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湛藍無雲,似耀眼燦爛的寶石鋪滿無垠天際。


    日,高高懸掛,似顆大火球以絕裂之姿意欲摧毀萬物,凡是承受它照拂,哪怕是翱翔天際的鳥兒,奔跑在地上的馬兒,甚至是一株不起眼的小草,都會遭到最無情的對待。


    空氣在此時、此刻是凝滯不前的。


    滾滾黃沙堆積出一個個變幻莫測的丘陵,隨著風勢變化,頃刻間立即轉變成另一種不同的風貌。幹枯大地,幾株即將枯死的樹木兀自掙紮展現最後的生命力。


    灼熱,死亡,殺戮,無時無刻充斥在這片荒蕪大地中。


    荒漠上駐紮著一支紀律嚴謹的軍隊,在嚴厲的羅將軍帶領之下,他們的紀律無從挑剔,可打從今日自京城派來的一小隊騎兵到達後,人心即開始浮動。眾兵士皆私下猜測這支由聖上親自派出的人馬目的為何?莫非聖上責怪他們擒抓“荒漠蒼狼”辦事不力,所以特地派人來取代羅將軍?


    軍隊裏的人被突來的騎兵弄得人心惶惶,所有擒抓“荒漠蒼狼”的行動皆是聽從羅將軍指示的,可每每以為就要逮著“荒漠蒼狼”時偏又讓他給逃之夭夭,倘若聖上這回要降罪於他們,該如何是好?


    輕點被打幾杖軍棍、扣扣軍餉,重則極有可能會丟了腦袋瓜子。所以在尚未弄清這支小隊前來的目的之前,眾人說什麽也無法安心。


    主帳中,威武的羅良剛將軍冷著一張臉,威儀十足地看著站在身前、忿忿不平的獨子羅力輔。


    子承衣缽,父子倆一同駐守邊關,人們談論到他們父子倆總會簡稱他們為大小羅將軍。


    “爹,您說聖上派小王爺前來究竟有何用意?”四下沒有旁人,羅力輔立即說出心中的不滿。想他們父子倆為皇上駐守邊關,雖然一直無法順利擒抓住“荒漠蒼狼”,可也是立下不少汗馬功勞,皇上怎麽能突然間從京裏派了個小王爺過來,說是要幫忙擒抓“荒漠蒼狼”?這豈不擺明了說他們父子倆比打京裏來的那個養尊處優的小王爺還沒本事嗎?


    羅力輔光想起小王爺——蘭墨塵那張像女人一樣美麗的臉孔,就渾身不舒坦。一個大男人長得如此妖媚,簡直不倫不類。若非知曉蘭墨塵是長公主所生,最受皇上、皇太後寵愛的小王爺,頭一回見麵還真會以為蘭墨塵是打哪來的男寵呢!


    “力輔,沉著點。”羅良剛可不以為蘭墨塵的出現會有多大的改變,頂多是帶來些許的不方便罷了。論起行軍打仗,他的經驗遠比蘭墨塵豐富,蘭墨塵不過是個受到眾人嗬捧寵愛的公子爺兒,隨便捧個幾句,便可將之玩弄在鼓掌間,是以羅良剛壓根兒沒將蘭墨塵放在眼裏。


    “爹,孩兒實在不懂,您為何一點兒都不擔心?難道您真打算要聽從小王爺的命令?”在羅力輔心中,他們這支軍隊隻聽從父親的命令,其他人無法取代父親的地位。


    “你以為一個隨身帶著寵姬的公子爺能成什麽大事?”羅良剛冷冷一笑。自蘭墨塵的臉上,他看不見一絲認真,隻覺蘭墨塵和京裏那群成天花天酒地的權貴子弟沒兩樣。


    “這倒也是。”羅力輔沒忘蘭墨塵身邊那個美得驚人的女子,初見她騎在白馬上,冷淡絕豔地睥睨所有人的姿態時,教他見了當場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是他所見過最美麗的女子,白皙的臉龐似上好白玉雕飾而成,唇瓣似玫瑰花瓣一樣嬌豔動人,而她那雙漂亮的翦翦水瞳似會奪魂攝魄般。關於她的美,可以細數的有太多、太多,很可惜的是,她從頭到尾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不然他就可以知道她的嗓音是否如黃鶯出穀般悅耳動聽了。


