恨的目光,讓傾華無法說出話來。


    「你什麽都不用再說了,原本我也不計較這個,誰叫我生為女兒身,想保留宗嗣是每一對父母都會有的執著想法,這點我認命,可是接下來你又做了什麽呢?新宇傾華,你不用我親口說出來吧?你是否連這點廉恥都丟棄了呢?」倩歌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語氣譏諷地說。


    刹時,傾華頓住了。姐姐是指?可以肯定不會是為了與烈王的那回事,莫非……是與斯捷特有關?


    是因為姐姐對斯捷特……且得知了哪個交換契約?


    會嗎?姐姐會愛上敵國王子嗎?


    遲疑片刻,傾華還是選擇挑明地問出口:「是因為我和斯捷特的約定嗎?你對他……」


    倩歌似是著急,似是驚懼的截住了話尾:「你住嘴!」


    不能相信似的搖頭:「你還真有臉說出來。」


    「我為什麽不能說出來?早在我徹底放棄尊嚴苟活下來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沒有可以再丟的臉了,更何況,在不會更糟糕的情況下,我選擇了對新宇比較有利的路,我相信你會明白的,不是嗎?」傾華非但沒有被倩歌唾棄般的話給擊倒,反而淡然輕語。


    即使真的沒有想過姐姐會對斯捷特產生了男女之情,但是傾華相信倩歌一定也是經過一番掙紮才讓自己接受了這個事實,並對與斯捷特訂下了有逾倫常關係的親弟生出了恨意;畢竟,情感這玩意兒從來就是很難說的。


    僅以一笑,沒有特別的震驚和羞愧,傾華隻是有點好笑自己的立場很難堪。


    看見那近似自嘲的一笑,倩歌心中閃過了一絲動搖。傾華忍辱委身烈王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而且他與斯捷特的契約也比起坐以待斃有利於新宇,可是她就是恨能令斯捷特這樣做的傾華。


    不管傾華是出於什麽原因與斯捷特扯上關係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斯捷特傾心關注的人是傾華而不是她,這一點著實令她在在無法忍受。


    既然我得不到,那麽,我也不能讓你們稱心如意。


    熊熊燃燒的妒火,吞噬掉倩歌剩餘的理智


    「是的,事到如今說什麽都沒用了……」輕聲自言自語,倩歌用華美的衣袖一掩臉龐,當目光再次投向傾華時,轉為淩厲懾人。


    有必要跟她解釋一下。傾華直視倩歌的雙眼,語氣懇切:「姐姐,其實我和斯捷特之間……」


    「不要再說了!」猛然截斷弟弟要說出口的話,倩歌深吸了一口氣,恢複冷然:「現在你說什麽都沒用了……」語畢,視線往身後內室一移,一個高大的身影恰好從那裏邁出。


    「說的沒錯,一切都晚了。」語氣中陰狠盡現。


    傾華在看情那個人是誰時,雙眸不由得驚愕大睜。


    ***


    要進入倩歌王妃的瀧泰殿,必須穿過幽潔小徑的小樹林,可惜來到新宇快兩年,除了傾華住的鑲悅殿和自己的寢宮外,木凱靈幾乎不熟悉這座華麗皇宮的其他所在,更別說她更是初次涉足此地。


    「真糟糕,早知道應該叫侍衛帶路的。」小聲嘀咕著,無論如何,木凱靈現在都要靠自己找回正確的方向了。


    「哎呀,我真笨,痛死了。」沒有注意到前方的路,被一塊小石頭絆得「啪嗒」一聲,整個人摔倒在地的木凱靈,揉著腳踝的扭傷處,賭氣的埋怨自己。抬頭時,不經意地發現麵的樹蔭處,竟有一條隱秘的幽徑,如果不是跌倒在地,平常人路過,還不會注意到呢。


    「這是通往哪兒的?」反正已經迷路了,就賭賭運氣吧。


    木凱靈真是太幸運了!這確實是一條通往倩歌居所的密道,也是當初倩歌執意要住瀧泰殿的原因,這個密道隻有她才世曉。隻是當木凱靈誤打誤撞闖到內殿時,已經顧不上什麽興奮高興了,完全被裏頭那對姐弟的說話內容驚呆了!


    ***


    出現在麵前的竟然是烈王!傾華一見之下確實是大吃了一驚。看烈王的表情,必定是聽到了自己和倩歌的談話了,又或者根本就是姐姐要他來的?


