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入學時的公演已經進入彩排時期了。


    舞台的道具都已經準備好了。所有的衣物也運來了。


    「在維洛那城以外沒有別的世界,隻有地獄的苦難;所以從維洛那放逐,就是從這世界上放逐,也就是死。明明是死,你卻說是放逐,這就等於用一柄利斧砍下我的頭,反因為自己犯了殺人罪而揚揚得意……」


    納德癡癡地望著傅安。


    傅安的一頭黑發全染成那種美麗的金色,額前的頭發柔順地向後梳去,露出他光潔的額頭。金發的傅安與黑發的傅安相比,隻能說是兩種不同的魅力。眼眸如水般多情。傅安的服裝是一襲白色的裝束,在領肩上有一塊代表紅寶石的飾品,周圍纏繞著金色的絲一般的花紋。白色的披風隨著他的動作似乎在起舞,一種高貴的瀟灑。


    俊秀的羅密歐,看上卻那麽的美麗。


    這是他的傅安啊……


    帥氣的傅安微微地彎下身子,眼眸對上演茱麗葉的範印景,深情地訴說著甜蜜的愛語,然後,臉慢慢地下傾……


    納德的臉一下子皺成一團。


    「傅安——」叫了一聲,納德走上去拉開範印景,「彩排的時候就不要真的親吻了吧。」老是在看他們排練的時候心裏悶悶的。原來就是因為要看到這個心裏才十分的不開心。


    「納德,你在說什麽。」傅安笑著。


    「隻是彩排,隻是彩排就要這麽親熱的樣子嗎?」納德氣呼呼地瞪著範印景。


    「納德,你有點無理取鬧了。」傅安略略地皺了一下眉。


    「納德你對所有跟安說話的人的態度,就好像是一隻防衛過度的老母雞在捍衛它的小雞一樣。」戲劇社的社長維心走了過來,她倒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子呢,隻見她笑笑地說,「納德自己是對安有好感吧。」


    「啊?」納德一種被人抓住小尾巴的感覺。


    「看到別人對著他說話,納德你是不是感到酸酸的,對那些人都很討厭呢、」維心的眉眼似乎都在笑,「納德一直在心裏偷偷地喜歡傅安吧。我很久以前就這樣感覺呢。「


    傅安也笑笑地看過來。


    「討厭的人。」納德悶悶地在心裏道了聲,望見除了傅安,連別的戲劇社成員也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往這邊看過來。還有那個演茱麗葉的範印景。


    「納德你是在吃醋吧。」維心笑著拋下一個大雷。


    討厭討厭討厭。幹嘛要這樣子說出來。就算他對安真的有什麽不好的企圖,也不需要她說出來吧!尤其是博安的笑容,那種笑的時候弧度不很明顯而看上去顯得有些似笑非笑的嘴角,讓人真的很想摸上去呢。


    察覺到自己又產生了這種想法,納德的臉「轟——」的一下子發熱發燙。


    臉是不是又紅了呢?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臉紅的話,會不會被傅安笑。


    想到傅安,納德再次抬眼看傅安,看到他還是那種似笑非笑的眼眸望著他,一種含情帶露的眼光。眼眸中,那種漾漾的水光,不是淚水,僅是傅安明亮的水眸。


    對啊。他心裏一直在喜歡著傅安的呢……


    跟著他那麽久,小的時候又跟他一起睡覺,居然都沒發現呢。說是沒發現,也許是用沒想到更加貼切的吧。


    以前傅安故意用那種水漾漾的眼光注視他的時候,他隻覺得沉醉,而沉醉之後的就是被傅安捉弄的狼狽。可是又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捉弄。說起來,是他每次都有點點的期待吧。期待著傅安對自己說出甜蜜的話語來。其實他根本就沒注意到,傅安的眼睛一直都是這種水漾漾的感覺,不光是在捉弄他的時候。就是在平時,傅安也是這樣子的。隻不過他不會長時間地凝視一個人。所以讓人沒有這種感覺罷了。


    他對安的觀察,還是不夠仔細的呢。


    又不能知道安心裏到底在想著什麽。


    如果不僅是捉弄的話,那麽安的心裏,也是……


    嚇嚇嚇!想到了讓自己的臉紅耳赤的事情,納德連忙拍拍自己的臉,要鎮定,要鎮定!這隻不過是自己想入非非吧。


    惶惶地抬眼看周圍,突然發現周圍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一雙雙鳥溜烏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嚇!


    都……都……都一直在看著他!


