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意其實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曾經莫名其妙地把沈萬年當成情敵,心理留下了陰影,哪怕在她的身份大白之後,依然對沈家人沒有好印象。


    當初封沈萬年忠勇侯也是因為蕭小玉身份特殊沒有知根知底的人可用,沈家也是無人可用,唯一一成年的也就沈萬年可封。


    實屬無可奈何下的選擇。


    即便她現在以沈家二姑娘的身份捲土重來,進宮伴駕也有三四個月了,名副其實的後宮第一人,風頭也算一時無兩,隻怕舉國皆知她瀋吉祥是皇帝的新寵了,對沈家依然沒有任何封賞。


    連沈家幾次遞牌子進宮,都被皇帝給攔了回去。


    要不是這麽些天她覺得實在不尋常,擔心之下追問,估計沈家不定繼續會被皇帝給攔多長時間。


    沈家以為她薄情寡義,她以為沈家不聞不問呢。


    也是正值薑家在大理寺鬧的人盡皆知,沈萬年身為忠勇侯沒有被收押,可是卻被以協且調查的理由多番參與庭審,整個京師沸沸揚揚,卻獨不見皇帝表態,這令整個事態都持續保持在觀望狀態。


    沈家人跟急瘋了一樣往宮裏使人傳話,想沈如意在皇帝麵前有份量,說上話總不至於真要了沈萬年這大舅子的命。


    哪裏知道皇帝這宮門守的才叫一個嚴,一句話都沒傳進去。


    「……娘娘,可得為侯爺作主,那薑達怎麽說也是罪有應得,跟侯爺怎麽能扯上關係呢?人賤自有天收,您現在貴為娘娘,薑家卻如落水狗一般。侯爺何須再要人命?」


    忠勇侯夫人徐氏遞了十幾次牌子,總算見到沈如意,拉著她的手就不放了。


    沈如意眼瞅著自家大嫂那張義正言辭的臉,估摸著像是真不知道這本就出自沈萬年的手筆,說的才叫一個硬氣,態度才叫一個凜然:


    「臣妾看薑家就是存心報復咱們沈家!」


    沈如意聽得出來,忠勇侯夫人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這事兒是因她而起。是要她負起責任把沈萬年摘幹淨。隻不過人家態度和軟。並不強勢就把她該辦的事給交待明白了。


    她隻是在想,沈萬年到底派去的什麽人殺人滅口,居然作繭自縛。把自己個兒給繞進去了。


    「嫂子放心,這事兒我有很大一部分責任……我不會讓大哥替我背這黑鍋我有藥啊[係統]。」沈如意笑笑,從瓷罐子裏掏出一顆酸梅幹嚼的津津有味,可把忠勇侯夫人嘴裏的酸水都給嚼出來了。


    「這也不是背黑鍋。咱們是一家人,你吃虧受了欺負。你大哥為你出頭那都是理所當然的。」徐氏咽咽嘴裏的酸水,道:「可問題是娘娘如今榮寵正盛,身懷皇嗣,正是萬萬人之上的富貴人生。薑家都被踩到泥地裏了,咱沈家哪還至於非得要他命?他們要麽氣皮眼障,看不過娘娘過好日子故意抹黑沈家。要麽就是想要訛上一筆錢,畢竟薑家兒子沒了。他父親也是為老了作打算,能敲出多少銀子就要多少吧?」


    「娘娘怎麽看?」


    沈如意吃的津津有味,橫豎各種可能都讓她說了,自己還有什麽好說?


    旁的人看著卻是她現在風光無限,不至於趕盡殺絕到這地步,可是天知地知皇帝知,沈萬年知道,她也知道——瀋吉祥的確是讓薑達給坑死了,上吊那天就死了,沈萬年的確有動機有手段有理由弄死薑達。


    隻是這些話她都不能說給忠勇侯夫人聽。


    忠勇侯夫人也是懷了四個月身孕的人,她隻怕說出去再把她給嚇壞了。


    「我沒怎麽看,就算是償命也是我給薑達償,輪不到大哥——」


    「誰償命,給誰償命?」


    沈如意話還沒說完,就讓從外麵推門而入的皇帝給打斷了,就見他陰著一張俊臉,眉毛幾乎擰成了個疙瘩,鳳目跟浸了冰碴似的一掃,忠勇侯夫人立馬腿一軟,直接從繡墩上滑到地麵跪著,捧著個肚子跪地請安。