    完全明白了今天邀約的真正意義,傾華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投向倩歌。


    麵對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眸,倩歌有一瞬的心虛,不過也僅是短短的一瞬,很快地她就又回複原貌了。


    是傾華先對不起我的,他不能怨我!


    烈王根本不在乎這對姐弟倆的目光在交流什麽,首先打破了緊繃的沉悶。


    「傾兒,看來本王真的疼你疼過頭了,平日總是裝得一臉聖潔的正經人,竟也會主動勾引對你更有利的對象,實在是小看你了,幸虧還有你這個對我忠心耿耿的姐姐給我通風報信,否則本王還真是冤得很啊。」


    果然如此!


    驚訝詫異僅僅一掠而過,傾華沒有再露出更多的表情提供給烈王欣賞。難怪姐姐剛才說「說什麽都沒用了」,到了這個地步確實是說什麽都多餘……


    見他沒有說話,也沒有露出慌張懼怕,僅是一派淡然,教烈王看在心裏更是不爽。為什麽這小家夥何時何地都是這樣的凜然無畏呢?上前大掌一揮,狠狠地將傾華打得整個摔倒在地,窗外傳來一聲輕微的驚喘,不過在桌椅傾倒聲中,被輕易地掩蓋了過去。


    緩緩坐正身子,鮮豔的紅色從淡粉的唇邊滑下,在白瓷般的肌膚上映襯得份外醒目,透露著殘忍的美。


    鎮定地抹去血痕,臉上火辣辣的痛比不上心中的刺痛,如果能就此失去感覺,那真是老天的眷顧了。


    抬目迎向投視在自己身上的兩道凶狠目光,依舊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反教看著他的兩個人,開始慌張、憤怒。


    這張平靜無波,卻顯桀驁不馴的臉,真是讓人火大,烈王一把將摔在地上的人兒重重提起,狠獗地說:「你這個小妖精,是用怎樣淫蕩的手段去勾引斯捷特的?你還妄想你們的計劃能夠成功嗎?我可以告訴你,不可能!本王得知你們的陰謀以後,馬上就派了心腹去秘密處置那個逆子了,他真的以為我沒有他就不行了嗎?真是癡心妄想!現在你該知道害怕了吧?」


    輕輕抬起秀絕的臉,透著不懼的凜然,傾華的聲音雖不大,卻很堅定:「我為什麽要害怕?穩操勝券的烈王,恐嚇一個什麽都沒有的人,能夠獲得滿足嗎?在與斯捷特的契約中,無論成敗如何,我都不會有所損失,如今你能做的隻不過是拿走我的一條性命,根本沒有什麽好害怕的,你還真是失算了。」


    早在交換契約的同時,傾華就已經作好了最壞的打算,了不起一死,他絕不會再給烈王任何可以淩辱自己的機會。


    隻是,最讓傾華感到難過的還是斯捷特。那個為了得到自己而毀滅自我前程的男人,該說他是癡?還是傻呢?


    在提出這項計劃的那天,斯捷特是否也有考慮到今天的後果呢?如果他真的也有過這個最壞的打算,那他還真不是普通的勇氣可嘉啊。


    『十月初一回朝的那天,也就是為你實現願望的日子。』


    傻瓜,你可曾想過這一天或許永遠都不會來了


    傾華展開一抹輕笑。心想,恐怕沒有機會再見到那個自傲的笨蛋了,那個原本應該是最恨的滅國仇人。


    看到手中的獵物不僅沒有驚懼,還露出微笑,烈王惱怒的將傾華一把重重的拋甩在地上,拔出腰間的佩劍:「你既然已經準備好了見閻王,我就給你一個痛快!」


    倩歌一驚,宛如大夢初醒,衝上前拉住烈王:「大王,你答應過臣妾,隻給他一個教訓,不取他性命的。」


    烈王粗暴的甩開倩歌:「滾開!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


    倩歌狼狽的被摔倒在地,這一摔似乎摔醒了她被怨恨蒙蔽的神誌,終於明白自己走錯了什麽路子。即使傾華和斯捷特都死了,之後她會有什麽好處嗎?眼前這個無情無義的烈王,真的是可以依靠的人嗎?