    “皇上之所以派小王爺來,若不是他在京裏闖了禍,就是閑著無聊,想到邊關來看看,打發時間。要不了幾天他就會受不了苦地自動回京了,所以他在的這些天你就忍忍。”


    “是。”羅力輔一方麵覺得高興,另一方麵又覺得可惜。倘若蘭墨塵自請回京,那他豈不是再也看不見她了?心中驀然感到悵然若失。


    “甭提他妄想逮住‘荒漠蒼狼’,恐怕就連‘荒漠蒼狼’的手下他一個也抓不著。”想到皇上下的口諭,羅良剛不由得搖頭失笑。“荒漠蒼狼”何等厲害,連他們都抓不住,更枉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蘭墨塵。


    委實想不透皇上在想什麽,居然會派蘭墨塵來抓人,皇上在派人之前合該仔細想想究竟適不適合。“荒漠蒼狼”可不是京裏那些個沒事犯點案子的小地痞,他是令商旅聞風喪膽、殺人不眨眼的盜匪啊!


    “爹,可皇上誰不派,偏派他來捉‘荒漠蒼狼’,會不會他真有那麽點本事?”羅力輔有些擔憂。


    “不可能!我帶兵多年,看過的人可多了,他有沒有那份能耐,一看便知,他絕對沒有辦法抓住‘荒漠蒼狼’!”羅良剛說得斬釘截鐵。


    既然父親說得這麽有自信,羅力輔便不再對父親的看法有所質疑。


    “小王爺不是你該在意之人,你做好分內之事即可。”羅良剛在意的是兒子有無好的表現,他們遭受“荒漠蒼狼”愚弄過太多次,得另想辦法拿下“荒漠蒼狼”,最好這功勞能歸在力輔頭上,讓力輔的名聲威震朝野、上達天聽,證實虎父無犬子,使羅家的門楣更加光耀。


    “是。”羅力輔嘴上乖乖地應了父親,實際上心裏卻很不是滋味。縱然父親要他別去在意小王爺,他偏就控製不了自個兒的思緒,總會不期然地想起小王爺,緊接著心裏就泛起一股酸意。


    “別將我的話當耳邊風,不管你對小王爺有何感覺,心裏瞧不起他也行,可他總是聖上跟前的紅人,叫聖上一聲舅舅,是長公主的心頭肉,父親又是位高權重的蘭王爺,咱們得罪不起,所以別垂涎他的女人!”羅良剛何嚐不了解兒子的那點心思,當兒子看著那女人直發愣時,他心中便暗叫不妙。


    “孩兒明白。”心思教父親看穿,羅力輔羞赧地脹紅了臉。本以為隱藏得很好,原來是高估了自己。


    “記住,漂亮的女人多得是,犯不著為了區區一個女人而得罪不該得罪之人!相反地,我希望你和小王爺套套交情,將來於朝堂上對咱們父子絕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朝堂上有人,日後若有事相求,也較好使得上力,尤其對方還是人人巴不得攀上關係的小王爺,此刻機會落在頭上,怎能不好好把握?


    “孩兒盡力試試。”羅力輔硬著頭皮接受父親的要求,至於蘭墨塵瞧他瞧不瞧得上眼,就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


    “不能隻是盡力試試,而是一定要辦到!”羅良剛對兒子的要求極為嚴苛。


    “是!”羅力輔馬上簡潔有力地回應。


    “很好。”羅良剛滿意地頷首。


    “稟告將軍,小王爺請您到他的帳中商談要事。”守在帳外的士兵進入報告。


    羅良剛望了兒子一眼,那眼神說明了他有多不滿小王爺高高在上的姿態。素來都是他命令旁人來見他,今兒個立場丕變,讓他不大習慣,不過官場上玩的就是表裏不一這套,他沒打算得罪人,對於蘭墨塵的命令,自是立即奉行。


