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意甚至來不及想詞兒來安撫情緒明顯失控的小皇帝,就覺得脖子忽然被狠狠掐住,小皇帝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耳畔。


    「要不要我親自送你一程?也省得你自己下手,沒有準頭?」


    他手上力道越來越大,不知道的還真當和她有殺妻奪子之恨,那股蠻力似乎是不掐死她不罷休,她頓時呼吸一窒,毫不懷疑這樣下去,她就真如願以償交待在這兒了。


    可他說話帶著顫音兒,明明掐的是她,卻好像他比她更痛苦一樣,手指附在她脖勁上微微發抖。


    沈如意其實想的簡單,死了死了,一了百了,雖然她這死的沒完沒了,總之換個身體還真就像換衣裳似的,更何況現在這狀況實在遭罪,現在還隻是第一天,她連解個手出個恭都要人跟個小嬰兒似的,不是把屎把尿也差不多了。


    如果這一次死了就再也回不來,她反而不覺得是最壞的情況,她巴不得趕緊有個結果,哪怕萬事皆空,投胎也好,永遠消失在這個世間也好,也好過一次又一次重生,一次死的比一次慘。


    她甚至不敢想,如果再有下次,老天爺又會想出什麽樣奇葩的死法。


    上次被捅了好幾剪刀,這次在重生之初就預定了這樣的結局,死於腦部的淤血,下一次會不會難度提高,程式複雜化,腸穿肚爛,還是萬箭穿心啊?


    ……隻是若是她死也就死了,反正她習慣了嘛,但小皇帝不一樣,就他現在這種精神狀態,再親手殺了她。豈不是一道心理陰影她還沒給人家治療,就又加上一道,他分分鍾可能真的就變身深井病,變|態殺人狂。


    「陛下——」沈如意掙紮著向後,雙手緊緊攥住他的手腕。


    突然間就像卸掉了他全部力氣似的,沈如意隻覺頸上一鬆,下意識地大口吸氣。她還來不及開口。就感覺肩膀上一沉,皇帝的腦袋重重壓在她的肩膀。


    她雖然看不到,可就是能莫名感覺到他的心情憤怒又無助。


    「陛下。我們又不是見不到麵……」她努力用輕鬆的語氣安慰皇帝,輕輕摩挲他的後脊背。


    「你,」


    蕭衍鳳目微微刺痛,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開口道:「你從來沒想過我。是不是?」


    沈如意微怔,她是啊。


    皇帝坐擁天下。後宮沒有三千佳麗,可是美人也不少,不過就是看得到碰不得,她的特殊之處也不過就是能看得能摸得。


    好吧。皇帝雖說口口聲聲允許她喜歡他,又再三聲明他沒有她喜歡他那樣喜歡她,可是坦白講。皇帝對她的確非常好,她也察覺到了皇帝的心意。


    可是。他們還真算不得海誓山盟,走非卿不可的風格。


    事實上,這些天皇帝溫情款款,待她也算情深意重,可要不是他今天反應這麽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她還真從沒覺得自己在皇帝心裏已經占據了這麽重的位置。


    讓他這麽一問,為什麽她總有股癡情女子負心漢的男女對調版的錯覺呢。


    「……我們總會見麵的啊,我還是會回來的。」


    等了半天,等來這麽一句話,蕭衍此時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根本在做決定的時候從來就沒考慮過他,他從來不曾是影響她決定的那個重要因素。


    蕭衍抬起頭,像是從未見過她一樣打量她,心髒如浸冰窟一般。


    她不像他喜歡她一樣喜歡他,甚至很可能遠不如她表現出來的一樣喜歡他吧?


    「陛下?」沈如意輕輕伸手摸他,正碰到他的臉,她心頭驀地一顫,指尖是濕濕的,分明是他的眼淚。


    可是等她上前再去摸他的臉上,他已經往後退去,她再向前,他再退,就好像陷入莫名的一種爭奪戰中,她的心忍不住就揪了起來。


    她是希望他好的,在她是皇後時,他們雖算不上恩愛夫妻,可是在她幾次三番的重生當中,哪怕最初皇帝是抱著戲耍她的心態在逗弄她,到底庇護了她。尤其這一次,皇帝更是恨不得把最好的都捧到她眼前。


    她不是不知深淺,不知感恩的人。他從不是傷害她的人,反而對她越來越好,她又怎麽會想要存心傷害他呢?