    可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驚悟、後悔,通通是毫無助益的。


    「不!」一聲尖銳淒厲的喊叫,劃破長空而來。


    腥熱的液體噴濺在臉龐,刺激著全身的感官神經,傾華詫異地看著擋在身前的少女。


    時間仿佛放慢了腳步,飛散的黑發、飛濺的血,紅與黑在空中相互交織,形成一幅無比淒麗的畫麵。


    少女的身體,宛如片片散落凋零的花瓣,緩緩下墜……


    「靈兒!」驚呼出聲,無從思考她為什麽會出現,傾華接住少女倒下的身體,震撼的看著她。


    盡管全身染血,木凱靈唇邊仍舊綻放出愉悅的笑意與之對望。


    「你……」為什麽?為什麽呢?


    似乎是看穿了傾華的疑問,木凱靈眉目含笑,艱難的說:「我……我喜歡傾華,我不讓……不讓別人傷害你。」她把目光轉向暫時呆愣的烈王,眼神轉為哀懇:「不……不要殺傾華。」


    聞言,烈王終於回過神來。沒想到這個女兒會在突然之間衝進來,為傾華擋下了這一刀!可是,他也不會為她的性命垂危而感到難過,對他來說,木凱靈不過是等同於財產的物品,微不足道。


    「你這個笨蛋,竟然自己衝進來找死!」


    傾華摟緊懷中的人兒,為烈王這句話感到憤怒,同時為木凱靈感到悲哀,身為奇那的公主,她並不比自己這個亡國皇子幸運多少,在烈王眼中,她恐怕連他的一匹馬都比不上,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附屬品。


    「傻靈兒……」


    木凱靈是解烈王的,知道向他求情多屬徒勞,便轉而對傾華說:「傾華……你別……別擔心,哥哥他……他不會……不會有事的,我知道……」


    看著鮮血隨著木凱靈說話的節奏,從蒼白的唇中流出,傾華心痛的勸止:「靈兒,不要再說話了。」


    木凱靈扯唇一笑,不在乎的搖搖頭,這個平日再簡單不過的動作讓她氣喘籲籲。剛才倩歌和傾華的對話她都聽見了,她感覺得到斯捷特是真心喜歡傾華的,不同於烈王,她也不感到難過,反而為斯捷特會盡全力保護傾華而覺得高興。


    「我……我是說真的,哥哥已經回來了。」


    未等傾華反應過來,木凱靈細如蚊蠅的話語,已經清晰的傳入烈王的耳中。


    「不可能,我已經派我的心腹穆嘉林前去……」


    一語未了,一把略帶散漫卻難掩憤怒的嚴厲聲音,在殿門外響起:「真是抱歉得很,往往被認為是『不可能』的事情,總是會發生的。親愛的父王,你派來的刺客早就已經去黃泉報到了,希望他來生能變得有頭腦一點吧。」


    聲音的主人馬上成為在場四人注目的焦點。


    銀發閃耀,綠眸銳利。


    「你、你不是說過十月初一才會回來嗎?」因為知道斯捷特手握著奇那大多數的兵力,自己才會秘密派穆嘉林去暗殺他,沒想到……他怎麽會發現的?


    「這情報一定是你的愛妾倩歌密報於你的吧,可惜啊,那是我故意說出來捉弄自作聰明的笨蛋的,這次的行動我又不需要傾華參與,我為什麽要喧嚷歸期讓他知道呢?這招引蛇出洞倒是有效得很,果然引來了刺客,試問,他又怎麽可能刺殺得成功呢?你們認栽吧。」


    斯捷特用鄙夷的目光掃視了倩歌一眼,之前隻是對她沒有感覺,在愛屋及烏的心情下也沒有什麽惡感,沒向導因愛而妒忌的女人會如此愚蠢,竟然向敵人揭發自己的親弟!幸好他察覺得早,已經作下了防備。