    臉一陣青一陣白。最後,還是翻回到原來的紅色。


    真是……好尷尬……


    「納德剛才在臉紅呢。是想到什麽十八禁的事情了嗎?」維心促狹道。


    「十,十八禁?」腦中立刻想起那日檢查時那個僅著單衣略嫌瘦削的身體,連話都開始不平穩了,「哪,哪有啊。」


    「納德有時候不會產生想摸摸博安,想抱抱他,想跟他發生什麽事情嗎?」維心笑道。


    納德突然發現這種笑很令人討厭。以及不安。


    就好像是一隻狐狸逮著兔子,卻不想吃掉它,隻是一味地逗弄著這隻兔子一樣。


    而他很悲慘的就是這隻兔子。


    「是又怎麽樣……」小聲地咕囔著,「這又沒什麽不好……」偷眼看搏安,仍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真是好討厭的人呢。看到他下不了台,也不來幫他一把。


    「好了好了,大家繼續排練吧。這一段pass,反正也練得差不多了。隻要明天不出問題就好。」看出納德的窘迫,維心難得好心地拍拍手,發揮她作為戲劇社社長的威嚴,「大家都站回自己的位置上。」她邊說邊往那個臨時舞台走去。


    情況又恢複到原來了。鈉德繼續百無聊賴地坐在戲劇社室內活動場地一個角落裏的凳子上,當他們排練的唯一觀眾。繼續看著羅密歐與茱麗葉卿卿我我地說著甜蜜的話語。


    這些話語,他聽了那麽長時間,幾乎都能全部背出來了。拜傅安所賜,他現在對聽這些讓人能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話語一點感覺都沒有了。當然這也有一部分是因為傅安現在根本就不是在跟他講嘛。


    納德低著頭,手有—下沒—下地撕著手裏不知道什麽東西。


    原來……之前—直有的那種悶悶的感覺……就是吃醋嗎?他原來這麽早就開始吃醋了啊……原來他那麽早就喜歡上傅安了嗎?


    ***


    聖英萊私立貴族學院的一年一度的新生入學祭今天舉行。


    這一天,似乎所有的人都非常的開心,沒有人會在這一個歡慶的日子裏像納鎔—樣一天到晚都沉著臉的。


    是的,這裏有—個不開心的人,就是納德。


    先是看到演出前,戲劇社裏換衣服的時候,幾個女生走進來,嘻嘻哈哈的竟然想偷看傅安演羅密歐的造型。


    然後是演出前最後一遍排練的時候,看到羅密歐的吻一次又一次地落到茱麗葉的臉上手上。


    心裏像什麽東西在咕嚕咕嚕地冒出來。


    再是到公演的時候,看著羅密歐出場的時候,一大堆女生喊著「傅安」的名字,心裏更加的悶得慌。


    對了,這是吃醋的感覺呢……


    但是為什麽,卻是這般的難受……


    好像他很不喜歡看到博安在許多人麵前,受很多人的喜愛。感覺上,傅安隻是他一個人的呢……


    也許真是他自己太小家子氣了……


    「唉!」歎了一口氣,驚訝於自己的歎氣聲竟然會是如此的響。停了一下,慢一拍地才反應到這原來是台上的茱麗葉的歎氣聲。


    「她說話了。啊!再說下去吧,光明的天使!因為我在這夜色之中仰視著你,就像一個塵世的凡人,張大了出神的眼睛,瞻望著一個生著翅膀的天使,駕著白雲緩緩地馳過了天空一樣。」好希望這些話……是傅安跟他說的呢……


    「羅密歐啊,羅密歐!為什麽你偏偏是羅密歐呢?否認你的父親,拋棄你的姓名吧;也許你不願意這樣做,那麽隻要你宣誓做我的愛人,我也不願再姓凱普萊特了。」


    「我還是繼續聽下去呢,還是現在就對她說話?」台下一遍一遍的掌聲,男聲的口哨聲,女聲的尖叫聲。


    納德苦著臉,真的不想再聽下去了。


    「那麽我就聽你的話,你隻要稱我為愛,我就重新受洗,重新命名;從今以後,永遠不再叫羅密歐了。」廣場上傳來羅密歐的聲音。


    這個聲音,曾經是那樣的熟悉,曾經許多次地在他的耳邊訴說著,雖然最後的時候,都知道他是在捉弄著他。但是暗地裏,自己也許都在憧憬著的吧。暗地裏,自己都悄悄地把這些話記在心裏,就好像他真的跟他是這樣說一樣。所以……他才會比他們兩個演員把台詞記得牢吧……