    「朕看你是沒記性,越發口無遮攔!」蕭衍冷冷地道:「你不知道自己懷著皇嗣嗎?還要這麽說話,你是有多不重視朕的這個孩子?!」


    ……她就知道,皇帝的腦迴路肯定偏到爪哇國去。


    沈如意也是醉了,沒讓這一胎給她作的神經衰弱,也讓皇帝給作出病來。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美其名曰免了她的請安,不用宮人通稟迎駕,他隻要想了就會回房看一眼——


    問題是他那腦袋一天想八遍,動不動就不知道從門還是窗戶冒出來,嚇的她一激靈一激靈的。


    他明知道忠勇侯夫人進宮和她敘話,還特地跑來一趟,讓她不得不懷疑他的動機。


    如果不是鑑於皇帝的威嚴,她甚至懷疑他趴牆根兒偷聽,否則怎麽會這麽巧,她說到他不愛聽的話,他就正正好好冒出來!


    「陛下怎麽有空過來?」沈如意施施然起身上前握住皇帝的手,要不是礙於她胎才穩些,蕭衍忍了好幾忍才沒甩開她的手。可是那雙鳳目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看她。


    他一天跑八遍她這裏,現在她問他——怎麽有空過來?


    趕情以前他過來,她都瞪著倆大眼珠子,當他不存在!?


    「就是這麽空。」蕭衍挑眉。


    陳槐表示,千年寒冰的皇帝再遇沈皇後重生,的確有人氣兒多了。可現在的問題是太有人氣了……都要氣死人了。


    沈如意也是一噎,她能說她也是受虐習慣了,皇帝說話這麽咽人實屬在她懷孕後極難得的,她好生懷念嗎?


    「陛下快坐,」她連忙拉他到美人榻上坐下,「我和嫂子聊的正熱乎……我竟不知薑家的事這麽麻煩,還牽扯到大哥。這事兒因我而起,我怎麽能讓大哥代我受過。」


    沈如意這話也算是多多少少圓了皇帝剛才的問話,誰知道皇帝聽了反而眉毛擰成了一團春嬌。


    「怎麽叫代你受過?和你有什麽關係?如果是你。薑家怎麽不告你,反而告忠勇侯?」蕭衍冷然道:「他做過什麽,他自己不清楚嗎?事發了,想進宮找你疏通,當時手腳就該幹淨些。要麽不做,做就不要被人發現!」


    沈如意心裏頓時一凜,皇帝認準了是沈萬年下的黑手而不是意外。到底是他偏見使然。還是錦衣衛掌握了實質的證據?


    忠勇侯夫人不知根底,一聽皇帝這麽說,嚇的肚子直疼。呲牙咧嘴地捧著肚子又磕不下去頭,眼淚忍不住噴了,哭道:「陛下英明,臣妾願用性命擔保。我家侯爺絕非殺人兇手——」


    「好了,你也不必起這麽重的誓。」


    蕭衍打斷他。居高臨下地道:「沈萬年做過什麽,他自己清楚。沈妃現在有了身子,操勞不得,以後你們沈家無事就不要進宮打擾她了。」


    這是要走絕戶了。瀋吉祥進宮,和沈家就連親戚都不是,劃清界限了?


    徐氏瞠目結舌。皇帝這也未免太霸道了!


    他家侯爺這是招誰惹誰了?


    作為新任寵妃的大哥半點兒好處沒撈著,還要為她前任夫婿的死買單。要不要這麽悲催?


    活著的瀋吉祥還趕不上死了的沈皇後,起碼因為沈皇後沈萬年封了侯,卻為了瀋吉祥捲入了人命官司。都說沈妃受寵,寵在哪兒啊?


    除了為皇帝懷了孩子,自從見著皇帝就沒看皇帝給沈妃個好臉,跟前世怨家今生對頭似的那臉都快沉到腳麵上了。


    當年這位沈二姑娘就是讓皇帝給攆出宮去的,和薑家大公子和離後又一路追到清涼寺,不知怎麽的才讓皇帝帶進宮來——果然上趕著不是買賣,追著人家皇帝屁股後麵跑,結果居然讓皇帝各種甩臉子。


    徐氏越想越悲催,還指望著進宮求求瀋吉祥,在皇帝那通融通融,可一看皇帝這態度簡直就是在做夢,夢還是白日夢,那臉頓時抽抽的跟個風幹的土豆似的。


    沈如意一看可是急了。


    皇帝在她麵前耍威風不要緊,她心裏有數,哪怕隻因為孩子,皇帝現下也不會真惱了她。可問題是自家大嫂不知道,而且懷著四個月的身孕,萬一進宮一趟再讓皇帝把孩子給嚇掉了,他可抖威風抖出嶄新的境界了。