    可是,他似乎就是因為她而受到了傷害。


    「陛下,你別生氣,我知道錯了,我再不這樣了。」她起的急,一下沒抓到他,就撲倒在地,修長的指甲杵在地上頓時裂開,順著指甲往外流血。


    蕭衍氣急敗壞,一把抱住她,連忙叫陳槐把禦醫叫來。


    對著她還是一句話不說。


    沈如意抱住他的脖子就不撒手,抽抽答答地哭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心疼自己這悲催的遭遇更多些,還是心疼小皇帝口是心非更多些。


    「陛下,你別氣我,我都這麽慘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死了,你就多讓著我些。下次……下次我讓著你,好不好?」


    蕭衍還是不說話,隻是輕輕點頭,她緊緊摟著他,自然感覺到他的動作。她心頭一滯,順著他的臉摸上去,才知道他臉上都是淚,分明是不想她聽出來,才幹脆拒不開口。


    她手才上去,就被他一把握住,啞聲道:「別。」


    沈如意明白他的心意,也就乖乖地窩在他懷裏不動,兩人就這麽擁抱著不知多久,才聽到兩聲清脆的叩門聲,陳槐波瀾不驚的聲音道:


    「張院判到了。」


    堂堂院判給她包個手,沈如意都感到汗顏,實在是殺雞用了牛刀,而且是隻小盲雞剁隻雞爪子。


    張院判隻作沒看見帝妃兩人膩歪歪地坐一張椅子上,眼睛一個比一個哭的腫,快刀斬亂麻,一句廢話沒有,敷上藥纏上繃帶。腳下生風撒丫子就溜了。


    留下蕭衍和沈如意相對無言。


    蕭衍直到此時,心緒才稍稍平復,眼瞅著沈如意可憐巴巴地用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直找他,心裏就跟刀割一般。


    「青青,」他的聲音微微有些啞,「是我自私,我希望你多陪陪我。沒有考慮你的感受——」


    她這麽想其實無可厚非。她本就與他不是一樣的人,在她的立場上來看,也確實是沒有必要遭這樣的罪。


    他這樣想。心裏還是隱隱作痛。


    「陛下,是我的錯。」沈如意輕輕打斷他。


    「不,是我的錯。」蕭衍目不轉睛地凝視她,似乎是在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他對她的感情絕不是簡單的喜歡和寵愛,隻不過是出了這樣的事。更將他隱在心中的情意全部激發出來。他想否認,想隱藏,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已經是再也不能夠了。


    「上一次,你死了半年才找到我。我們在一起直到現在也不到三個月。」沈如意聽到他的聲音微微發緊。


    「我不知道下一次,你會用多久的時間來到我身邊,還是像你一直期盼的那樣。回到天上再也不回來……你就當是為了我,為了自私的我——」


    她輕輕側過身捧住他的臉。蕭衍微微一怔,聲音戛然而止,就見她輕輕湊到近前吻上他的唇,似乎是在堵住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蕭衍閉上眼睛回吻。


    從未有這樣一個吻,讓他如此安心。


    她的吻輕輕柔柔,似乎就將他全身的暴躁都安撫下來,仿若春風化雨,美好的讓他想哭。


    xxx


    沈如意答應了蕭衍,自此她也安下心來,不想那些有的沒的。不知道是禦醫開的藥,還是針灸突然起的作用,她時不時的頭疼倒是有所緩解,夜裏不至於連覺也睡不下。


    想是她心境放開的緣故,除了日常不可言說的出恭一事仍令她不適,她發現其它的也不是不能忍。


    當然,也或許是那件事太不能忍,才顯得其它事好忍許多。


    山中不知歲月,沈如意待在仿佛世外桃源的永樂宮,全然不管外間因為皇帝罷朝而引起沸沸揚揚的輿論,她隻管有幾天活幾天就好了。


    沒有人告訴她,她也沒有問,皇帝就好像天下最閑的一個人,成天長在永樂宮,跟條尾巴似的長在她身後,如果不是她強烈阻止,他估計連她沐浴都要親自動手了。


    好吧,她是很享受皇帝難得侍伺人的一麵,問題是餵她喝水灑了她前襟全是,吃飯好懸沒咽死她,給她梳頭麽,差點兒把她一綹頭髮給揪成斑禿。死求活磨要給她畫眉,享受平常夫妻的畫眉之樂,結果畫完,她一聽旁邊素櫻憋笑憋的幾乎沒死過去,也知道皇帝是個什麽尿性了。


