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給她這麽個妃位可不是給她高興的!


    還以為她能長點兒記性,從皇貴妃貶到妃位,算不得連降三級,可也不是多光彩的事。可看她那張臉喜笑顏開,跟撿了天大的便宜一樣,他心裏這口氣就不打一處來。


    能長點兒心嗎?!


    能嗎?


    蕭衍怒目而視,恨不得反那肉一口噴地上,狠狠踩上兩腳給她看。可嘴裏那塊肉五花三層香噴噴,美滋滋卻讓他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到最後,他還沒決定好呢,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居然已經不由自主地嚼上了……


    「好吃吧,再吃口青菜解解膩。」沈如意瞅著蕭衍嘴裏的肉咽下去了,挾了一筷子空心菜到他嘴邊,連停頓的功夫都沒有就直接又塞進了他嘴裏。


    估計也是他那肚子空了太長時間,一見肉腥兒整個饞蟲就出來了,肚子咕嚕嚕直叫喚。


    沈如意佯裝沒有看見皇帝恨不得咬掉自己舌頭的憤恨表情,俊臉微微有抹緋紅。


    什麽在自己宮裏還能餓著——他根本就是沒用晚膳過來的吧?嘴硬心軟,分明是想要和她一塊兒用膳,偏偏口是心非。


    沈如意連忙招呼宮女準備碗筷,等蕭衍反應過來的時候,筷子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她插進手裏,嘴裏又不知被她塞進去了哪道菜,又有肉又有菜,特麽拿他當豬餵呢,嘴裏半點兒空隙都沒有。


    「對了,我昨晚有重要的事還沒和你說呢。」沈如意一邊往皇帝碗裏挾菜,一邊道:「你記得我說我記得那個連殺我兩次的錦衣衛吧?就是董氏死了。她那些餘黨也還是要一併剷除幹淨的好。誰知道哪天狗急跳牆,萬一反咬你一口那不是劃不來嗎?」


    「其實我根本就不用看所有的錦衣衛啊,我就看看你龍舟會會在你身邊保護你的那些人就行啦。」她補充道:「如果你在看到我的信後,臨時更換了心腹人員,那我還要看看正常輪值那天應當在你身邊的守衛,廣撒網多撈魚嘛。」


    蕭衍不置可否。


    董氏死的倒是嘎嘣脆,她也知道自己罪有應得難逃一死。咬舌自盡倒是一句廢話沒留下。但是野草這東西。野火燒不盡,春風春又生,總要拔個幹淨他才安心。


    而且。暗中害他的主謀到底是誰其實還未有定數。


    董氏是死了,但不代表另一個人手裏就是幹淨的,畢竟若要除掉他扶太子登基,這倆人都有足夠的理由和實力。


    他並不確定董氏死了。就能將另一個人排除在外。


    「那就明天吧。」蕭衍好不容易將嘴裏的東西吃了個七七八八,總算騰出空來說話。「陳槐。你去安排。」


    陳槐忙應了一聲,簡直不忍直視方才還高冷拒絕與沈皇後同桌用餐請求的皇帝,現在手忙腳亂往嘴裏扒著飯菜,跟餓死鬼投胎似的。


    都餓成這熊德性了。還擺的哪門子譜啊?


    「你別光吃飯,也吃些菜。」沈如意挾著菜,直接餵到他嘴裏。


    他也是絕了。隻要她不喂,他就一直扒著碗裏的飯。好像那飯有多香似的。於是這一頓晚膳下來,她盡忙活皇帝了,又是挾菜又是倒水,皇帝倒是酒足飯飽,打起了嗝,反倒是先吃的沈如意半碗飯還沒下去,已經忙出了一腦門子汗。


    蕭衍高冷地接過沈如意遞過來的錦帕擦了擦嘴,眼神不帶任何溫度地望向她:


    「開弓沒有回頭箭,你想好了,若不反悔朕明天就叫人去沈府傳旨了。」


    好羅嗦。


    沈如意有心試探她如果反悔了皇帝是個什麽反應,可她有賊心沒賊膽,知道皇帝對她的感情敏感到了已經變|態的地步,她是自己作死才會有事兒沒事兒地挖坑自己跳。


    「想好啦,」她點頭,「你傳旨吧。」


    「……」


    連討價還價都沒有,就認命地接受了妃位,是他給高了?