    伸出手,望著自己的手,慢慢地,捏緊。


    小小的,小小的欲望。


    傅安,應該是他的呢……


    想著每次他捉弄他成功之後大笑的表情,那種帶著快樂的水光明媚的雙眸,那種神彩飛揚的神彩,那種與自己相處了這麽多年卻百看不厭的麵容,在某時,某刻,想起的時候,心髒竟然會跳亂了節拍了呢。


    如果傅安不是伯爵的話,如果傅安不會在這裏的話,那麽,他將會在哪兒呢……


    那樣的話,他也將不會跟傅安一起開心地生活,無憂無慮得過了這麽多年吧……


    演出似乎結束了。歡呼聲雷動。俊秀的羅密歐走下台來,身旁圍著一大堆的人兒。


    「納德——」眼尖地望見那個少年手握緊了跑開,傅安連忙分開周圍的人,追上去。隱隱地,似乎能感覺到少年的憂傷。這幾天裏,這個少年似乎想得很多。但是自己一直沒有注意著。


    跑了幾步,納德突然停了下來,「傅安……」他回過身來,手垂在褲縫邊,緊緊地握成拳頭。


    「嗯?剛才跑什麽啊!我不是說過你等我演完後一起回家去的嗎?」帥氣的羅密歐走過來,風吹過,他的潔白的披風吹過來,美麗的弧線,額前腮邊的金色發絲也被風吹得略微的有些亂了起來,看上去,是那般的令人心動。


    臉在發熱。


    憋足了氣,終於緊握著拳頭說出一句話,「納德……納德很早就喜歡上傅安了呢!」話說完,不安地抬頭看對麵的人。有著絕美俊秀臉龐的少年笑了。那種明媚的笑,就如春光一般地照亮了他的心。


    「納德喜歡傅安。所以……不想讓傅安跟別的人接吻,不想讓別人老是圍在傅安的身邊……不想讓傅安總是跟納德遠遠的……」


    不知從何時開始,心裏就一直這樣悶悶的。自己也說不清楚這是一種怎麽樣的感覺。但是昨天,他明白了,懂得了這種感覺。到了今天,看到傅安在台上吻那個演茱麗葉的範印景時,心裏的有一種很大的震驚,就是演戲,他也不要!他的心也很難受。


    鬆軟的青草踩在腳底。秋天了。但是這個操場上種的草好像特別的耐寒,還是那種令人心情愉快的青綠色。踩上去綿軟的,腳上都是晶晶亮亮的露水。輕風吹過的時候,帶來的是一種格外的清草的香氣。


    「看到傅安在台上,親別的人,難受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雖然好像很懦弱,但是是當時心裏的感受。真的不想讓傅安……變成別人的……


    這個絕美的少年,老愛捉弄他的少年,老愛捏他的臉,看他窘迫的樣子的少年,不知在何時,已經這樣地深入了他的心裏。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還記得那個秋天,在夢一樣的城堡裏走著,亂撞,碰到了一群跟他同年齡的小孩子。


    秋天金色的陽光下,一片通紅通紅的楓葉掉了下來,在空中像一隻迷人的黃蝶一般張開翅膀優雅地盤旋著過來,停駐在他的身邊。


    臉上是輕輕的,軟軟的,溫溫的,一個穿著燕尾服有著一雙美麗的瞳眸的小男孩俯下身來,一聲脆響。


    他的右臉頰上,一個小小的口水印。


    在陽光下,泛著可愛的光澤。


    也許是從這個時候起,便已經入了他的心了吧。


    然後,一年一年地一起玩鬧,一年一年地一起長大,一起從凡納爾到這邊來,一起念書一起去看新奇的網頁,一起捉弄別人,再長大些,傅安長得那樣的帥氣瀟灑風流倜儻,渾身似乎都散發著一種引人奪目的貴族氣息,他也開始長大了,但還是隻喜歡跟傅安在一起玩鬧。隻是有時候,看到傅安身邊出現一個個可愛的小女孩,心裏略微地有些悶悶的。


    就這樣悶悶地,兩個人都到了二十歲了。


    今年,發生了不少事情呢。


    一起長大的少年,有著柔軟的黑色的發絲,一笑起來,笑容明媚得像是陽光般吸引入,讓人不由地想沉溺下去。


    「納德也想我親一下你嗎?」傅安笑道。少年纖細的腰身突然被摟了過去,一下子,充斥鼻息的便是那種好聞的熟悉的味道。修長的腿相貼,雖然還隔著布料,卻都能感覺到了互相的體溫。傅安的手,在摟著他呢……