    羅力輔想陪同父親一道前往蘭墨塵的營帳,可是蘭墨塵要見的人僅父親一人,無法隨行。可惜,今天沒機會再見那美人一麵了。他在心底輕輕逸出一聲歎息,隨即因害怕被父親發現他的失望,而立刻沉著冷靜地望著前方。


    “你好好琢磨我剛才跟你說過的話。”羅良剛丟下話便趕往蘭墨塵的營帳,有自信兒子會想通並聽從他的吩咐的。


    雖然離開了京來到蒼涼的荒漠,可蘭墨塵終究還是貴為小王爺,又甚得皇上寵愛,因此一路行來,多得是地方官員巴結奉承、獻上各式各樣新奇有趣的玩意兒,就連來到邊關荒漠,盡管無法住在奢華大宅中,他的營帳也是所有營帳中最為寬敞豪華的,眾人竭盡所能不讓他感到有一絲的不舒坦。


    紫檀木雕雲龍多寶格內擺放許多新鮮事物供他無聊時可以把玩,隨侍丫鬟已手腳俐落地在案上擺上蜜餞白櫻桃、鬆仁瓤紅果、奶酥油棗餡花糕、梅花酥及一壺蒙頂茶供他享用。


    每個人都將他服侍得服服貼貼,讓他感受不到離京的不便。


    蘭墨塵一派愜意地斜臥在紫檀木五屏風羅漢床上,嘴角似笑非笑地喝著蒙頂茶,睇望背對著他的衣嫿逸。


    衣嫿逸感受到他的視線,執忸地不轉頭看他,細心地將攤在眼前看了無數次的家書給收存在黃花梨雕花盒中。


    “看了那麽多次,還不膩?”他睇望她細讀家書的背影已經膩了。


    “不關你事。”衣嫿逸冷淡回他。旁人因他身分尊貴而將他捧上天,她可不。


    “這麽冷淡?”蘭墨塵嗤鼻一笑,對於她無禮的態度早就習慣,甚至覺得有趣。普天之下,膽敢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的人除她以外,別無他人。


    衣嫿逸冷哼一聲,不搭理他。


    “不理我?你這樣真教我傷心,原先我是想你既然這麽珍惜這些家書,不如我派人要你妹子每天都給你捎來一封,豈不是更好?”蘭墨塵漂亮的眼瞳閃爍惡意的光芒,有意捉弄她。


    “不需要你多事。”衣嫿逸旋身白了他一眼,眸底寫滿不悅。為何他不能品他的茶、吃他的茶點就好,非要來吵她?


    “怎麽會是多事?我見你每回都將你妹子捎來的家書當寶貝瞧,我讓她每天捎上一封,該說體貼入微才是。”蘭墨塵的笑容充滿邪氣,輕佻地挑了挑眉,沒半點正經。


    “我說過,我和我妹妹的事一概與你無關,犯不著你來多事。”衣嫿逸再次重申。


    “嘖!瞧你說的像是我不安好心似的,真是太教我傷心了。不過說實話,我倒很想見上你妹子一麵,聽說她被封為‘天下第一美人’,不知是怎麽個美法?”他輕撫著下巴,一副打算馬上派人到“衣家莊”將衣嫿淨帶來跟前,讓他好生看看天下第一美人究竟有多美。


    “嫿淨已經與人訂親,你沒事別招惹她!”衣嫿逸森冷警告他,倘若他膽敢妄想動嫿淨一根寒毛,她絕對讓他後悔終生。


    “生氣了?”見她生氣,蘭墨塵樂得很,唇角勾勒出更深的笑意。


    嫿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明知他是故意惹火她的,可她就是不許有人拿嫿淨來開她玩笑,嫿淨是她最珍視的妹妹,不是讓人戲嘲的對象。


    “信你看完了,氣也生了,不過來吃點蜜果、花糕?”光他一個人坐著喝茶,荒漠之中亦無有趣的事物,教他無聊得直打哈欠。


    “我吃不下,你自己吃。”每回看完家書,就會特別想回“衣家莊”去看看,不是要見父親與哥哥,唯一的目的是看看家中的妹妹。她離家多年未曾回去過,不知嫿淨現在長成什麽模樣?是不是還和小時候一樣喜歡賴著人撒嬌呢?