    「那就這樣吧!」蕭衍起身甩袖子就往外走,沈如意這才急了,滿嘴是油:「你今晚不住這兒啊?」


    大晉後宮,敢於這麽問皇帝的也就這位,陳槐默默在心裏點個讚。什麽時候她敢生撲硬上,他這輩子才算真開了眼戒,這輩子沒白活。


    要說別的他不精通,可是在皇帝身邊二十來年,皇帝一撅屁股要拉什麽屎他都知道。現如今擺明是把自己個兒架到火上烤,這要沒個明事理,懂人情的架個梯子讓皇帝下來,皇帝能把自己都給烤焦了。


    要說他這人就是直,沒皇帝那麽多七彎八拐的腸子,玲瓏的心肝,要就是要,不要就不要。


    不像皇帝,明明是想要人家,沈皇後巴巴貼上來,皇帝不知道有多高興,連那張陰測測的氣氛都莫名其妙地消彌於無形,變成了晴轉多雲,偶有小陣雨。可是皇帝就是心理不平衡,總覺得自己付出多了,沈皇後拿他不當回事,矯情病犯了。


    陳槐現在不知道有多慶幸自己站對了隊伍,暗中給沈皇後遞了口氣。


    如果說皇帝在清涼寺遇到沈皇後時衝擊太大,腦子被漿糊黏住沒有自主思考能力,那後來回了宮足足一整天過去了,哪怕皇帝沒有一張他,多少也會跟沈皇後對質從何處得到他的行蹤——


    可連這樣的問話都沒有,擺明認準了就是他,但沒有要清算他的意思。


    阿彌陀佛,老天保佑他終於押對寶一次。


    陳槐滿懷希冀地望向皇帝的背影,卻見皇帝居然聽了沈如意急切的示好連停頓的意思都沒有,幾步就躥出了房門。


    「……」矜持不屬於皇帝,這麽端著真的有益於身心的健康嗎?


    陳槐遺憾地搖頭。


    「陳公公。」


    陳槐不敢有絲毫耽擱,連忙跟著往外走,腳還沒跨出門檻。沈如意突然出聲叫住了他,噌噌幾步湊到了近前,滿臉的求知慾道:


    「皇上的病——」莫不是又犯了?


    陳槐目瞪口呆,他能說沈皇後的腦迴路相當強健,直來直去的令人汗顏嗎?


    皇帝沒叫妃嬪就沒叫,他居然沒想到還有可能是這一層啊!


    頓時他腦門冒了一層白毛汗,其實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不是嗎?!


    「陳槐!」


    蕭衍是沒聽到裏麵的人在關心小皇帝的健康問題。隻聽裏麵嘀嘀咕咕,沈如意不知拉著陳槐在打探什麽,頓時一肌邪火直拱腦瓜頂:「你是死裏邊兒了是嗎?不跟出來服侍朕。你偷什麽懶!」


    陳槐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隻偷偷遞過去一句話:


    「這……小的也不知道,反正自打您……自打皇貴妃去了,皇上就沒叫過人服侍。」


    沈如意要的就是這句話。她滿意地點點頭,鬆手放陳槐離開。


    天知道。自從聽了陳槐這話,那一宿她的嘴角就沒卸下來過,始終在那兒翹著,做夢好懸都沒笑醒。


    xxx


    事實上。自打皇帝帶沈如意住進豹房,當天晚上宮裏就傳開了,第二天一大早在朝廷上就傳開了。等到中午的時侯整個京師就都知道了。


    隻是自從經歷過皇貴妃之死,從太後到參與其中的臣子有一個算一個都沒落著好。劉太後也算是叱吒風雲的人物了,現在也還在仁壽宮裏待著呢,美其名曰修身養性,實際上就是被皇帝給幽禁了。


    要說皇貴妃的身份,官方仍是認可宮廷淨事房中的出身記錄,可實際上朝廷上對於她的出身基本上有了論調,就是蕭小玉無疑。


    隻不過,人死都死了,再爭論這些卻是無益,也就默許了皇帝所代表的官方意見,沒有人有疑異。


    自打皇貴妃死後,皇帝甚至遠比之前寵妃的死反應更大。


    那不僅是哀莫大於心死,更多的是憤怒,壓抑著不知何時會爆發的一種情緒。


    皇帝的個人狀態無疑會影響整個朝廷運用,大臣們是最先感受到這種狀態的,不過好在依照歷史規律每一任寵妃死後,皇帝默哀期為時六個月,挺過這段艱苦歲月,自然就有後來人撫慰皇帝受傷的小心靈,新任寵妃走馬上任。


    這一次時間超過了一個多月,好在該來的還是來了。


    隻不過沈如意的身份卻是在皇帝聖旨下到忠勇侯府時,百官才得以確認……


    百官也給皇帝醉人的審美取向給跪了。


    沈家二姑娘這可是風頭浪尖上的人物,說兩年前讓皇帝抬出宮去成為全京師的笑柄那是老生常談,可是半個月都不到,沈薑兩家打官司打到皇帝那兒,沈家二姑娘被死了的薑貴妃兄長騙婚這事兒卻是傳的風風火火的。


    薑家在京師連根被拔除,流放三千裏與披甲人為奴的消息還跟籠屜裏的小包子一樣熱騰騰香噴噴的。


    一轉眼,人家沈二姑娘進宮做妃子了——


    兩年前皇帝幹什麽去了?!