    眼前不由地有點恍惚。恍惚中,看到秀麗的臉龐在眼前放大,唇上柔軟的屬於另一個人的唇貼了上來。


    唔……


    同樣是生澀的吻,壓上來的時候,略微的好像也感覺到了他的緊張。牙齒好像略微地有點磕到了他的唇,輕微的痛感,卻讓感覺變得格外的清晰。


    羞澀地伸出舌去,探索著自己一直愛戀著的少年的唇舌,遲疑的,略有點不知所措的吻,卻真真實實的是一個吻,相接的舌尖似乎都有些驚慌,但是誠實地,膽大地再次接觸,再次輕微地吮吸起來,互相之前的氣息在交纏著,甜蜜而美好。


    風帶來秋天還繁榮的青草的香氣。


    周圍的嘈雜的聲音,隨著風傳了過來。但也隻在耳邊輕輕地回旋了一下,就像是狗尾巴草一樣輕搔一下,又飄開了。


    藍天。碧風。


    「安……我可以……也親你—下嗎?」揪著手,但心裏的渴求卻是真真切切的,坦白的。


    「當然可以。」傅安的笑容美得讓人家是看到了天堂,「因為我也一直都喜歡著納德呢,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


    ***


    「夫人!請把安交給我吧!我會好好照顧他的!」某天,某個勇敢的又有擔當的少年在連續多天的鬱鬱不安之後,終於,在一個他認為恰當的時間裏,努力地向著又來看自己兒子的夫人提出他的請求。


    在他認為,為所愛的人爭取旁人的同意,這是勇敢的男人該做的事。


    然而話一說完,「噗——」的一聲,對麵的端莊優雅的夫人嘴裏的花茶就噴了一地。


    納德一下子傻了,轉過頭去看屈然,屈然麵不改色地轉過頭去,然而從背後看,他的肩膀可疑地顫動著。


    而客廳裏另外兩個人,一個是麵前堆了半人高的樂器普及書,三秒鍾之前正皺著眉頭痛苦地閱讀著的莫先生聽了這話,抬起頭來望了望納德,再望了望他的繼子,聳了聳肩,拋下一句「你沒搞定這件事嗎?」的疑問,繼續痛苦而心甘情願地研究他妻子的興趣。另一個,同樣優雅地端著茶喝的傅安,聽到納德的這句話之後,則是慢慢地把茶杯放到桌上,一舉一動沒有似奇怪,然而笑意卻在他唇邊明顯地顯露了出來。


    「哈!哈哈哈——」夫人林娉蔻毫無形象地大笑,「納德你好可愛啊——」


    傅安則微微笑,對著不知所措的納德繼續發問,「你有什麽能力說服她,讓夫人把我交給你呢?」


    「憑我已經有了自己創辦的醫院!」納德有些窘迫,然而還是鼓足勇氣來,拿出醫院的房產契約一大堆東西放在旁邊給夫人看,「這全部的,我都沒有依靠傅萊特家族,也沒有依靠我父親,這些都是我自己憑我的能力一步一步得到的,雖然比起傅萊特家族的財產來,這些根本算不了什麽,可是我認為,這些可以表現出我有能力照顧傅安……」


    「哈!哈哈——納德你真是蠢啊——你,你以為你會是在上麵的那個嗎?」莫夫人大笑,莫先生抬起頭來望了自己瘋瘋顛顛的妻子一眼,遞出一張紙巾來,讓她擦去笑出來的淚,畢竟笑到眼淚洶湧而下很是嚇人。


    聞言納德有些不解。


    過來擦拭被夫人噴了茶水的桌子的三葉摸摸納德的頭,「可憐的孩子。」


    「喂喂喂——」這是怎麽回事?


    站在門邊肩膀可疑地抖動了半天的傅萊特家族第一護衛屈然轉過身來,「你以為你是男的一方嗎?很早的時候,隻要我跟傅安一說話,你就用一種比女生的妒忌還可怕的眼睛瞪著我,我在很久以前就對你非常警惕了。你以為別人不知道嗎?你以為有責任說出這件事的人是你這個注定被壓在下麵的人嗎?」


    納德慌亂地轉過頭來,「安——」


    「屈然說的有錯嗎?」傅萊特家族的新伯爵微笑著啜飲甘甜的花茶,唇邊滿是不可捉摸的笑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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