    她能為他受這些罪,可不代表她也想為他被人笑死。


    最後,她隻能安慰皇帝:「陛下生來就是被人服侍的,你有這個心,我也就心滿意足了,不用真的都和旁人一樣。」


    蕭衍這些天過的是又快活又痛苦。


    沒有人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受苦還能樂的起來的,可是另一方麵,她為他留下來,他倆過起像普通百姓夫妻一樣的生活,他卻又忍不住覺得開心。


    如果他早些發現自己的心意,如果她沒有瞎,腦袋不曾受過傷——


    他簡直不敢想像他們會有多幸福。


    「如果我回來,我就去我們的小樹林找你,你說好不好?」


    用過晚膳,沈如意有些疲倦地躺床上,笑眯眯地說:「定好地方,如果你不來,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變心啦,又有別的姑娘——」


    「胡說八道!」


    蕭衍斥道:「說點兒好聽的。」


    「……」沈如意翻了個白眼,皇帝還記得她是病人,她眼睛看不見了,她指不定有今天沒明天吧?


    要不要就這麽理直氣壯地讓她哄他啊?


    「我說什麽,說大晉章和帝對我情深不渝,永矢不忘,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野鴛鴦——」她還說完,嘴唇就被蕭衍輕輕咬了一口,然後狠狠親了她一口。


    「你知道我想聽什麽。」他在她耳邊說。


    「……我喜歡你?」


    蕭衍直哼哼,「確定一點兒。」


    「我喜歡你!」


    「我允許你喜歡我。」


    沈如意打了個哈欠,越發覺得皇帝像個小孩兒。


    「陛下,我給你生個孩子吧,以後。我覺得,我們的孩子肯定會很可愛。」


    蕭衍輕輕握住她的手,「好,生三個男孩三個女孩,朕教咱們兒子習武,你教咱們女兒——你會做什麽?」


    沈如意表示,這麽聊天沒朋友啊。


    「我教她們生孩子啊,六個呢,這也是門技術……」


    蕭衍失笑,心裏隱隱泛疼。「沒正形。別人當娘的教琴棋書畫,女工繡藝,你倒是找了個最擅長的。」


    這些天沈如意頭倒是不怎麽疼,就是越發愛睡覺,一天總要睡上七八個時辰,還動不動就困。她不知道,可他問過張院判,這絕對不是個好現象。


    他見她又眯上眼睛,輕輕推了推她:「朕陪你在地上走會兒,你再睡,好嗎?」


    「什麽時辰了?」沈如意直打哈欠,「我困了,要睡覺,你去旁的屋子睡吧。」


    蕭衍皺眉,這些天每晚上她睡覺都要攆人,最後還是擰不過她,他隻當她已經放棄了,卻不想今天又提起這茬。


    他也不管她,上床上抱著她就睡。


    「陛下。」沈如意無奈地嘆道,「你每天晚上翻來覆去,我都睡不好。」


    「你去旁的屋子睡唄,有事兒我叫你?」


    「要不,你去外間——」


    「我就在這兒睡!」蕭衍壓抑著怒氣,張嘴就狠狠咬了她肩膀一口。


    她以為他不知道她的心思?


    她是怕她隨時死在床上,再給他留下什麽心理陰影……


    她和他心知肚明,她不說,他也就沒有戳破這層窗戶紙。


    「隨便你。」沈如意輕輕哼了一聲,閉起眼睛。感覺越來越困,腦袋越來越暈,整個身體飄飄忽忽似的。


    模糊間,聽到他在她身後,聲音卻顯得十分遙遠,悶悶的,又有種氣不過還要硬著頭皮和她搭訕的感覺。「我一定會在小樹林等你的,每個月初一十五——不,還是初三,初五,初七,十三十五十七,然後——」


    到底是初幾?


    誰能告訴她!?


    沈如意算是服了,小皇帝這碎嘴子就沒個準譜,他堂堂一個皇帝,總不好天天守在小樹林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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