    「嫂子,你快別哭,這事有我——」


    「有你,你是想替沈萬年出頭?」蕭衍橫眉冷對。


    沈如意右手輕輕撫上微凸的肚子,「我嫂子現在也懷著孩子,別嚇著她。」


    說完,上前輕輕俯身想要扶起徐氏,就聽皇帝忽地一聲喝斥:「你給朕站著,她懷身子矜貴,你就不矜貴是嗎?誰允許你隨隨便便彎身子的,傷著朕的孩子,朕和你沒完!」


    「陳槐,送忠勇侯夫人出宮。」


    陳槐得令,連忙扶起徐氏往外走。


    沈如意慢走幾步上前相送,壓低聲音道:「嫂子別擔心。」


    徐氏反而擔心地看看她,心道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這什麽待遇啊。


    傳說她家二姑娘有多得寵,果然傳說都是騙人的。


    「你在宮裏好好的,不用惦念沈家。」徐氏抹淚,一切聽天由命吧。


    隻能怪時機不好,皇帝的寵妃一個接一個的被他剋死,估計感情也消磨的差不多了,不像小年輕時真摯熾熱的情感,對哪個寵妃不是捧上天啊,偏偏到了如今,竟是這般光景狗腿是無辜的。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屋裏隻剩蕭衍和沈如意二人,沈如意簡直連看也不想看他一眼了。


    打臉沒這麽個打法的,當著沈家人的麵這一頓作,半點兒臉麵也不給她留。知道的她是皇帝寵妃,不知道的還當她是任他呼來喝去的宮女呢。


    「你給朕站住,你要去哪裏?!」蕭衍見她甩都不甩他就往裏屋走,頓時氣騰騰地站起來。「你這是又要和朕鬧,就因為朕沒站在你們沈家這邊,幫沈萬年脫罪?」


    「你以為,是因為這樣嗎?」


    沈如意反問。


    忠勇侯夫人說的很清楚明白了,薑達的死隻有薑父抓著的一個證人片麵之詞,而那些人甚至連沈家的僕人都不是,普通的江湖客而已。大理寺之所以懸而未決,可不隻是皇帝態度曖昧,主要是證據並不十分足夠。


    徐氏是當局者迷。


    她氣的不過是皇帝時時刻刻受害者的立場,自從她懷上孩子,他還算是好些了,每天噓寒問暖,能忍不能忍的為了她肚子裏那塊肉,看得出他都是強忍下去了。


    直到今天堂而皇之的甩臉子,其實他心裏一直沒有改變,在他內心深處好像無論她怎麽做都是不值得相信的。


    「皇上陛下,在你心裏我究竟是什麽?」


    「以前是你喜愛的人,現在是你孩子的母親,所以你忍——你心裏隻是在忍……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麽?」蕭衍冷聲問,目光如刀似劍。


    沈如意一咬牙,「是不是我們,真的再回不到從前?」


    她難以置信,她終於還是問出了口。


    「是不是無論我說什麽,做什麽,都不會再得到你的信任,讓你明白我的真心?」沈如意瞪大眼睛,才不至於讓眼淚奪眶而出。「是不是隻有我為你死了,你才會相信我對你——」


    「你給我住口!」蕭衍暴跳如雷,抓起身邊兒的茶盞就沖她腳邊兒砸過去。


    瓷片清脆的聲音應聲而碎,茶盞裏的水濺到了她鞋上。


    「你說的對,無論你做什麽朕都不會再信你!因為朕全然相信你的時候,你根本沒有珍惜——朕現在再無法信你!這都是你自作自受!」


    蕭衍隻覺得心口擰著勁兒的疼,像是呼吸都疼,尤其在看她的眼睛終於奪眶而出,仿佛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他甚至覺得自己的眼睛燙的嚇人,灼傷了他的眼。


    「你不要逼我。」他說,「別逼我。」


    沈如意哭著哭著卻忍不住笑了。


    「是的,我逼你。」她說,「這麽久的相處,我居然隻讓你感覺到是我在逼你……我真失敗。」


    「我們相處的點滴,我對你如何,你不知道……我現在也糊塗了。我們,也許真的再回不到從前了。」


    沈如意說完,捧著肚子慢慢走回了裏屋。


    關上門,聽到外麵劈裏啪啦的聲音,是皇帝一腳踹倒了桌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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