    黃花大閨女進宮他不要,非得離了之後再納進宮裏,這走的是一套什麽程序——


    說是騙婚,太監還有娶妻,房中術還五花八門,層出不窮的呢。


    百姓堆裏各種傳聞層出不窮,章和帝推行了多少惠民政策先放一邊兒,最起碼他愉悅了百姓茶餘飯後的生活,勇敢地被百姓封為大晉有史以來最親民皇帝。


    可是,與民間熱騰騰的氣氛不同,朝廷是風過水無痕,完全像是沒這麽回事似的,跟皇帝召個後宮妃嬪侍寢一樣稀鬆平常。


    主要是蕭小玉給大臣們的底子打的好,身世背景再特殊,皇帝眼光再扭曲的,和蕭小玉那時候一比,也都不算事兒了。


    沈國舅的妹妹?


    想娶就娶,想納就納唄。


    不就是個和離被騙婚的嗎?


    再嚴重還在西梁國的細作這身份更讓人頭疼,更讓人難以接受嗎?


    有了蕭小玉打底,沈如意這番封妃不要太順利,連半點兒漣漪都沒有,平靜的連她自己都有點兒不大適應。


    前朝如此,後宮就更不要說了,豹房與皇宮相連,實則又與後宮相分離,她自從隨皇帝進了豹房,這些天就沒離開一步,不要說被變相幽禁的劉太後無須請安見禮,那些後宮妃嬪更加連交道都不用打,日子過的不要太逍遙。


    當然,除了皇帝依然顧我地守身如玉,每晚與她分房睡。


    說是帶進宮做妃子,實際上隻不過是帶進宮裏,呃,這麽說其實她還是有幾分心虛的,畢竟章和帝的妃子的確也是這樣不需和皇帝睡覺的,她的確也是這樣沒錯……


    如果說,皇帝是個軟弱的,或者是書生氣十足的,她還能強行撲倒,可他那武力值,她隻怕半夜還沒近身就被一腳給踹出豹房了。


    沈如意成天混吃等死,慢慢地胖了三四斤,氣色越發地好。


    而她氣色越好,皇帝的氣色越差,眼圈青黑一片,皮膚都變粗糙了,知道的他是夜不能寐,睡著了也做噩夢,不知道的還當她是吸食人精血的妖怪,自從進宮來就把皇帝給吸掉了半條命呢。


    每每看到皇帝那張憔悴的臉,沈如意都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如果她真吸了也就罷了,沒撈到半點兒好處還擔著這樣的名聲,想想就覺得扼腕。


    「阿衍,多吃點兒肉,你氣色不大好,最近又睡的不好嗎?」沈如意慶幸皇帝還沒固執到連見也不想見她,一天總有一餐飯是和她一塊兒吃的,不然他們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你,沒再喝安神湯了吧?」


    她記得皇帝有陣子睡不安穩總喝那藥,不過禦醫並不建議他靠藥物睡眠,長此以往會產生依賴性。


    蕭衍抬眼皮看了她一眼,氣色好的直晃他的眼。


    「偶爾喝,偶爾不喝,朕的事不用你管。」


    他嘟噥道:「哪像你沒心沒肺,一覺到天亮。」


    沈如意隻裝作沒聽見,笑眯眯地挾了塊兒肉塞他嘴裏。


    「我不管你,管誰?」


    「來,吃菜。」


    「來,喝湯。」


    照陳槐看,沈皇後幹脆當皇帝生活不能自理一樣來照顧,雖說沒換得皇帝一個笑臉,到底還是乖乖人家餵什麽就吃什麽,也算好養活了,就是不知道還在那兒傲嬌個什麽勁。


    身體沒有障礙的話,就證實一下嘛,也叫關心他身體的他們,放心放心。


    「用完早膳你準備一下吧,」蕭衍道:「一會兒朕待你去武場,見見那些錦衣衛。」


    沈如意頓時眼睛一亮。


    「見見那個殺你的兇手。」蕭衍補充,不是讓她明目張膽地見男人,怎麽高興成這德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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