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修媛之死,很快便傳遍前朝後宮。


    她的死雖然震撼度不如一個月前死去的趙賢妃,可是無疑在趙賢妃之死上添柴加薪,重又燃起了還未熄滅的輿論熱度。


    一個月內死了兩個高位妃嬪,陸修媛根本不用死的多麽陰謀論,就已經給足了自詡忠臣良士的朝臣們自由發揮的空間,無數的奏摺仿佛板磚似的紛紛砸進長樂宮,從後宮管理漏洞,再到皇家祭祀,最後延伸到皇帝德行這個深刻的話題。


    章和帝的大臣多數還是先皇留下來的老臣,連先皇那種敦厚老實的人,不過愛好看個雜耍,也能被挑出來上奏摺專注批評十三年,更何況章和帝畫風與先皇截然不同。


    如果說先皇還能算是坐在椅子上看戲的文靜派,章和帝就是武刀弄槍,上躥下跳的作死派。


    其實豹房是早早便存在的,養些珍禽異獸供皇家觀賞,但沒有哪一個皇帝腦抽到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好好的江山不坐,潑天的富貴不珍惜,跑去和虎豹掐架作死。


    朝臣們早就對皇帝這種行為不滿,隔三五個月總會有一批集中批判勸諫的摺子遞上來,這種頻率蕭衍都已經習慣並且適應了。總之他們盡他們的忠,他盡他的興,兩相不耽誤。


    這一次藉由陸修媛和趙賢妃的死,集中發難,指責皇帝不修德行,以致天怒人怨,上天示警,強烈要求皇帝自省,再不要作任何作死的行為,並且順便指責了下皇帝平衡後宮的能力,理應雨露均沾,不應該獨寵專寵,認為這種行為非常不明智,對繁衍皇嗣沒有任何建樹。


    章和帝表示,別的他都能忍,就是事關皇嗣之事,他是寸步不讓。


    一時間,皇帝與大臣間展開一段拉據戰,雙方運用了一切能運用的手段。


    大臣們拉著劉太後及一幹皇親國戚站隊,皇帝則不僅不坐朝,甚至連大臣也不召見,有旨意都通過司禮監來回傳遞,兩方人馬焦頭爛額。


    小皇帝每天拉個好長的大黑臉,應付前朝後宮尚且手忙腳亂,自然就沒有心情抓著沈如意刨根問底。


    慎刑司例行問話後,鍾美人和宮女相互間的證據證詞相互佐證,沒有任何疑異,章和帝便著禮部安排下葬事宜。


    陸修媛比趙賢妃又有不同,她還有個女兒四公主永嘉,陸修媛一死,永嘉公主的去向就成了問題。


    董貴妃有大皇子傍身,根本不想在永嘉身上浪費感情,照顧好了是應當應份,一個照顧不好就全部是她的錯,半點兒好也落不下。擺明了不伸頭,皇帝若是直接扔到她的永壽宮,她就接著,否則就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婁昭容和王修儀也都是當娘的,每人都有自己的女兒,婁昭容凡事以董貴妃馬首是瞻,董貴妃都不摻和的事她絕對沒有摻和的道理;至於王修儀,看書都看的傻了,自己女兒都教成了個小書呆,和永嘉一樣都是四歲,可是說起話來老氣橫秋,一板一眼,王修儀就是主動要求養永嘉,皇帝還不敢幹呢。


    高位就這三個妃嬪,各自有各自的盤算,都不願意接手,低位妃嬪倒是翹首以盼想將永嘉公主抱到跟前養,便是不能因此招來皇帝睡上一啪啪,好歹以後有女傍身好處是大大的,但是無奈位份太低又都不夠格。


    最後還是劉太後發了話,抱到仁壽宮她親自撫養,總算解決了永嘉的問題。


    劉太後在皇帝與大臣的拉鋸戰中,完全站到了大臣那一邊,兩母子鬧的不要太僵。


    永嘉公主抱到仁壽宮,這也算是一種緩和了,皇帝興沖沖把永嘉公主抱去,屁股還沒在仁壽宮坐穩,劉太後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搶白。意思與大臣們簡直是一脈傳承下來,隻是話語更直白——


    就是他文治不如先皇,素質不如先皇,不如先皇得臣子的心,更不如先皇的德行,總之方方麵麵,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可是說就說吧,劉太後倒是不擔名,所有句子前麵都加個——你的臣子說……


    蕭衍也是夠了。


    那些個摺子他都扔給司禮監過濾,根本眼不見為淨,卻不料後院起火,太後與其說被大臣洗了腦,不如說找到了知音,有人和她產生了共鳴。


    他知道先皇仁德,與太後伉儷情深,太後自然看先皇哪哪都是好的。


    但他也沒有說暴政,或者幹綱獨斷不察民情,給國家人民造成什麽傷害吧,至於揪著他不放,跟打倒階級敵人似的?


    古往今來成千上百個皇帝,他也沒見哪個和哪個是一模一樣的,憑什麽那些個大臣要求他和他父皇要一樣?


    他就是他不一樣的煙火!


    整場仁壽宮出來,又是不歡而散,皇帝倒是繃住了勁沒跟劉太後起正麵衝突,一句後宮不得幹政,把所有的路就給堵死死的。於是太後垮著一張臉,恨不得當場就叫人再把永嘉給抱出去扔皇帝身上帶走,皇帝則拍拍屁股走人,那張臉隻比劉太後拉的更長,要不是身高腿長離地麵太遠,真要砸腳麵上了。


    大中午的,皇帝氣哼哼地從仁壽宮一路趕回長樂宮。


    無處發泄,他就在昭仁殿外豎起的幾個木樁子上踢了足足半個時辰,踢折了五根木樁,終於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陽光上,那滿頭滿臉的汗珠晶瑩地泛著光。


    親眼所見小皇帝自我治癒的全過程,沈如意也是醉了。


    知根知底的陳槐卻是鬆了口氣,這也就是皇帝手傷還未全愈,沒辦法和虎豹掐架,否則就不是在大太陽底下踢木樁這樣就能解決的了。


    不過,雨過未必天晴,他不想在這時候冒頭,便使眼色示意沈如意上前服侍皇帝擦臉。誰知沈如意視若無睹,不動如山。


    陳槐皺皺眉,以為她沒看見,就輕輕一揚下巴,眼神直往皇帝那邊飄。


    沈如意垂眸,幹脆來個眼不見為勁。


    這要是再看不出來沈如意純粹是裝傻充愣,陳槐也算是白活了,他暗罵這貨越練越精,躲事兒躲的才叫一個快,八匹馬都拉不回來。也懶的使眼色,把眼睛幾乎給甩抽筋了,手默默地移到後麵,輕輕在她後腰上一推。


    沈如意暗叫一聲不好,已經是剎不住腳騰地上前一步,頓時她隻覺得整個昭仁殿後邊所有的視線齊刷刷兜頭兜麵地砸到了她的身上。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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