    身為“衣家莊”的女人,她們擁有女人欽羨、男人垂涎的過人容貌,許多人會覺得她是幸運的,可她從來都不這麽認為,反倒是引以為恥。就因為有著美麗的容貌,就因為她爹認為她的容貌可以為家族帶來更大的利益,所以千方百計透過旁人說項,將她硬是送入了蘭王府,表麵上說的是讓她在蘭王府學習好的禮儀規矩,實際上圖的是什麽眾人皆知,隻是沒人道破罷了。


    置身於沒人預期她會出現的蘭王府,她身分未明,不是丫鬟亦不是小姐,不過是名吃白食的食客,讓她羞窘難受。父親要的是她能以美貌迷惑住長公主的愛子蘭墨塵,哪怕僅是當一名侍妾,隻要能為“衣家莊”帶來利益便成,至於她怎麽想的,就不在父親關心的範圍之內。


    是以,她討厭利欲薰心、凡事算計的父兄,也討厭從來不敢反對丈夫決定的母親,讓她一個人孤伶伶地進到蘭王府。那年她不過是個八歲的小女孩,什麽都不懂,身邊沒半個親人,除了害怕還是害怕。


    十個年頭過去了,父親不曾來信要她回“衣家莊”,偶爾的來信皆是在探她的口風,字裏行間不斷暗示她務必掌控蘭墨塵的心,或是多多在長公主麵前為家人美言,除此之外,她看不見父親對她的關懷;至於母親就更令她心寒,從未捎過隻字片語給她;而唯一的哥哥也和父親如出一轍,關心的是她能為“衣家莊”帶來多大的利益?


    唯獨嫿淨是不同的,嫿淨關心她在蘭王府的生活,擔心她過得不好,擔心她被人欺負,也總是在信中說想念她,可蘭王府不是尋常人可以隨便來去之處,所有的思念隻能訴諸於筆墨,她們姊妹倆難以見上一麵。


    因此,對於嫿淨的來信,她才會萬般珍惜,總是一看再看,看到可以倒背如流為止。


    蘭墨塵就是明白她這點心思,明白嫿淨對她的重要性,才會時不時地拿嫿淨來惹惱她,隻能說蘭墨塵吃飽撐著,沒事找事做。


    “是不喜歡這些蜜果、花糕嗎?沒關係,我讓雲雩撤下,另外換上別的。”蘭墨塵喚著站在一旁的丫鬟。“雲雩,你沒聽見小姐說她吃不下嗎?還不快換上別的。”


    “是,奴婢這就換下。”雲雩手腳俐落地撤著案上的蜜餞、花糕。


    “別讓雲雩瞎忙和,這些全都是我喜歡吃的,我這不是吃了嗎?”衣嫿逸來到蘭墨塵身畔,青蔥玉指拈起一顆蜜餞白櫻桃放入口中。


    見她吃了蜜餞白櫻桃,蘭墨塵這才朝雲雩使了個眼色,讓她不再撤下桌上的蜜果、花糕。


    雲雩伶俐地為衣嫿逸斟了杯蒙頂茶後,乖乖地退到一旁等候主子吩咐。對於蘭墨塵與衣嫿逸相處的情形,她早已見怪不怪了。每回案上備的定是衣嫿逸愛吃的膳食、點心,偏偏小王爺就愛鬧得衣嫿逸不開心,待衣嫿逸脾氣上來說不吃,小王爺便會命她另外換上別種衣嫿逸愛吃的膳食、點心,倘若衣嫿逸沒阻止,她便得跑進跑出換上好幾回。


    幸好衣嫿逸沒存心整人,否則光是每天這樣來來回回跑著,就足以讓她累癱了。


    蘭墨塵凝望著她絕豔的側麵,她的肌膚是質地上好的絲綢,柔軟、細致也冰冷;她的一頭亮麗烏發順滑過指尖的觸感似緞,散發出淡雅清馨的一襲黑緞;她的唇粉嫩誘人,最嬌嫩的花瓣都相形失色;她的眼瞳灼灼閃耀,似最珍貴的寶石就鑲在她眼中,光彩奪目。