    唯一遺憾的是,靈兒這丫頭竟然會衝上來擋下這一刀,否則,烈王早就立斃在他的飛鏢之下了,可憐的傻妹妹……


    倩歌在斯捷特鄙視的眼神之下,臉上血色褪盡,踉蹌倒退。


    「你想弑父?」烈王驚恐的睜大雙眼,麵目變得猙獰:「為了這個小賤人?」


    「我哪兒敢啊,孩兒的一切不都是來自父親您的言傳身教嗎?我隻不過是把你好心贈送給我的禮物再回敬給你罷了。」


    「你……」驚悟斯捷特話中的隱意,一句話都還來不及吐出,心口便一陣痛絞,鮮血噴出,顏色呈現的竟是絕望的黑色。


    「這是父王專程派人賜給兒臣的上等好藥,可兒臣不敢領受,隻得回贈於你了。」薄唇浮現一抹絕情的笑,凍結敵人剩餘的希望。


    「如果你不是如此絕情,兒臣也絕不至出此下策。」輕描淡寫的送上最後一句,斯捷特帶著沒有溫度的笑意,目送烈王上路。


    巨大的身軀轟然倒下,死不瞑目。倩歌看著烈王倒下的身體,驚恐的尖叫一聲,緊張的咬住手指。


    完全脫軌的狀況讓倩歌六神無主,直帶著懼怕望向斯捷特,心儀的人也將目光從已經沒有生命的軀體移向她。


    這道冰冷刺骨的視線足以將她打入地獄。


    「為什麽……為什麽是傾華?」雖然絕望,縱使害怕,還是問出了收藏在心底最不甘心的問題。


    輕蔑一笑,斯捷特知道她想問什麽,卻禁不住恥笑她的無知。


    「為什麽?你竟然還會問我為什麽?你比他少了什麽又多了什麽,難道自己還不清楚嗎?我最討厭你這類一昧陷入自憐情緒中,總是認為別人虧欠了自己的人。」


    我比傾華少了什麽?多了什麽?倩歌驚愣的看著斯捷特,對方卻不想多理她,走到一直摟著隻剩下一口氣的木凱靈的傾華身邊。


    傾華無力去注意烈王的倒斃,他的心神完全不能離開懷中舍命相救的少女。


    「靈兒,你真是個傻姑娘……你為什麽要救我呢?」一個失去了家園尊嚴的人,哪裏值得你用美好純潔的生命去交換呢?熱淚盈眶,無法忍住的淚水滑落白皙的麵頰。


    木凱靈的神誌雖然一直處於迷離狀態,可她依然知道哥哥來救傾華了。忽然,木凱靈感覺有一滴溫熱的水滴滴落在她的臉龐上。是傾華哭了嗎?


    「傾華……你不要難過,我……喜歡傾華,從第一次遇見你就很喜歡了,我不要你難過。」


    「靈兒……」聲音哽咽難辨,自己該如何還報如此癡情的少女?


    「傾華,如果……如果有來生……」明白自己即將歸去,小公主想獲得一個撫慰心靈的承諾,即使隻是虛妄的……


    不待語畢,傾華搶著回答:「我一定會和靈兒在一起的。」


    聞言,木凱靈甜甜一笑,似是非常滿足,迷蒙的眼光搜尋著哥哥的斯捷特:「哥哥……」


    「靈兒,哥哥在這裏。」


    「哥哥,你要……好好保護……保護傾華,千萬別讓人欺負他……」


    斯捷特蹲下身,溫柔地摸著她的額發,柔聲承諾:「你大可以放心,我一定會的。」


    「嗯……我相信哥哥……」木凱靈滿意的閉上眼睛,雖然唇邊的笑意不減,可身體卻像是繃緊的弦一下子鬆掉了一樣,歪倒在傾華懷裏。


    「靈兒!靈兒……」傾華驚慌的摟緊她,無奈生命之弦已經斷裂,回天乏術。將臉埋在少女開始冷卻的頸項中,無聲飲泣。


    為什麽自己的事情會由別人付出代價呢?


    縱然木凱靈沒有一絲怨言,可是身受其恩的傾華又該是怎樣的情何以堪呢?斯捷特默默地將悲傷欲絕的人兒摟進懷中,溫暖的體溫,慢慢地傳入冰冷的內心裏,雖然不明白為何斯捷特會這樣做,可毫無疑問的是,他現在是自己唯一可以攀依的安慰。


    「傾華,別難過,靈兒真的很安慰,一切都沒事了。」


    倩歌木然地看著木凱靈平靜帶笑的小臉,看著斯捷特攜著心痛不舍的憐惜撫慰著傾華,又看著傾華傷心地摟著奇那公主的樣子,突然明白斯捷特方才冷淡話語的含義。


    相比那個躺在地上仍一臉微笑的小公主,她是多麽的醜陋!不,她原本也不是這樣的人,隻是妒忌、憎恨、自私等種種負麵因子,已經將她原有的美好摧毀殆盡。與傾華對比,自己是多麽可恥的女人啊,自己之所以失敗不在於性別,不在於相貌,而在於那一顆利己、自私,腐化了的內心……


    「啊——」十指插入秀發當中,發出痛苦的尖叫。


    她還有什麽臉麵存活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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