    她,是一株薔薇。


    一株帶刺的薔薇。


    一株散發出醉人香氣的帶刺薔薇。


    有太多男人於見到她的第一眼便沉醉在她驚人的美貌中,但眾人皆知這株美麗的薔薇獨屬於蘭墨塵,他是她唯一的男人,除非他不要,否則其他人不得覬覦。


    蘭墨塵若有所思地直盯著她看,感受到灼燙的視線,衣嫿逸背脊微僵,太明白通常他以這樣的視線凝望著她時,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她佯裝不知情,取了塊梅花酥如嚼蠟般食不知味地嚐著。


    “這塊梅花糕看起來很好吃。”蘭墨塵自身後輕輕扳過她的臉,吻上她的唇,曖昧地吃著她口中的梅花酥。


    突如其來的親吻啃食使衣嫿逸手中的半塊梅花酥掉落在地,她被動地接受他的親吻,蘭墨塵不疾不徐地吻著她,親密地分享她口中的梅花酥。他的啄吻並不狂暴粗猛,是以深深淺淺的親吻誘哄她投入這一吻當中。


    一旁的雲雩忙背過身去裝忙,整理著早已整理好的行囊。她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不知道,隻是……她是不是該到外頭去候著,免得看見更多不該看的?


    雲雩一想到那可能性,忙轉身走出帳外。當她掀開帳幕時,帳外的守衛正好要通報羅良剛將軍聽命前來,這麽個一進一出,掀開的帳幕有更多的空間讓外頭的人瞧清裏頭正發生什麽好事。


    羅良剛透過帳縫,瞧見蘭墨塵旁若無人地親吻懷中的寵姬,立即不以為然地在心中冷哼輕嘲。果真如他所料,蘭墨塵和京裏的權貴紈絝子弟沒兩樣,除了狎妓遊玩,什麽正經事也不會幹。


    要操縱一無所長的紈絝子弟對他而言輕而易舉,要不了幾天蘭墨塵就會視他為心腹,甚至在回京後自願為他在皇上麵前美言力薦,屆時他們父子倆回調京城便指日可待。


    這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貧瘠之地,他待得夠久了,早已厭倦,不僅沒油水可撈,還得成日與“荒漠蒼狼”周旋。老是抓不著“荒漠蒼狼”招來朝中那些自以為是的文官訕笑,可也讓他憋了一肚子氣。那些個不懂得行軍打仗的文官,真以為要在荒漠中逮個人是件容易的事嗎?他真想對他們咆哮,有本事換他們來抓抓看,他們才會明白他有多辛苦。


    眼下皇上派蘭墨塵來對他而言絕對是好事,可得好好利用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來個鹹魚大翻身,讓朝中那群自以為是的文武官欣羨他的好運道,待風水輪流轉後,看還有誰敢嘲笑他!


    “啟稟小王爺,羅將軍來了。”守衛本是要退出帳外,要羅良剛跟他在外頭等上一會兒功夫,不過見小王爺已發現他們到來,雙唇自懷中的美人兒朱唇上離開,這才敢硬著頭皮通報,希冀小王爺不會怪他們掃興。


    “請羅將軍進來。”蘭墨塵沒打算讓衣嫿逸離開,手臂不著痕跡地壓製著她,讓她像隻貓兒般乖乖倚坐在腿邊。


    有外人在時,衣嫿逸從不反抗蘭墨塵,她依照蘭墨的意思坐在他腳邊,螓首枕在他腿上,一副旁人撞見他們親吻的畫麵是再正常不過的模樣,絲毫不見羞窘。


    她整個人放空,眼眸迷離,不去想羅良剛見著方才的情景會怎麽想她?外人如何想她,她早心知肚明——不就是個貪慕富貴、恬不知恥的賤女人嘛!


    無所謂,她不在乎,就算世人譏嘲輕視她千百遍,隻要嫿淨不這麽認為就成。


    她不痛,真的不痛。


    入到帳內,羅良剛所見到的蘭墨塵便是荒淫豪奢,已不複見他們初到荒漠的仆仆風塵,再見他帳中的擺設應有盡有,全然不似身受皇命來到邊關擒抓“荒漠蒼狼”,反倒像是來遊玩的,這令羅良剛見著更加不把蘭墨塵放在眼裏。


    “末將羅良剛見過小王爺。”盡管心裏鄙視蘭墨塵,表麵上羅良剛的態度仍恭謹得很。


    “羅將軍不必多禮,請坐。”


    “謝小王爺賜坐。不知小王爺命末將前來有何差遣?”


    “差遣不敢,隻是想請教羅將軍有關‘荒漠蒼狼’一二事。”蘭墨塵淡淡笑了笑,把玩著衣嫿逸柔細的發絲。


    “不知小王爺對‘荒漠蒼狼’有何了解?”


    “隻聽說他是名盜匪,其他一無所知。”蘭墨塵大方承認。


    “‘荒漠蒼狼’不是普通的沙漠盜匪,他狡猾殘酷,縱橫於沙漠,無往不利,來往商旅聽見他的名號無不聞風喪膽。他與他手下四員大將縱橫沙漠多年,遭到他們掠劫的商旅不計其數,死傷更是難以計數,是以朝廷才會想盡辦法要逮住他。可惜末將無能,三番兩次都讓他逃脫,這回由小王爺親自出馬,相信不出數日,小王爺便能將‘荒漠蒼狼’手到擒來。”盡管認定蘭墨塵沒那能耐,羅良剛還是將蘭墨塵說得有如天生的武將般,至於蘭墨塵懂不懂得行軍打仗,有沒有能耐逮著狡猾的“荒漠蒼狼”,大夥兒心裏明白得很,倒是不用點明了。


    “聽起來挺棘手的。”蘭墨塵仍一派悠哉,沒將“荒漠蒼狼”放在心上。


    初生之犢不畏虎啊!羅良剛忍住搖頭的衝動,蘭墨塵那一派公子爺兒的模樣,實在讓羅良剛瞧不下眼,倘若蘭墨塵是他的下屬,早就被他罵得狗血淋頭了,哪還能在他麵前嬉皮笑臉?


    “末將深信‘荒漠蒼狼’一聽見小王爺您的名號便會嚇得落荒而逃。”羅良剛幹脆吹捧起蘭墨塵來。


    “假若真是如此,倒也省去一樁麻煩。”蘭墨塵笑著接受羅良剛的吹捧,恍若“荒漠蒼狼”聽見他的名字真會嚇得屁滾尿流、逃之夭夭。


    蠢才!羅良剛於心底譏笑蘭墨塵的天真愚蠢,表麵上卻陪著笑臉。他的視線再次接觸到枕著蘭墨塵大腿的衣嫿逸,這女人的確是美得驚人,聽聞她是“衣家莊”來的,莫怪能迷得力輔暈頭轉向。


    可是女人再美終究沒權勢、名利來得美,當男人有了權勢、名利,要擁有多美的女人沒有?蘭墨塵正是最好的例子,若非他是長公主與蘭王爺的獨子,若非他出身權貴,憑他的平庸焉能得到衣嫿逸這等美人?


    說到底,羅良剛認為男子漢大丈夫該長得虎臂熊腰、頂天立地的模樣,而非像蘭墨塵那般美得妖邪,這樣的男人文文弱弱,豈成就得了大事。


    羅良剛言不及義、口沫橫飛地大大吹捧蘭墨塵,簡直要將他捧得有如神人再世。


    “羅將軍,我瞧你在這兒待得挺久,這附近定有絕妙風景供遊人欣賞是不?”待羅良剛說得口幹舌燥,蘭墨塵這才打斷他。


    “這荒漠中的風景與江南水鄉相較實在不值一提,更枉論與京畿相提並論了。”除了沙還是沙,有啥好瞧的?他早看厭了。


    “此言差矣,江南水鄉有江南水鄉的柔美,京畿有京畿的繁華,當然荒漠也具有獨特的風情。難得來到荒漠,怎能不四處走走看看?”蘭墨塵撫向衣嫿逸的背脊,對著羅良剛說道。


    “這是自然,若小王爺不嫌棄,犬子可以陪同小王爺到處看看。”羅良剛乘機推薦羅力輔隨行。


    “倒是不用麻煩了,好不容易來到這裏,我想和嫿逸兩人縱馬奔馳,瞧瞧荒漠的落日、沙丘、雲彩。”蘭墨塵一臉向往。


    “可‘荒漠蒼狼’神出鬼沒,末將擔心……”擔心他們落日沒看到,就成了“荒漠蒼狼”的階下囚。


    “羅將軍難道忘了先前說‘荒漠蒼狼’聽到小王的名號便會嚇得落荒而逃嗎?小王豈會怕他?該是他遠遠見著小王出現,就繞道而行。”蘭墨塵說得理所當然。


    “是,小王爺說的極是。”羅良剛冒了一身冷汗,他不過是隨便說說,結果蘭墨塵這傻子當真以為“荒漠蒼狼”沒膽子動他,現下他也不好推翻先前所說過的話,亦不敢強要隨行保護,怕會惹得蘭墨塵不高興,唯有暗自祝禱蘭墨塵這蠢才不會真倒楣地遇上“荒漠蒼狼”,不然他的麻煩可就大了。


    羅良剛不斷地祈禱厄運切莫降臨在他頭上,假如老天爺有意要蘭墨塵出事,也得讓蘭墨塵離開了邊城再出事啊!


    蘭墨塵與衣嫿逸不顧羅良剛委婉的反對,在眾將士注視下雙雙騎著駿馬離開駐營地,蘭墨塵再三保證他們倆不過是到營地附近溜躂,羅良剛這才放膽讓他們離去,沒派大隊人馬尾隨保護,反倒是蘭墨塵自京城帶來的騎兵護衛比羅良剛鎮定,沒人有異議,想是早已習慣蘭墨塵的任意妄為。


    蘭墨塵騎著黑色的駿馬領在前頭,衣嫿逸騎著白馬跟隨其後,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羅力輔心底百轉千折,隻覺得冷豔的衣嫿逸美得像幅畫。


    倘若是他帶著衣嫿逸出遊,不知該有多好……他絕對不會像蘭墨塵一樣不體貼,放任嬌滴滴的美人兒獨自騎馬,肯定會將她緊緊護在懷中,不讓丁點兒風沙侵襲她那身嬌嫩的雪肌玉膚。為何在她身邊的人不是他?


    “小王爺僅帶著一把寶劍,若是遇上不長眼的盜匪……那……那該如何是好?”羅良剛忍下到口的話沒說,那柄寶劍看來像是絕世名劍沒錯,但寶劍就該配英雄,再銳利、削鐵如泥的名劍若配在不會使的人身上,也是沒用啊!


    “不會有事的,小王爺身邊還有衣姑娘,何況衣姑娘也帶了弓。”蘭墨塵自蘭王府帶來的護衛陳之成說得輕鬆,仿佛他們兩人在大漠中不會遭遇任何危難。


    羅力輔也急,恨不得能隨行保護美人,可父親的警告言猶在耳,為了父親,他不能做出落人口實的事來,隻能暗自在心底焦急。希望嬌美的衣嫿逸不會遭遇危險,如果真有人會受傷,傷在蘭墨塵身上即可,衣嫿逸絕對要平安歸來啊!


    羅良剛聞言眉頭糾結得更緊了,就是這樣他才擔心啊!有衣嫿逸跟在身邊無疑是個大包袱,帶了弓箭又如何?她會不會用還是個大問題呢!就算了不起會用,頂多也是射射小動物罷了,當麵對凶殘的盜匪時,不也是束手無策?


    唉!照這情形看來,他也不敢再得意洋洋地說自己運好了,說不定是交了黴運,才會來了個燙手山芋,教他頭痛欲裂,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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